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黑黢黢一片,只有几盏灯火透过迷雾隐约可现,此处,却如天上宫阙,被星月点燃。
两人并不停下,继续往前走,前面又是一片密林,有暗香袭来。
“给他们服解药。”
两人喂他们服下解药后走入林子。
此林,曰快活林。此香,曰快活香。可以彻彻底底勾起人心中最深的贪念执念,幻化成镜,真假难辨,让人在快乐中亲手结束自己的生命,却有如登上极乐世界一般满是飘飘yu仙之感。
林子其实不大,一炷香之后,玉清门的总部便在眼前。这整个建筑依山而建,崖壁上有栈道相通,真如仙殿一般。琉璃金瓦熠熠生辉,宫灯明暗,帏帐曼舞。隐隐传来男女嬉笑之声,不禁勾起旖旎之思。
门口有两个守门童子,拱手道:“水色师姐,墨色师哥。”
两人轻应一声进门,不久便有几个俏丽的姑娘少年迎上来。
“师哥,师姐,早就接到报信说有难得一见的珍品,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你们给盼回来了,赶紧让大伙瞧瞧!”
水色挥了挥袖子,“去去,别像没见过世面似的!别妄想染手,这两个得先让两位门主看过再听他俩的安排。”
一群人没趣讨只能叹口气作罢。不过能让骑人无数的水色和水墨如此上心的,该是何等的绝品啊!
“把他们安置到弄影宫去,我们去请两位门主。一群饿鬼,不该吃的就别吃,会没命的。听懂没!”墨色敛了神色,摆出师哥的威严厉声道。
“是是——”
男弟子们小心翼翼接过寒笑笑,看到那张脸,楞了神,这么美的人——此刻在灯光下,愈加显得妩媚。
“还愣着干什么!”墨色沉声道。
女弟子们接过江凌渡,吃吃笑着对面的同门,一群人架起两人朝弄影宫去。这些年轻弟子在山上已经呆了一年半,并未尝过男欢女爱,只听只看,心里饥渴得紧却无处发泄——这是玉清门的规矩,只有在山上呆满两年的弟子才可以下山行采补之术。而那两年,正是学习——和积蓄的时间。如今见了这两个美人,特别是寒笑笑,心里躁动难平。
墨色和水色分别朝着碧落宫和黄泉宫去,墨色的师父是居于碧落宫的萧离,水色的师父则是居于黄泉宫的傅染云。两人在长廊岔路口分开。
**
碧落宫。
里面是起伏不断的嘤嘤呻吟,墨色微微皱眉,犹豫着要不要进去。他记得小时候,师父不是这样的——那个时候,师父总是郁郁寡欢,对着一个女子的画像,独自饮酒,眉锁成剑,其他女子一概入不了眼。也因此前任左门主甚至放弃了打算让他接位的念头。可是有一天,他变了一个人似的,开始纵情纵欲,整日躲在温香软玉之中,武功越来越高,面容也越来越年轻,处理起事务的手段也越来越狠。左门主这才放心将黄泉宫交给他——是的,黄泉宫,师父他本应在黄泉宫,而傅师叔才应该在碧落宫。然而师父坚持要搬入碧落宫,傅师叔无奈,只好依了他。他曾问过傅师叔,师父为何会变成这样,两个极致——
师叔只是望着那云雾缭绕的山下,轻轻道:“因为动了情——而得不到——所以墨色,莫要步你师父的后尘。”
他记下那句话,莫要动情,莫要爱上得不到的人。他只是不明白,入了玉清门,沉湎于男女欢爱,只不过是为自己所用,为何——还会动情?他不敢问师父,也不敢问师叔,因为他知道,爱而不得的,不止他师父。
当上左门主后,师父收敛了些,却更贪恋杯中物,每日必要抱着女子才能入睡。其实采补之术,不在于多,而在于承欢对象的资质,最好的珍品一定是献给两位门主,他们的一次胜过下面弟子的几十次。师父这样沉沦,也不过是为了麻痹自己的感情罢了——
“墨色,什么事?”里面传来男子暗哑的声音,明明是在做那等事,声音里却听不出半分欲念。
“回左门主,刚从山下带回一个女子上来。是难得一见的珍品。请门主去验收。”
“是么。正好玩厌这个女人了,拿下去分了罢。”
里面传来女子的的惨叫,墨色连眉都没皱一下,“是,左门主。”随即示意台阶下守着的两个弟子进屋将那女子拖出去。一路都是那女子的尖叫求饶,划破玉清山完美的夜空,如鬼魅般凄厉,与碧落宫里的旖旎玉清门里的醉生梦死形成两个极致,然而一切都不会改变,星星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明月依旧纤尘不染。
萧离穿好衣服出来,带着酒气脂粉气,混合在一起,让人不禁沉沦。明明已经是四十多岁的人了,看上去却比墨色还要年轻。光洁的皮肤,没有一丝皱纹,如新生婴儿般滑嫩,除了眉间那锁痕,像是烙印一般深深嵌入灵魂。清冽月光下,他的肌肤仿佛上好的冰玉,有淡淡光彩晕染开来。方才他带回来的那个男子,是当之无愧的美人,而萧离,更胜于气质,那种变化莫测,是时间和沧桑给予的,像是最纯正的乌金黑曜石,将所有的悲欢离合融入那最纯正的黑色,圆润而霸道,光照中,又如银河般星光灿烂。
“走罢。”他的声音还是那样暗哑,若甘醇的美酒,香洌醇厚,微醺醉人。
**
弄影宫,依着男左女右的规矩,江凌渡被抬入右边的屋子,里面空落落的,只有一张大床——一约七尺见方的台子,上面整整齐齐铺着月白色的锦缎,下面不知垫着什么,软而不塌,倒让她想起了席梦思。屋内只有床四角都竖着檠灯,房中却亮如白昼,原来那四面墙壁上贴了许多形状各异的镜子。江凌渡忽然想起这里是玉清门,不觉胃里翻腾——真是恶趣味啊——又想着寒笑笑那边怎么样了。原来这玉清门还分左右门主的,倒是意料之外,有些棘手。
忽听得外面人声,江凌渡赶紧闭眼装晕。
“左门主。”守在门外的男弟子恭敬道。
“下去吧。”
江凌渡此刻没什么危机感,只觉得这个声音很好听,有种让人无法自拔的魔力——这也是玉清门的一种秘术?
耳边有衣裙簌簌之声,愈来愈近,江凌渡终于有些紧张,毕竟是一代门主,她又是色中饿女,万一把持不住怎么办?好在她现在是背对着他的,他看不到她的表情,还有些时间来调整心情。
肩上有温暖的触感,有些烫,但不灼人,刚刚好,暖到人心。又恰好,点起心中的火。
天呐,这个门主太厉害了——江凌渡心里暗叫。
被人轻轻翻过来,糟糕的是,此刻她还没有准备好,脸上表情一定出卖了她,心下一狠,干脆死马当活马医,作出一副被梦魇住的样子。
闭着眼没有时间概念,也许很久,也许才一瞬,她却觉得过了好久,脸上有温热的呼吸,越来越近越来越急促,可是停在那个距离,再没有靠近半分,脸颊被手指抚过,带着颤抖,如轻扇的蝶翅。
喂喂,不是大爷我长得太有神人之姿,如莲出水只可远观不可亵玩,不需教化就把你的心灵给净化了罢?这也太扯了罢?
“墨色,墨色!墨色!”
外间墨色听到萧离连叫了他三遍,竟还带着慌乱,赶紧冲了进去,却见他坐在床边,专注地看着床上之人,浑身颤抖,一时大惊,他从未见师父这样过。
“师父?”一时竟忘了叫左门主,他的确有些被吓到。
“快去她落脚的客栈查,有没有一把名叫碧落的剑!快!”
“师父?”墨色浑然不知他的意图,心里又担心他,一时挪不开脚。
“还愣着作甚!快去啊!越快越好!听到没有!”
墨色看着他眼中的狂乱和迷离,隐隐觉得和那个画像上的女子有关,当下便出去,匆匆将萧离的失常告诉在另一侧候着的水色便下山去了。
“碧落,碧落——”他痴迷喃喃低语着,像是失了神智。
江凌渡猛地坐起身,一手制住萧离,一手握拳架于他颈边,指间早已夹了三根蘸了毒的银针,原来她方才侧躺着不过是为了方便在水银沁中取针罢了。
萧离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那灿若星辰的眸子,还有那因了计划得逞而满脸的张扬笑意。
他忽然笑了,像婴儿般纯真的笑,落入江凌渡眼里,却有些诡异。
“我就知道,你故技重施,故意被我抓到,这一次,一定是为了回到我身边——”
他的声音,不像是从喉咙里发出,仿佛来自幽深的洞穴,是空旷而鬼魅的穴风。
不知哪里吹来一阵风,她不禁打了个寒战。江凌渡抬头,原来上面有一个空洞,万千星光洒下来,像一只明亮的眼,俯视着……
那些被掩埋的故事,在那只独眼里,一览无余。
萧碧落
她懒懒靠在树干上,玉腿横陈。天鹅般修长的脖子,半露的香肩,性感的锁骨,肌肤在纱衣下若隐若现。沐着斑驳而朦胧的月光,如美人出浴,如烟雾一般不真实。馥郁的香气萦绕,夏夜的知了唤起躁热。他一时看呆,咽着口水,喉结滚动,讷讷想着,这也许是我的第一春。
他还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少年,两年之期刚满从玉清山上下来,什么都不会做什么都做不好,接连几次失败几乎让他心灰意冷。没想到今日却遇到比他更笨的猎物。
他小心翼翼靠近,生怕惊醒这只自动上门的笨兔子。其实他根本不必担心,他下的迷药足以迷倒一头壮牛,何况一个弱女子。他如此安慰自己。
一步,两步,三步,他好像不是踏在地上,而是踩在自己的心上,踩得心上鼓声大作。
他慢慢蹲下去,手指颤抖着,抚过她的脸颊,脖子,锁骨,一点点往下,他的唇慢慢、慢慢靠近,可以感受到她温热的呼吸,撩拨心弦撩拨他最后的自制力。
就在双唇只剩下纤发的距离之时,他忽觉颈间一凉,寒光刺得他睁不开眼。
这是怎么了?
眼前的女子不复方才的娇弱柔媚,却是满脸张扬的笑,双眸中揽了星光月光,璨若银河。
是她的目光灼伤我么?
“嘻嘻,你被我捉到了!”俏皮而清澈的声音。
“恩?”他似乎有些懵,不是我捉到你么?什么时候换过来了?
“你叫什么名字?”
“柳时。”
“萧碧落。”
“哦。”
“柳时,带我去玉清门。”
“不行。”
“我要拜师。”
“不行。”
“为何。”
……
两人都是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柳时最终却抵不过萧碧落的威逼利诱,只好屈服,先飞信给师父说明情况。
“仁至义尽了。”
“嘻嘻,你师父一定慧眼识英雄!”
两人就在林子里等了一个晚上,天明之时,师姐眉时来接两人上玉清山。
萧碧落圈着柳时的脖子转了一圈,笑如银铃,随着日光碎了一地,“柳时,谢谢,你真好!”
柳时依旧讷讷的,只是不明白,世间人人对玉清门都是唯恐避之而不及,为什么她却如此想要加入玉清门?而更让他纳闷的是,林师叔竟然答应收她为弟子,且将她安排在碧落宫,亲自指导。林师叔说,是因为萧碧落和她有缘,名为碧落,剑曰碧落,注定是要进入碧落宫的。
于是,她变成了越时,潜心跟随林师叔学习玉清门心法媚术。
对于她的过去,他一无所知,初见,就是在玉清山脚下的那片林子,她故意被他捉住。之后,她把他当做第一个朋友,常常来找他玩。柳时很笨,天资不聪颖又不好学,所以次次失败,武功自然也在别的同辈弟子们之下,又是一副讷讷的样子,没有人愿意和他说话,怕染了他的愚钝发达不起来。
“我看你就是太善良!”后山的石潭边,两人将双脚浸入水中纳凉。越时拍了一下水面,愤愤道。
柳时不语。
“这样没什么不好。要不——”越时忽地侧过头,欢快道,“要不两年后你和我一起下山!山下很好玩的!我一定罩你!”
她身后的水面闪着银光,柳时一时被灼得睁不开眼。
“你为什么要来这里?”
“如果——如果我成功了,我就告诉你。”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着水面,潭子里的鱼儿都离她远远的。
柳时凝视她的侧脸,她微阖的眼,红晕渐染,她的心事,他到达不了。他心里,却有蔷薇在悄然绽放。
早上有课,两人经常在夜里见面,玉清山的夜,常年地凉,两个人在一起,似乎暖了许多。玉清门没有男女授受不亲那样的规矩,除了尚在两年期内的新弟子不能破身之外,其他的都放纵地很。柳时能感受到自己的欲望,可是不行,他告诉自己不行,他不能害她。
她很有天分,学得很快,林师叔很喜欢这个新收的徒儿,甚至有传言说,她会继任下一任的右门主。
他一笑置之。她会离开的,怎么做门主?可是,他又想,她这么厉害,他这么蹩脚。会给她丢脸的。于是,他开始认真,把那些荒废的功课一一补过来。只是几天的时间罢了,他的武功已经可以把师兄师姐们比下去。他靠的都是自己,并未行采补之术吸收别人的内力武功,却在短短时间内有如此提高,只能说是奇迹中的奇迹。
只有他的师父似乎早知如此,欣慰道:“此子终于开窍!不枉为师亲自教导一番!”
于是又有传言,柳时会成为下一任的左门主。而他,不知道真假。
身边巴结的人渐渐多起来,他并未尝过这种滋味。他也不在意,他只是想着越时,想着一个迟早要离开的人。
“你要小心哦!你现在是众矢之的。肯定有人使绊子。不过,我会罩着你!”她勾着柳时的肩,自信满满。
而他,只是希望两年,可以再长一些。她心里的事究竟是什么呢?来这里学习媚术,大半是为了男子罢?两年,她愿意为他隐忍两年,是爱么?他羡慕那个男子,觉得他很幸运。
此刻的他们,都不会知道,这些扭曲的想法,正是所有悲伤和不幸的开始。
很快,两年就到了。她可以下山了。
他最害怕的一刻到了。玉清门门规,若有门人要脱离玉清门,要么,死路一条,要么种下毒药,誓死不说出有关玉清门的任何秘密。他想,林师叔会怎样对她。他去向师父求情,去向林师叔求情。
然而他却发现,不论他求情与否,林师叔都会毫发无损地放她下山。
她问他,要不要一起走。他笑着摇头,“如果成功了,一定记得告诉我。”
“恩!”
她走下台阶,几步一回头,有些不舍,更多的却是喜悦,是啊,越时已经不在了,她只是萧碧落,去寻找她的心上人。而他,依旧是柳时。
于是那明丽的笑颜,变成了回忆。他画了她的画像,时常看,想那年夏夜,她故意被他捉住,想后山的石潭,刺眼光芒灼得他睁不开眼,想她像一只猴子在玉清山上窜来窜去,想常年清冷的夜里,听她说江湖说故事。
玉清山的烟雾依旧缭绕着,模糊山下的景色,他却时常透过那迷雾,看到她的身影,她的笑,听见她清脆干净的声音。
后来,师父让他收徒,他自己也变成了师父,教他们心法秘术。他的弟子都很出色。而讽刺的是,当他们沉浸在男欢女爱的欢愉中提升自己的内力时,他却独自对着画像,怅然落寞。他就是玉清门的异类,像是独绽的白莲,不染风尘。
他等了许多年,终究没有等到她的半分消息。他想,这么多年了,她怎样了。她还在等么?还是已经放弃。他想去找她,确认她是否得到想要的。
“茫茫人海,你要怎么找。”师父问他。
他垂眸不语。
“哎,孽障!”师父长叹一声,“就让为师告诉你一切!”
柳时静静听着。
原来,萧碧落只是师父和师叔的一颗棋子。她有求于玉清门,而玉清门两大门主亦有需要她做的事。林师叔要利用她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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