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的一番话,才让“叔侄俩”暂时平息了下来。香火堂里,沈老爷的香火牌忽明忽暗,恰似外头的几张人脸,阴晴不定。
☆、抉 择
这些事,本该是由着周嬅转口告诉胡雅的,她却憋在了心里,“寿松院”的事,最后还是由着佟氏的口说出来的。
听到这些话时,胡雅正吃着一种新进的蜜饯。“府中的用度也日渐奢华了,”胡雅本欲张口就咬,眼光却被那颗雕了花的李子吸引住了。她刚才随口咬下,正要吐核时,却没嚼到核,原来盘中的蜜饯果,都是去了核的,更雕成了一朵朵兰花状。
“妹妹,若是喜欢,我叫沈查子再多雕几盘,送过去给你,”佟氏掩着小嘴,也捡起了一颗,含在了嘴里,眼里一片陶醉。
又是沈查子,胡雅手中一发颤,险些将果子丢在了地上,指尖还沾了些水渍,舌尖甜甜酸酸。宾院被沈三爷并了之后,沈少恬听着沈卿源的主意让沈查子住在了西厢里,而他则是搬到了东厢房内,隔了一条回廊,日日见了沈查子,夜夜还要听着他不时兴起奏得箫声。
“他也是手巧,将果子都去了核,刁成了桃、李、梅花样,我见了,就惹了眼馋嘴馋,讨了些过来,”佟氏如得了蜜糖的小孩儿,眼角浮动着欢喜。
那人岂止手巧,心眼儿才巧,胡雅想起了那对小梨涡,心里也跟着泛起了嘀咕,当真是女人,就被他哄得团团转。
佟氏看了胡雅身旁一眼,见她来时空空落落,也没个婢女老婆子跟着,“我见妹妹房中冷清,不如挑几个婢女,老婆子过去,跟着服侍,日子也过得热闹些,”她从屋外唤出了几名小婢子和几名老婆子,让胡雅挑几个过去。
“婢子就不用了,”胡雅在几名老奴中挑了一个看着顺眼些的,丢下了那颗梅子,润了口茶,“我看周嬅的原本的婢女盏心挺伶俐的,在了二夫人院中也是没有正经事做,就讨了过来。”
“周嬅的人,你还敢用,”佟氏想起了沈三爷的托付,再往了胡雅脸上瞄了瞄,论起样貌,周嬅还真是比胡雅出众不少,也不知沈卿源和沈少恬为何这般着迷。
“不知三夫人是怎么看人选人的?”胡雅点了人后,道了谢。
“看人选人,看着是手脚麻利,品行相貌,”佟氏赏玩着手中的雕花李子,金灿灿地外衣,楼空的纹路,沈查子那般的巧人又生了双巧手,还真是惹人喜爱,这般的人,才该是惹人沉沦不醒的。
“我娘和我说过,看人要看一双眼,眼神若是心浮气躁,缺了本心,那就不是好人,”胡雅见佟氏还是痴望着那几朵盘中的黄花李子,努了努嘴:“都是些无心的东西,也就是三夫人才这么娇贵着。”
佟氏说了几句闲话,倒是把正事忘记了,送走了胡雅后,才记了起来,正欲出门追赶时,就见了沈查子又送了几盘雕花李过来了。她见了心上人,也是欢喜着,将他迎了进来,嘴里嗔着:“早些时候,想叫你多凋些送来,你都是不肯,今日怎么手脚利落了起来。”
沈查子看了室内一圈,留着盅暖茶,人却是没了踪影,心里不禁有几分失落,在了西厢房时,他时常在了窗落里看了傍晚晨起时分,胡雅在外穿着一身简便衣裳,不知练着什么架势,遥遥看着,心间却是满满着的。
一早走在了回廊里时,他没见着人,心底有些不是滋味,又听说佟氏请了胡雅过去吃茶,他就借着送雕李的名头,找了过来,哪知。。。
手中的金雕李,他是用了那把贴身的小银刀雕得,也是费了些功夫。佟氏见他不答,就拉了他坐了下来,“看你这双手,为了这雕李都破了好几处口子,看得我心疼,偏胡雅没有眼力,说雕花李是个没心的玩意儿,你说气人不气人。”
盘中的雕李是精挑了上好的腌李果,果体饱满,剜了内核,说是蜜饯,还不如说是件艺术品。“不喜欢么?”沈查子看着去了核的李果,心口仿若剜了一刀。
佟氏见他神情不对,就伸手揉上了他的心口,“三爷叮嘱我询了胡雅要随了四爷还是小少爷,如此的正经事。。。我倒是,”她的那双滑手,倏然被沈查子抓住,他的嘴角抿起,鼻翼扇动着:“她是如何说的。”
沈查子的手中的那几处老茧,蹭得佟氏很是不舒服,她嫁了沈三爷这么个鲁莽的男子,最厌恶男子行为粗俗,也是因为沈查子的温文俊秀才对他一片情深,被如此一抓,脸上也变了些颜色。
房中的孩童湿了尿布,哭了出来,佟氏抽回了手,看看那杯胡雅喝剩下来的水,也不理财孩童的哭闹,“生了孩子后,我的记性越发差了,刚才扯着胡雅多说了几句,倒是忘记问了。”
听了她的回答,沈查子方才还是僵硬着的双肩,松懈了下来,又成了那个不经事的少年儿郎的模样。
“我听说,”佟氏听着内室孩童的哭声,靠在了沈查子的膛上,吐气若兰,“三爷请了你搬到院里来,你婉拒了,这又是为什么,在院里,不是更好?”她有心试探,想知道,沈查子一年前的离去和方才的失态,是否真的是为了胡雅。
沈查子这般九窍俱通的人,对了女子的心事,又是揣摩的极细,他猿臂一探,将她环在了身前,在她耳边挲语:“你何时学起了陈刘氏的疑心肠了,”他手中轻捏,探入了她的衣中,房中的婴孩的哭闹声,惹得佟氏胸口直发涨,经他这般一揉捏,汁液就流了出来,“我的心思,你还不清楚,我可是只留了骨血在你身上,”他手中轻旋,佟氏站也不是,软在了他身上。
她口中哼着,急不可耐地褪去了上裳,“真是个冤家,这双贼手,总是惹得奴家坐立难安,”桃心处,汁水滴滴答答,湿了沈查子的手心,他低下头去,含住了一边,用了牙尖浅咬。佟氏更是面皮发红,浑身轻颤不已,她熬着,颤声问道:“你莫要兜了圈子,那为何你独留在了那死鬼老头的院里头?”
孩童的摇篮转了个头,沈查子扯下了帘帐,“还不是为了沈沐的秘宝。”佟氏没了声,春宵帐暖,可怜了孩童在旁啼哭无人怜。
待到日落时分,沈三爷回了院中时,就见佟氏一脸的春光,坐在了堂上,哄劝着孩童。他刚想伸手抱过孩童,就被佟氏一手拍开,口中骂道:“一身的汗臭烟尘味,也不怕脏了孩子。”
对于这名院中唯一的男丁,沈三爷也不敢怠慢,佟氏也几乎是将他宠上了天去的,连两名小姐妹前来看看,都要被娘亲喝到了一旁。
沈三爷洗净了手,又换了身衣服,又探到了一旁,“鼻子眉眼长得可真俊,”沈三爷在旁搓着手。“幸好,不像我。”他也是有自知之名的。
“呸,就你一张鸟嘴,”佟氏止不住数落道:“两名闺女有五分像你,都不知将来要托付了什么样的人家。”佟氏的那双女儿,一个八岁,一个十岁,都和沈三爷一样,生了个阔口狮子鼻,看着活脱脱的“沈三爷再世”。
“话可不能这么说,”沈三爷口头上也不肯落了下风,“我们沈府的风水,可是上好的,算命先生都说了,是出龙造凤的宅运。再说了,你看看,小夫人刚入门时,不也是被你和二嫂嫌弃着说是面貌丑,见不得人么,这会儿,不也是青葱葱一人儿。”
“青葱葱一人儿,”佟氏给婴孩喂了食,然后抱给了一旁的奶娘,胸口才舒坦了些。“你当官没几日,到学会说场面话了。你倒说说胡雅怎么个青葱法了。”
“我们男人看女人,和你们女人不同,”沈三爷平日就恼火佟氏不拿正眼看他,今个儿得了机会,也是要评头论足一番:“你们女人看着,不外乎眼鼻口长得是否周正。男人看女人,可是看得气量,体态,再是面貌,三者浑然一体者,才是上乘。”
“哦,”佟氏心底想着,回忆着白日胡雅的姿态,她言谈举止之间,淡如云,行走之间,宛若流水,和一般女子还真是不同。
“普通女子,坐在了席间,听了男人的话语,没个几句,就是呵欠连连,小。。。胡雅则是神情自若,谈笑自如,气质仪态走了上乘,相貌也就退于其次了,”沈三爷说得兴起,“照我说,四弟和少恬谁娶了都不合适,毕竟胡雅早前来时是冠了小夫人的名的。”
“那倒也是,”佟氏听了沈三爷的这么一番分析,也是觉得在理,再想起沈查子先前虽是和她欢好着,但动作之间,比平日多了几分拘束。胡雅搁在了沈府,就如鱼骨哽在了她的喉中,隐隐欲发作。
“还不如,给她一份嫁妆,早点送了出去,”佟氏笑盈盈地说道,极其稀罕地往沈三爷口中送了一颗雕花李,那颗李先是甜着,到了后头竟是苦的发酸了。
☆、断情之掌
“少恬或是沈四爷?”胡雅刚解□上的配饰,听了刚上门的盏心的话,手间一颤,那朵镶着金珠的香花跌在了地上。
“府里都传开了,”盏心被胡雅召到了底下办事,心里本也是欢喜的,她早几月,因为替周嬅通风报讯,得罪了陈刘氏,而新来的小姨娘又嫌她经了陈刘氏和周嬅两任主子,并不贴心,也懒得搭理她,所以她一听说小夫人回了府,就求了个差事。
说来也是晦气,盏心前后跟得这两位年轻的主子,早一个是水性杨花命,难不成这一个又是个不安室的。盏心心里暗想着,心里也藏了几分犹豫,在旁服侍时,止不住就问了出来。
“这是哪人乱费了口舌,”胡雅有些恼了,她回府才是几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又是惹了谁的眼了。
“小夫人,”盏心手里利索着,替胡雅收好了那些叮当配饰,又替她放下了髻,正想着要梳什么样的发式。“现在四爷是府里的当家人,哪有人敢搬弄是非。事情是前几日,几位爷在‘寿松院’饮宴时,商量的。”
商量,为何没人和她商量,胡雅有些急了,也不顾梳了发样,站起了身来,就要去东厢房找沈少恬问问。
盏心本要跟上,后想想,小夫人如今去东厢房,也不知是不是说些私密话,她若是跟上了,也进不得屋,索性留在了南厢房里。
时值金秋,满院子的烁黄落红。落叶金灿,独独遮了行人目,胡雅走了几步,迎面正碰上了沈查子。她刚要开口招呼一声,却见他别开了眼去。
这人,又是闹什么别扭,胡雅暗中咬了咬牙,将话语吞了回去。想来他也是听了府中的闲言碎语,也认为她是个贪慕荣华的肤浅女子。
一片飞叶从了廊檐下,似翩翩金蝶停在了胡雅肩头。沈查子稍一侧目,眼神凝在了胡雅的发上。
发间突地一紧,胡雅停下了脚步来,她的发被沈查子收在了手中。
“你这般披头散发的,也不怕失了礼仪,”沈查子的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满。
发凌乱而眼迷离,在了秋风中显得佳人愈发萧瑟。
“女子披发,本是夫妻闺房之秘,又哪能容得他人窥探。”沈查子叹了一口,府中已是蜚短流长,她这般模样随意冲入了东厢房,也不怕惹了闲话。
乌云青丝一泻而下,沈查子解开了自个儿的发巾,绵红色的绸缎子似新婚喜帕,转身到了胡雅的身后。
无木梳,无妆镜,他用了一双素手,两腔情目,在胡雅的发上流连。
幽幽的清香,伴随着叶落花残的声音,点缀着一院秋色。
回神之时,身后只留了枫泥暗香,胡雅摸了摸脑后,松松垮垮,已是一个服帖的髻。
他,又来招惹她做什么,胡雅跺了跺脚,踢飞了几片上前凑热闹的叶。
沈少恬并不在东厢房内,听小厮说,他一早就外出拜访族中长辈了。
小厮答话之时,神情也是古怪,看着胡雅的眼神带了几分轻贱。
胡雅才转身离开,就听了东厢房外的几名小厮嘀咕着:“你说那什么打虎村出来的,可都是这般不要脸的货色,什么虎村,还不一个个都是如叫春的夜猫子一般不要脸。”
说是嘀咕,却又刻意让胡雅听在了耳里,她憋下了那一肚子的火,消了回南厢房的念头,既然沈府有了做主人,那还是找他更妥帖些。
听人通报胡雅来求见时,沈卿源并无多少意外,也该是她出声的时候了,他原本以为,一回了沈府,她就该有所动静的。哪知听了在“落鹜院”监看的人传来的话却只是说她只出了一趟门,还是由着佟氏请去的。
忍了三日,已经是不错了。胡雅由人引进去时,沈卿源满脸的惬意,坐在了秋枫下,闭着目,手指叩动,正听着一名乐姬弹琴弄乐。
清音饶耳,倒没让人有多少安静。一旁的乐姬又是张新面孔。
“四爷,”胡雅耐着性子,询了一句。那名生了张异域脸的乐姬也似不懂离国话语般,顾自弹琴。沈四爷睁开了眼,口中比指,示意她噤声。
好一个皇帝急,太监不急。若是听琴还不如听了沈查子的,胡雅脑中蹦出了方才的情景,忙是晃了晃脑,“男人都是祸水。”
“四爷,”她又询了一句,依旧是琴音,无人语。
“崩”得一声,似水琴音抽刀断,两双玉手叠叠而放,胡雅两手压在了那架制造无谓“噪音”的琴上。那名乐姬受了惊,眼神如弱兔般,当真是惹人垂怜,只可惜,这破了和睦赏乐景象的人,并不见半点怜惜。
“小夫人,还真是急性子,”沈卿源哼了声,那名乐姬则是一脸的奚落。
“我只是前来问四爷一句,要将我胡雅如何处置?”她昂着头,迎着看向比她高了一个头多的沈卿源。
“如何处置?”沈卿源走到了琴旁,扶起了那名乐姬,一阵摩挲爱语,逗得乐姬花枝乱颤,早没了方才的可怜样,“小雅,你倒是和小夫人说说,我是如何处置不听话的人的。”
“咯咯,”那名乐姬,虽是生了个异域面孔,却说得一口绵耳的呢哝音,“姐姐莫要生气,否则爷一不高兴,冷落了你可是不妙了。”
“你,”胡雅咬牙切齿,目如怒炬。
“你还想如何的安置,”沈卿源也少了口气中的热络,一双郎目中带着冷清,右手捏上了胡雅的下巴,“我一年前本已许你诺言,又是谁允你去招惹少恬的。”
“可不是么,这位姐姐,”那名乐姬更是火上交油,“奴家隔壁的房可是都为你空好了呢,”
“啪”地一声,五道红指烙在了乐姬细白的颊上。
沈卿源煞是一怔,那名乐姬也是愣住,顿时哭了出来,“爷,您可是要替奴家做主啊。”
沈卿源也是怒了,她怎敢在他的院中随意动手,如此的跋扈性子,活脱脱又一个陈刘氏,只是他可不是沈二爷。他衣袖一拂,手已经举了起来。
“你敢,”胡雅恨声说道,“沈卿源,你莫要忘记了,我是沈胡雅,”她口中已经带了泣声,却是将泪隐在了心间。
那就要落下来的手掌停了下来,一句沈胡雅,点醒了院中的三人。乐姬的泣声低了些,若是沈姓,则是府中主子,主子打下人,本就是天经地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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