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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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圳婚事-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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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和幸福一起毁灭?”这样想着,她的眼泪又涌了出来。司机侧过头,默默地看她一眼,说道:“失恋了?”
在司机看来,像她这么年轻的女孩子碰到最大的痛苦无非就是失恋。司机说:“别伤心了,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不值得你伤心。”她想假如真是为男人伤心就好了。与宝贵的生命比起来,儿女情长的伤心,真是微不足道。回到家,她脱掉衣服,站在镜子前静静地看着自己的乳房。她的乳房美得出奇,饱满,雪白刺眼,两粒淡粉的乳头,就像是镶嵌上去的粉红宝石。等到乳房塌软下去,女人这一辈子,也就差不多到头了。她想起小时候在弄堂口看见那些老太太,夏天穿着白背心在树荫下乘凉,她们的乳房像松松垮垮的麻布袋,有气无力地垂挂在胸前,她们看年轻女人的目光是羡慕、嫉妒、失落。可是她的双乳等不到松松垮垮的那一天就得全部割除,从此她的胸部只留下两个碗大的丑陋的伤痕;或许还等不到割除,她就已经被癌细胞吞噬了。她又想起十六岁时发生的一些事,那时她老担心自己嫁不出去,因为胸部发育过快,小小年纪就显得过于饱满,当她跑动时,它就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很不安份地抖动,那时她不知道它很漂亮,她只是觉得羞耻,一个小女孩长这么丰满的乳房像话吗?她邻居家里有一位小姐姐,在镇政府做文秘,她的乳房也很大很鼓,因此许多中年女人老在私底下骂她,说她是个狐狸精破鞋婊子,肯定被很多男人摸过,姑娘家的乳房只有被很多男人摸过才会那么丰满,又说被那么多男人摸过铁定嫁不出了。晚上,她躲在蚊帐里,脱掉衣服,看着自己的乳房,它高耸,像石膏一样雪白。她心里满是绝望,感觉自己离狐狸精破鞋婊子只有一步之遥,将来谁来娶她啊。有一天晚自习后,她独自一个人穿过路灯昏暗的小道回家,忽然一个中年男人从路旁的绿化树中跳出来,挡住她,他说:“小妹妹,你的乳房真大,让我摸摸!”她吓呆了,脑子一片空白,站着一动也不动。他伸出大手在我胸前快速摸了一把,然后又快速的离开。直到他消失在茫茫夜色中,她才反映过来,蹲在地上,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哭得死去活来,五脏欲裂。回到家,躺在床上,一夜没睡,眼泪把枕头打湿了,觉得自己被男人摸过,已经成了地地道道的狐狸精破鞋婊子,再也没男人要她了。想到自己嫁不出去,世界变得一片昏暗,委屈和绝望完全地占领了她,甚至想到了死。她从来没有好好地珍爱过她的双乳,从来没有觉得它有多漂亮,她还来不及用它来哺乳下一代,它就病了,要被割除了。或者等不到割除,她就死了。窗外的月亮又大又圆,美得惊心动魄,她却感到如此地撕心裂肺。
罗千朵第一次生动而具体地体验死亡的含义,是6岁的时候,外公的去世。这事把她吓了一跳。因为无论看起来,摸起来,外公都跟活着时一样,可是不管家人在旁如何拉扯哭叫呼喊,他一点反应也没有。把她吓一跳的就是这个现象,似乎被一个无形的墙隔开了,永远互相无法沟通,纵使有表达感情的动作,也决然断线不通。这种隔绝,这种永恒的静默,曾经带给她很大的惊吓。记得,当时她回头问父亲说,“是不是有一天,我也是会死??”她的意思是因为她也是人类,是不是也有断气的一天。父亲笑她是神经病,哪有6岁的小孩会问这个问题。罗千朵第二次体验死亡的含义是10岁的时候。有一天下午,午睡后,她跑去上学,发现旁边的座位是空的。一直空到下午放学时,老师忽然不准任何人走,告诉大家,她的同桌中午跑到城外的水库游泳,淹死了。老师严厉地发表着由此派生出的训诫,她一句也没有听进去,只想着那同学上午还活现于她眼前的声容笑貌。早晨上课时,同桌还跟她吵架,用粉笔在课桌中间划出一道三八线,警告她不准越线,可是他竟从此消失了。如今,她真的要面临死了,死已经紧贴在她的身后,她甚至感觉到后背冷嗖嗖的,那是死的气息。什么是死?她躺要床上,往返想着这个问题。死就是再也看不到蓝天、白云、大地,再也听不到鸟鸣与亲人的叮咛,甚至再也看不到乌烟瘴气的大地,听不到仇人的恶语。死就是再也不能呼吸新鲜的空气,吃不到新鲜的水果,再也听不到自己的心跳,再也看不到自己逐渐苍老的容颜。死就是你再也不能想,不能做,也不能享受,也不能回忆。死就是再也不能爱,不能恨,不能怨,不能喜,不能乐,不能悲,不能思想。死就是再也看不到玫瑰、蝴蝶,不能和心爱的人相拥,就是再也不能工作、旅行、吵架、怨恨,再也不能散步、沉思、创造、歌唱、呐喊、战斗。死就是流失,就是烟消云散,就是一去不复返。她还如此年轻,还有那么多事没去做,还有那么多东西没去体验,她还没有跟男人去扯过结婚证,她是如此地渴望嫁人。她想结婚,想嫁给一个男人,想过安稳平静的日子,假如真的要死,她希望能死在心爱人的怀里。她不甘心就这样死掉。她害怕极了,不敢入睡,怕自己睡着后,再也醒不来。惧怕把她折磨得心烦意乱,她喝酒,为了驱逐惧怕,整瓶整瓶地喝,酒进入她的血液,然后她昏天黑地的睡着了。醒来,看着窗外的阳光,恍惚如梦。她这样在家里昏昏沉沉地呆了一个星期,饿了吃快餐,渴了喝自来水,不停地抽烟喝酒。她的房间乱得像个垃圾场,客厅的地板上扔满烟头、方便面包装盒、纸片、臭袜子、拖鞋、抹布,餐桌上堆放着食用过后肮脏的快餐盒,沙发上堆满皱巴巴的衣服裤子;卧室床上的被子和床单像麻花一样扭成一团,枕头掉在地上。整个房间散发出一股潮湿的霉味和糟朽之气。这天,她终于走出了家门,因为她觉得再不走出去,她就要发霉腐烂了。她去了海边,坐在沙滩上,看海。远处几十对新人正在拍婚纱照,蓝色的海,蓝色的天,白色的婚纱,金色的海滩,美得有些不真实。她心情已经不再像前几天那么恐慌焦灼,她想这也许是命中注定的,既然是注定的,恐慌也没有用,索性好好地接受这个事实。她不想去治疗,她知道要治乳腺癌要花大笔钱,而且往往做得是无用功。她身上没有钱了。何况想着自己躺在重病房里,身上插满管子,靠各种机械呼吸、排泄……最后还是难逃一死的情景,心里无法接受。要死,也不能让自己的身体千疮百孔地去死。生、老、病、死、成、败、空,都是一种自然规律,对于病入膏肓的生命,不做任何形式的拯救,让它自然地消亡,也许是对生命的一种尊重。是自然界的一种生态平衡。
艾尼说:“爱是一种感觉,没有一种感觉能维持一生。想靠婚姻这种形式让爱的感觉维持一生一世是意想天开。当这种感觉消失的时候,正式夫妻闹起离婚来真的很麻烦,对簿公堂,撕破脸皮,纠缠不休,露水夫妻无此麻烦,爱得愈快活,分得愈干脆。”艾尼说:“结了婚,更应该要有离婚的预备,因为婚姻不保险,假如婚姻保险,就不会有《婚姻法》来保护它。离婚的打击将比恋爱分手时的打击强许多倍,因此有了离婚的预备,到时也不至于措手不及,伤得太深。”艾尼说:“男人背着老婆干些偷鸡摸狗的事再正常不过了。男女关系一旦过了保鲜期,对身边的爱人是无论如何也难产生性幻想和欲念,接吻都嫌肉麻,做爱更像乱伦。在这种情况下,老公背着妻子跟别的女人做爱是符合人性的,是正常的。”艾尼说:“离婚时,千万不要跟他吵和闹,要显的楚楚可怜,显的还是那么爱他,离开他是没办法的事。男人只有在对一个女人愧疚时,才愿意分多些财产给女人。”艾尼说:“要知道,与婚外情相比,更大的背叛是放弃。当你的伴侣跌倒的时候,与之真正相爱的人又怎会不伸手相扶?而婚外情也是一样啊,这可能是你的伴侣在婚姻中所跌得最惨痛的一次,你袖手旁观也罢,最怕你也跟着推一把,那么他只能必倒无疑了。我知道你很难受,但我希望你别把注重力放在外遇和对方的背叛上,而是放在挽回关系上,关系远比外遇重要得多。在一份长久而深远的关系中,宽恕比你的骄傲更能使你获益。”艾尼说:“没办法男女有别,男人每次分泌的精子有一二亿之多,而女人一生排的卵子只有区区五六百个,这种生理上的不对称,自然会造成男女之间行为方式的不同,所以女人更会追求对方的可靠程度,而男人追求的是更大范围的播种。”艾尼说:“其实做别人老婆并不是什么好差事,香港一些包二奶的男人的妻子就经常抱怨:做人正室得到的是什么?老公夫家的问题、债主追债的问题,这么多问题我宁可做二奶算了。而深圳许多二奶过得挺幸福,她们经常说:做二奶也挺好的,我喜欢要他来便来,去便去,经济上没有压力,又有大把属于自己的时间。”艾尼又说:“女人一旦嫁了一个男人,心里眼里就只有那个男人了,身不由己地以他为中心点,围着他转,不再扩大交友圈,结果算来算去也就只有两、三个朋友,假如哪天死了,连抬棺材都不够数。艾尼说:“投入地爱上某个人,要么是出于天真,要么是一场心甘情愿的赌博。假如是出于天真,那你活该,谁叫你还没长大;假如是心甘情愿的赌博,沦落到今天这种地步,你也要接受,这叫愿赌服输。”艾尼说:“你这样做很对。你重新踏上这条路之后,你也许还会受苦,也许你们还会经常搞不清状况,但在那些困境中,你会得到无与伦比的情感和聪明。婚姻其实是一条精神修行之路,只要你不离开,不放弃,你就有机会学习,不要去害怕那些受伤和痛苦,受伤和痛苦是为了迫使你学习,直到你学会,并且看到夫妻间有着不同的力量,你们可以用这股力量来并肩作战。”艾尼说:“美好长久的婚姻,需要两个条件。第一个是对对方没有要求;第二个是两人都做到自己照顾自己的人生。当一个完全能够照顾自己的人,与另外一个有同样能力的人相爱,他们不会要求对方做一些什么,也没就没有抽走对方的力量。同时,他们不断地为对方做很多事,两个人都从对方那里得到很多,感到很丰盛、很满足。”
最近,罗千朵和高飞几乎不能心平气和地呆在一起超过十分钟,否则一定不欢而散。本来嘛,两人好端端地谈着心,聊着天,忽然就会为地板上爬过的蟑螂是公的还是母的争辩起来,各持己见,谁也不让谁。今天他们又吵架了,不过不是为了蟑螂是公还是母的问题,而是为了一枚一元钱的硬币。事情是这样的。黄昏的时候,两人去散步,预备找家西餐厅共进烛光晚餐,增进感情。他们心里很清楚最近争争吵吵的日子使两人之间有了巨大的隔阂,都在想法子拉近彼此的距离。黄昏的阳光明媚晃眼,城市像被空穴来风扫涤净爽。罗千朵跟在高飞的屁股后面走路,说实话他的背影比正面更有魅力。她踩着他的影子像个尾巴一样跟在后面不离不弃,这让她觉得他们是一体的。她暗暗发誓,再也不跟高飞吵架,要好好经营这份情感。路旁有一个年轻的男乞丐蹲在地上行乞。罗千朵掏出一枚一元钱的硬币随手扔给乞丐。高飞转头说道:“你给他钱干嘛,他年纪轻轻,身体看上去也不差,明摆着是行骗。”罗千朵说:“你能不能有点同情心啊,假如他不是逼不得已,这么年轻肯定不会来行乞。”高飞说:“别滥用你的同情心,这样会助长他人的惰性。”罗千朵说:“不就是一元钱?值得你上纲上线,没完没了?”高飞说:“这不仅仅是一元钱的问题?”罗千朵嘲讽道:“难道还是杀人犯火的问题不成?”在罗千朵发誓再也不跟高飞吵架五分钟之后,他们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吵了起来。有人向他们靠拢,是一些民工。受尽城市冷落和欺负的民工们,喜欢大街上发生交通堵塞,车祸,火灾,情侣当街吵架和警察抓人,这些当代城市的非凡风景。当罗千朵和高飞一露出吵架的架式,民工们就饶有兴致地向他们聚了过来。假如不是那乞丐来阻止,真不知道要吵到何时才收场。那乞丐忽然站起身,说道:“这钱我不要了,还给你们,你们要吵去别的地方吵,别影响我做生意。” 他把那一元钱硬币塞进罗千朵手里,他做这个动作时显得非凡慨慷、激昂、大气,有点国家领导指点江山的味道。罗千朵一时没反应过来,手里拿着那枚硬币,愣在那儿。乞丐嘲讽道:“没见过像你们这样的人,为了一元钱,吵成这样,我看你们是穷疯了!”民工们被乞丐的话逗乐了,吃吃地笑了起来。罗千朵和高飞在乞丐和民工们的笑声中落荒而逃。自然没有心情去共进烛光晚餐,两人回到家。罗千朵越想越气,对高飞说:“你一个大男人,也太没风度,大庭广众之下为区区一元钱跟我吵。”高飞没好气道:“我没风度?!我看你才是真没风度,泼妇似的。”罗千朵道:“我真是瞎眼了,竟然会跟你这没风度的男人同居。”这话如同一枚毒针,刺入了高飞心中最薄弱的那个部位,他凶道:“同居是你自愿的,我又没逼你。”罗千朵和高飞同居有两年,他们从没想过要结婚,一方面两人都觉得还小,还没有玩够;另一方面都认为婚姻是鬼,里面有着太多的牵扯和麻烦,拖泥带水的,会把人给拖死。同居就好多了,可以保持各自的独立以及恋爱的新鲜感,不用在琐事的细枝末叶里打斗和争吵,又可以腾出时间来经营各自的事业;还可以一起分担房租水电;假如哪一天情感破裂了,说声“拜拜”,各奔东西,互不相欠。为了避免在同居中发生原则性的冲突,两人还制定了一份同居契约,契约的大体内容是共同生活的日常开支全部实行AA制,同居期间要彼此忠诚,互不干涉对方的工作和理想,一方向另一方提出分手时,另一方本着好聚好散的态度,不得纠缠,不准做出任何伤害性的言行等等。他们把契约贴在床头墙壁上,用来时时警醒自己。他们签定同居契约的那天,还举行了一个小小的仪式,到卡拉OK厅要了一间包厢,唱了一通宵的情歌。
刚同居的那段时间,生活很快乐。下班回到家,一起下厨做饭菜,吃过晚饭手拉手去散步。夜晚两人坐在床上叽里哇啦东扯西扯天南海北古今中外地说一堆,怎么聊都不觉得烦和累。周末去爬山、游泳,或者通宵玩游戏。可是这种快乐的时光没有维持多久,就出现了问题。也许问题一开始就出现了,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使之显露端倪。罗千朵很懒,不愿意下厨做饭菜,认为油烟会把自己熏成黄脸婆;高飞很忙,经常是几天几夜也见不到他的人影。他们生活在同一屋檐下,要么一声不吭,仿佛多说一句话也要交税似的;要么争吵不休,仿佛谁少说一句谁就会遭遇灭顶之灾。他们变得水火不相融。今天两人吵架一旦开了头,就如同江河决了堤,怎么也阻止不了。两人吵到最后,话语里全是赤裸裸的仇恨。罗千朵气极了,摔了一个碗。高飞毫不示弱,摔了一个茶杯。罗千朵干脆把一杯茶水劈头盖脸地泼在高飞的脸上。她以为高飞会像以往一样,大义凛然望她一眼,咬牙切齿地说声“好男不跟女斗”,然后转身走进卧室,上网玩游戏。谁知,这一次,他什么也没说,恶狠狠地把她推倒在沙发上,叫道:“这日子没法过了,分手!”“分就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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