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在一起听书练武没少接触,虽然一别三年多,彼此的模样还都能够分辨。
我赶忙松开手,把他紧紧地拥在怀中,我能感觉到他急涌的泪水和细声的呜咽。良久,我抚着他的伤处,歉疚地说:“含炯,你怎么变成了这般模样,我打你,你可你不要记仇啊” —— 这孩子的大名叫做方含炯,还是我祖父给帮着起的。含炯听我呼唤,并不做声,仍在我怀中哭泣着,我也不催促,又过了一会儿,他哭得够了,把头抬起,两个眼圈肿得跟个桃子似的。
“姐夫……”,他唤了我一声,内心觉得更加委屈,趴在我肩上又展开了第二轮泪水攻击。在此情此景的渲染之下,我的内心也酸酸的,眼睛渐渐发痒,把含炯抱得更紧。
“此地不是讲话之所,随我回去把马牵过来,咱们到饭馆再叙”,看含炯饥寒交迫的模样,我决定先把他的肚子喂饱再说。拉着他走了二里多路,我终于找到了马儿。刚要抱含炯上马,猛然觉得周围的气氛不对,用眼角打量身边周围才发现:刚才阻拦我的那些小叫花子们,都躲在附近的墙头房上,手里拿着石块儿弹弓敌视地注视我。我当然不能吃这哑巴亏,立即抬头朝墙上房上大喊:“小兄弟们,不要动手,都是自家人,刚才是误会,哥哥我向你们赔罪啦”,说着从腰里掏出一串老钱,解开系钱的绑绳往地下一扔,牵着马儿带上含炯就跑,小叫花子们见了钱也顾不上打我,从墙上蜂拥而下,捡完老钱一哄而散。
我扶着含炯上马,先找到附近的郎中,给他擦了点儿药酒,把破皮儿的地方简单的包了包。又赏了郎中一点儿碎银子,借他家中的木桶和热水给含炯擦洗了全身。梳洗已毕,我让含炯好好在炕上躺着,出街到裁缝店给他买了一件不错的衣裳 —— 现在外头的伙计都是以貌取人,一副狗眼看人低的奴才相,我若让含炯破破烂烂地进了饭馆,保不齐又被人轰出来。俗话说:“人配衣服,马配鞍”,崭新的衣服往身上一穿,含炯立刻换了一个人似的。我对自己的眼光非常满意,告别了郎中,带他来到附近的一家羊汤馆儿。唤伙计要了一个单间儿,又要了两碗羊汤、一屉烧麦外加八个羊肉馅饼,两人坐在长凳上开始就餐。
我静静地坐在席上看着含炯狼吞虎咽,等了有两炷香的工夫,含炯终于吃完,可能是羊汤和烧麦太热,把他吃得满鼻子渗的都是汗。我心疼地摸了摸他的头:“小鬼头,别撑着,有姐夫在,你顿顿都能吃饱吃好”。含炯笑着跟我点了点头,蹦出了一句:“姐夫真好”。我接着说:“吃饱了你就跟姐夫说说你的事儿吧,你怎么还混到丐帮里去了?”,他鼻子一酸,呜咽地和我讲述了经过。
原来,在我祖父举家迁往关外之后不久,方家也开始计划搬走。和我家不同,方家逃跑的方向不是东北,而是云南。这本是一件保全家小的好事,只可惜老方家搬得晚了一些,正赶上了八国联军攻城之前的内乱 —— 北京城郊的地痞泼皮们,打算在最后关头在老百姓身上狠捞一笔,他们打劫了方家的车队,还糟蹋了方家的不少女人,含炯就是在这个时候与家里人失散的。他趁着天黑惊慌地跑回京城,从此无衣无食,是当地丐帮的长老收留了他。躲过浩劫之后,含炯就整天出来给丐帮长老要钱。无奈最近丐帮长老的胃口越来越大,乞讨喂不饱长老就只能抢钱了。
我长叹了一声,也不知我那尚未过门儿的妻子方含琢现在怎么样了,她人是生是死,过得是好是坏,在大乱的时候有没有被土匪泼皮糟蹋,这些还都是一个未知数。虽然比起静玉,方含琢算不上好看,甚至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但她起码也是我法定的妻子,我纵然是不希望在她身上发生什么意外。慨叹之后,我猛然想起自己还有一件大事儿没办,银票还在自己身上,不存入信用商行里我这心老是不踏实。我把含炯领回客栈,吩咐伙计把他带到我的屋内好好安顿,之后直奔信用商行。这信用商行乃浙商所建,全国通存通兑,账目每个月都会在全国范围内更新一次。体贴的是,银子存在商行之后,掌柜的会发给你一块号牌儿,牌上也不写明数目,只有一个编号。顾客按存钱时的口令验证索取,即使号牌儿丢失,顾客也可以凭着存钱时留下的口令保护取回银子,可谓有备无患。对于存银超过五万两的高级顾客,商号还提供一项叫做“真假口令”的特殊服务 —— 即高级顾客可以在存钱时留下三个口令,其中一个是给自己取钱时的正确口令;第二个是碰到小毛贼对你威逼时,你说的假口令,小毛贼爱耍小聪明,他图的就是个财,一般把号牌儿抢完就把你放了,取钱时掌柜的一旦发现口令是假的,立刻就会组织打手把小贼拿下,使顾客的利益免受损失;第三个口令是预防你被江洋大盗绑票时准备的假口令,这些大盗一般来说人多势众,不从你号牌里取出真金白银绝对不会轻易放人,这时候你就得认怂了把假口令告诉他,大盗可以凭着这个假口令从商号里提出你事先预定好的数目,大家拿钱放人两不相干。
这一路倒是平静,再没有地痞泼皮来抢我,我平平安安地到达了商行,除了留下二百两银子傍身,其余的全都存了起来。留下口令和保护令,又从掌柜的那里换来了号牌,我兴冲冲地赶回了客栈,含炯正在店房休息,我一高兴,掏出二十两银子送给含炯当零花,含炯自然是欢天喜地。又过了几天,含炯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过来,小脸儿也愈发的红润起来,我觉得行了,该去独孤璞家去探探血玉的消息了,于是带着含炯一同回到潘家园独孤玉器店。
通过上次的接触,独孤璞觉得我人品不错,言谈也很诙谐,所以他很喜欢和我逗乐子。这次见我领来一个陌生的小孩儿,他抓住个机会就想逗我:“呦,刘公子,您这是把您家少爷给领来啦?来,让爷爷摸摸抱抱……”,我听了差点儿喷饭,转过头说道:“你个老不正经的,你把我当成什么了,这孩子也就比我小个四五岁,你听说谁四五岁就能结婚生子了?”独孤璞忙做出一副无辜的模样说道:“哦,老夫以为刘公子能呢”,说完也不顾含炯异样的眼神兀自大笑起来。含炯趴在我耳边问道:“这老头有毛病吧?”,我轻声答道:“是有毛病,毛病还不小,但我还得靠着人家。得,咱惹不起这爷,忍忍吧”。
一通扯皮过后,我们几人落座,下人看茶。独孤璞扮了一副正经的表情问我:“你告诉我,这小孩儿到底是谁?”,我当然不能说是我小舅子,因为此行我是为了静玉而来,这两件事儿要是赶在一块儿可就穿帮子了。于是就胡乱编了个理由:“这是我远方表舅家的孩子,叫方含炯”,此话一出,独孤璞的脸色唰的就变了。连忙把含炯拉在面前进行盘问:“你父亲是否叫方唯清?”
“对呀”,含炯眼睛直勾勾的瞅着独孤老头。
“那你哥哥,是不是叫方含甄?”,独孤璞的脸上显得异常急躁。
“没错,怪伯伯,你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含炯显得有点惊讶。
“刘公子,你随我来”,独孤璞吩咐下人好生伺候含炯,把我神秘兮兮地拉入正厅后边的书房。
第三十二章 … 告密
在独孤璞的拉扯下,我俩来到书房,他首先给门上了锁,又仔细检查了房前窗后是否有人偷听,神经兮兮地折腾了大半天才回来和我说话。 首发我觉得很奇怪,按说独孤璞这个人,胆子是很大的,连慈禧太后尿罐子都敢收狂人,究竟还能怕什么?我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于是低声问道:“独孤前辈,瞧把你给吓的,那小孩还能吃了你”?
“你和我说实话,这小孩儿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独孤璞也不回答我,反而向我发问。
“就是一个远房亲戚啊,一个表舅家的孩子”,看他这么神秘兮兮的,我也有点儿慌张,打算继续掩盖。
“胡说,你当老夫傻么?老夫一生阅人无数,早就看出了毛病,就你那点儿欲盖弥彰的小伎俩还能骗过我的眼睛?刘公子,告诉你,你要再不说实话,老夫就不再帮你寻找血玉的下落了了”,独孤璞祭出绝招,拿血玉来威胁我。
“哎呦,您可别介,我说不就成了么,外边儿的小孩是我小舅子,方唯清……是我的岳父老泰山”,我终于抗不住独孤璞的追问,把实情兜了出来。
“现在您应该回答我了,为什么一提方唯清您就紧张成这模样”?
“你知道方唯清是做什么买卖的么?”,独孤璞反问我。
“八国联军没来之前,他家是做茶叶贸易的,他家搬走之后…… 我就不知道了”,说到这儿,我也觉得事中有蹊跷,眼睛直勾勾地瞅着独孤璞。
独孤璞勉强从脸上挤出一丝不冷不热的笑,说道:“方唯清和他大儿子方含甄,现在是京城悬赏十万两银子缉拿的一级要犯,有任何知情不报者以同罪相诛,户灭九族!!!”
“他到底法犯哪条,得以受到如此的重视?”,我听了这结果也吓了一跳,但更多的是不解,在我印象中方伯父是一个慈眉善目的形象,怎么一转眼变成了国家缉拿的一级要犯了呢。
“自从他躲避八国联军浩劫,举家迁出京城之后,他就和云南的故友联系在一起,做起了走私军火的生意,这本来就是要砍头的大罪了,无奈他……”,
“无奈他怎么了”?我焦急地问。 首发
“无奈他还把这些军火卖给了黄兴的革命党!”,说完,独孤璞又到门前窗后谨慎地探查了一番。
给革命党提供军火这是协助推翻大清王朝的逆行,可比贩卖慈禧太后尿罐子要严重多了。听了独孤璞一番话,我也被吓出了一身冷汗,转头征求他的意见,独孤璞沉思了一会,叹了口气道:“这孩子是你小舅子,咱们不能昧着良心带他去报官邀功;换句话说,即使你和他没有这层关系,老夫也不敢去领这赏银,万一这事情让他父兄知道了,他们是断然不会放过老夫全家的。总之,方含炯是一颗随时能够爆炸的炸弹,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要绝对保守机密,以后到了外面,你绝不能再让人知道你和方家的关系。以后我在黑市里耳朵机灵点儿,一旦有了机会,咱们就赶快把这孩子送回他父亲那儿,尽量把这个炸药甩出手去”。
我觉得独孤璞说的很有道理,点头表示同意。独孤璞又说:“除了咱俩严守机密之外,还要管好小孩儿的嘴,让他不再瞎说。今天幸亏是他在我家里头说话,要是搁在外面早有人通风报信儿了,到时候官军把我家一包围,咱俩脑袋……全得给‘咔嚓’了”,独孤璞一边说一边朝自己后脖筋比划。
听到这儿,我是彻底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了,追问了一句:“现在含炯在大厅里,刚才咱们说话的时候你家下人也在,他们靠得住么?”,独孤璞一听脸上稍微显得有点儿惊慌,但仍镇定地说:“应该没什么问题,这帮下人跟了我十几年,老夫自认为从没亏待过他们……”。
“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十万两的雪花白银不是谁都能轻易舍弃的”,我打断他的话,独孤璞听完,脸上也由坚信变为狐疑,他竖起食指,做了一个‘嘘’的手势,轻轻地把门锁打开推开了门,拉着我悄悄地从书房返回正厅。正厅里除了含炯之外一个伙计都没有,含炯在客厅里侧对这我们悠闲地啃着苹果。我低身用手指敲了几下地面,把含炯的注意吸引到后边来,示意他过来。含炯心领神会,放下苹果来到正厅和书房之间的过道。独孤璞忙问:“含炯,你告诉我,刚才大厅里面的伙计呢,都上哪儿去了?”,含炯眨着眼说:“刚才那几个人问我叫什么名字,我告诉他我叫方含炯,他们说这是个好名字,然后说要一齐上街给我买水果羹吃”。
“这帮王八犊子”,独孤璞一拍大腿愤恨的骂了一句。“赶快,咱们把贵重的细软收拾一下,然后赶紧走,这个家是不能要了”,说完把桌布拽下来,把家里的一些金银玉器和急用之物扔到里面,又从书房里把《龙兴风水图志》揣在怀里,我们几个刚想从后门儿跑出去,就听见外面人马喧腾的声音。步兵整齐的跑步声,战马的嘶鸣声,和主将吩咐和叫骂的声音混在一起让人感觉分外的紧张。我心说完了,就想找个旮旯猫起来等死。老头子一把拽住我右胳膊袖子,把我扯进我书房旁边的一间仓库中。
“独孤前辈,您这是干什么,凭打咱们肯定是敌不过外面的队伍的,况且还有含炯在”,我看见仓库里的铁锹以为独孤璞要和他们拼一个鱼死网破。
“老夫不是带你去打仗,咱们是逃跑”,独孤璞面沉似水。
“外头都被包围了,咱们往哪里跑?”,我绝望的都快哭了。
“黑市是脑瓜子别裤腰带里的危险行当,做我们这行的,有几个不在家里挖个暗道什么的?别担心,你和含炯只管跟我来就是”,危机时刻独孤璞不想说的太细,直接就把我和含炯领到仓库里去。他在窗台底下取出一块儿活砖,伸手一触里面的机关,门‘啪’的一声从外边锁上。拽了拽大门,看门锁非常牢靠,他放心的点点头,又在门旁边把另一块活砖取下,把手伸里左三圈儿右四圈儿地转动了一会儿,只听见“咔吧”一声,地面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暗门儿。独孤璞往里一指,对我和含炯说道:“你俩赶快进去”,看着独孤璞的坚定的眼神,我知道现在不是客气的时候,转身抱着含炯就把他放进了暗门底下的窟窿里。窟窿下有铁条做的简单小梯,含炯握住小梯一步步下了密道,我也随后进入暗门儿。独孤璞细心地摆正了仓库内的物件,显得像没人来过一样,最后也随我们进了密道。
独孤璞进了窟窿,在小梯的夹空里伸手拽了一下,头顶的暗门一声不响地转回了原位。外面喊声和撞门声大作,看来不消一会,官军就会闯进大门,我和含炯都显得有点儿惊慌,不知道这个密道能不能被发现,独孤璞仿佛已经猜到我们的担忧,小声的说:“放心吧,这个密道是我年轻的时候修建的,你没见这栋房子的走向很奇怪么?告诉你,策划修建这房子的不是普通的工匠,而是一个与我交好的外国人,这个外国人是个探险家,深谙机关埋伏。现在我手下的伙计没有一个人知道内情。而且我估计,他们即使搜,也要先搜大厅和书房这些地方”。
听了他的话,我的心稍稍的安稳下来,伸手从背囊里掏出火折子,啪的一声打着了火,前面现出一条由铁脊支撑的通道来,通道不高,成人要蹲着走才能过去。含炯憋了一肚子话看现在没有危险赶紧问我:“表哥……,这是怎么了?”,独孤璞气的哼了一声:“孩子诶,你也别演戏了,他哪是你什么表哥呀,他是你姐夫。要问老夫为什么瞥家舍业仓惶逃跑,这还要归功你的亲爹和亲哥”。
这一番话,把含炯说的蒙头转向,也不知道怎么接下句才好,我忙在旁边搭话:“含炯啊,这里边的事情很复杂,简单和你说吧,你爹娘还活着,现在全家现在跑到了云南,做了不法的买卖,你爹和你哥现在是朝廷重金缉拿的要犯,一旦抓住是要杀头的。那些伙计不是去给你买水果羹,而是图财去报了官,唉……,还连累了你独孤伯父,现在他家也没了,眼下咱们三个都变成通缉犯了。如果咱们有幸能逃过此劫,你一定要记得,以后再也不要透露真实的姓名了”。含炯听完眼睛瞪的老大,嘴也惊的合不上。
第三十三章 … 燕叔
和含炯说完,我又为众人的前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