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栖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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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栖枝- 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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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混账东西,”胡雅壮了胆,连忙将周嬅往后拉,哪知那名瘌痢头又往胡雅的胸前探去,忽一把杀猪刀迎了上来,将那双贼手逼退了开来。
  
  “哪来的痞子,”来人操了口浑浊的嗓音,杀人眼一瞪,一把切肉大刀被挥得铁水不漏,几名地痞见了这么一个杀气腾腾的汉子,也是小了胆色,忙是逃窜走了。
  
  “虎丫,”孙屠子收起了刀,大嘴几乎裂到了耳根子底,“这不是虎丫和周嬅么。”原来胡雅离了村后,孙屠子就如失了魂般,也无心卖肉,在村里又讨不得老婆,就索性出了村,辗转到了省城,才又干起了老行当,开了家杂肉铺子,买了些鸡鸭牛羊猪鱼肉。
  
  “集市里的店金贵得很,我就寻了处铺子,在了劳力集市里,方才听人说外头有几个痞子在此处闹事,就上来瞧瞧。”孙屠子嘿嘿笑了两声,摸了摸没几根毛的脑门,眼止不住就往胡雅面上看去。
  
  还真是个花一样的人儿,孙屠子想着当年,只差一点,眼前的人儿就落到了自己的炕头上,心里就直冒疙瘩。三年多不见,“虎丫”早就没了村里姑娘的土渣子气,原本就生得清水的一双眸子,就如夜明珠般,不在暗处就生了光泽,再加上裁剪合宜的裙裳,行走之间,更是一派大户人家小姐的风范。孙屠子看了两眼,就低下了头,将那只还带着些油星子的大手在兜布上擦了擦。
  
  “孙。。。大哥,”胡雅看了周嬅一眼,见她的脚步子使劲地往外钻。她和周嬅都有些尴尬,往日两人虽然都有托信件和银两回家,但村里的消息,却都没带了回来。打虎村里除了女先生和个别“虎村新娘”,没几个人识得字,想不到今日,是孙屠子解了围。
  
  既然孙屠子在此处开了家肉铺,那来来往往的粗工应该是认得不少的,胡雅想着请他介绍些人,也就不用在此处吃了毒日头了。
  
  “光。。。站。。。着做什么?”郑屠子看着日光里,都出了些汗的胡雅和周嬅,想请了两人到他铺子里坐坐。他进城后,运势还算不错,前年就讨了个清白姑娘。只是见了胡雅热得有些发红的脸,他又有些说不出话来了,心底一急,越发结巴了起来,只得是手再往兜布上擦了擦,就往胡雅手上扯去,“去。。。我家坐坐。”
  
  他气力又大,胡雅被如此一拖,人就险些跌了出去,周嬅比先前遭了痞子调戏还要怕几分,她可是记得分明,孙屠子可不是个好惹的人,早些年时,他还想讨了胡雅做老婆,这会儿也不知是安了什么心思。
  
  “撤手,”胡雅的脚步离了地,肩膀撞上了个铁硬的胸膛。这回,换做孙屠子跌了出去,那口杀猪刀也跟着滚在了土里。




☆、真 相

  “你到这里做什么?”被搂在了怀中的人儿眯着眼满脸怒色的男子,两人异口同声地问了出来。
  
  “我,”胡雅被沈查子半搂半抱在了怀中,听着他喘着气,想来是匆忙赶来的。
  
  日光被沈查子的下颚遮挡住了,胡雅作势就要下来,却动弹不得,她再往上看去,才发现了沈查子。。。的身形。
  
  她心中猛跳了起来,正是这具身子,在山缝里时,因为光线的缘故,她没有看清楚沈查子的面貌,只能是见了那双蓝得透彻的眸。
  
  此时,霸道地环在了身旁的那双臂膀,肌理分明,足足有了她腰身那般大小,高高昂着的下颚,喉骨突出。再是往上,苍穹般的眸,刀刻般的鼻,唯独唇形还是好看的菱形,如此的沈查子,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十三岁时,初见的少年,曾经最美好的彩色泡泡,此时,一气破开了。严格意义上说,他和沈卿源确实是兄弟,两人的眉眼都很精致,只是沈查子看着如同历了风雨的高山,而沈卿源则更像江南颀秀的丘陵。
  
  “我若是来得再迟些,你还真要跟这个粗鄙的人一起去了不成,”沈查子方才乱了性子,连平日使用的“狐惑之术”都来不及维持了。
  
  “你说些什么?”胡雅只觉得她成了叼在了老鹰口中的鸡崽,稍一动弹,就成了恶鹰的口中食。
  
  “稍不留神,你就胡乱跑动,”沈查子看着她手上留着的油腻,恶狠狠地瞪着孙屠子,心底只想有一股冲动,将那口脏手剁了下来。
  
  “我。。。你,”沈查子巍峨的身形配上胡雅娇小的身形,在闹市里成了一道别致的景观。
  
  孙屠子忙是捡起了杀猪刀,看着上头,已经崩了道口子,眼前那名半路杀出来的男子,光是瞟了他一眼,就让这名见了了无数生死的汉子惊出了身冷汗。孙屠子见过最多的,除了大活人,不外乎是死人和将死之人。
  
  死人是世上最老实的人,而将死之人,则面部表情最丰富。哪怕周边有了风吹草动,都能让将死之人,生出千种表情。绝望,希望,喜悦,怒色,不甘。
  
  而眼前的这一对人也是如此,听着男子的语气,可听得出是个惯使命令的人,但对这胡雅的口吻,又似溺中带了些无奈。
  
  旁边围观的人群又多了些,各式的议论声一丝不落地进了胡雅的耳,她奶白的面皮渲成了胭脂色。而那名男子,依旧动一不动,他倒是习以为常,经历了各处场合的沈查子,哪会计较这些,他将怀中不甚安分的人囚得紧紧的。
  
  “回去,”胡雅经不住这份子议论,将脸往了沈查子衣襟处掩去。
  
  她缩得太猛了些,鼻尖撞上了沈查子的胸膛,感觉到了一阵轻微的颤动,身子又轻飘飘了起来,再往下看时,还待她没看清省城中各家屋脊的形状,眼前就一阵眼花,又是一阵得意的笑声。
  
  “沈查子,”胡雅的怒骂声很快就被笑声代替了。
  
  周嬅呆呆地见了那个绝然而去的影子,心中的最后一丝希望也轰然倒塌了。
  
  那无数夜的爱语,都比不得那怒急了的眼神,沈查子待人历来是和善,虚伪的和善,就如他在人前,永远是侍人和颜的娈侍。
  
  “什么都没了,”周嬅愣语着,旁边的孙屠子支吾了半天,“那人是虎丫的夫君么?”
  
  周嬅醒了几分,沈查子和周嬅的言行,不正是夫妻之言行,“他只是一名娈侍,是娈侍。”周嬅尖锐的叫声响彻在市集上,仿佛突发了疯病般,胡乱跑了出去。
  
  胡雅直到接触到了地面,才安心了,想起正事儿还没办妥,她又急了起来:“你误了我的事了。”
  
  “沈府的事,你又瞎参合什么?”让胡雅搬出“沈府”是照了他预计的那般,谁知她又忙起了“小沈府”的事了。
  
  “少恬的事就是我的事,”胡雅又兴起了护犊的心。
  
  “他若是一世不管事,你就看上小沈府一世不成,”看着她的眉心,已经出了些浅显的纹路,沈查子有些不耐了。
  
  “他早晚是要回了沈府的,”胡雅心知父子两哪有隔夜仇,沈卿源也只是赌了口气,再过些时日,大小沈府还不是要并回了一处去,她要做的只是在这阵子里,看管好就是了。
  
  “那之后呢?”沈查子瞅着她的神情,“你又要回了沈府里?”
  
  “那时就不干你的事了,”胡雅刚进了屋,还不及掩门,沈查子就跨了进来,“跟我走。”
  
  听了这话,口中的水变了些味道,胡雅也不及咽下,含在了口中。
  
  屋子里,静谧的可怕。胡雅支吾着。
  
  “待到沈府的事情都妥当了,跟着我走,”沈查子用了不容置否地口气,搁下了这句话,不容她回话,就走了。
  
  走,胡雅又何曾不想,这会儿说着也是空话,还是待解决了府中的事后再说了。
  
  胡雅想着事,又听得院中传来了阵瓦罐破碎声,和三年前的西厢房一般,沈少恬又甩起了孩童脾气。他已经好些年不这样了,该是时候将事情说清楚了。
  
  “少恬,”胡雅推开了房门,外头是一派晴阳,沈少恬的房中则是灰蒙蒙的一片。碗筷摊了一桌,还有几口东倒西歪的酒坛子。南边的酒水比不得沙漠里那般辣口,但喝得多了,酒劲也是十足的,再喝下去,是要蚀了胃口,伤了身的。
  
  “胡雅,”沈少恬摇晃着走了过来,靠在了她的身上,嗅着那股熟悉的气味。
  
  “你是怎么了?”见了他如受伤的幼兽般,水汪汪的眼里,带着乞怜。
  
  “胡雅,你嫁给我好么?”沈少恬摊开了手,将胡雅抱在了怀中。曾几何时,是胡雅护着他的,而今,他更需要这个通身都让人发暖的女子,“就这么一回,你依了我,我以后就再也不胡闹了。”
  
  他不会同沈卿源那般朝秦暮楚,也不会让人委屈了胡雅,连日来,账房先生和胡雅的忙碌他都知道。但他心中的那阵不安却越来越强烈。
  
  “少恬,”胡雅耐着性子,对着烂醉的人说话,还真有几分不习惯,“你还是个孩子。”
  
  “孩子?”那双水汪汪的眸子蒙上了层阴影,原本只是轻轻搭着的手臂一下子迸出了气力来,“你可是嫌我手上沾得血还不多,肩膀还不如沈查子那般牢靠。”
  
  沈少恬虽是喝多了酒,但越喝越是清醒,方才院落里的异动和沈查子的身影,他全都是看到了。
  
  “你。。。”胡雅有些气急了,“好端端说起他做什么?”
  
  “我是比不得他,”沈少恬将话说开了,又仗着喝了些酒,“先是勾搭了三嫂,再是周嬅,府中的女眷哪一个不是得了他的迷惑。”
  
  不知是被他的力气箍得,疑惑是其他,胡雅本还和悦的神情松垮了下来。
  
  “你莫要说我背后说人长短,周嬅是你身边的人,你瞅准个机会,问问就知道了。”沈少恬晃了晃胳膊,摸了口水,润了润嗓,回身时,胡雅连个人影都没了。
  
  胡雅闻了些酒气,好像就喝了酒般,走路时,也是有些心不在焉。当真是连周嬅都,胡雅心里有些难受,当真是如此,整个沈府的人都知道了的事,就独独瞒了她胡雅一人。
  
  先前沈查子的那些话也都是假的么,他又怎会真的带了她走。
  
  扪心自问着,沈查子说出那话时,她是欢喜的。胡雅笑得有些凄凉,回了古时,她还真有了几分迂腐气了,还真是身心都丢给了同一个人。
  
  周嬅,那就问问周嬅。方才回来时,一不留神将她拉了下来,也是好阵工夫了,怎么人还没回来。
  
  “小姐,”一名婢女在门外问道:“府外有一名自称是孙屠子的人,说是小姐的旧识,可是要请了进来。”
  
  胡雅听了,振了振精神,勉强答道:“请进来吧。”无论如何,要紧事儿还是耽搁不得的。
  
  坐在了小沈府的花厅处的孙屠子打量着屋内的光鲜摆设,吃起了茶。
  
  胡雅出来时,先是行了个礼,为了方才的一番无礼举动道了声歉。
  
  孙屠子见周嬅疯颠颠地跑开,心里又有几分担心胡雅,就探了讯,寻了过来。
  
  胡雅将客套话说干净后,又提起了请矿工的事,孙屠子听罢,拍着胸脯大声道,“不就是找几个笨手脚的汉子么,这事包在你孙大哥我身上。”他也是个豪迈的性子,见了胡雅一脸的为难,只要她不嫌腥气,就是要他头上的脑袋,他也会割了过来,献上去的。
  
  两人又说了些打虎村的事,胡雅刚要起身送了孙屠子出门,就见府门处,停了辆马车,车上奔下了个熟面孔,口里嚷嚷着:“小夫人,可是找到您了,您快到府中看看,出大事了。”




☆、报 应

  这一回,当真是出大事了。
  
  赶到大沈府时,远远就听到了喧哗声。
  
  一阵一阵的,沈三爷已经命人将周嬅擒下了,周嬅身上还留着烫伤的痕迹,一阵毒打后,她已经是奄奄一息了,纵使如此,她仍边哭边笑着。
  
  房中,不断有老妈子送进了铜镜,镜片落地声,不断有人扫出了镜片,佟氏哭骂着,她的脖颈间,滚烫的蜡烛油灼尽了她的容颜。
  
  周嬅将一盆滚烫的红烛油,全都泼在了佟氏的脸上。看着在地上打滚的佟氏,周嬅捧着腹,在旁大笑着。
  
  胡雅求着沈三爷,又朝着佟氏的房中冲去,都被人拦住,架到了一旁。杖击一声声地落下,伴随着最后骨裂声,她看着周嬅那双只剩了疯狂的眼中,涣散开来。
  
  直到沈卿源赶来,胡雅才被人放了开来。那个跟着胡雅从打虎村出来的女子,硬是没有求饶一声,她甚至连口舌都已经咬碎了,依旧是没有吭声。
  
  “周嬅!!!”胡雅跪在了地上,想扶起她的身子,却无济于事。周嬅的身子,就如扶不起的泥水般,一次次从她的怀中滑落。
  
  “对不起,只剩你一个了,”周嬅咳出了口血,碎牙含糊了她的声音,“沈查子。。。”她到了死都念着的那个人,是看不得了。
  
  房中,佟氏的哭闹声也安静了下来。她怔怔地看着一面铜镜侧照出她的脸。佟氏曾经的美好,全都褪去了,皎洁的肤色烧成了老红色,红皱的肉蚯蚓疤蜷满了她的整张脸。
  
  她惊恐地睁大眼,铜镜再次碎了,她的衰老,比任何人都要快。
  
  胡雅敛了周嬅的尸首后,似乎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在孙屠子的帮助下,她很快就召集到了合用的矿工。
  
  沈少恬经了那日的醉酒后,见胡雅和沈查子都是没多大动静,也就强打起了精神,开始忙碌起金矿采掘的事项。
  
  春来春去,当金矿开始正常运转时,一连串的消息又送到了貌似平静的“小沈府”。
  
  先是沈二爷,他将钱财都存着的那一处生利钱的钱庄,一夜间,钱财被掌柜全都卷跑了。
  
  再是沈三爷,在佟氏出了事后,他又由着佟氏的娘家牵头再次动起了买官的主意,却被人检举了出来。
  
  这一场买官卖官的事牵连众多,连带着将曾经的太守大人也卷了进去。丢官算是轻的,冤死在了牢狱中的人更是不计其数。
  
  为了府中的变故,沈少恬勉强和沈卿源重修旧好,无论是分产时如何的冷漠,那两人依旧是沈府中人。
  
  “很惨,”沈少恬将两人的境况转述给了胡雅。他心知,胡雅是有些恼恨沈家的那两位爷的,周嬅的死,已经成了她心头的一根刺。刺得她再也不肯入“大沈府”一步。
  
  疯癫了的沈二爷如同被水泡开的白面馒头,一双眼水肿着,口舌里流着些傻涎,滴滴答答得落在地上,比起沈三爷来,他已经好了不少,至少他身旁还留了个陈刘氏。
  
  胡雅听着沈少恬的黯淡话语,想象着那个永远不见了日头的天牢了,沈三爷的身子上爬满了蛆虫,这一切,在了外头的沈府人,是不得而知的。
  
  “你知道三嫂么?”沈少恬挨着胡雅,将她已经发冷了的手,紧紧握住。“她好不容易没因三爷的事,牵连入狱,却无缘无故跪在了皇宫外,后来被妩妃娘娘以‘讹妇’的罪名除去了口舌。”
  
  手中的那双手颤了颤,胡雅捂住了嘴,看向了门外,慌忙自沈少恬手中抽出了手来。
  
  沈查子立在了门侧,似笑非笑,只叹了句:“可惜了,卿何薄命韶华残,原来只是一瞬。”
  
  话音刚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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