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里传来阵笑声,周嬅一时语塞,孙屠子也是一脸的嘲弄,虎头他媳妇儿可是个精明人,如果她们家虎丫有半分希望能够被选中,她也不会收下了自己的那几斤猪肉。
周边所有的人,都是同样的看法,就算整个“虎新娘班”都被挑走了,虎丫也是那个挑剩下的。
周嬅脑瓜子虽然灵活,到了这会儿,也不知如何是好了。她只觉衣袖一紧,身旁的“虎丫”的眼里闪着分恳切。她低头一看,“虎丫”的手上起的那个水泡,被自己的新衣料子磨破了,脓水留了出来。
周嬅一时忘记了自己的新衣裳,只是看着“虎丫”,她的眼里并没有一丝卑微,只是盯着自己,仿佛一下子就看进了自己的心底里去了。
“如果我出了村,我的陪嫁丫头就是虎丫,”周嬅的声音里头带着股犹豫,但最终还是将话完整的吐了出来。她在了心里默念着:虎丫的手脚灵活,看着也比一般的女童机灵,又生的丑,真的陪自己嫁了出去,也不用愁将来勾引了夫家。
孙屠子却有些急了,周嬅是村长的女儿,又生的好,她能将话说出了口,就是铁钉铁了的事了。他还想说几句,却被“虎丫”白了一眼,人就钉在了原地,动也不动了。
村口的事很快就传到了虎家,恶毒嫂嫂听了,也是吃了一惊,周嬅出村是迟早的事;她只怕孙屠子找上门来,要了那些猪肉回去,等了几天,却不见孙屠子上门讨肉。
直到县太爷的车队进了打虎村,孙屠子还送了副肘子过来,说是等周嬅改了口,还是要讨“虎丫”做老婆的。
恶毒嫂嫂可不敢再打那副肘子的主意了,只是用了个稻草挂在了灶台前,心里还想着孙屠子是被牛屎糊了眼不成,竟是认定了“虎丫”不肯撒手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雪了下雪了,打滚撒欢中~~
话说亲们觉得男主可能是这个屠夫咩,噗,
☆、强 敌
随着县太爷一起来的还有三顶轿子。轿子进祠堂的时候,村里的百姓将前头围了好几层,虎蛋想凑过去看个热闹,被恶毒嫂嫂扯着耳朵拉了回去。
胡雅也没能看上热闹,她从清晨开始,就候在了祠堂的厨房外头,县太爷是吃惯了精致菜色的,到了打虎村说是要吃些特别的。靠山吃山,祠堂里整治的都是些山里走的,瀑布里游着的野味了,各类食材的香气和着湿蒸蒸的水汽熏得胡雅有些发昏。
和厨房中婆娘们的多嘴多舌不同,她心里只剩眼前的那几杯茶。听说县太爷带来的是三个人,那加上村长那杯,总共需要五杯茶水。看着玉瓷杯底翡绿色的新摘茶芽,胡雅给杯子盖上了盖,眼里只剩下谨慎。
叶赫氏移民到了美国后,入乡随俗的学会了品各类美酒,也没有荒废了老一辈传下来的品茶功夫。虽然“虎丫”的舌头吃惯了粗粮稀粥,再也品不出每种茶的细微区别,但胡雅却绝对相信她的那手冲水泡茶的手势还没有生疏。
女先生抽了个空,跑了进来,招呼着一众人要小心慎重些,胡雅听后点了点头,就随着女先生走了出去。
今日,她还是穿着那身蓝褂子,胡雅低着头,反复在心中默念着不能在客人前失礼。走进厅堂的那一瞬,她犹如又回了十六岁那年,第一次参加社交舞会时,从了旋转扶梯上走下来的感觉,只是今日众人瞩目的眼光却不是落在了叶赫家的公主身上。
茶水顺利的奉上后,胡雅立刻退到了一旁,低垂着脸,由着那双灵活的眼在刘海的掩饰下,东西南北的偷瞄了起来。
“你早已不是什么天之娇女了,胡雅,”胡雅看着客人的目光确实都落在了一处,心里难免有些失落。只是。。。她微微转了转头,连周嬅也不是瞩目的焦点。这轻微的举动,已经足够她瞄到女先生、周嬅还有村长的神情。
两名长辈的脸色并不好,而在高台上起舞的周嬅也是发挥得有些失常。她今日跳得舞名为“戏蝶”,原是要将山间女童的天真烂漫表现得淋漓尽致的一出舞。
细碎的舞步需一气呵成,身子要轻盈,气息要流畅,这出舞,胡雅和新娘班的人看她跳了许多次,今日,周嬅跳得竟有几分踉跄。
在打虎村,周嬅历来是别人焦点,她是那类越是被人瞩目着,越能光亮四射的人,而她失常的原因,正是因为她不再是众人的焦点所在。
此时大伙儿的目光落在了场中的两个人身上。一个是坐在了县太爷身旁的少女,还有一个则是坐在了最下首的一名少年,一男一女的两个孩童,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少女看着年长些,该是和“虎丫”差不多年纪,但无论是相貌还是身段已是早早的有了十七八女子的味道。两抹烟黛轻佻眉,一双桃花流水眼,才是坐着,就显露了个峰山秀腰姿,口嫣嫣又如含朱,让世上的男子都恨不得成了她的嘴下玉瓷盏。
如果那名少女,胡雅还找得到词句来形容,那一旁的少年,胡雅只得用了个极其现代的词来形容“黄金比例。”(好吧,我故意的,哥拉斯保佑,你们自个儿想象去吧。)
女先生心中已是满是沮丧,想不到新近崛起的狐妩村竟然养出了如此的男女童子。县太爷选了这样的女子,又怎么会看上打虎村的这班女童。
村长则是看着那名叫妩娘的少女手中摸着的那只毛色如雪的玉面狐,听说那只狐狸是狐妩村的镇村之宝,他看了看那些县太爷看也不看一眼的所谓山珍,心也是凉透了,这会儿他只期许县太爷带来的那位师爷能看中自己的女儿。
周嬅和她爹爹都是有了这般的想法,县太爷此次选妾,也没带乡绅随性,而只带了名年长师爷,那这名师爷想来也是很受器重的。古时的师爷,往往是本县饱学善谋的人物,如果县老爷肯举荐,得了官职的也不在少数。
成了众矢之的的师爷,此时正摸着短须,坐在了第三位上,瞧着祠堂内的装饰。打虎村倒是个古村落,和前些日去的狐妩村不同,此处的民众都还是天然而成,不见多少造作,连偷眼看人都不懂得掩饰。
五旬开外的师爷的胡须抖动着,犀利的眼,已捉住了那道从了暗处射来的打量的眼光。
那名端茶的女童并没有立刻别开眼去,脸上也无多少的尴尬,她不起眼的脸上浮起了阵笑容,谦和有礼,对了别人的打量,反应冷静,透着些老道。
察觉到了师爷的讶色,坐在了他身旁的少年也看了过去。师爷捋了捋已经灰白相间的短须,“查查,打虎村可比你们狐妩村有趣多了。”说罢,他的食指中指才刚要弯曲在了一起,看茶的手势还不见落下,那名蓝衣的女童就走了上来,将他那杯空了的茶满上了。
“黄金比例”少年撇了撇嘴,和妩娘对了一眼。周嬅咬紧了牙关,从高台上走了下来,她的身子有些发抖。
县太爷“呵呵”两声,嘴里说道:“很好,很好,先生你看。。。”他转过了身去,朝向了那名师爷,言下之意,正是要问师爷是否有纳下的意思。
周嬅的膝盖有些发软,刚才的那一舞,少了平日别人的青睐,她越跳越是无力,好好的一曲“戏蝶,”简直成了“躲蝶。”
师爷么,周嬅更不情愿了,眼前的这位师爷,比她的爹爹还要年长些,更何况,他看人的眼神竟比孙屠子还要让人胆战。
妩娘的手在了那只娇小的狐狸身上摸着,然后。。。慢慢地收紧。狐狸吃了疼,暴躁了起来,“吱”的一声,跳出了她的怀抱。
雪白的狐狸毛似乎成了粉红色,脊背缩紧,弹跃在空中,尖锐的爪朝了周嬅的脸上抓去,妩娘转过了头,唇间笑灿若红莲,真是可惜了。
村长和女先生,连县太爷都惊叫了处来,师爷倒是镇定,周嬅被推倒在了地上,她发髻松开了,眼前一蓝,“虎丫”挡在了她的前头。
“吱”地一声后,碎红溅乱了众人眼,祠堂的青石地面上,拉开了道长长的血痕,香火的气味和女子脂粉香在这一刻被全部冲淡了。
作者有话要说:买定离手,押了,押了,猜猜哪个是男主,或者说是男配。
☆、變 故
原本在周嬅鬓上的金钗滴红了血,握在了胡雅的手上,白染成了红,两个女童跌坐在了一起,听着彼此的心跳声密如鼓槌。
“你们,”妩娘站了起来,看着自己的小狐奄奄一息地瘫在了地上,舌口处,被刺穿了,训斥的话被她吞了回去。
那名“师爷”已经走上前去,扶起了两人,眼里的那阵犀利之色转变了怜惜。这个眼神,让胡雅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叶赫。胡耀,当她打碎了他的那只青瓷古董时,他也是如此的神情。
他的手有力而又温暖,胡雅的指尖还能感觉到那只金钗的冷和那股狐血的热,两者融在了一起,汇成了迟到了的苦意,眼底不自禁一热,她讷讷地叫了出来:“阿爸。”
这一声“阿爸,”是她听虎蛋叫了一个多月后学来的,声音虽轻,却很是清晰,落在了旁人耳里,同时也入了人的心。
胡雅的声音里头带了泪意,眼神透着隐忍,细细绵绵的嗓音没有半点山村女子的声音,是融合了地道普通话和纽约英语的产物。
“师爷”听得手中一紧,村长和女先生也是头一次听了这样的打虎村方言,都是相觑而视。
“你叫什么?”“师爷”沉声问道,他中年丧妻,家中只有一名幼子,这声阿爸,却让他生出了异样的感觉,曾有一个女子,也是娇嗔着。已经是二十多年了,他的眼中隐有泪花闪过。
“叶胡雅,”没有片刻迟疑,“虎丫”在了整个祠堂的人的注视下,吐出了这几个字,声音里的泪意已经消了,她扶着周嬅,盈盈一拜,再抬头时,眼里只剩片晶亮,如同冉冉出现在了天边的那抹晨星。
“好,很好,以后你就是沈胡雅了,”那名师爷点了点头,也不问县太爷的主意,顾自说道。
妩娘听了,指尖刺入了手心,“他竟然选了她。”在狐妩村的时候,他选了查查,她输得心服口服。而今天她竟然输给了打虎村这个粗俗的村姑。
和她抱有一样怀疑的还有县太爷和祠堂里的大多数人,撇开一旁千娇百媚的狐妩村女,周嬅竟落选了。
“不,”剩下的时间,周嬅都是在低语着,县太爷他们再也没有选其他女童,如果是没有被县太爷此行选中,她又会怎样。
新娘班里剩下的女童,只得是嫁了本村的男子,或是邻近村落,那些村落,哪一个不是和打虎村一样,贫穷闭塞,而打虎村里头的男子。周嬅想起了那日的孙屠子,心里更是被杀猪刀剜过般,难以平静下来。
“不可以,”她低念了句,眼神落在了前头陪立在了师爷身旁的“虎丫,”在了一众陌生人中伺候着,她未惊也未喜,似早就习惯了别人的打量般。
胡雅感觉到了身后的眼神,侧过了脸来,迎上了周嬅的眼神。两人只是做了简单的互视,又各自别开了脸去。
“虎丫,你懂么?”周嬅在了心底念到,心里又是希冀又是怜艾。
“沈老爷,”席间几人交谈甚欢,胡雅在了他的杯中添了酒。女先生和村长都是有些尴尬,埋怨她有些不懂事,在了县太爷面前,怎么能称呼他人为老爷。
“师爷”点了点头,说道:“叫我沈老爷就是了。”眼里带着些赞许,是个伶俐的孩子,该是能够适应他府中的环境。“胡雅想要个贴身婢女,”胡雅压低了声音,嘴扁了扁,刚想伸出手,用上惯用的撒娇伎俩,又缩了回来,眼前的这人并非是她的亲爹。
那双手落在了“虎丫”的手上,沈老爷有了些醉意,手下并没有细滑的感觉,只是阵粗糙的手感,是双干惯而来农家活的手,“那就挑一个吧,”他的语气,甚是宠溺。
县太爷此时正捏着妩娘的手,感觉着手中如同铺了块丝绸滑腻,再看看“虎丫”那双冬日里生过冻疮,夏日晒得黑红的手,心里想着:“原来沈老爷好这口,难怪前去巴结的人,送了多少美娇娘都被推了出来。”
这一夜,几家欢喜几家愁。窝囊哥哥得了喜讯后,连忙烧香朝着那张破烂虎皮拜了又拜。恶毒嫂嫂心里则嘀咕着那几斤吃下肚了的猪肉怎么办。而便宜侄子则是追问着胡雅,省城在什么地方。
胡雅要去的是省城,这是掌灯时,女先生带了“聘礼”过来时说的,不是离家百里的县城,而是千里之外的省城。
得了消息的窝囊哥哥眼里生了些男儿泪,恶毒嫂嫂却捏着那张薄薄的银票,不停地追问着女先生,“这东西真能换铜钱?”
直到女先生说了,沈老爷不是师爷,而是省城里,有万亩良田,几十间酒楼,矿产,宅地的富老爷后,虎家的人才没了声儿。甭说酒楼,万亩良田,可是比整个打虎村都要大的多了。
相对虎家人的唠唠叨叨,胡雅成了最镇定的那一个,送走了女先生后,她也没什么细软可以收拾,也没什么贴心话要和哥哥嫂嫂说,那张一百两的银票已经是比她的任何言语都要来得实在了。
屋子里头的油灯照亮了那张蝉翼般的银票,胡雅站在了屋外的土坡上。“瓦房可以多修几间,留着以后虎蛋娶亲用,”她比了比还空了大半的光秃土坡,“再在牛棚里养两头牛,”她看了眼空荡荡的牛棚,“还掉那几斤猪肉,”胡雅笑了起来,直到眼底笑出了泪,屋子里的灯也熄了。
整个山坡上空洞漆黑;月如蒙面纱,风声微如夜叹息,只可惜无丝乐做伴,只得形单影相随。
她脱去了草鞋,选了块干净柔软的地,脚踩在草上,沙沙的痒。跳芭蕾的那会儿,舞蹈老师曾说过,光脚跳舞,很容易受伤,这会儿可没条件那么挑剔了。
脚背弓了起来,胡雅今晚需要疯狂一番。这里没有BAR,也没有动感的音乐,却有着无污染的轻风,墨瀚星空,纯净山月,“周嬅,”胡雅用了普通话说道:“只可惜,你看不到我这出‘蝶蜕。’”
一曲“蝶蜕,”让胡雅在大学毕业舞会上声名鹊起。“虎丫”没有她那般高挑的身材,但这具小小的身体里蕴藏的韧性和爆发力却出奇的好。
手做蝶翅,身作蝶茧,破蛹而飞只在了今朝一刻,月如银,美人气势如霓。“黄金比例”少年站在了祠堂口,看见了山坡上那一曲惊鸿舞。
虽是隔了如此远的距离,他的耳边似听到了女孩的轻唱,想起了今日席间的女童眼底的那丝镇定,“打虎村么,”他收回了眼,身旁,石虎像上的那顶喜冠上,穗子飘飘而动。
他手中一用力,穗被扯裂了下来,从他的指缝里流了出来,红彤一片。
☆、离 乡
出村之前,由着女先生领头,一群大脚婆子给胡雅梳了个嫁娘头,用了个红头绳绑着。再请了只红色的大公鸡,祭拜之后,用金针刺破了鸡冠,点了滴鸡血在“虎丫”的额头,再让她手中捧了个装了松子、红枣、茶叶的食盒,绕着打虎村走了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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