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栖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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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栖枝-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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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爷天才亮时就来了,和老爷一语不合,出来又撞上了这盏灯,就手重扯了下来,引起了好一阵动静。”沈府的账房先生跟了沈老爷几十年,从了书童做到了账房,可算是贴心贴腹的人了,说话也是有些份量,见他一发话,旁边的小厮婢女们也连声附和。
  
  沈少恬的声音小了些,开了个手指缝看着胡雅的神色。“都下去吧,”胡雅提起了地上的灯笼,六面琉璃罩子是坏了,龙凤图也糊了,幸好灯架使用了上好的黑檀木制的,很是牢固,只是撞开了些坑洼,稍事修理下,补上画也就成了。
  
  “甭闹腾了,一大早的,”她冲着沈少恬摆了摆手,“待会叫膳间给你捣块枣泥糕吃,”他这才收了哭声,两双眼肿成了核桃大小,依旧盯着那盏灯骸。
  
  “迟些时候,请老先生画上图纹,再找个工匠照着模子裱上琉璃面就成了,”沈府里头擅诗画的怕也就是他老人家了,胡雅心里思量着,哄着沈少恬。
  
  一帮下人都散开了,账房先生也不急着走开,在了旁边慢吞吞地踱着,用了那双沧桑老眼不时地瞅着回廊上的那对“母子。”
  
  老爷说得还真是不错,小夫人对待小少爷还真是有一手,他摸着嘴角的两撇胡须。
  
  好不容易沈少恬才答应了下来,早膳也差不多时候该送上来了,胡雅也正觉得饥肠辘辘时,正门处跑进了名眼熟的婢女。
  
  “小夫人,”婢女已是上气不接下气,她冒冒然地闯了进来,也不行礼。胡雅也没刁难,来得是个熟面孔,是周嬅在二爷府里的贴身婢女。
  
  “您快去救救周小姨娘,”周嬅嫁入了二爷府中后,避讳着陈刘氏,所以不敢用了夫人。又因为沈四爷府中有好几名姨娘,所以就惯了本姓,添了个周字,称呼为周小姨娘。
  
  “怎么回事?”胡雅正和沈少恬坐在了一张桌上,还未来得及动筷,“顺顺气,将话好好说了。”
  
  “周小姨娘被二夫人。。。‘请’过去了,”当真是什么样的主子,什么样的下人,周嬅也是个精细的人,手下的婢女虽有些莽撞,此时顺过了气来,说话也是谨慎了起来。
  
  “‘请’?”胡雅拿捏着这个词的轻重,说话的婢女绞着衣角,眼神也不知往了哪里摆。
  
  “用了什么名目,”事情似乎有些不对头了,胡雅的脸色敛了些,连沈少恬也竖着耳朵听了起来。
  
  “说是周小姨娘‘借’走了她一对手镯儿,”婢女对了周嬅的一些习惯也是有所了解,平日也都是不敢声张。
  
  这回,周嬅却是被冤枉的,陈刘氏那样的恶名在外,就算再借了周嬅两个胆,她也是不敢“借了”她的呀。婢女边是解释着,边是形容着陈刘氏遣了老奴,一遭就将二小姨娘拖了出去,连件体面的衣裳都没换上。
  
  胡雅顿了顿,手中还是吃着饭食,婢女见她没有动静,也是急了。周嬅在背后也没少说小夫人的坏话,说她是“烂泥糊上了面好墙”、“祖宗积了头等的福气”、“出手寒颤,没个体面”,也不知小夫人听去了多少。
  
  “胡雅?”沈少恬今日倒多了几分热心,就连他都听过陈刘氏的名,周嬅自个儿也是见过几次,是个白净的小美人,他年纪虽小,倒还懂得怜香惜玉。
  
  “至少也该叫句姐姐,”胡雅往他手中放了个鸡蛋,示意他吃了,睨了那名婢女一眼:“我记得,你是二夫人送给你家小姨娘的吧?”周嬅刚出阁那阵子。也曾想讨个得力的人过去,却被陈刘氏一口拒绝了,说是二爷府里用的都是些熟手熟脚的人,其他院里来得怕是不合适,先前看着还很是不安的婢女明显怔了片刻,不知如何回答。
  
  “奴婢叫盏心,虽然是二夫人府里的,但跟了周小姨娘以后,就。。。”她结巴着,吱道了后头,已经没声了。
  
  胡雅倒是不慌不忙,她磕开了那个鸡蛋,剥着剥着,露出白嫩嫩的鸡蛋清儿来了,再往了沈少恬碗中一放,语重心长地说着:“俗话说的好,吃着自个碗里的,就甭念着他人锅里的。”陈刘氏再是要怎么整治周嬅也都是二爷府里的事,当真是要管,也是先告到了二爷耳边,怎么就轮到了“落鹜院”里来了。
  
  沈二爷一早来砸了灯,又动了怒,之后,周嬅就“东窗事发”,这一气儿事也太过凑巧了些。
  
  那名婢女见南厢房里的饭还是吃得和和乐乐的,胡雅也无半点要往了二爷府中去的意思,迟疑着是否要回去禀了主母。
  
  “小夫人,”侯在门外的张妈忍不住出了声,“您还是去看看吧。”
  
  今个儿倒是奇了,胡雅看着张妈的神情,她和周嬅历来不交好,怎么兴起了求情的心思。
  
  阿弥陀佛,张妈在了心中念叨着,她常年吃素,见不得别人受苦,“小夫人,不看大的情面,也该照顾着她腹中的骨肉,她终究是‘落鹜院’里出去的。”周嬅居然有了身子,这样的大事,怎么也不见她说上一声。
  
  “等等我,”沈少恬正往嘴里塞着鸡蛋,腮帮子还鼓得囊囊实实的,胡雅已经没了影,身后张妈和那名婢女都是颠着脚,一路小碎步跟着跑了出去。
  
  “真是的,”沈少恬嘟嚷着,再看了看被搁在了一旁的灯骸,既然是二叔坏了自己的灯盏,他这就找上门去,看热闹的同时也好让二叔赔了灯来。
  
  沈少恬拎着灯,迈着小短腿,也往了沈二爷的府邸跑去。待到这一连串的脚步声过去后,东厢房的窗户被推开了,沈老爷看着沈少恬离去的身影,眼光却落在了那盏龙凤灯上。
  
  昨夜还是亮闪着的华灯,今日就成了如此衰败下场,世事万物又何尝不都是如此,美人一笑,亦如幽昙乍现,稍有不慎,就落了折枝花残的下场。
  




☆、官 非

  “按住,”陈刘氏拈着兰花指,镂金指亮闪着,手中端着杯茶水,“贱蹄子,可是让你过惯了好日子,忘记了自个儿的出身了。”
  
  她也是昏了脑,听了小夫人的那阵子捣鼓,找了个人给自己找罪受。先前以为得了个人,老爷就会敛了性子,哪知男人都是贪心忘旧的性子,一块嫩肉叼得久了,又嫌味淡了,照例早出晚归。
  
  这小蹄子又是个是非精,背地里霸了人也就罢了,还在老爷旁边唠着耳根子,使尽了手段,昨个儿更是趁着老爷酒醉,讨了对上好的玉镯子。
  
  “二夫人,”周嬅在两名两奴的押解下,早就没了平日的楚楚可怜模样,眼使劲往了外头张望去,只求二爷听见了动静,能来解了她的围。
  
  “夫人,您看她这双眼,骚里骚气,”架着周嬅右边膀子的老奴还死命煽着耳边风。
  
  “您再看她这蛇腰,走路都是流里流气,没股正经样,”另一边的老奴又用力在她腰间拧了一圈。
  
  周嬅吃着痛,眼里闪过了畏惧,心里巴巴念着,老爷您可是快来救嬅儿呀。
  
  “甭看了,”陈刘氏见了她的眼神,托着那盏茶走到了她的前头。天还是不凉,她手中的茶水还有几分烫口,手中一滑,全都泼在了周嬅的脸上。
  
  “啊!夫人,”她哀叫着,眼凝在了自己的腹间,手拼命地挣扎了开来,掩住了身子。
  
  “二小姨娘,也别怨做姐姐的我没有教好你,我当了二爷二十多年的枕边人,还能不熟悉他的习性。”陈刘氏涎着脸,用了指尖用力往她脸上戳去。
  
  早上二爷去寻了沈老爷后,也是气坏了,一早就赶出去寻外头的温柔乡解气去了,等到他回来后,只怕娇滴滴的小美人已经没了人样了。
  
  “二夫人,”外头传来了阵急呼声,胡雅也不顾门口拦着的小厮,冲了进来。
  
  见了周嬅一身的狼藉,面上烫红了起来,两只手也是无力地软在了身旁。张妈随后也跟了进来,忙是搀起了周嬅,嘴里一个劲地念着:“夭寿啊,好好的人,成了这般模样。”
  
  昨夜,胡雅出去的那会儿功夫,周嬅找上了门来,说了自己有了身子的事,昨夜事情都太慌乱了些,张妈就漏了嘴了,哪知道一大早的,陈刘氏就发起了威来。
  
  “二夫人,周嬅短了您什么器具,我做个主匀给您了,她现在也是有了身子的人了,经不起您这般折腾,”胡雅先前也是对了周嬅半信半疑,只是被张妈一提醒,才悟了过来。
  
  “哎呦呦,小夫人这架势,比起当年的主母还要威风些,‘落鹜院’啥时也管起了其他院里的事来了,”陈刘氏又怎会不知道周嬅怀了孩子的事。院中女眷的月事,可是都逃不过她的眼的。
  
  就是周嬅去“落鹜院”通了气的事,也是她叮嘱着周嬅的贴身婢女暗中使得劲。她当初允了周嬅进门,也是因为这女子虽是生了副好相貌,却只得了个小聪明,兴不起什么风浪。
  
  “二夫人有话有名说了吧,或者是二爷吩咐了什么,都一并子说了,无需拐弯抹角中间折磨着人,”胡雅说得不咸不淡,看着陈刘氏那张装模作样的嘴脸,心里跟着一阵厌恶。
  
  陈刘氏听罢,摆了摆手,那些老奴都退了出去。胡雅也使了个眼色,让张妈领着周嬅出去了。
  
  “小夫人当真是个伶俐人,”陈刘氏给胡雅斟了杯茶,早将先前的热茶伤人的事丢到了后头。“二爷的事,只怕您还没听说。”
  
  沈家二爷和沈老爷历来是各自经营着产业,也不干涉了彼此的事,真要是找上了沈老爷,怕也是为了些金钱上的事。
  
  亲兄弟又如何,真要是讲到了真金白银份上,也是说不清的。
  
  “二爷的酒楼经营得很是不错,”胡雅看了眼陈刘氏房中的摆设。蚕丝屏风,名家壁画,再加上二夫人的满头翡翠绕青鬓,哪有半分手紧的样。
  
  “昨日,老爷几人饮宴的人家,可是省城的太守,”陈刘氏又试探了一句,“再好的酒楼,也顶不上太守口中的一句话。”
  
  太守,胡雅回忆着,不正是曾经的县太爷,她又依稀记起了妩娘的那张脸,凭着那张倾城祸国的脸,只怕县太爷此时也是宠爱的紧了。
  
  “你别看沈府现在看着风光,看早些年,就不能比了,”陈刘氏眼里带着些憧憬,“沈老爷当中大夫那阵,我们逢年过节都是不需购置采办的,家里的绫罗成山堆,首饰任人挑,我也不会再计较了那些个小金饰的。”
  
  胡雅捏着茶盖,并不吱声,陈刘氏是个浮夸的脾气,自个儿多问了,她反而会得意,若是不问,她一急,怕是什么都托了出来。
  
  “小夫人,”她挨近着坐了过来,故作亲热道:“民不与官斗,官不与匪争,这个理,你可是要记得的。”
  
  “无官一身轻,”胡雅挪了挪身子,觉得陈刘氏身上的花粉味很是冲鼻,“更何况,老爷已经辞了官。”
  
  “原本,我们也是死了心的,只是昨夜饮酒时,太守大人喝得兴起,说了件事儿,”陈刘氏也不管胡雅的生疏举动,嚼起了耳根子来:“前阵子,离国的老皇帝下了个昭令,说是广纳民间珍宝,谁家能献上异宝,无官封官,有官晋级,这可是千盏难逢的好事儿。”
  
  沈二爷和陈刘氏都是打起官职的主意。自打沈老爷辞官后,人走茶凉,沈二爷见人都是弯腰哈脸,早就是憋不过气了,这会儿听说了好事儿,就起了心思。陈刘氏则是见不得佟氏老是摆出了官家小姐的样子,也是有了过过官夫人瘾的心。
  
  “皇家什么样的宝物没见过,”胡雅也不直接说白了她的心思,“沈府进献的也不一定能入了他们的眼。”
  
  陈刘氏又凑近了几分,几乎是贴着胡雅的耳根子嘀咕:“这事儿,你可千万别说出去,听说沈老爷手里握着个宝藏。”




☆、走马灯

  陈刘氏见胡雅一脸不信,继续叨絮着:“这可不是我胡乱说的,是一日老爷酒醉后,吐了出来的,二爷可是亲耳听见的。”
  
  从沈三爷身上就能看出,沈府原本并不是什么家大业大的人家,上一辈顶多还是村镇里的一户农家子弟,祖祖辈辈都是靠山吃山,靠土刨土的。
  
  沈老爷早些年走南闯北,都未曾婚娶,底下的几名弟弟,二爷还能识得几个字,到了后三爷,可是连学堂都进不起了。
  
  沈二爷跟着县城里的商家学了些算盘功夫,一直等到有一年沈老爷封了官归了故里,都没说清楚是立了什么功。
  
  中大夫是三品四品的官,沈府既无家族荫护,又无盖主之功,沈老爷又怎会白白得了这么个大官,且一做就是二十余年,虽并无再晋升,却也是官场长青,可谓离国一奇。
  
  “都说老爷是出门遇贵人,得了指引,寻到了宝物,献上去后,才买得了官位的,”陈刘氏似亲眼见到了般,说起来玉玺的田白汉玉质地,雕工上成,古今唯独一块。
  
  沈老爷来探视胡雅时,也大多是长着风范,唯一有些失常的就是昨夜那次,喝了个大醉,没了往日的谦谦君子之风。
  
  “二夫人,”胡雅大致明白了早上那阵子风波的起因,“这些话,都是二爷醉时和您说的?”
  
  沈二爷倒也是好心机,只怕今早的砸灯也不是胡乱为之,有周嬅在前,再有龙凤灯盏在后,如此的谨慎心思,在了官场里还真是不会吃亏。
  
  “同床夫妻,哪能瞒了肚皮里外的事,”陈刘氏也是洋洋得意着,这些事儿,二爷还只是会和自己说,周嬅那小蹄子,永远也只是个暖炕人。
  
  “可惜,”胡雅摆了摆袖,看着案上的茶已经彻底凉了,“我只是名看孩子的小夫人,这些话,我只当是随耳听过去了。”
  
  沈二爷身为沈老爷的亲弟,都说动不了他,她胡雅又凭什么能说动沈老爷。
  
  “小夫人,您当真不愁,”沈二夫人拦住了她的步子,“沈老爷对了那名‘娈侍’可是挺上心的,去了什么场合都将他带着,更何况,”她似笑非笑,再提点了句:“他的那双眼和当年的沈家主母当真是相像。”
  
  “二夫人,”胡雅听了也是生了念头:“沈家的主母可是名叫窕窕?”张妈毕竟是沈老爷的人,就算这会儿已经偏向了自己,止不准也会瞒着自己。
  
  “我依稀记得是叫赵什么来着的,也是个沉闷性子,冷冰冰的一张脸,”陈刘氏努了努嘴。
  
  沈老爷为官后,才娶的妻。男人年岁大些倒没什么,前来提亲的人都是踏破了门槛,赵迢相貌才情都是一般,又是小户出身,也不知为何就入了沈老爷的眼。
  
  也不知是否是陈刘氏心里嫉妒,那幅画中的人从了气质和相貌上,都是高人一筹,并非她形容的那般不入流。
  
  “周嬅就由我先领回‘落鹜院’看管了,”见身后陈刘氏还是不饶不依,“二夫人,当真是要热心这些,还不如直接用了真金白银寻了太守,疏通门路来得更有效些。”
  
  陈刘氏也不敢真的动了周嬅,让她去了“落鹜院”也未尝不好了,用了他院的精贵粮养了别人家的种,也不是头一回的事了。先前动了手的陈刘氏还觉得不够解气,回想着胡雅的话,就往了佟氏的院中找去。
  
  张妈刚搀着周嬅出了院,就见前头一个人影闪过,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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