我们昨天终于登上了蓬莱 —— 那座令人激动的小岛。天色阴沉沉的,看来这座岛屿好像并不很欢迎我们。驻地的日耳曼同胞们非常热烈地给我举行了迎接仪式,还给我们搬来了两大桶啤酒喝,我和每个人都喝得酩酊大醉才回去睡觉。不得不说,蓬莱是一个很美的地方,它不仅景色非常宜人,空气也非常湿润,相信爱丽丝肯定非常喜欢这种气候。哦,对了,昨天在搬啤酒时,我的巨力引起了指挥官的注意,我相信他一定会记住我的。
公历1899年 9月7日 晴
为了惩治袭击传教士的山东暴民,德皇特意颁布了新的赏罚措施,但是我在给指挥官在送啤酒的时候却听说,德皇的‘惩罚暴民’只是一个借口,谁能抢得更多,谁才有更快的升迁。整个八月我们都在济南和胶澳之间徘徊,听说济南的张家是张湾村的首富,于是我在八月末的时候带头洗劫了他家,我给德皇带回了很多瓷器字画,指挥官说他会重重的赏我的。我很高兴,我觉得我开始距离梦乡越来越近了。
公历1900年 1月11日 阴
几个月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我终于被德皇封赏为纵队指挥官,我今天非常高兴,喝了许多酒,我刚给爱丽丝写了信,我想把这个激动的时刻永远地记录和保存下来。
公历1900年 4月21日 雨
刚刚接到指挥官的密令,说日耳曼的密使已经和英、美、法三国达成一致,逼迫中国政府于两个月内必须剿灭义和拳,否则潜伏在其他省内的诸国军队便要一齐经由天津出发攻破北京。经过我这几个月的观察,义和拳流传甚广,不要说两个月,就是两年都难以消灭,看来未来的战争不可避免了。为此,指挥官特意预选了十二路军队首攻,鉴于我这几个月的优异表现,我被选为了第六路的队长。我十分期盼那个时刻,那个随便抢夺金砖和字画的时刻,那将是我人生中最光辉难忘的日子。
看到这里,我长呼了一口气,原来日记的主人不远万里从德意志赶来,就是为了到中国打劫抢夺。不过这日记前一半叙述貌似只是一个普通小头目对日常行程琐事的记载而已,记载之中并看不出哪里有华莱士此前说明的‘巨大的利益矛盾’,这利益矛盾又出在何处呢?我实在是考虑不明白。
正在我思考的入神时,窗户附近的华莱士突然咳嗽了两声,旋即外面又响起了一阵脚步声。我赶紧合上日记,将牛皮地图和他一同卷起来夹进腋窝里。华莱士也将桌上的小金箱子收进了柜里。不消片刻,门外响起一声咳嗽,我听得出来,那声音正是四爷。
第六十三章 … 日记(二)
“知焉,我就知道你肯定在华莱士先生这儿”,四爷的人还未进屋,声音却比人更先到。 首发
一见四爷到来我赶紧从华莱士的床上坐起故作镇静地答道:“呵,四爷,我来探望探望华莱士先生的身体”
“哦?是么?你来探望华莱士的身体,怎么是你躺在床上,华莱士先生反倒站在地上?”,四爷一脸惊讶表情,瞧着我俩的奇怪站位。
四爷一句话落,屋里霎时一片沉寂。我不免有些紧张,心想难道四爷已经知道我和华莱士之间的秘密了?抑或是真的是看着我俩的站位奇怪偶发的无心之问?四爷那双眼睛是极其锐利的,倘若伪装不好将会越抹越黑,究竟怎么回答才好呢?
正在我心中隐隐担忧之时,华莱士却在窗台附近端着茶杯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
他这一笑反而把我和四爷都造愣了,二人均用奇怪的眼光盯着华莱士。
华莱士将茶杯放下,不紧不慢地和四爷说道:“四爷,我和刘先生这么隐秘的事情都让你你发现了?实话和你说吧:我和刘先生正商量着先把二龙山炸了,再去皇宫里炸慈禧太后呢,现在那二百磅的炸弹就在刘先生的衣服里面藏着呢,你要不相信就把他衣服脱下看看?”
四爷听罢先前怀疑的眼神一扫而光,大笑道:“华莱士先生,我听说德国人素以严谨和严肃闻名于世,没想道你却如此幽默。你以为老夫久居山林竟不知道二百磅有多沉么?二百磅的炸弹别说是知焉了,就连咱俩也没法放随意藏在衣服里,下次再开玩笑你倒要事先想好这些才是,哈哈哈……”
华莱士一听也撂下茶杯随四爷一同笑了起来,经过这一番话,屋里顿时充满了开心的空气。我不禁在心中暗暗佩服华莱士道:“果然是在面儿上混的”
众人说笑已毕,四爷也在木桌前落座下来。他首先跟华莱士嘘寒问暖了一番,把他自上山之来的身体、伙食等等全都询问一遍,华莱士自是对答如流,言语得体之余还屡屡流露着他对中华文字操纵的纯属以及独特的幽默感。二人聊了片刻之后,四爷终于将话头重新引向正题道:“华莱士先生,我要把知焉找出去谈点山上的事务,看来这次你俩炸二龙山的计划恐怕要落空喽”
华莱士笑答:“没事儿,只要刘先生在,我俩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 总有一次会把二龙山给炸平的”,二人说罢又是一顿相视大笑。笑毕,我与四爷出了华莱士的小屋,在出屋的一瞬间,我偷眼观看旁边华莱士的表情:他神情非常自然,脸上似有似无地朝我微笑着,我一见瞬时明白了其中的含义,心中便也坦然多了。
二人出屋之后,四爷在头前引路,我却在他身后苦苦思考要如何才能将那本德文日记和牛皮地图隐藏起来 —— 其实我之所以对四爷隐藏,并不是因为害怕四爷知道日记的存在,害怕他同我一起分享那份所谓的‘极大的财产’。真正的原因是四爷在庚子年前是义和拳的成员,对洋人极为仇视,此番我刚和华莱士一起骗过他的法眼,倘若待会儿日记真从腋窝里掉了出来,四爷保不齐就会对我产生什么误会,到时候我恐怕是跳进黄河也要洗不清了。
我俩继续向前走了半里,光秃秃的土山跟前突然现出一座茅房 —— 那是一座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茅房,但此刻我看见它却像是救命稻草一般激动。我在四爷的身后央求道:“四爷,我闹肚子,要去茅房蹲会儿”
四爷听罢头也没回便答了一句:“好,我就在外面等你,一会儿我带你到后山商量一件大事”
“好”,我一听四爷应答心里高兴,赶紧一扭身子进入那间茅房,关上木门,茅房中的臭气扑面而至差点将我放倒,一手捂住鼻子一手掏出日记,用牛皮地图将它包裹得严严实实揣进了背囊里面。待一切全都做完,我又蹲了一会儿才起身从茅房里面出来。
二人又向前行了个三四里后,四爷终于在前面的山崖旁边停住和我问道:“知焉,你看看二龙山的地势是不是非常之凶险,属于易守难攻的类型?”
我顺着四爷手指低头往下一望:果然,二龙山山体陡峭,奇石林立,再辅以山中整片整片的白杨树做掩护几乎是一块无懈可击的防守地形。看罢之后,我点头答道:“四爷,二龙山的确非常凶险,此番您选择这里驻营真是对了”
四爷叹了一口气道:“知焉啊,这回我被曾永铭这个狗官胁迫抬参,又和你经历了同血参之间的搏斗,心里的变化非常之大。四叔不瞒你说,我在落草为寇之前也风光过,也去过京津当义和拳杀过洋毛子,当时四叔心里非常单纯,就想着有一天能把那些外国人撵出大清国,我们好继续回家去过太平盛世的日子。可如今四叔的想法改了:大清国今日所造成的内忧外患固然与外国人的欺凌侵略脱不掉干系,但清廷那些贪官污吏、宰相大臣更是难逃其咎。这就像一间屋子的大梁如果旧了,在外面再怎么粉刷也是惘然,该倒仍然要倒,该塌依然然要塌,与其等着它慢慢倒了砸死了屋里的人,还不如把人招呼出来一齐把房子推倒重盖……”
“那四爷您的意思是说……要开始反清?”
“没错!”,四爷点头应道,“我这一行听说南方的革命党闹得很凶,好像有个叫陈独秀的组建了一个‘岳王会’影响很大,孙文黄兴这两个名家也不时在南方出现发动起义把清廷搅得寝食难安。四叔听完之后也想效仿他们做一番大事,在二龙山建起一支反清武装。倘若我们今后成了大事,天下的百姓自然是受益良多,就连我们自己也能脱了这层匪皮,混一身官服穿穿,你想那该有多好!”
我一听四爷的叙述也来了兴趣,便问:“那四叔具体打算怎么做呢?”
四爷听后眼望着天叹了一口气道:“老三柳子里的百十个弟兄我已经拉了回来,二龙山的整体防守现在已不成什么问题。但只守不攻是没法干成大事的。所以四叔想把不咸山周围熟识的药农和猎户全都招募过来,只是招兵买马、购买武器都需要许多银两,我今日找你正是为了这事而来”
“四爷你有话尽管说来,只要知焉我办得来的肯定会全力以赴”,我干脆地答道。
四爷闻听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知焉,我就知道你是个通情达理的孩子。那我就和你明说了吧:四叔为了购买弹药、招募新军在银两上已经捉襟见肘了,我寻思过些时日找个大点的买家把血参卖了。不过这血参乃是你耗尽全身功力拼命斗败的,将它出售之前我必须要征得你的同意”
“唔……”,我闻听四爷说完也没着急表态,将前前后后的利害关系在心中走了一遍。按说我现在虽然在二龙山上吃喝不愁自在逍遥,但怎么说也算批了一身的贼皮,说句不好听的:上为贼父贼母,下为贼子贼孙,每每被人提起,都要承担着一身的骂名。纵观历史来看:瓦岗众将虽然博得一身美名,但却是因为帮助李唐抗击大隋而获得的。与之相似地,我若是抱着血参换来的银子在二龙山上混吃等死,充其量也只算一个匪首。与其就这样憋在关东浑浑噩噩地活着,还不如就和四爷一起做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
想到这里,我抬起头与四爷说道:“四爷,反清起义是利国利民的好事,我当然举双手欢迎了。血参虽然是被我斗败的,但他却是生长在不咸山里,朝吸不咸晨露,夕手不咸余晖,应为整个不咸山民所有。此番您要将它卖了小侄没有任何的意见”
四爷听罢伸出一双大手便把我搂住说道:“好!既然如此,四叔就不说废话了。倘若咱们有大事成功那一天,四叔定然不会忘记你今日的鼎立支持”
第六十四章 … 日记(三)
四爷同我将一番话说完,两人便在山头分别。这时天色已晚,我也不便再去叨扰华莱士的休息,只能直接回到我的住处。锁上房门之后,我赶紧把地图和日记从背囊里取了出来,将油灯的灯芯调暗躺在床上观看,只见日记的译文上写着:
公历1900年 5月29日 晴
虽然两个月的期限还没有到,但今天我们在蓬莱秘密接受了指挥官的检阅,被告知即将整编十二路军队随其他几国从塘沽开始攻陷北京。日本由于毗邻中国,在此次行动中派军最多,足有两三万人,除此之外他们还获得了俄国和意大利的支持,就连奥匈帝国也象征性地派来七十五个人支持,看来中国这次是难逃大难了。主啊,请保佑我在这次行动中取得胜利!
公历1900年 6月3日 雨
小规模的试探已经开始了,昨天我们在塘沽之外遭受了中国人的猛烈袭击。他们的装备非常落后,许多人还拿着长枪和大刀准备渡船过来和我们拼命,这太可笑了,我们用火枪在远处迎头痛击了他们,我们首战就取得了大捷,看来他们并没有什么厉害的武器。
公历1900年 6月22日 雨
形势突发急变!前天下午我国公使克林德在剿灭义和拳时北京被中国官军开枪打死。而在昨天中国的皇帝光绪竟然向不列颠、美利坚、法兰西、德意志、意大利、日本、俄国、西班牙、比利时、尼德兰、奥匈帝国十一国同时宣战,这是每一个日耳曼人不可容忍的!相信德皇在几天之后一定会下令大举进攻北京的,我要抓住这个机会好好表现,一定不能错过!
公历1900年 6月25日 晴
义和拳的匪众开始围攻使馆了,北京的使馆告急!德皇已经正式允许我们攻打塘沽。而我们的友军已经在八天前顺利攻下了大沽炮台,顺利进军天津应该只在十天半月之间。在这些夜不能寐的日子里,我一直在鼓励着手下同伴们,金子就在前面,荣耀就在前面!
公历1900年 8月1日 晴
又有一个多月没有写日记了。在这一个月里,我们经历了来到中国以来最惨烈的一场战争,那些用白毛巾裹着脑袋的中国人一到了陆地就像变了一个人似地,他们的大刀和长矛挫败了联军的前五、六次进攻,他们的身体并不强壮,很多都是农民,但他们并不畏惧我们。
指挥官终于调整了策略,我们的火枪在远处获得了足够的优势,那些中国人一次次的冲了过来,又一次次地倒在我们的枪口之下,我很惊异,他们并不像德皇描述的那么无能。反而是那些正规军,在那些昏庸的上司的指挥下显得无所适从,这一个月来联军死伤了差不多有七八千人,我们日耳曼人的损失更是惨重,指挥官清点了一下剩余的人数,十二路小队已经消失了五队,好在联军攻陷天津之后各路友军又集结到一块儿。鉴于我的勇敢表现,指挥官在整编队伍之后将我提升为四路小队的区域指挥官。我在就职之后来到新下属面前只说了一句话:“伙伴们,虽然我们的朋友和兄弟一个个相继离我们远去,但金子却离我们越来越近了”,底下爆发了一阵阵热烈的欢呼声。
公历1900年 8月10日 晴
我们在天津到北京之间的这段路程当中受到了重创,指挥官阵亡。他在临死之前指定了士官长沃尔夫冈霍夫曼担任代替指挥。霍夫曼是个极其自私的人,我在以前曾因为一些小事与他大吵过几次,不知道他会不会因此报复我。主啊!保佑我吧。
公历1900年 8月11日 雨
战争越来越惨烈了,没想到天津驻扎的正规军也开始参战了,我们显然没有考虑太多,因此蒙受了更加难以估量的重创。七个小队现在已经只剩下四个,沃尔夫冈霍夫曼这个混蛋竟然剥夺了我的权力,重新把我将为小队指挥官。我手下的伙伴们不断地找我来说,两三天后在攻打北京的时候肯定会有一场攻坚战,霍夫曼肯定会让我们小队冲在最前的,大家来中国是为了金子,谁都不想去死,不是么?伙伴们都劝我脱离霍夫曼的管辖,带他们隐蔽起来给与他们安全。而我此刻却有些犹豫:如果我真的脱离了霍夫曼的管辖我将会被他当作一个逃兵上报给德皇,我以前所做的所有努力就全都要泡汤。可是如果我继续呆在这儿,万一霍夫曼真的让我去送死可怎么办?
我很痛苦!希望主能够给我一点昭示!
公历1900年 8月13日 大雨
我的伙伴们没有说错,霍夫曼果然把我们小队派到攻坚战中去了,谁都知道:第一批去攻击的没有人能活着回来。就在刚才,我秘密地把小队的伙伴召集在一起,以军事会议为名商量了逃跑的对策。我的副官和我说:现在外面非常的乱,而且雨也下得越来越大了,我们最好能够趁着半夜逃出营去,否则所有人面临的将是死亡。
公历1900年 8月15日 晴
这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我们活了过来。所有的弟兄都在拥抱欢庆,而我们在北京外面的一座土山上驻扎了下来。我派出的侦查兵不断把战场的最新消息带了回来,他说现在所有国家军队全都乱打一团,根本没人注意谁从中逃脱。霍夫曼的队伍已经找不到了,不知道是阵亡了还是和我们一样隐藏起来。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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