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停了下来,沈查子依旧坐在了骆驼背上,身子纹丝不动,眼光也是冷冷地看着沈少恬跌撞中拉住了胡雅。
狐烟挑了挑眉,刻意问道:“不去帮上一把?”
“帮什么?”沈查子牵了牵缰绳,“你不要说,你看不出那口流沙是休眠的。”
那几名北山村的村民都吓傻了眼,包括狐烟在内的一众沙匪都未上前帮手,这些或多或少带了胡域血统的沙匪们都清楚,那口流沙坏不了事。千流沙的流沙又分了三种,一种为死流沙,人和牲口掉了下去,就永远出不来了。第二种为活流沙,从一处陷落的流沙穴,会在另外一处吐了出来,人和牲口只会遭一场罪。而第三种,正是眼前的休眠流沙,这种流沙,活动了一半的时候,会曳然而止。
千流沙的流沙穴,当真是情人的泪,喜怒难测。
正在周嬅吓得动弹不得,沈少恬猛地拉起胡雅的同时,她脚下的那口流沙穴,竟停了动向,胡雅的半个身子卡在了沙子里,上身则是被沈少恬拖拽着。先前的那阵死亡威胁,仿佛只是沙漠里,最寻常的一场玩笑。
狐烟和那群沙匪被经历了生死的两人的惊讶表情逗得直发笑。胡雅也是发现了其中的猫腻,想应景些,扯出点笑容,只是笑道了嘴边就和沙子下的身子一般,卡住了。
“胡雅,”在那阵放肆的笑声中,沈少恬跪在了沙地上,两眼盯着眼前脸部发僵的胡雅,两手捧住了她的脸,喃喃道:“胡雅,我以为!”方才的那一阵流沙,是沈少恬十二年的人生里,经历过最可怕的一次劫难,那双随时要被黄沙吞没的手,他永远也不会放开,他梗咽着。
他的这句话,听在了胡雅耳里只是孩童劫后重生的感慨,而听在了周嬅的耳里,却如同毒蛇的信子。而原本正要再次前行的沈查子,手中的缰绳一紧,他强迫着自己,不能回过头去,忍住了将沈少恬的手折断的冲动。
那阵流沙后,狐烟似为了自个儿没有提醒胡雅小心脚下,而生了分愧疚心,也就停下了赶路的步子,选了一个遮风处,扎了帐篷,命着队伍在此处过夜。
篝火烧得正旺,跟着沙匪迁徙,比单独行走要惬意许多。
随遇而安的沙匪们拿出上好的烈酒,宰了几口羊,架在了火上。
桂皮的香气和辣椒的刺鼻味混着油滋滋的烤肉香,松动了这群沙漠悍匪的神经。胡雅在一旁小口地嚼着羊肉,加了佐料的烤肉,本该美味许多,不知为何,反而不如那一夜只涂了枫叶泥的兔肉可口。那个带了枫叶般清冽气息的男子,此时正坐在了狐烟身旁,由着美人往口中送食,正是不亦乐乎时。
莫要再想了,胡雅感觉着胸间突突地疼了起来,有股喘不过气的感觉,她吐出了一块羊骨,正要取过一旁的酒囊时,飞沙乱起,篝火中里的柴禾被卷带了起来。
“趴下。”狐烟的声音很快就被突如其来的沙暴打断了。
风裹着沙,力道比最刺人的刀子还要厉害,胡雅手中摸索着,想找到一处落点,沙子从她的手中流过,身子不受控制地被扯开。
身旁的沈少恬的声音在沙里哑然了,他拼命地睁开眼,不顾风沙袭进眼来,想将不断离开的胡雅拉回来。
若是就这样被风沙卷走了,灵魂是不是会回到。。。现代,胡雅感觉着她的身子,被风撕扯着,没了方向,似乎下一秒,她就要和那数不清的黄沙混为一体,该是放弃抑或是。
手被人拖住,风沙中,她跌落了下来,被人从梦幻的云端,带回了现实中来。她被人重重地压在了身下,那股枫叶的清香再次包围了她,耳边有人挲语:“上天入地,未经我的同意,你哪都不能去。”
☆、大 当 家
风沙减小之后,沙丘上满是疮痍,篝火处剩了个黑印子,搭好的帐篷也被吹得不见了踪影。狐烟慌忙寻找着沈查子,方才慌乱之中,就是冷静如她,也是乱了分寸,身边的人已经不见了。她寻了几步,然后自嘲着,他又怎么会有事,他可是千流沙里唯一的王者。
沈少恬手中还抓着一根搭帐篷时,留下的支木,他踉跄着跑了几步,看到了前头匍匐在地的那个身影,虽只是一个身影,却是属于两个人的。沈查子将胡雅护在了身下,两人俨然成了一体。胡雅眼眸中还带着惊魂未定,她的身子却顺服着蜷在了沈查子的臂膀下。
沈查子则是低着头,凝着身下的女子,全身没有留出一丝缝隙。身旁,逐渐弱去的风声在两人耳边成了乐曲般。胡雅的嘴动了动,本想说:我已经没事了。却在了沈查子的注视下,将那句话,噎在了嗓子里。泪雾弥上眼来,她低下头去,躲避着头顶的那阵注视,沙地上多了几滴水泪渍。微乎其微的一叹,沈查子站了起来,朝着狐烟走去。
才是十步左右的距离,沈少恬却觉得隔了千山万水那么远。沈查子,你这个混账东西,沈少恬心底升起了一股屈辱感,方才,若是他能反应更快些,将胡雅救了下来,那此刻,他可以名正言顺地将胡雅护在怀里,哄劝着她,由着她在怀中哭诉,而此时。他捏紧了拳头,暗暗说道,胡雅,你等着,终有一日,我会变得更强。
也就是走这十步的时间里,胡雅已经敛了泪水,在沈查子抽身站起来时,她的泪水就干了。
余下的大半年时间,胡雅都是在千沙窟度过的,而大多数时候,她都是一人度过的。
沈少恬央求着狐烟带着他四处去历练,而沈查子往往陪着狐烟同去,除了千沙窟的深腹处,到千沙窟的外围,甚至到离国的边境城池,沙匪的嚣嚣人马,无一不有踏足,带回来的战利品,从早些时候的牲口,到后来的辎重财物,再到了男女奴隶,千沙窟里来往的人也越来越多,当真是应了狐烟的那句话:天下都是狐牲。
每一次回来,沈少恬都会带了大量的战利品,来找胡雅,希望能得到她的一句赞赏。胡雅见了他孩童乞求的眼神,原本准备好的斥责也都骂不出来了,但她也不接受那些首饰珠宝,而是全都给了周嬅。
次数多了,沈少恬也是琢磨出了些规律,胡雅并不喜欢烧杀抢掠,所以以后的每回归来,他都会换洗的齐整了,再去寻胡雅。和沙匪们在一起久了,他也沾惹上了些习性,原本的孩童脸,在了美酒和杀戮的浸染下,再也没有了往日的稚嫩。
这一日,沙匪们又是导演了一场洗劫,孩童的哭声和妇孺的求饶声,让沈少恬有些心烦意乱,再加上回千沙窟的路途有些遥远,众人只能扎营在野外。
酒宴之上,新鲜的酒肉,让沈少恬的思绪有些麻木了,身边坐着的是一名陪侍的女奴。众匪之中,唯有沈少恬的年龄最小,所以陪着他的那名女奴的模样看着也是最青涩的,看着也才是十三四岁的样子。
酒喝得多了,一众人都是红了眼,露天的宴席上,好些人都和女奴搂成了一团。身旁的女奴还是第一次服侍人,连倒酒都还不利索,慌乱之中,竟洒了沈少恬一手,她连忙蹲□来,替他擦拭了起来。女奴的脸色惨白着,看着少年的眼中闪现着的热光。
她的肩膀颤抖着,不敢抬起脸来,耳边是一阵阵淫歌糜音,女奴的整个身子都颤了起来,小声的泣着。
席间,一直平静的只有两人,坐在了主席上的狐烟和沈茶子。狐烟依旧是喝着酒,而沈查子则是弹着琴,无论是众人做出了如何的丑态,他都是埋头注视这手中的琴。
“我都要嫉妒那尾琴了,”狐烟嗔着,眼角瞄着神情怪异的沈少恬。
一阵酒杯落地的声音,女奴的哭声停止了,沈少恬站了起来,按住了女奴的头,她的嘴被撑开了,支吾不出声音来。
哨声和叫好声此起彼伏,所有的沙匪都嚷嚷着,那个年轻的女奴被口中的炽热堵得透不过气来,她挣扎着,却得了更加严厉的惩罚。
“胡雅,”沈少恬吼了一声,猛地往里一送,女奴的身子软在了地上,脸已经成了青紫色,她死了。
琴弦绷断了,沈查子并未抬头,他的指尖上出了一个口子,鲜红涌了出来。那个站立着的男子挑衅地看着他,手中弯刀和腰下的昂扬同时举起,指向了沈查子。
电闪雷鸣一般,沈少恬的喉间一疼,他用手抹去,手掌中一片猩色。沈查子的血还有他的血,混在了一起。身后,沈查子的声音,空洞寒冷:“下一次,你再敢如此,我就将你项上和身下的东西一起砍了下来。”
在座的沙匪打了个冷战,没有人看清,沈查子是如何到了沈少恬的身前,又是用什么东西伤了他的。
狐烟喝了口酒,瞄了眼琴,上头已经缺了一根弦。
酒席散后,正要再上路时,沙匪报了狐烟,说整顿人马时,没有找到沈查子的踪影。狐烟浑身还带着几分酒气,说得也是酒话,众人没有法子,只得先行往前走了。
当沙匪还在往千沙窟赶时,千沙窟里除了栓了那匹雪驼外,还停着几十匹马。上好的钨钢马蹄,有力的嘶声,马身之上也打了烙印,标得正是“沈”字。
从沈少恬他们第一次踏足千流沙,到这会儿,已经是一年零两个月了,比沈卿源和胡雅约定的一年之期,还多了这两个月。而就在这十四个月里,沈府和离国发生的变化,并不比发生在沈少恬和胡雅身上的变化少。
作者有话要说:额,听到亲们提醒虫子的问题,等出差回来再改哦,清明假期工作的妞不得不努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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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一诺
沈卿源身边永不缺娇妻美眷,就算在千流沙这般的恶劣环境下,他依旧带了两名侍妾,其中一名,更有些胡女的血统,虽不是蓝眸,但眼眸中,也是黑中带了蓝。
千沙窟中余下的人并不多,当胡雅得到消息时,已经是正午了,她正独自在房中用饭。沙漠的饭食有些干硬,她吃得并不习惯,所以一日中三餐,她都是用羊奶就着一些烤馕,再加上些蔬果,就算是一顿了。
听到沈卿源来的消息,最过惊喜的不是胡雅而是周嬅,他一来,也就意味着,可以离开千沙窟,离开千流沙了。
“小夫人好,小姨娘好,”沈卿源微行了个礼,并未站起身来,嘴边带着他招牌性的不恭笑容,身旁的两个美婢的腰似直不起来一般,黏在了他的膝侧。
他问礼之时,眼特意在胡雅身上停留了片刻,一年多不见,她又是变了。沈少恬有多大的变化,他还不得而知,倒是眼前的胡雅的变化,让他有些吃惊。
在沈府时,胡雅更似个千金小姐,言行之间,也是闪烁谦让,而这时的她,依旧是原本的眉眼,许是经了风沙的雕琢,倒是见了几分坦荡。看向他的目光,也不似原先那般闪躲。
“四爷好,”她和周嬅都行了个礼。身旁的两名美婢不情愿地站了起来,沈卿源笑着迎上前去,刚要执起胡雅的手来,嘘寒问暖一番,就听了身后传来了阵轻笑声。
淡若无声的一笑,带着三分冷淡,三分警告,四分。。。这笑声,沈卿源是记得的,在他第一次进了千沙窟时,就听过这阵笑声。那名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少年,远远走来,口中说道:“从今以后,你就是千沙窟的大当家。”
那名少年,眼眸是幽蓝色的,比他的眸还要纯粹很多的蓝。是这名少年,告诉了他一切,告诉了他沈沐的薄幸,也告诉了胡域的传说,也是这名少年,给了他狐烟,给了他今日的一切一切。
沈卿源要离开千沙窟的那一晚,鼓足了气,前去问少年,为什么要平白给他这一切。少年的眼神中带着的桀骜和不屑,他此生都记得。少年菱形的唇中吐出了:“因为那些,我都不要了。”
狐查子,就是如此的一个人。而后,每隔几个月,他就会收到狐查子的来信,那一页页千沙纸上,留下的字迹,和少年的眼神一般不屑。
但今天他的语气中,剩余的四分,是恼火。沈卿源的手悬在了空中,看着狐查子依旧如往昔那般生动。
他已经多年未见那张脸了,眼前的沈查子的脸一直停留在了十四岁时的模样,他听狐烟说,那是胡域最厉害的一种幻术,但也是那张少年的脸上,他清晰地看见了恼怒。
“你回来了!”身后的胡雅问了一句,带了几分期盼,又似有几分失望。
“嗯”,漫不经心的一句回应。那四分恼火,在这一刻弥消怠尽了,待沈卿源察觉时,沈查子已经站在了他的身旁,很是巧妙地将胡雅遮在了身后,行了一礼:“四爷,您总算是来了,府中一切可还安好?”
沈府?沈卿源回过了神来,看了眼那个被迫躲在了沈查子身后的人儿,心底多了几分思量,看来这一年,变化的不仅仅是沈府的众人,心中有疼芒闪过,微不可查。
待到狐烟等人赶回千沙窟时,正见了几人坐在了堂前。
沈府一年来的变化,可谓不小。先是沈二爷嫌弃了酒楼买卖太忙了些,就将几十间酒楼转手卖给了沈卿源,将现银都存在了钱庄里,一院的人的吃穿用度,都靠着省力的利息钱。一年不事劳务的沈二爷,比原先又足足了多了好几层肥油肉,只是少了酒楼应酬后,他出去喝花酒的次数倒是少了,整日就在了院中和小二少爷和新小姨玩乐。陈刘氏虽然也借机找了几次茬,但也是止不住沈二爷的护短,只得是每日在院中骂着。
沈三爷倒是长进了,佟氏在半年前,母子平安,产下了一名麟儿,沈三爷得了后,也是欢喜了,更是大摆流水宴,请了当地官绅和江湖朋友,热闹了好些日子。也是在宴席上,佟氏引了自家的父兄,又用了些银两,给沈三爷捐了个县令官。
“如此说来,三叔还戴上了乌纱帽了”,沈少恬见了沈卿源原本还有些不自在,但听了府中的讯息后,也是多了几分兴趣,也不讷言了,口中问了起来。
沈卿源对沈少恬的外貌上的变化倒是满意的,看着狐烟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感激。狐烟则是抿了口茶,眼中若有所思。
沈三爷那般的直爽性子,居然混迹于官场,胡雅并没有沈少恬那般的欢喜,也幸好他身后还有个佟氏,会帮忙周旋,否则多大的官帽子,就会捅了多大的漏子。
夜间,狐烟设了践行宴,沈卿源冷落了那两名美婢,和狐烟摩挲耳语,好不亲热。看得一旁的胡雅又惊又奇,这三人的关系未免太过复杂了些,狐烟先前分明表现的对沈查子情有独钟,这会儿又落在了沈卿源的怀中,满脸的醉意,也不知三人之中,谁是真心,谁是假情。
沈少恬也多喝了几杯,他的眼神却是都落在了胡雅身上,回了沈府也好,一回到沈府,那就要和。。。四叔商量,明媒正娶,迎了胡雅入门,他想到了这层,脸面上浮了层红光,对面席上的胡雅似已经偎在了自个儿的怀中。
沈查子站起了身来,在酒席间,敬起了酒来,走到了周嬅席前时,他低下头来,似笑非笑,低头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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