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乙真人说:“去吧。”
苗知尘没有去东海,而是去了陈塘关的哪吒庙。
哪吒庙已成了一片废墟,镀金的雕像也四分五裂。
苗知尘逮住一个路人,问到:“你可知这哪吒庙是怎么回事儿?”
路人说:“哎,别提了,李总兵亲自率人来把哪吒庙给砸了。你说这李总兵都想些什么呢,哪吒为民除害,又是他的儿子,他不来上香就算了,竟还砸庙,真是作孽哦!”
苗知尘说:“多谢。”
苗知尘径直去了总兵府,府外的士兵拦住了他。
士兵说:“苗先生,总兵吩咐了,你和杨先生都不能再踏入总兵府一步。”
苗知尘说:“我有事找他。”
士兵说:“对不起,苗先生你请回吧。”
苗知尘吃了闭门羹,倒也不恼,他绕过士兵,另寻了没人看守的后院,翻墙进了总兵府。
苗知尘是来找殷夫人的,他得把哪吒的情况告诉对方,否则这个为了三儿子而肝肠寸断的女人恐怕会伤心死的。
苗知尘一到殷夫人的房外,就听到了房里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殷夫人说:“李靖,我当初是瞎了眼才会嫁给你这么个铁石心肠的人!”
李靖说:“我跟你解释过了,我是为了全陈塘关的百姓才会这么做。”
殷夫人说:“你别狡辩了,你是怕面对你自己的懦弱。”
李靖音量拔高,道:“你在胡说什么?”
殷夫人说:“你口口声声为了陈塘关的百姓,可当龙三太子胡作非为强抢民女,让百姓陷入水深火热之时你在哪里?当龙王不降水让陈塘关大旱时你在哪里?你不顾百姓的哀求哭号,只一句龙三太子不归凡间管就将他们打发走!”
“那你要我怎么做?”李靖抢话道,“龙王是正神,龙三太子是他儿子,他们全都是神仙,我不过一介凡人我能做什么?”
“你能做什么?你能做的是向龙王抗议,是为百姓讨公道,而不是当一个缩头乌龟!”殷夫人字字诛心,毫不留情,“我儿哪吒天生神勇,赤子之心,他为了陈塘关的百姓杀龙三太子是做了天大的好事,若非是他,陈塘关现在恐怕已被大旱闹成了一座死城!可你呢?当龙王上门寻仇时你怕受到牵连,就推出了哪吒;当哪吒庙香火鼎盛时,你怕再惹怒龙王,毁了哪吒庙,断了我儿的一线生机。说到底,你李靖从头到尾就是一个懦弱的胆小鬼!”
殷夫人的声音戛然而止,紧接着就是响亮的耳光声。
苗知尘忙去推门,可门从里边锁上,他根本推不开。
房里接连不断的有噼里啪啦的声响,苗知尘喊道:“李靖,开门!”可房中的巨响压过了他的喊声,二人谁也没听到苗知尘的敲门声。
突然,所有的声音就没了,剩下的是诡异的静谧。
苗知尘喉头一紧,那种不详的预感又来了。
门在苗知尘眼前缓缓打开,发出“吱嘎”声,首先映入苗知尘眼帘的是提着剑的李靖和那剑尖上滴落的鲜血,而在李靖后边,是翻倒破碎的家具,以及死不瞑目的殷夫人。
殷夫人大睁着眼,腹部的血窟窿仍在往外汩汩流血,染红了她一席白色的丧服。她手中握着一件未绣完的肚兜,那是她要给哪吒的礼物,却最终没能送出。
苗知尘看着李靖,像是看到了一个恶鬼。
李靖辩解道:“不不不,苗先生你别误会,夫人不是我杀的,是她撞到了我的剑上,他是故意寻死。”
苗知尘向后退开一步。
李靖说:“我扇了她一耳光后她就要与我拼命,你说好笑不好笑,我俩二十多年的夫妻,她居然说要我去死。我太生气了,就抽出了剑,我是想吓吓她,让她安静点,可她却直直地冲过来,就撞到了我的剑!”
苗知尘咬紧了唇。
“为什么会这样呢?”李靖眼神空洞洞的,“我们年少成亲,二十多年来相敬如宾,恩爱有加,为了她我不曾纳过一房妾,到头来,她却为了一个闯祸的儿子想要我死!呵,哪吒死了难道我不难受吗?我也难受啊!但不让他死能怎么办?他不死,陈塘关的人要死,我也要死,我们全都要死!”
苗知尘说:“殷夫人说得对,你说的一切不过都是在为自己的懦弱无能找借口罢了。”
李靖咆哮道:“我不是懦夫!”
李靖举剑就向苗知尘砍来,苗知尘踩上筋斗云就跑,李靖忙御风来追。
李靖年轻时好歹学过仙术,这些年来也勤学苦练没有辍下,要对付一个苗知尘不在话下。
李靖当空幻化出一把巨剑,剑再分为百把,如同下雨般坠向苗知尘。苗知尘扔出水龙珠,孙悟空残存在龙珠中的法力令水龙珠变出一条水龙,水龙张开大口,把剑全部吞下,俯冲向李靖。李靖闪避不及,被水龙砸中,超强的水压撞得李靖肋骨骨折,喷出一口血来,从空中掉落。此处距离地面有百米高,若无仙法护体,定会粉身碎骨,李靖勉强调动体内残存仙力,召来一道清风托住自己,这才没有摔成重伤。
苗知尘落地,拾起李靖掉落的佩剑,他一步步走向李靖,李靖以手肘支撑自己,惊恐地倒退。
李靖说:“我是纣王近臣,是陈塘关总兵,你不能杀我。”
“李靖,你该死。”苗知尘是第一次有了杀人的冲动,在《大闹天宫》时李靖以玲珑宝塔囚禁哪吒他已对此人深恶痛绝,在《哪吒闹海》中李靖则是变相害死了哪吒,又阻拦哪吒复生,他便恨不得将李靖千刀万剐!他倒提着剑,用那锋利的剑刃对准了李靖的心脏,只需一剑下去,他就能杀了这个男人,也免了哪吒日后受玲珑宝塔之苦!可是,他握剑的手在轻微的颤抖,他的剑尖好几次已碰到了李靖的铠甲,却是偏偏下不了手。
在神仙的世界里,死个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神仙一怒,伏尸百万也并非夸张。因为在这个体系中,人命就是不值钱的,它的存在价值就是为了推动故事的前进,微不足道好似路边的蚂蚁。可惜,苗知尘不是这个体系里的人,他从小的教育和思想让他做不到把这把剑送入李靖的胸膛,尽管他当真恨极了这个人!
苗知尘的剑脱了手,再不看一眼李靖,乘上了筋斗云。
李靖惊诧于自己的死里逃生,他问:“你不杀我?”
苗知尘说:“我不杀人。”
李靖说:“你不杀我,我却不能保证我有朝一日不会杀你。”
苗知尘说:“你杀不了我。”
李靖说:“你是想让杨戬杀我?呵,恐怕杨戬自身难保了。”
像是为了验证了李靖的话,陈塘关上空响起四道龙吟,金,银,青,白四条龙成包围之势,一个招来雷电,一个招来大水,一个招来火焰,一个招来岩石,全部向那中心的人攻去!
那人正是杨戬。
☆、第75章 哪吒闹海
东海龙王替龙三太子报了仇,但他的心情并没因此好转。回到龙宫后他为敖丙办了丧事,四海龙王齐聚一堂,南海、北海和西海龙王都送上了悼词。
丧事毕,四个龙王商讨起了关于杨戬的事。
东海龙王敖广在哪吒一事中把杨戬得罪了个彻底,要知道,杨戬是连玉帝都敢挑战的人,他区区一个龙王杨戬岂会放在眼里。杨戬尚未来与他寻仇,不过是忌惮他以全陈塘关百姓相要挟,不敢轻举妄动而已。
“陈塘关内兴起了一座哪吒庙,说是给哪吒捐功德的。”敖广来回踱步,龙角上的夜明珠忽明忽暗,“呵,哪吒杀了我儿,他倒成了功臣,受全陈塘关百姓的香火!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算盘,不就是想复活哪吒吗?这事决不能成。”
南海龙王敖钦说:“敖广,你杀哪吒惹怒杨戬已是不妙,难不成你还要阻挠哪吒复生不成?到时杨戬定不会放过你。”
敖广说:“哪吒要是复生了,我这仇和没报有什么两样?我儿被哪吒残忍杀害,剥皮抽筋,草草埋在海岸边,哪吒不死,我咽不下这口气。”
西海龙王敖闫说:“你这铁了心要和杨戬对着干?”
敖广捋了捋龙须,没言语。
北海龙王敖顺说:“杨戬这尊煞神,能不招惹就不招惹吧,不然他定然会把东海搅得天翻地覆,若他自此恨上了龙族,连我们也不能幸免。”
敖闫说:“杨戬本身就实力超群,又是玉鼎真人的徒弟,玉皇大帝的侄儿,身份显赫非你我能比,他虽不接受神位,可这天界战神的位置玉帝是给他留着的。”
敖广怒道:“说来说去你们就是害怕杨戬!”
四海龙王以敖广为首,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敖广说:“我们是一家人,我既已得罪杨戬,那你们也都脱不了干系。”
敖钦问:“敖广,你想做什么?”
敖广说:“哪吒庙,必须要毁!杨戬,他若不上门来,我们便不动他;他若上门来,我们就一不做二不休!”
“难道你想……”敖顺摇头道,“不行不行,若是动了杨戬,玉帝怪罪下来我们谁担当得起?”
敖闫沉吟道:“不一定,不久之后的一场大战……”他压低嗓音道,“若我们真能杀了杨戬,在另一方也是有功之臣了。”
敖闫这么一说,另三位龙王也都想起了即将会发生的大事。
敖钦说:“有理。”
敖广说:“既如此,那就让我们联手吧!”
四海龙王分别吐出自身龙珠,那四颗龙珠在法力的约束下形成一个阵法,待阵法一亮,四颗龙珠又各自散开。
联盟达成。
敖广为了杨戬寻仇这一日已准备多时,他在龙宫布下无数陷阱,又调遣大兵驻扎,只为诛杀杨戬。因此,当杨戬在哪吒的肉身不保怒而上龙宫时,迎接他的是天罗地网!
杨戬自多年前在玉鼎真人门下学艺有成后,未尝败绩,死于他手下的妖魔鬼怪,堕落神仙数以万计。他此时尚未得到上古神兵三尖两刃刀,仅凭手中一根银色□□,已是威慑三界!
杨戬与东海龙王一战他亦未败北,但这一战却比令他败北更让他痛苦,他失去了哪吒!杨戬犹记得哪吒是个肉团子时是他将那团肉劈开让哪吒诞生,记得哪吒缠着他喊娘,记得在苗知尘离开的七年里他与哪吒相扶相持。杨戬有时会想,哪吒真的是他与苗知尘的孩子也不赖。可是,东海龙王逼死了哪吒,而那日他分明在场,却没能阻止这场悲剧!
杨戬不能原谅自己,归根到底,是他太弱,是他不够强!
杨戬在忍耐,忍着着自己骨子里那蠢蠢欲动的暴烈与血腥,东海龙王对哪吒所做的,他要十倍百倍地奉还!太乙真人和苗知尘都在劝他,劝他不要冲动,劝他不要自责。苗知尘说,这是命。苗知尘似乎是认了命了,杨戬却是不认的,他自出生那日起,就是与天争,与地争,要他认命,那是痴人说梦!他要做的,没有做不到的!
当哪吒的肉身当着杨戬的面化为飞灰,他绷紧的那根弦就断了,那一刻,他对东海龙王的恨意到达了顶端,他的恨解放了他对鲜血的渴望,他必要东海龙王偿命!
杨戬抵达东海,他察觉到了那精心布置的陷阱,也察觉到了严阵以待的数万虾兵蟹将,然他丝毫不惧,他既不耍花招,也不迂回游击,只往当中一立,正面迎敌。
陷阱启动,兵将攻来,杨戬皆不为所动,他将银枪插|入海底,蓬勃的仙法以他为圆心向周遭扩散。海沙仿若有了自己的生命,犹如万条巨蟒穿行,张开血盆大口吞下一拨又一拨的虾兵蟹将,而逆流的海水形成了一个个超级漩涡,漩涡所过之处寸草不生,所有的陷阱无所遁形,被漩涡毁了个一干二净。
虾兵蟹将的惨叫此起彼伏,耀眼的龙宫墙壁上多出一条条裂缝,在这强烈的仙力冲击下,在海底矗立了千年的龙宫毁于一旦!
从杨戬下海,到打败数万兵将,摧毁龙宫,前后不过一炷香。
杨戬扬声道:“敖广,出来受死!”
敖广从龙宫的废墟中走出,后面跟着敖钦,敖顺和敖闫。
敖广说:“杨戬,太狂的人下场大多不不好。”
杨戬只把银枪对准敖广。
敖广说:“杨戬,你为了陈塘关百姓能不顾哪吒,如今为了报仇你就要撇了这些凡人了?”
杨戬问:“你待如何?”
敖广说:“陈塘关不是缺水吗?本王便降下一场大雨,淹了陈塘关。”
杨戬说:“但凡一试。”
杨戬如此冷静,敖广暗道要糟,以水镜术察看陈塘关景象,只见那犹如洪水般的大雨在下到一半时被一无形屏障阻拦,竟是改道又汇入东海!
四海龙王无不震惊,一道能保护一座城池的屏障需要庞大的仙法来维持,而杨戬居然在做出了这么一道屏障的情况下在一炷香之内毁了龙宫,他的仙法到底有多深厚?
龙王中除了敖广都打起了退堂鼓,可他们用龙珠结契,谁也不能临阵脱逃,否则将会遭到天罚。
敖广说:“杨戬,你未免太小看我们,你用仙法维持屏障,方才又消耗了不少,再要与我们四海龙王一战,你不会又胜算的。”
杨戬说:“废话少说!”
杨戬在战斗时是从不耐烦说废话的,既然四海龙王迟迟不出手,那就由他来先下手为强!杨戬一杆银枪搅得海底天翻地覆,数不清的漩涡围绕住四海龙王,犹如一个个海底怪兽要将他们吞没。敖光化为青色巨龙,一摆尾,漩涡就被拍到另外的海域。
“杨戬,你会为你的轻敌付出代价!”敖广一吼,另三位龙王也变成龙的形态,四条龙缠绕徘徊,他们过大的体积让东海的水不断外溢,又因着杨戬设下的屏障无法流进陈唐关,只能回流,这就导致了海面上的惊涛骇浪,那一个个百米高的浪头几乎要打到天上去!
杨戬在这暴风中心,岿然不动,“我从不轻敌。”
海底是龙王的主场,杨戬与四海龙王斗了几个回合后,就引着他们上了天。
敖广司水。
敖钦司火。
敖闫司风。
敖顺司雪。
四龙王各司其职,相辅相成,水火风雪一齐上阵,那绚丽的光芒使得天空之上像有了移动的彩虹!
陈唐关百姓不曾见过此等奇景,纷纷从家中走出,有人见有四巨龙与一人在缠斗,当即便知是神仙打架,惶恐下跪,他一跪,别的人也跟着跪,一时之间,这陈唐关里除了苗知尘,竟无一人是站着的。
大水,火球,冰雹,飓风,落空的攻击全都打在防护罩上,每当防护罩抵挡住一次攻击,杨戬的仙力就会被抽取些许作为修复用。四龙王看穿这一点,敖广对其他三条龙打了个暗号,他们竟是全部分散开来,不再与杨戬正面交战,而是撞击防护罩!
杨戬是个心软的人,他绝不会坐视防护罩被毁坏,届时遭殃的将是平民百姓。更何况,在这陈塘关内有苗知尘。
杨戬低头,在千万人中找寻,与地面的苗知尘四目相对。
苗知尘对杨戬比出大拇指,笑了。
杨戬抿了抿唇,回了苗知尘一个拇指。
杨戬的额头裂开一条缝,那缝缓缓张开,里面露出一颗眼球来——天眼。
天眼开,世间污浊去除,魑魅魍魉消散,众仙诸佛震颤!
杨戬的天眼扫过青赤黑白四条龙,四海龙王一被这天眼盯上,都有了浓重的危机感,好比是被天敌盯上的猎物!他们的身体变得僵硬,他们的行动变得迟缓,他们庞大的真身渐渐缩小,四条巨龙居然转眼间变成了四只蚯蚓的大小!
杨戬打开乾坤袋,袋中星辰旋转,犹如浩瀚宇宙,袋中爆发的吸力把四条缩小的龙统统吸入,然后他系上乾坤袋,挂在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