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旋转，南宫汐稳住双脚，挺直背部，“承蒙洛姑娘错爱，将在下视若兄弟……”
“兄弟？宇飞少爷如此看待？”
“洛姑娘如此看待在下。”
“你错了……”
南宫汐按住突突跳动的太阳穴，止不住晕眩扩散，她蹙紧眉头，努力使自己的语调平常如昔，“公主有话请说。”
“依依妹妹看似精灵古怪，其实本性纯然，至情至性，我与她结拜姐妹，便只希望她好……宇飞少爷，你能答应我吗？”
“……什么？”
眼前的艾烨公主，幻化出数个，在南宫汐眼前张开无数张嘴，声音……嗡嗡的。
“对她好……不要辜负她！”
南宫汐摇摇头，“我不行……”
“为什么？”
“我是淳于玺的……人，我做不到……”
“……只因为你是淳于玺的人吗？还是因为其它原因？”艾烨公主靠近南宫汐，纤纤素手抬高，缓缓贴近她的胸膛……
南宫汐大惊，后退，冷不防脚下踏空……天地倾斜，平衡顿失，她不由自主，往后仰倒。
“宇飞少爷——”
“宇飞少爷——”
两个声音同时发出。
南宫汐倒进一个人的臂弯，努力睁大眼睛往上看，凝碧的脸。
“宇飞少爷醉了。”艾烨公主轻声解释，“本公主打算扶他一把。”
南宫汐闭上眼睛，彻底昏眩，再也不管身外世界如何。
第五十八章 沉醉
天地混沌不分，周遭万物忽大忽小，忽近忽远，世界晕糊糊一片。
梦里还是梦外……房间里炉火的微光在跳动，有个黑影背光立在卧房中央，声音低沉：
“不要再让她喝酒。”
“是——”有人回应。
“不要再让那个女人单独和她在一起。”黑影又说。
“属下谨记。”
被窝暖，炉火旺。
薄汗微沁——
她一脚蹬掉暖被。
“又踢被子了……”
被子拢回身上，微凉的手心贴上她的额头。
难以抑制，入眠。
翻滚的梦境席卷而来……有人纠缠在她梦里，忽而是淳于玺黑色的身影，忽而是徐离俊美的容颜……她推开淳于玺……她无法投入徐离的怀抱……
“放了我……”
她只想远远、远远离开……不论是哪一个。
“汐儿，要我怎么做……怎么做……你才回来……”有人握住她手腕，强硬搂她入怀，贴近她耳垂，叹息。
是谁？
“徐离……是你吗？”她睁不开眼睛，嘴里轻轻呼唤。
“是我，汐儿，是我……”
“你又来了……你为什么要来？你不要来……我……我恨你……”
“不对！你爱我……”
“不对不对……我恨……还有讨厌……”
“汐儿，汐儿，原谅我……”
“不！”
“原谅我！”
“不……”
“汐儿……汐儿……”
“不要再来……我不要梦见你……我嫁人了……我是别人的妻子了……我们不可以……”
“可以的……汐儿，你是我的……自始至终……只是我的……我的！”
“不是！不是！不是……”
“汐儿？”
“是我太笨……”
“汐儿！”
“我好恨……自己……”
“汐儿……恨我吧……恨我，但不要离开……”
“……”
梦断……
……
梦醒。
南宫汐躺在被窝里，睁大眼睛，凤尾香罗层层叠叠，彩饰承尘绚丽展开……恍如隔世。
凝碧步履轻盈，走进房来，直到床边，勾起罗帐，低头对南宫汐说：“下雪了。今年冬天第一场雪呢，要不要起来看？”
“下雪了？”南宫汐从被窝里出来，下床，趿了鞋，走去掀开厚重的窗帘，打开窗子，果然，天空中片片雪花洒盐似的落下。
江南小雪，不够持久，往往看不足，就没了。中原的雪下得早，不过……南宫汐打了个喷嚏。
凝碧把一件白狐裘披在南宫汐身上，“小心，别着凉。”
窗台落了满满一层洁白新雪，空气清寒入骨。
南宫汐瑟缩一下，低头拢紧白狐裘，微微怔忡：这白狐裘，像极她在洛阳东都王府时做的……
“中原不比江南温和，冬天冷，怕你冬衣不足，所以收拾带了来。”凝碧说，理所当然的样子。
“谢谢！凝碧姐姐，你总是这么好！”南宫汐垂下睫毛，轻声道谢。
“为人下属，只知克尽职守，不用感激，我会受宠若惊。”凝碧口气一本正经。
“我只是人质，凝碧姐姐不用客气。”南宫汐离开窗子，走回床边，脱了白狐裘，重新躺进被窝。
被窝，郁郁香气未散，相并的另一个枕，微微凹陷……
怅然若失。
晕生双颊。
羞愧……难言。
他怎么可以如此放肆？
她怎能如此放任自己……
“我……我要见他！我要跟他说清楚！”南宫汐翻身坐起，望着凝碧，眼神不由自主躲闪。
“谁呀？”
“徐离……七皇子殿下，东都王君。”
“唔——你可以自己前去拜访，王君好客，定然欢迎。”
“……算了。”
算了！相见……争如不见！
第五十九章 厮守
雪下了三天，放晴。
南宫汐在梓彤阁里窝了三天，总算得以出门——唉！唉！唉！当宇飞少爷在凝碧眼里变回南宫汐，不必怀疑，自由再度彻底受到限制。
南宫汐顺着积雪的小径，独自漫步。说独自，太乐观，身后不知名的何处，侍卫们的视线和脚步毫不放松。
心底郁闷，南宫汐双脚下意识走向落雪曾经的住处。
眼前，一片开阔。
南宫汐以为自己走岔了道，揉揉眼睛，左右顾望……周围景物不变，惟独少了落雪那幢房屋。应当曾是落雪房屋的地面，一片平坦，积雪覆盖，仿佛亘古以来便如此。短短几天，怎么变成了这样？
“嘿！宇飞少爷——你终于出门了！姐姐前日去找你，侍卫们说你伤风，硬是不让我进门。你身子好了吧？”
洛依依的声音忽然响起，紧接着，飘飘如仙的身影从一棵树上飞下来，立于南宫汐面前。一身粉衣，一袭大红披风，风帽未戴，光着脑袋，娇俏可人。
仙灵门的轻功确实轻盈好看，尤其洛依依这样年轻美丽的女子使来，状如飞天。
“没事。”南宫汐看着洛依依，心思波动，“洛姑娘，你修炼《瑶池心法》用了多少年？”
“从我懂事起师父就教我练功，大概也有十四五年了吧。”洛依依蹲下身，堆起地上的雪，拍成团，一边仰头叫南宫汐，“你也来，我们堆雪人玩吧。我在昆仑山的时候，没人玩，就堆雪人陪它说话，唔，这雪下得不够厚，我们昆仑山上，那才叫大雪，堆的那个大雪人，许久化不掉。”
“世人都说仙灵门武功厉害，洛姑娘才练十几年功夫就天下第一了，果不其然。”
“咳！别再提什么天下第一了！”洛依依咳嗽一声，“真打起来，别说淳于玺，东方龙未必输给我。告诉你吧，《瑶池心法》极难练成，我能有今天的成就，全靠师父输了几分内力给我……不说这个，东方龙此人城府颇深，故意败在我手下，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我怎么都想不明白。”
“那么……我们宫主呢？你怎么看？”
“淳于玺也是怪人一个，既然到华山比武，为什么不肯抢夺天下第一的名号，不明白，还是不明白！江湖怪人多！”
“以洛姑娘的眼光，你说，我们宫主练的是哪门功夫？”
“宇飞少爷是在考我吗？淳于玺功夫博取众家之长，出手每一招一式都是别人的功夫，他自己本身练什么功夫，我看不出来……宇飞少爷可否透露一二？”
“抱歉！”
洛依依耸耸肩，“就知道你不会说！”
不是她“不会说”，而是不知道说什么。
南宫汐蹲下来，帮忙洛依依堆雪人。
洛依依侧眼瞄瞄南宫汐戴着白色皮毛手套的双手，又看看自己光秃秃的手指，“哎，你很冷吗？”
“有点儿。”
“这种天气也叫冷？宇飞少爷身子骨太柔弱，要是上我们昆仑山，怎么受得了？”洛依依目光定在南宫汐身上，笑嘻嘻，“有时候，我觉得你真像女孩儿！”
南宫汐捧一手雪，拍在尚未成形的雪人身上，“我是女孩儿……那该多好！”
“不好！不好！”洛依依大力摇头，“你要是女孩儿，喜欢你的女孩儿可就伤心死了！”
南宫汐又拍上一把雪，“我有喜欢的人！”
“我知道！我知道你喜欢淳于玺！宇飞少爷，不是姐姐说你，你也太痴了！淳于玺已经娶妻，你做什么还对他念念不忘？忘记他！忘记他！过你自己的日子！”洛依依抓起几大把雪，拍拍拍，登时把雪人塑出形来。
“我不会忘记，但是……也不会想念了。”南宫汐站起来。
“这样才对嘛！”洛依依也站起来，“你要走了？”
“嗯！”南宫汐转身，一顿——
两丈之外，艾烨公主立在那里。
“姐姐——”洛依依跳过去，“你从哪儿来的？要到哪里去？”
“从来处来，往去处去。”艾烨公主回答。
“姐姐在打偈语呀！”洛依依勾住艾烨公主手肘，“我知道姐姐方才去了哪里，不就是去找姐夫么！怎样？”
艾烨公主瞥一眼南宫汐，“殿下不在寝宫里。”
“怎么？七皇子殿下不是生病么！还四处走动……”洛依依嘀咕。
艾烨公主不应，目光凝在南宫汐身上，不移。
南宫汐迎着艾烨公主的目光，细看。
这是南宫汐第三次看到艾烨公主。艾烨公主不似寻常北方妇女夸张的高大健壮，曲线丰满动人，相对江南女子的纤秀，张扬而动人心魄。南宫汐不清楚男人最爱哪种类型的女子，在她看来，艾烨公主的美貌绝对不会令任何一个面对她的男人或者女人忽视。
“姐姐……”洛依依扯扯艾烨公主袖子。
艾烨公主目光稍移，低声对洛依依说：“内侍说殿下躺久疲累，出寝宫活动，不晓得走哪儿去了。”
洛依依娇笑，“姐夫不曾走到此地，妹子若看到人，一定转达姐姐相思之意……”
“贫嘴！”艾烨公主敲一下洛依依的额头。
北兹不似大乾教化，艾烨公主贵为公主，却不大端架子，尤其面对结拜妹妹洛依依，随和亲切如同胞。
南宫汐看着她们，没有办法不想念自己的亲人。大弟南宫泽毫无下落，她嫁给淳于玺，又不知会给寄居济南东方世家的继母和小弟小妹带来什么祸患……她，真的是太冲动了！
“宇飞少爷……”洛依依瞄瞄南宫汐，突然跑回来，挡在她面前，口气嗔怪，“看哪儿呢？想什么呢？呆子……”
南宫汐回神，意识到自己的目光一直定在艾烨公主身上。
艾烨公主的目光重又凝在南宫汐身上，此时，微抬下巴，嘴角微弯，轻轻笑了，隐隐一股生而高贵的优越和惯受瞩目及倾慕的冲淡平和。
南宫汐收回目光，微低头，看住洛依依，“洛姑娘，雪了下几天，拘束得人生闷，现今放了睛，在下想要到王府外走走，不晓得洛姑娘有没有空？”
“好啊！我正闷得慌呢！我们几时出发？”洛依依兴致高扬。
“洛姑娘想要几时出发都可以。”
“那好！我们现在走——”
“妹妹——”艾烨公主出声。
“姐姐有何吩咐？”
“我——也一起去。”
“好呀！太好了！”洛依依大喜。
南宫汐心底微微一沉。
“公主……”一个陪嫁嬷嬷气喘吁吁跑来，“公主……王君……王君……”
艾烨公主注意力移到嬷嬷身上，“什么事？说清楚点儿！”
“王君来了，此刻在苑里……在公主房里……等候，公主鸾驾这就回去吧……”
艾烨公主微愕，似乎意料不到，然后，喜色泛起。
“唔，姐姐，你和姐夫俩人捉迷藏还是怎地……”洛依依打趣。
艾烨公主敛容，道：“你们俩去玩吧，我先回去见殿下。”
“快去吧！快去吧！”洛依依挥挥手，推人走。
艾烨公主转身，莲步移，匆忙而不失端庄地走了。
洛依依碰碰南宫汐的手指，“宇飞少爷，我们走吧……”
“抱歉！洛姑娘，宇飞少爷现在不能出门……”一个声音突兀插入，是凝碧。
洛依依小脸顿时拉长，“宇飞少爷就和我出去玩一阵子，又不是要逃跑！我保证，我一定把人带好，完璧归赵，行了吧？”
“今天恐怕不行！”凝碧毫不通融，手向南宫汐一伸，“宇飞少爷，请！”
南宫汐点点头，向洛依依告别，“洛姑娘，改日吧。”
“说好喽！宇飞少爷不要食言！”洛依依一脸无奈。
“再见！”南宫汐踏上回去的路，扬起手朝后面挥挥。
离得洛依依远了，南宫汐转头对旁边的凝碧说：“凝碧姐姐，你能带一些话给……东都王君吗？”
“唔……其实你可以自己跟王君说。”
“王君可能抽不出空！”
不愿意想，还是不由自主想到……此刻在艾烨公主房里的那个人……
“你想见王君，王君定能抽出空来的。”
南宫汐缄默不语。
很快走回梓彤阁，南宫汐走向卧房，尚未到达门口，想想，又转向书房。
徐离似乎很爱读书，连梓彤阁这样的地方，都藏了不少书，天文地理、诗词歌赋、小说野史，甚至拳经剑谱，无所不有，可谓包罗万象。下雪的几天，南宫汐跑过来翻阅数次，颇能打发日子。
书房里放着热炉，像是仆役摸清动向，晓得有人要来。靠墙，南宫汐常躺的那张软榻已经铺上绵软厚实的羽绒，榻边，小几上，一壶热茶，几碟精致点心。
南宫汐随便从桌上拎了本书，甩开披风外套，踢掉毛靴，钻进被窝，叉了块小点心放进嘴里，书页未翻，蓦然怔住……暖暖的被窝，散发一股香味……熟悉的香味……不止弥漫于被窝，整个房间都飘着……
几乎无法呼吸……
南宫汐下意识抬眸，登时，傻透……
书架后面，转出一个人来……
“徐离……”南宫汐宛若梦中，忘记自己嘴里还嚼着点心，含糊嘟哝。
徐离一袭家居薄衫，翩然走来，在软榻边坐下，执起茶壶，倒出一杯温热茶水，凑近南宫汐嘴边。
南宫汐本能地咽下点心，喝一口茶，总算能够清楚说话，“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徐离又给南宫汐灌下一口茶，还体贴地拿起放置一旁的锦帕，轻拭沾在她嘴边的水珠。
南宫汐推开徐离的手，往墙里缩了缩，脑中急遽转动，勉强清理思绪，“你真的是徐离？”
“汐儿，莫非我们分离太久，你已认不出郎君？”徐离口气低落，黑眸泛蓝，隐隐带出凄怆。
难以形容的诡异，鸡皮疙瘩起。
心，怦怦跳。
怎会这样？怎会这样？
南宫汐钻进被窝深处，只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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