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一片片坍塌,她亲眼看着最后一块掉下,发出清脆的响声,刺痛了她的心。站在废墟中,她想,我已经死了。
无聊成了罗千朵生活的基调,她要么一整天坐在窗前发呆,要么一整天都在逛街,从一家商场走进另一家商场,什么也不买。这天罗千朵逛街累了,决定去看看唐淇。罗千朵敲响了唐淇的房门。等了好一会,唐淇才把门打开。罗千朵走进唐淇家,意外地发现刘任华也在。虽然唐淇和刘任华都穿着衣服,但罗千朵还是一眼就看出他们刚刚在床上来过,唐淇的头发还没怎么整理好,口红若有若无,残缺不全。刘任华黑色西服里的白色衬衣上面有两粒纽扣没有扣上,露出了汗渍渍的胸膛。他的胸膛很漂亮,古铜色的肌肤,很坚固。刘任华见罗千朵来了,便急着要走。唐淇送他到门口,两人拥抱,吻别。罗千朵停住了,他们不是已经离婚了吗?他现在可是别人的老公?唐淇怎么能动别人的老公呢?“你们两个怎么回事?”等刘任华一走,罗千朵便质问道唐淇点燃一根烟,淡淡的烟雾,有气无力地在她的头顶上飘浮着。一根烟抽完了,她定定地看着罗千朵,说:“千朵,我现在又和刘任华在一起了。”“这怎么可能?!”罗千朵尖叫道。唐淇前段时间在夜总会做台,发现做台小姐这职业也不是那么好做。有男人找她陪酒,她不知道如何与他们交流,只是冷冷地坐在一旁,冷冷地喝着酒,似乎浑身挂满“禁止入内”的牌子,把自己弄成了一个坟场。男人来这场合是寻欢作乐,又不是来参加葬礼,看着她就觉得阴风阵阵,浑身不舒适,自然不愿意再点她的台。后来,她决定让自己彻底堕落,陪男人做爱,这样钱来的快。都说女人变坏就有钱,但是现在女人变坏了也不一定有钱,因为太多的女人变坏了,使得性交易行业存在着激烈的竞争。那些二十岁左右的小姑娘,水嫩鲜艳,她们跟男人玩起来更大胆更开放,她们勾勾手指,就把唐淇的客人都抢走了。何况唐淇做不到只认钱不认人,有一次她和一个男人谈好价格,然后去宾馆开房,那男人双手潮湿,死命抓住她,似乎她是一块干毛巾,可以用来吸汗。男人从头到脚的每个毛孔都在往外排泄热气,额头、胳肢窝,连脚底板都有热气散在她身上,先把她整个儿密不透风地包裹,再化成黏答答的液体,试图渗进她。眼看他就要进入她的体内了,她忽然觉得很恶心,胃里一阵翻腾,她想推开他,可是来不及了,她呕吐起来,吐在那个男人的身上。她吐得上气不接下气,恨不得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呕吐完后,她的身体轻飘飘的,掏空了一般,似乎要羽化成仙,头脑却异常的清醒,并伴随着一阵阵撕裂般的疼痛。男人满脸怒气,一脚把她踢下床,说了一句“真他妈扫兴”,然后穿上衣服走了。看来她永远也无法彻底堕落,她内心深处是那么地看重贞洁和尊严。有一天,她在夜总会做台,正在跟一个男人打情骂俏时,刘任华刚巧带着一个客户来这儿玩。刘任华看到她,愣了一下,他的前妻怎么能成了一朵暗夜里腐烂的花?他冲上去,抓住她的手,把她拖到夜总会门外,大声质问她这是怎么回事?她不回答,低垂着头,默默地流泪。她无声的沉重的啜泣让他心颤。“跟我离婚后,你过得怎么样?怎么沦落到这地步?”刘任华深深地疑视她,关切、爱意、愧疚,全在他的眼里表露无遗。她不说,转身往前走。他跟在她身后,叫道:“唐淇、唐淇,为什么会这样?”“不要跟着我。”她转头厉声说,“我已经跟你毫无关系。”“唐淇,对不起,都是我把你给害了。”她不说话,往前走。“唐淇——”“不要跟着我!不要跟着我!我不要你关心,就让我自生自灭算了,就让我死掉算了。反正我死了也不会有人伤心,我活在这世上,任何人都跟我无关,我只不过是无依无靠的一个人。”她疯狂地喊着叫着,显得有点遏斯底里。
他的心在流血,痛得他几乎要窒息,他叫道:“唐淇——”她挡了一辆出租车,走了。他站在那儿发呆,他亲眼目睹自己把最心爱的女人推下了悬崖。他和小秋只是举行了婚礼,并没有去民政局办结婚证。小秋催过许多次,他母亲也催过他许多久,他总是拖着。其实,他最爱的还是唐淇,在他内心深处,他只认同唐淇是他的老婆。最近,他一直想去找唐淇,经常半夜里在她的楼下徘徊,因为离婚时太冲动,做出许多行为把她伤得太深,始终不好意思去找她。和小秋举行婚礼后,他一点都不幸福。小秋以前是他的二奶,见不了光,为了争取名份,所以忍气吞声,对他百依百顺,可是自从举行婚礼,她变了,不再把他当一回事。以前她叫他‘亲爱的’、‘宝贝’、‘阿华’,现在她直呼其名‘刘任华’。因为他不愿意与她去办结婚证,她心里有怨气,以前从不向他要钱,他给她多少她都兴奋,现在她却三天两头向他要钱,狮子大开口,一要就是好几万。在公司里,她看谁不顺眼,就会把谁炒掉,又把她的弟弟弄进公司,担任要职,根本不把刘任华放在眼里。刘任华经常跟她吵,有时甚至感到苦闷不堪,心力交瘁。这些都说明两人之间已经没有了神秘感和权威感,神秘感和权威感是两性之间不可或缺的感情黏合剂,假如没有这两样,说明两人之间的感情已经出现了危机。第二天下班后,刘任华没有回家,直接去了唐淇的住处。唐淇化了浓妆,正预备去夜总会坐台。他请求她:“别去夜总会坐台,永远也别去,好吗?”她说:“我跟你已经没有任何瓜葛,你管不着。”他猛地端起茶几上的一盆花,狠狠地摔了下去,歇斯底里地叫道:“你为什么要去做那种事啊?我心爱的女人可以去做那种事?你知道吗?你这样做,等于是杀了我。”她没想到,他反应会如此激烈,她更没想到他会说她是他最心爱的人。两个人抱头痛哭。这以后,刘任华每月给她一万元生活费,把她养了起来。唐淇小心翼翼地回避她前段时间去夜总会做台的事,她希望自己在好友的眼里是纯净的。他告诉罗千朵,她之所以和刘任华重新走在一起,是因为刘任华和小秋的关系不好,他经常来找她诉苦,一来二往,发现彼此还深爱着对方,因此又走在一起。罗千朵问:“他和小秋举行了婚礼,而且他们还有一个孩子,怎么照顾你?”“他心痛我,怕我吃苦受累,不让我工作,每月按时给我一万元生活费。”“这么说来,你现在成了刘任华的二奶了,你做他老婆的时候哭着喊着要跟他离婚,离了婚后又缠上他,你由他的老婆变成他的二奶。他现在包养的二奶是他曾经的老婆。天了,你们的关系可真有意思,呵呵!”罗千朵嘲讽道。“就算是二奶又怎么样?我们真心相爱。”唐淇说。“唐淇,你变了。”“怎么说?”“你变坏了,你成了一个坏女人了,你明明知道刘任华有老婆和孩子,你还要跟他纠缠在一起。你真坏啊。”“他是我前夫,我为什么不能跟他纠缠?何况他和小秋根本就没有去办结婚证,不算是合法夫妻。”“你也知道他是你的前夫,他现在是别人的男人,跟你无关,你不应该去动,你这样很贱。”罗千朵的声音提高了八度。“我觉得我一点都不贱,甚至很伟大,为了爱情可以做一个见不了光的女人。”“问题是现在这个男人不是你的,你在攻城掠地。你不要脸。”罗千朵吼道。“你这么激动干吗?我又没有动你的老公?我只不过是动我的前夫罢了。”“只要是别人的男人,你就不能动!”罗千朵大声吼着,有点蛮横不讲理。她现在恨所有的狐狸精,觉得她们太可恶了,她们跟杀人放火、十恶不赫的强盗没两样。
“我知道你现在心情不好,高飞一直跟另外一个女人纠缠不清。不过你也应该尊重爱情的伟大,我觉得爱情有时候是一种力量,假如高飞和那女人是真的爱情,你就得放手,就得祝福他们。”“你太不要脸了。太让我失望了。有你这样的朋友,我觉得是耻辱。”罗千朵吼完后,扭身总出了唐淇家。唐淇在她身后叫道:“你是不是更年期提前了?”
二奶的存在,在于分享,与另一个女人分享同一个男人。男人看重的是她的肉体,她喜欢的是男人的金钱。感情的因素基本可以忽略不计。明摆着是金钱和肉体的交易。就像做生意一样。大款花钱批发了女人的清白和青春,女人获得了不劳而获的舒适。因此聪明的二奶不会想着如何取代老婆的地位,她们到了一定的年龄,就会“上岸”,捎着巨额“青春损失费”,另谋良缘,老老实实开始脚踏实地、平凡乏味的生活。这些道理唐淇都懂。但她觉得她和刘任华的关系不是单纯的包养关系,她不但是他的前妻,还是他的初恋。他们之间有着深厚的感情,不能用常规来论定。她一定要重新成为刘任华的妻子。婚姻里只要做到忍耐,做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可以天长地久、波澜不惊、修身养性、清心明目、相安无事、白头到老、一生一世。唐淇以前不懂得这个道理,所以吃了许多亏。而现在这种包养状态,迟早会是一场灾难,就像就雪天把手放在火上烤,刚开始很暖和很舒适,但久了,手就会烤坏。因此,她一定要重新成为刘任华的妻子。说到底,人生无非是一场自编自导自演的戏,每一个环节都专心,就可以得到喝彩和掌声。她要专心对付小秋。天天下午三点钟开始,她就下厨,花心思做刘任华喜欢吃的饭菜,要他过来吃。做爱时,她有意在他脖子上留下吻迹,做完爱后,她会让刘任华换上自己给他买的内裤。她还把他给她买名牌服装和首饰的购物单,放在他的衣兜里,让他带回家。经过唐淇的专心,小秋很快就知道了刘任华包养唐淇的事。但是小秋的反应出乎唐淇的意料,她一点都不生气,她也没有因此跟刘任华大吵大闹,她还打电话给唐淇,唤唐淇为妹妹,说她平时工作太忙了,谢谢唐淇替她这么专心照顾刘任华。她的语气真诚而大方。这弄得唐淇傻眼了,不知道如何对付小秋才好。在这种情况下,刘任华不可能离开小秋,而娶唐淇。他很喜欢现在的生活,两个女人围着他转,用力地爱他。小秋是强悍的,唐淇是软弱的。小秋是八面玲珑的,唐淇是小鸟依人的。小秋可以在事业上帮助他,他可以在生活上照顾唐淇。他的生命因这两个女人而变得丰富饱满。面对小秋,唐淇无能为力,她越来越无奈,她的心像被一丝细小的铁丝勒住了,无法摆脱,无法适从,无法嚎叫,无法喧嚣。她迷上了养宠物。她花了两千元钱到宠物店买了一只吉娃娃宠物狗,全身都是金黄色的毛,体态优雅,眼神温顺。它到她家第一天,就学会了跟她握手;第二天,学会了对着她摇尾巴,第三天,唐淇发现它流鼻涕打喷嚏,怀疑它感染了非典型肺炎,给它灌了两杯白醋,三大杯板蓝根冲剂,又喂了四片罗红霉素,傍晚的时候它一命呜呼了。过了两天,她又买回两条金鱼,那两条金鱼正经得可怕,整天沉在鱼缸里一动也不动,她一气之下,把它们倒进了厕所。她又去宠物店买回一只八哥,因为它在宠物店里又唱又跳,显得非凡活泼可爱,它还用善解人意的眼神温情脉脉地看着她,看得她的心都快化成一滩水了。唐淇对它一见倾心。可是买回来后,它却始终一言不发,像个国家领导一样昂头挺胸地在鸟笼里踱着方步。她用食物引诱它,它吃完食物后,闭目养神一会,然后继续像国家领导一样抬头、抬胸、踱方步。她气极了,用木棍狠狠敲击它的头部,用铁丝扎它的脚,用眉毛钳拔它的毛,它在鸟笼里东跳西窜,但始终都不肯鸣叫,哪怕是惨叫一声也不肯。晚上,她把它挂在阳台上,不再理睬它,半夜,她听见阳台上发出“碰碰”的声音。她起床来看,发现它自杀身亡了,它自杀的方式很惨忍,它用脑袋不停地撞击镀金鸟笼,直到把自己的脑袋撞得血肉模糊断气为止。唐淇把她的房子弄得像人间地狱,而把她自己弄成了魔鬼。
那天艾尼来唐淇家看她,艾尼从罗千朵那儿得知唐淇做了前夫的二奶,艾尼当然不会像罗千朵那样反应激烈,艾尼看多了感情上的分分合合,对人性有了足够的理解,看人的眼光既深刻又宽容,在她看来一切不可见人的隐私都是普遍的人性现象,不能用对与错来评说。只是,当她看到鸟笼里那只血肉模糊的死八哥时,她对唐淇说:“你现在也不过是一只宠物,小心你也会得到这样的下场。”这话,让唐淇痛得直揪心。晚上,唐淇躺在床上想了许多,她觉得小秋才是真正的魔鬼,正在逼迫她一步步走向毁灭。她不能毁灭,她已经毁灭过一次了,她要让小秋毁灭。中秋佳节到了,唐淇要跟刘任华一起庆祝,小秋也要跟刘任华一起庆祝。唐淇说我们经过那么多风风雨雨,重新相爱走在一起,不轻易,在这个象征团圆的日子里,我们一定要一起过。小秋说这段时间你晚上经常不回家,在唐淇那儿过夜,我从没怨言,但是中秋佳节,你一定要跟我和儿子一起过。两人说的都有理,刘任华左右为难。思来想去,他决定大家一起去酒店吃饭庆祝。男人碰到感爱好的女人,总会算计着是不是要把她放在心里,刘任华生意做得大,自然见过不少女人,但这些年,也只有唐淇和小秋入了他的心,成了他生命的血和肉,难以割舍。他觉得自己有妻有妾很正常,说到底人的内心都是贪婪和自私的,大公无私的那不是人,那是神,每个男人心里都想占有更多的异性,这是天赋人性,也是天赋人权,无可非议。何况现在是市场经济,讲求多劳多得,能者多得,优秀又有能力的男人相对于那些不优秀又没有能力的男人自然应该多占有异性,因为人和人的能力体力智力不一样,所以就不应该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搞平均主义。法律规定一夫一妻制,这是最无聊的平均主义,也是最扼杀人性的。刘任华看多了朋友中拥有三妻四妾的现象,其实能拥有三妻四妾是一种能力,而能让三妻四妾和睦相处是超能力,不是一般男人能做到的。刘任华有一个朋友是做房地产开发的,自己有一栋别墅,四层楼,一群楼住一个女人,周末四个女人聚在一起打麻将,其乐融融。何况一个男人能养那么多女人,能够让那么多女人过上安逸的生活,本身就是一种功德,相当于慈善事业。唐淇对刘任华说:“你和小秋都要上班,中秋酒宴的事就交给我来操办吧。”唐淇的大方得体,让刘任华很欣慰。其实唐淇私底下是要把酒宴当成战场,要在这个战场上把小秋击败。唐淇在一家高档豪华的酒楼,定了一间包厢。两个女人要在同一张餐桌上碰头,中间夹着她们共同的男人。她们会在这种场面里明争暗斗。她知道这是一场演出,她必须演好自己的角色。她预先设想了许多细节,怎样显得漂亮大方,不卑不亢,从容自信,怎样通过一些细节,不动声色地把她的强悍传递给小秋。她订的包间,很有档次,主要是吃海鲜。为了率先熟悉环境,有利于打好心理战,所以她早早地来了。她精心化了妆,穿一件白色真丝露背连衣裙,头发直直地垂着,看上去像雪莲花一样纯洁、高雅、一尘不染。在等小秋的时间里,她气定神闲,她在风月场中混过一段时间,见了形形色色的人,知道如何绵里藏针地骂人。她今天就要好好地不动声色地骂一骂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