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不吃?”他眉心微皱,发问道。
“我是在担心,你突然来皇陵,消息若传了出去,又该生出一场风波了。”任何时候,我都大意不得,否则极可能一个疏忽就丢了小命。这年头,日子真是很难混啊。
“你放心,我出宫时都安排好了,称去了北苑铁骑军营里阅兵,不会走漏消息,我明早便起程快马回京,明晚就能回到皇宫。倒是你在皇陵要多加小心。”他挺开心地用勺子盛了碗汤,状似满足。
“你打算怎么处理木正南?”毕竟除了他与石之彦以外的所有人都还认为我是木美美。被贬到皇陵是一回事,木家被治了罪又是另一回事了,那到时我的身份真成了头痛的难题。
“准他辞官,其它就不加责罚了。”他开口毫不含糊。“另外,十一月初五就是烟玉的生辰,到时杜太傅会派人接你回京。”看来他心里已把这些都计划好了,心思密于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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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张开口,又把话咽了回去。
“你想说什么?”见我欲语还休,他双眼直勾勾地看我,似要将我心中所想都看穿才罢休。良久见我不作声,他才说:“你认识石之彦,在醉枫楼的时候,他送了你一幅字,他的眼光似乎和我一样特别。”
他的声音很温和,又藏匿着深沉心思。很显然,他什么都知道,字字句句都有的放矢,搅乱我的心绪。我讷讷地开口说着,声音平缓地粉饰太平,“你什么都知道!”
“我是关心你。有时候我也在想你究竟要的是什么?为什么不跟他走?”他的声音依旧平和,突然含了份不容忽视的威严和咄咄逼人的气势。
我为什么不跟石之彦走?皇甫文昕问得真好。我对石之彦有爱,但那将要成为过去。我容忍不了蒙冤的事实。我是个记仇的人,在哪里跌倒就要在哪里爬起来。谁害了我,我一定要还以颜色。“我是沐云,不是木美美。我要自己洗刷身上的冤屈,不能一辈子背着巫盅案的冤屈活着。”
“你当然是沐云,活得坦荡潇洒的沐云。”烛光映着他的脸,棱角分明地隐隐透着王者霸气。他爽朗的笑声将如水秋夜修饰得生动无比:“你还会是我的美人!有我在的一天,谁也不能动你,我会等你点头的那天的到来。”
“是吗?你连自己都顾不上了,还顾得上我?”我嘲问。朝野之上的角逐尚未分出谁胜谁负,如果不架空姬家的权力,他这个皇帝还未必敢有什么大动作。“六部中,你的势力太少,中书省与门下省你的势力虽多一些,却都无太多实权,丞相一人在朝,他们又能听得你太多?再者兵权尚不在你手中,外戚专权,那可不是好玩儿的事情。”
“你这是在为我着想?”他一句话,臭美的样子引人发笑,哪里有帝王的样子?“看来我应该重新再认识你,你不是一朵普通的云,不仅厨艺高超,还有超人的远见卓识。”
“所以你又吃了一顿不付钱的霸王餐!”我会心一笑。跟他在一起,我的心总是那么自由,完全没有身份上的障碍,我不知道这应该怎么形容,但他确实是诚挚得让人无法拒绝。如果他不是帝王该多好!
“你在醉枫楼收了我一千两还不够啊?都够我吃一辈子的了!”他大惊小怪地将旧事翻出来,逗得我又笑。一千两在菲图皇朝确实是够吃一辈子了,这人真不是普通的贪心!
“那是以普通人家来算,你是天子,天子一餐吃个千儿八百两的应该不算贵吧?”当皇帝也挺好命的,至少不用担心自己没吃没穿,再饿也饿不到他的份儿。若是穷苦人家就不同了,遇上天灾就可能全家上顿吃了没下顿,朝不保夕!不同的命就是不同。
“如果皇朝有一人饿着,就是饿着我了;有一人冻着,就是冻着我了。”好好的气氛之下,他居然说了这么一句严肃的话。
“这话很有哲理。”皇帝不当了,将来还可以当哲学家。
[第三卷 凤飞于天:第四十七章 定(下)]
“这是老丞相石澜当年说的。你被巫盅陷害当天,他在姬相面前尽心为你脱罪,与我长谈至深夜,是难得一见的直臣。父皇在世时,对他敬重有佳,称他是治世文才。”皇甫文昕言语中尽是钦佩之情,然后话峰一转:“我到现在还奇怪,他辞官后就一直深居简出,很少到朝中走动,那天的举动太不平常了。莫不是你在进宫前见过他?”
他这也太聪明了吧?这也能猜中!我咳了一声:“呃,我确实有见过石老先生,而且他对我的态度特别奇怪。”
“怎么个奇怪法?”皇甫文昕来了兴致。
“我当时登门还所借的银两,与石老先生见过一面。他对我的态度特别恭敬,亲自给我泡云峰茶,害我一开始还以为他是石家的仆人。”那日石老先生迎我进门及亲手给我泡茶的情景历历在目,现在想起来还觉得怪异绝伦。
他有点不想信地重复着:“恭敬?”
“是啊,就是恭敬,当时他好像完全当我是身份尊贵的贵宾一样接待,现在想起来还觉得怪。”我不禁都讲了出来,说不定皇甫文昕能知道点儿什么。
“哦!这就难怪了。”他止住好奇的眼神,双眉舒展,继而神秘一笑。
“难怪什么?”谁让我是个好奇宝宝呢!不会石老先生有什么古怪吧?那小子现在笑得极为灿烂,说不定又在打什么主意了。
“这是秘密,说不得。”他神秘兮兮的表情,又像是很久之前捉弄我的神情。
“不说就不说。”我抗议着起身开门:“太晚了。我先回伐木署了。等会儿你自己叫人来收拾吧!”
“生气了?”他快我一步堵住门口。月色缭人,将他的身形映衬得更加超尘,脸也越发地亲切了。“不是我不说,而是我真的说不得。”
有一刹那,我的心漏了一拍,然后凝神静气着,又笑:“真是,还真把我当成是你那样的小气鬼了!太晚了,我得回去了。”
“云!”他唤了一个字,声音明显深沉了许多。他看我的眼神迷迷蒙蒙,带着几分浓烈的纠缠与眷恋,或许他自己也不知道眼神中包含了多深的情感。
我想稍稍移开脚步,离他远一点。
他却从喉咙里又唤了一声:“云!”声音纯粹,散发着醉人的气息。
“你醉了!”我避开他的手,想从他身侧出门。未曾料他单手揽空后,身形却忽然飘转而来,从我身后紧紧地勾住了我的腰。隔着薄薄的一层衣衫,我感受到他身上转来的一阵炽热,脸有如火烧般,募地烫了起来,心中砰砰直跳,惊声一呼,“我……我要回去了。”
“云,我不知道……但我很想你留在我身边……好吗?”他俯下头,接在我的颈项间,灼热的脸在我耳畔与腮边辗转摩挲着。他手包覆着我的双手,十指交握,两种同样的热度贴在了一起。这种全新的感觉让我涌起一片羞涩与惧意。他是一个帝王,也是一个男人。他的话却又极富情感,分明是出自一个男人的喉咙。他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或者我们都不可避免地沦陷了。他身为帝王,是孤独的苍鹰;我是来自2006的灵魂,也是同样的孤独;两个同样孤独的人在一起,才能这么默契地相依吧。
“嗯。”我不由自主地回答他的话。该吗?他是帝王,我该爱吗?因为他与我一样孤独而爱吗?
“云,你以后都在我身边的,对吗?”他醉了,完全不知道他自己在说醉话!
我下意识地清楚想到,我不能就这么落进旋涡里去。我需要清醒,需要理智,不是吗?猝不及防地,我挣脱他的怀抱,急急道一声:“我该走了。”然后,拔腿朝风月苑的门口飞跑。
十一月初一,皇甫文昕颁旨大赦天下。
当天下午,皇陵就来了三辆马车。好家伙,诏书一颁,人都来齐了!领头的一辆马车是太傅大人杜从坐的,后面还跟着两辆马车,车前车后还跟着十来个侍卫呢。
皇陵的官员与身为太傅的杜老和身为礼部侍中的戚玉相互打了招呼,便各自东扯西谈地聊着。
“小姐!”桃儿老远就跳下马车,朝我飞奔而来。
“我的探花夫人,今天怎么也来了?”我扶住一脸兴奋的她,笑着。半年不见,这丫头的身子越来越圆润丰满了,爱情的力量真是伟大。
“小姐你变得好漂亮哦!”她一脸幸福状。满脸堆笑的戚玉也朝我走了过来。“见过娘娘!”
“快别呼娘娘了,免得落人口实!”我连忙打住他的话。“你真是厉害,把我家桃儿养得白白胖胖的,真是大功一件哦!”
“还是倚仗小姐的福气呢。桃儿有喜了!”戚玉满脸欣喜,如实道来。
“真的吗?”我掉头问桃儿,怪不得长得丰膄许多。“太好了!不过既然有了身孕,就不该奔波来皇陵啊!”我又气又急地嗔怪着桃儿。这丫头还是那活泼性子,沉不住气。
“我小心就是了啦。小姐,我们都盼你快快回京呢!”桃儿倚在戚玉身边,样子很满足。
和桃儿、戚玉唠叨一阵子,杜老踱着步子走了过来。“皇上有口谕给你。”
“是吗?”我就地行了礼,听他把口谕一一念来。原来是皇甫文昕正式赐名‘沐云’给我,还了我在现代的身份,还让我随太傅即刻归京。太好了,以后我就是名正言顺的沐云,外人也不用叫我木美美了。皇甫文昕还想得蛮周到的嘛!
“醉枫楼怎么样了?杜老?”好想醉枫楼!我终于可以不用呆在皇陵了,心情真的很好。
“唉,生意很红火!连皇上都去光顾过两次了。”杜老笑呵呵地说。“不过皇上说了,还是你做的更香呢!”他一脸高深莫测,什么意思?是不是跟皇帝呆久了的人,都这样表情?
“哦,生意红火就好。”好歹也是由英明无比的我创办,怎么说大旗还是不要倒吧!否则就坏了我的厨娘招牌呢!
“天色也不早了,依老夫看还是早些起程吧,明日就能回到京城了。”杜老劝说着。
我点头,与林同及其它对我照拂过的人们一一道别,然后座上了第三辆垫着软被的马车,一路乘着初冬的阳光,听着车辙压在路上的声音,缓缓地走在归途之上。
[第三卷 凤飞于天:第四十八章 回宫 (上)]
被接回京师后,我一直暂住于太傅府。杜老曾是皇甫文昕的授业恩师,皇甫文昕能有今日天下第一的地位也亏得他多年教诲。值得一提的是杜老向来为人低调,所以在皇甫文昕登基之后他才接受了有生以来第一个官职,被尊为当朝太傅。
杜夫人早逝,未留下一男半女。很快,我就有了一个全新的身份——当朝太傅的义女。
我顶着这个身份做的第一件事,竟是去探视危坐家中的木家人。到木家时,我发现木家大院空空如也,屋里屋外稍值钱点的家当都被搬空了,家仆也都一个不剩地走光了。这回真是捐得够彻底的!木长风这人倒是洒脱,好像没什么事一样。兰花嫂子边为我准备饭食边嘤嘤哭啼,倒也不见她怨我半句。虽说家产没了,好歹命是保住了,这一点木长风比我更清楚。富贵钱庄的钱源来自木正南在户部所管辖的矿务司,来得不干不净,完全是不义之财,按说都该砍上十次头了。好在皇甫文昕在意朝中局势,否则木家人的脑袋还能完好无损地长在脖子上?
拜会过木长风后,我便又去探视了木正南。尚书府的情况与木家大院情况差不多,屋里半点值钱的东西都没剩下。空荡荡的屋子里就只剩下人了。这还是第一次我见到了木正南的家眷。他有一个长得如花似玉的女儿,其妻也很贤淑,一看即知是足不出户的妇道人家。若是皇甫文昕下手狠一点,说不定这刻尚书府已被满门抄斩了。木正南一脸败兴,除了等着天子的发落外,别无它法。他一家主子屑小对我客客气气。临走时,我才又说了句保重,婉言告诉他无性命之忧,只是免不了其它罪责。光是这一句,他已感激万分了。
倾朝之下,岂能完人!不消几日,皇令急下,木正南及家眷被革职流放济州,即日起程。木长风则被流放至济州以南百里的抚州。我与木家由此再无瓜葛。
一年多来,日子难得悠闲。我也去醉枫楼在京师的分店逛了一圈。在子鱼和老爹的打理下,醉枫楼生意红火,每天宾客满坐,吃喝声不绝于耳。另一方面,司马傲绝被调至了京郊的铁骑军营。蔷蔷薇薇两姐妹还在醉枫楼里帮着做事,欢笑日渐多了。所有人都在忙着,我则是那个最闲的人。连着两日,我又为醉枫楼添了几款新的菜式。
之彦得知我被接回,连着两天来太傅府邀我相见,我都回绝了。这不是个人的感情问题,我知道我对他的感情并没有断线,只是那种淡淡的感觉更多的被复仇的心思掩盖了。他不是我生命中的那个人。我一旦决定,便只会照着自己的路走下去。何况,今后皇宫大内处处皆需小心谨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步步为营才能稳操胜券,何苦再拉进一个石之彦?
除了身边的一些人,我还对朝中大小官员都大致作了一下了解。令我最惊讶的是从皇陵悄然回京的皇甫云森近段时间不再和从前一样日日笙歌,流连烟花酒巷,变得勤于政事,对朝中大事也极为关注,好似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这人前后变化之快真是不可同日而语。
意料中的是,皇太后与太傅力荐我入后宫。这显然是皇甫文昕使计提出。这事一度成为了后宫中争相议论的主题。不仅如此,朝中的一些官员还上表反对,尤其以姬姓势力居多。而后宫之中,身为皇后的姬滟、淑妃水心玫以及方昭仪都没有表现出任何异状。由此可见,后宫这潭水深不可测。
由于皇甫文昕的坚持,以及后来前丞相石澜所上的奏折以及一些地方官所上表奏折请愿的影响,姬家人最终做了妥协。我以最末等(正八品)的彩女身份入了宫。其实我哪有什么势力,那些奏折大多是皇甫文昕派人授意后所上,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让姬家看清楚他已铁了心了。姬家也不是傻子,与皇甫文昕对峙一阵后,见他如此坚持,不得不从了命。况且彩女身份低微,一时半会儿还威胁不到皇后的位置。姬家再傲也不能与天子对着干。
于是,由礼部择了吉日,由銮仪使一路吹打着将一身华服的我由太傅府接入皇宫。被送入宫后,我被安排住在正文宫的偏殿——西文殿里,配了两名宫女,其中一个是自请前来服伺我的华湘。正文宫应是四妃所居的宫殿,由于我品阶最末,只能按仪制住偏殿,而这还显然是有人关照过的结果。
入宫当天,住正字宫殿的三位主子都没有出现在正文宫,也未曾有什么赏赐送来。反倒是太后娘娘让玉仁嬷嬷亲自送来了些体已物品。后宫中的人情冷暖变化莫测。其实我也能理解,巫盅案加身的我还能再入后宫,本就是件破格的事情,再加上巫盅案上直指姬家,皇后与淑妃娘娘心中有疙瘩,自然不会来正文宫就是了;而方昭仪必也是忌惮我暗中得皇甫文昕的宠爱,心怀不满只能在这可有可无的赏赐上做文章了,又或者是前两位主子没发话,她也不方便来正文宫。于是,三个后宫品阶最高的妃嫔都对我仔细睁着眼。嫉妒是后宫最常见的情绪。
第一个来正文宫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被我整过一次的林美人。想不到半年之后,她还是个美人头衔,照她这种混法,一辈子只能在皇宫某个角落可怜地等待天子召唤了。不过她现在可神气了,品阶比我高了好几级,自然免不了对我为难一番,以报当日我用计破坏她侍寝之仇——害我在冰凉的地上跪着,足足半个时辰还不叫我起身。她则一脸好笑地坐在殿内正中主位上,兴致冲冲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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