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佳，该走了，”坐在一边的刘姐，看不下去她的浑浑噩噩，狠狠摇她的肩膀，“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唐清月摇头起身，临走前望向镜子，皱眉，不习惯看自己艳丽的模样。等跟着刘姐到了所谓的酒会，她才知道先前的不习惯不过是小事一桩。
人不多，两级分化严重，衰老臃肿的老男人与年轻貌美的小姑娘占了大多数，和她同样年纪的某几个在电视上出现过，真人在朦胧的灯光下还能入眼，走近了一瞧，且不说那被化得花里胡哨的脸蛋，眼睛里透出的满满虚伪审度就没有屏幕上讨喜了。
除此之外，唐清月被刘姐领见了好几个人，每个人的目光都顺着她裙子勾勒的曲线滑下来，最后定格回她的脸后露出个自以为亲切和蔼的笑。
唐清月没反应过激，有时候她不慎暴露于任务目标的视野中，那些将死之人还会油嘴滑舌讨点便宜才肯一命呜呼，这些色老头不过是看两眼，没怎样，何况那边露胸亮腿的小姑娘多的是，他们的眼睛不会停留在自己身上太久。
刘姐给她争取的角色是一部电影里的小配角，分量不大，她不需要多么特意地讨好，想要巴结的人排着队她赶不上趟。反正里头的氛围她不习惯，干脆就走去阳台清醒一下。
这时，她听到了那些男人的些许议论，竟有关于她的很轻的几句低语。
“那个新人是……明佳？黎月死前合作的那个？”
“是啊，装清高挺有劲，对了，还是明流氓的女儿呢。”
“啧，他一个有点小钱的混混，能教出没染上铜臭味的女儿，稀奇。”
唐清月正听得入神，耳边蓦然响起一个声音，“你好！”
她转头，看到一个五十来岁的男人，中长发扎起来，眼镜后的长相普通，最大的特点是穿着西装极其别扭，与她打招呼的时候有些发抖。
刘姐给她恶补过酒会出席的人，对他只是寥寥数语：一个混了这么多年不得志的导演，拍的东西大家不爱看，艺术境界不到获奖的程度，名利一个没收到，人还不善交际，多亏帮过的几个制片人给面子才混到现在。
这个人在别人看来恐怕上不得台面，可唐清月对他有好感，因为这个人像士大夫，从内而外散发文人特有的气质，当然，在现代更容易给人偏向迂腐陈旧的印象。
“齐导您好。”唐清月笑得真心。
齐导咳嗽两声，声音稳定了许多，“这里通风凉快，明小姐选对了地方。”
唐清月点点头，不擅长接话，而齐导也算闷葫芦的类型，搞得两人沉默下来。
她无所谓，因为有了更关注的东西。透过层层遮挡往下看，她在院子喷泉边瞧见了一个男子，即便远远一瞥也能立即认出来——那是昨天殴打威胁的明先生手下，高大的体格被笔挺西装包着，手背露出的纹身在握拳的时候同青筋一起狰狞扭曲。
“对了，你最近演的……呃，对不起。”齐导想引起话题，不料选的切入点十分不佳：唐清月最近的工作，是和黎月一起的。外人不明真相又尊敬死者才不多说，心里却黎月再脏也在圈子里装模作样许久，为了后背破了不沾欺人栽赃的戒，她这个新人在黎月生前被针对，内在肯定不简单。
唐清月没注意到齐导的局促，她只想立刻把那个伤他的男人给毙了。她烦闷之时，外头刮起大风吹开树叶，盖住了齐导絮叨的声音，那个若隐若现的仇家就在枝杈间若隐若现。
她心生一计，对旁人微笑道。“为什么说对不起，我最近是演了一部戏，角色是女刺客。”
“哦？那是不是动作戏比较多。”说到拍戏，齐导的精神显然亢奋了些。
唐清月点头，难得的多话，“这个角色用的武器，是千机匣，为此我练习了一段时间，挺有趣的。”
“千机匣？”齐导没了解过这方面，有点好奇，“是什么样的。”
后退一步，唐清月抬手亮弩定心运功，在齐导的惊诧中瞄准某个高大人影，扣下弩机虚发一箭，因为他们两个远离了人群在室外谈话，她发招不可避免的动静被呼啸的风声掩饰。
里头的谈笑风生依旧，毫无察觉。
动作一气呵成英姿飒爽，甚至就连树叶都随之而动，天时地利一般。见状，齐导由衷佩服地鼓掌，盖住了很远很远的地方，男子捂心口合着喷泉流水潺潺传来的扑通倒地声响。
“明佳小姐果然很认真。”齐导赞许。
唐清月说了句多谢，远远瞧着院子里的混乱，男子健硕的身躯横在路中，一抹血红从心口缓缓渗出，染红一片。
那里的喧闹很快传到了屋内，大家听说后都急匆匆地去看热闹，唐清月也不例外，提了裙子作出讶然状与齐导赶去。
男子还在动弹，一边抽搐一边揪别墅中的急救医生的胳膊口齿不清地发话，瞪大了眼睛扫过他们人群，看到她的时候吃力抬手想要指认的模样。在那一瞬间，她借着整理裙摆的动作，一个飞镖。
她的武器无形，招式无形，飞镖自然也无形。
众人不明所以地看男子垂死挣扎，好不容易抬起的手就这么落地，医生在这条件下也无力回天，摇摇头对主人说，“不知怎么胸前一个窟窿，没救。”
许多女士怕这血淋淋的画面捂脸不敢看，唐清月没半遮半掩，而是直勾勾地看着。他们担忧有危险，各自分散开了点，只剩下医生和其他保镖在照料，静待救护车赶来。
这时，她感觉到一阵目光，抬眼瞧发现是刘姐的目标，别墅的主人，这部电影的投资人之一赵先生。他约莫六十岁，算是本次参与者最年长的，年事已高精神劲却足，头发花白仍有不怒自威的气势，眼睛锐利能把人看得发毛，风格有点怪诞，手上钞票大把，投资的电影从小众到大片并没规律，优劣兼并，喜爱搀和选角，曾经钦点的一个小配角现在成了一线。
他地位挺高的，至今还是个呼风唤雨的人。
唐清月不怕，她更忌讳门主唐傲天那种深藏不露，多年谋划一朝功成的城府，赵先生外表威严，时时刻刻透着一股危险的气息，从第一眼就让人有防备之心。
她不卑不亢对上赵先生的目光，有礼点头问好。
赵先生朗声大笑，竟拄着拐杖走过来，“小姑娘，你不怕？”
唐清月摇头不语。
“这次的电影，你什么角色？”赵先生又问了一句。
其实唐清月不知道，昨天发生太多事，刘姐之前给她发的短信有这个信息，可不知道她完全没看，光顾着给她补点别的方面的知识。她只懂得这一次是赞助商的一次集会，有不少潜在的投资人，他们这些演员不过是来增色的陪衬，讨喜巴结给力的话，角色还有变动的可能。
哪怕刘姐抢着想回答，赵先生也早有预料一样指着她，“你来回答。”
“我不知道。”唐清月能撒谎，但没办法瞎掰。
刘姐快哭了，竟忘了她有伤在身揪着她的手臂。
赵先生倒不恼，叹气，“怎么会不知道呢。”
“抱歉。”这次不用刘姐提醒，唐清月表示了歉意，知道按照这些人的逻辑她没希望。
果然，赵先生遗憾道，“那你肯定不适合这个角色。”
唐清月并没什么情绪波动，她看得出来这个赵先生对她的不热络并不反感，有点逗小孩的感觉，估摸死皮赖脸的哀求反而适得其反。
一个小配角，她今天顶多认识了齐导这种不成器的，一个达官显贵都没巴上，估计到时一琢磨还删了她，没什么好遗憾的。
就这样吧，最好原主明佳半夜托梦来，再被她在梦里掐死，让她解解气。
“你这人怎么都没表情的？害怕不会，伤心也不会？”赵先生纳闷，与助手低语两句，助手便大喊一声唤来了齐导。
赵先生不紧不慢道，“小齐，你这次要拍的是什么来着。”
“是……”齐导眼睛一亮。
“不用说了，我觉得女主角她来，挺好的。”赵先生指指唐清月。
不知道是不是戏言，除了赵先生以外，大家都不同程度的尴尬不说话。
还是有点尊严的齐导犹豫，“这恐怕要试镜才……”
“那就试镜啊，我推荐她，不行吗？”赵先生把他们耍的团团转似的，拍齐导的手臂，“你们安排点时间，这风大，我先走了。”
唐清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赵先生经过时对她说了一段很奇怪的话，“刀这种东西总露着杀气，冷冰生硬无聊得很，不过给它镀金镶钻的话……”
这段话没说完，唐清月感觉赵先生微笑离开拍她肩膀不轻不重的一下。
直到赵先生走远，齐导才忙不迭地和刘姐商讨试镜。相对于唐清月的无所谓，刘姐无奈得想哭，自己的艺人从一部商业大片露脸的配角到了小成本电影的女主角，还得试镜，真是惨绝人寰。
回去的路上，唐清月翻起手机看见刘姐的信息才知道自己犯了错，可刘姐在副驾驶座气冲冲不搭理人，她没了办法又转而去看乔林辰的短信，一溜儿的无意义的卖萌问候。
唐清月没打算回，结果对方一个电话过来。
“接电话。”刘姐终于发了话，“我不能再纵容你不爱理人。”
唐清月点了接听，“喂。”
“你终于接我电话啦？”乔林辰温柔的声音传来。
“……”唐清月揉揉眉心，“干嘛？”
“听说你今天去应酬了，累吗？”乔林辰没等她回答，就说，“辛苦了。”
这样的话，唐清月还回答得省事，“哦。”
“你最近打算拍什么？带我玩好不好……”他现在卖萌撒娇真是毫无压力，完全忘记自己是走温柔体贴路线。
唐清月可没忘记她和某位仁兄的宿仇，提醒，“李宇呢？”
“没关系的，他会听我的。”
唐清月想随便打发，刘姐回来瞪了个警告的眼神并把记事本递给她，上头赫然是齐导留下的信息。既然有东西念，她就无所谓地继续说，“试镜《孤村》。”
“好的~”忽而，乔林辰小声说，“李宇又来查岗了，我先挂电话，你好好休息。”
唐清月早就摁了挂断。
作者有话要说：
☆、一起试镜
唐清月回到家里的时候，不管自身疲累，接了一个颇费功夫的电话。
一是刘姐还在，不容许她想不理人就不理人，二是来电显示上明晃晃的“明先生”三个字，实在让人不能忽略。
“喂？”唐清月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冷淡。
对方似乎沉默了几秒，才用兴师问罪的口吻说，“你买凶杀人？”
“没。”唐清月知道他在说那名大汉莫名死去的事情，可懒得装傻问一句为什么这么说，只顺道对这位明先生的智商产生了怀疑：且不说哪家的杀手这么高效率，光她账户余额的三十七块四，得多大面子才能让人接生意。
明先生冷哼，挂了电话。
把手机放在鞋柜上头，唐清月对上刘姐担心的表情，摇头，“没事。”
刘姐叹气，“没责怪你丢了角色就好。”
走到冰箱前拿冷饮喝，唐清月满不在乎地说，“不是还得了试镜吗？”
“你入行不久，不知道那个齐导多坑人！”刘姐说到这个就生气，“他拍的片子，全部都一塌糊涂，也就是赵先生看得起他，不断投资他拍的东西，换一个导演捧至少还能混出点名气，他呢，赔钱费时浪费表情。别人都说，除非是齐导卖过命，不然真无法解释赵先生为什么这样。”
唐清月兴趣缺缺地点头，为了防止后天试镜再发生一问三不知的意外，就问刘姐，“这次拍什么。”
“叫《孤村》，讲一个守旧小村面对新事物的变化，”刘姐越发皱眉，“天啊，这班底，你还是歇一歇吧，别费功夫了。”
守旧？新事物？
唐清月发现，她来这里以后遇到的角色，往往都会与她自身有点联系，先是女刺客，再是守旧的人，这个比起那个商业大片里花枝招展的青楼女子显然适合她一点。
“对了，乔林辰打电话来，是说什么。”刘姐想起这件事情来。
唐清月老实交代，“哦，问我拍什么，让我带他玩。”
“有希望啊，以乔林辰的人气，如果也来……”刘姐眼睛一亮，片刻后又黯然，“可是以李宇那个性子，估计不会让他乱来的。”
……
李宇本人不知道另一处有人吐槽过他，他确实带了乔林辰去试镜《孤村》。
身为一个偶像派的演员，乔林辰是红了，捞着大笔少女脑残粉的钱，不敢尝试其他的东西，生怕一不小心错过现在的热度。这一次的小成本电影，乔林辰有兴趣，原因略过，好歹是探索了点其他的路。
担任经纪人的李宇考虑过了，再不济这部电影糊了，反正齐导的电影向来不可能上院线，再差也怪不到自己艺人身上，加上观众对耐心拍文艺电影的人印象不会太坏，或许不掉人气还圈点别的粉丝。
公司对他的决策放心，帮忙打听了下，让李宇了解到更多的信息。
齐导本意仍然和以前一样，持着脸好看就没有内涵的偏见，打算选一堆长得丑又资历浅的“新人”，来把自己的电影搞得更清新小众一点。没想到这一次，许久不干涉选角的赵先生推荐明佳，作为扑街多次还花着赵先生钱的齐导，当然不能不给面子。
虽然明佳脾气臭人品差还对人爱理不理，长相确实比齐导以往中意的路人寡淡脸好看太多，都已经破戒一次，第二次就轻而易举了，何况以自家乔林辰的人气赏脸来这部电影，也算是施恩善举，齐导不会这么没眼力见。
果然，这次的试镜，乔林辰继续用他那万年不变接近另一面瘫境界的微笑表情念了几句台词，齐导拍拍手，“好，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乔林辰一愣，“我还没念完。”
“……”齐导面上有点挂不住，还好这个时候有人来通知明佳来了，让他有了台阶，“呃，我先试镜一下其他演员。”
一听是明佳，乔林辰不管其他了，谦卑地请求一句，“我能看看吗。”
李宇只能在旁边恨铁不成钢，却也无能为力——他觉得乔林辰算是个贯穿古今的媒介，对他和明佳这种穿越而来的人都有点莫名其妙的真诚，豁出命来的好。
比如，十年前的事情。
李宇刚来这个地方，什么都不懂又被同学排挤，在的并不是一个好大学，品行不佳混日子的人多，塞钱上学的不在少数，他性格不怎样，继承身份的原主是个唯唯诺诺任人欺负的存在。
他来了，怎么会容忍人家对他呼来喝去拳脚相向，一下子得罪了很多恶霸。那些人说起来还算他的同学，属于恶劣又有钱这两类的综合，哪里想到原来任打任骂的傻小子摇身一变成了这样，吃亏后竟然勾结一群社会混混想把他解决。
他承认，他不是一个好的打手，仅仅能在普通人前讨点便宜，补天诀才是他天赋所在。混混们刀口讨生多年，实战这么多次，人又多，怎么着也能把他修理一顿。
李宇本来抱着的心思，是借疗伤能力自救，可他害怕，不敢在人前施展：如果这样的能力被人发现，他不会像明佳那样，因为腿脚功夫厉害只是被人当成打手，而是被那些恐惧生老病死的人利用。
所以，他只敢逃命，踉跄跑到别处，恰巧碰上了乔林辰。
估计就连乔林辰都不明白，自己只是无聊出去散步，碰上一群流氓打架竟然不闪躲，反而上前帮忙，就连同行的伙伴都不招惹急急跑走，他却袖子一掀上去干架了。
那一年乔林辰才十五岁，个子没长完，身高拉开长肉跟不上，就是个丁点大的小屁孩。混战中，还是李宇护着他，强烈怀疑这货是来给他帮倒忙的，最后还是他用大□□把挥刀子的打手吓得魂飞魄散，拽着乔林辰逃跑才脱离了险境。
等到了光明处，李宇忽然不责怪这个小屁孩了——比起自己还会用胳膊挡脑袋，左闪右避轻功取巧，即使受伤也只是手臂被划伤几道不深不浅的并无大碍，光有热血想要见义勇为，什么都不懂的乔林辰中了两刀，全在脸上。
在医院的时候，医生说眼睛都伤到了，但求不瞎，哪有空闲管什么毁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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