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如莲花开落》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颜如莲花开落- 第5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刺纳粢蚕翊判σ獍愦耄骸坝6曳判牟幌拢茨阋谎劬突厝ァ!泵乓淮蚩徊娇缃矗砩弦季葡恪K迕嫉溃骸澳愫裙屏耍俊庇执鼓啃Φ溃安皇撬盗嗣鞫唇游衣穑吭趺凑饷赐砘估矗俊碧房此谎郏壑猩裆绯杖缈瘢程诘乇闳攘耍故孜⑿Φ溃罢糯蟾绺崭杖梦沂孕履镒拥囊路得魅栈庇谩一姑焕吹眉盎幌吕础�
眼前的烛光如有生命,跳跳跃跃地闪亮,惹得人心里一上一下地发虚。门咣当一声合上,下一刻她已经被打横抱起。她又急又气,狠狠地拿手去揪着他的衣裳,挣扎着往下坠。他臂上不知哪里来的蛮力,只紧紧地抱住她,走到床边放下,侵略里带着酒气,排山倒海地涌来,俯身柔声道:“好樱儿,做我的新娘子吧……”她急急用手推着他的胸膛,就像抵在石头上一样,丝毫推不动半分。情急之下,狠狠一拳砸在他肩上,眼泪铺天盖地落下,哽咽道:“你快放开我……”听她言语里已有哭音,他缓缓地顿住了,默默站起身,轻声道:“对不起……你今晚真美……我说了瞧一眼就走,这就该走了。”垂首走到门边,正要推门,却听她在身后哽咽道:“谁说……让你走了?”他难以置信地站住了,慢慢转过身去,她也泪水盈盈地看着他,半晌从床边立起,缓步走到桌边,将一对红烛点亮。她身着凤冠霞帔,百花褶裙下大红绣鞋,行走时步步生莲,脸颊微粉,在红烛下如日出牡丹,回身坐到纱帐间,拿过盖头慢慢覆上脸。是在人生的梦里憧憬了许久许久,终于触到了这一刻。他像被钉在当地,胸口如怒涛激荡,张了张嘴轻声道:“樱儿,我是不是在做梦?”一步一步地走回床边,迟疑半晌,才伸手轻轻揭起红盖头。烛光照在胭脂色帐子上,暗暗的光如水波纹般向外扩散,波光潋滟,嫣红满地。黄梨木炕头卷舒的云头,胭脂帐上的黄铜钩子,与眼前如花似玉的人,皆是这般绵密深稳。世上一刻,在这屋里像是千年。她一双凤目澄澄如含春水,抬脸嫣然一笑,灿烂如桃花漫漫盛开,将头紧紧靠在他的胸口上,含笑道:“祖荫,你要……好好待我。”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他心中蓦然涌起千言万语,却什么都说不出来,温然微笑,缓缓俯身吻上她鲜润的唇。她在朦胧的黑暗中,看着红帐脚上垂着的流苏簌簌摆动,就像村里办喜事时新娘子乘的花轿围子,青天白日下一摆湖绿的流苏、一摆娇黄的流苏、一摆粉红的流苏,随着唢呐声摇过来、摆过去。新娘子按例是要哭嫁的,一丝嘤嘤哭音夹在喜气洋洋的唢呐曲子中,女儿家的一生都要明了了……这一生,悲也是他,喜也是他……
祖荫自幼养成习惯,刚交五更便被叫起去家塾念书,后来慢慢接管家中生意,虽不必操心买卖上的琐碎事,仍将天明起身的习惯延续下来。今日到时辰自然醒转,却见屋内光线十分黯淡,也不知道现在究竟几点。张家是西派作风,玻璃窗上拉着杏子红厚窗帘,被褥是桃红的,空气仿佛也带着嫣红色,触目所及皆是喜气。雪樱皱着眉头犹自沉睡,一张素脸脂粉不施,贴心知意的清丽。他起身静静在床边立了半晌,俯身在她面颊上亲一亲,方走到门边,轻轻开门出去。脚下青石板路面阴润润地潮,不知是露水还是夜来细雨。树木清华芬茂,衬着迤逦的乌檐白墙,只觉得安静切实。进宝早就在大门外牵马等候,见他出来,迎上前埋怨道:“少爷,你也真是的。说看一眼就走,结果进去就不出来了,害得我呆呆地等到后半宿,最后只好跟门房挤在一处打个盹。您可不知道,他的呼噜声吵死人了。”又挤眉弄眼地笑道,“少爷,夜来好睡?”祖荫并不答话,对他的抱怨亦充耳不闻,骑上马后忽然含笑道:“你这猴子才多大?懂得什么好睡不好睡的?”进宝一边利索地收拾马辔头,一边笑嘻嘻道:“只要不睡书房,当然是好睡。”祖荫思考半晌,竟想不出话往返他,哑然失笑道:“你哪里知道,有时候睡书房才是好。”又正色道,“大掌柜这个时辰也起身了吧?咱们先去当铺。”时辰尚早,正街上的铺面还没开门,不过里面已经收拾得井然有序。见祖荫进来,伙计们都停下手中的差事过来请安。大掌柜正在桌边写着什么,也忙丢下笔站起来道:“少爷过来了?要不要先把这几日的账理一理?”祖荫摇头笑道:“理不理有什么要紧,我还信不过你?倒是昨天的三位客人,咱们是如何安置的?”大掌柜挥手让众伙计都回避了,方微笑道:“少爷不问,我也正要禀告。少爷昨日回来就没有瞒我,陈诚与我亦是几十年的交情,他所来为何,我也约略明白。此事未打开天窗之前,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因此昨晚让客人都在我家住。我斗胆问一句,少爷下面怎么打算?”他的眼中透着一片了然,微含笑意。祖荫皱眉不语,拿过薄胎白茶杯握在手里,沉吟半晌忽然微笑道:“有什么好打算的?我昨天不就跟你说过吗?有什么就给什么。”大掌柜哑口无言,愣了半天忽然又想起一事,咳嗽一声道:“少爷,昨日咱们上海洋行的买办寄来一封信,说上海闸北有一家纱厂老板有意退休养老,要将厂子折价出让,问您有没有爱好接手?”却深知他于做生意的耐心有限,历来只管守成,只是随便问问,聊尽人事。却听“咚”的一声,茶水飞溅,桌上水渍狼藉,祖荫已急急站起身道:“你将信拿来我瞧瞧。”当铺后堂四壁的家具都极高阔,将日光挡得严严实实,室内永远有一种太古洪荒的阴冷,春夏秋三季到了这里马上转成冬天。祖荫捏着信在堂里慢慢踱步,眉目也仿佛染上萧索清冷之意,愈来愈凝重。他忽然停下问道:“大掌柜,咱们现在能凑齐的现银有多少?”大掌柜默默地在心里算了算账,将双手一张道:“最多不超过这个数。”祖荫点头道:“这间纱厂现在是三千锭纱,两百名工人的规模,倒真是个好生意。你写信去告诉洋行买办,纱厂老板说是折价二十万出让,其实纱机都已经用旧了,只怕咱们接手后,五分之一都得重新更换。请买办先跟老板去谈,我们顶多出到十五万。”想了想朝门外笑道:“进宝,你去刘家告诉二公子,他的准泰山大人进城来了,就在大掌柜家里,请他瞧着办吧。”大掌柜见进宝咚咚走了,才微笑着道:“少爷历来不在生意上留心,原来是深藏不露,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这屋里光线甚暗,他也看不清祖荫是什么表情,只觉得少爷今日气质大不相同,沉稳里隐约意气风发。
祖荫默不作声,忽然轻笑道:“先前总觉得家里的产业也尽够度日。今日细细一想,这份家业都是先人辛辛劳苦挣来,日后还要传下去,我总不能一直安安稳稳地做甩手掌柜,分毫不添。”大掌柜默默无语,沉吟半晌才斟酌着道:“这十五万本钱砸下去,万一翻不了本,陈家便要元气大伤。何况纱厂虽然获利甚巨,但日常事务千头万绪,不是此间小小当铺可比。将来若在上海和青浦间两地奔波,车马劳顿,比现在辛劳多了。您可要考虑清楚。”祖荫无缘无故叹口气,含笑道:“我闲散了这么多年,这次既然下定决心做生意,辛劳奔波当然都是份内事。你还怕我吃不了苦吗?”大掌柜朗声笑道:“少爷怎么不早几年下决心?早知道您有这般雄心,我又何必将心操碎?也能早享清福了。”祖荫微微一笑,从怀中摸出表看,见指针走到辰时光景,已是当铺开张的钟点。大掌柜忙起身去督着众伙计卸下门板,挂上门幌,开始忙碌。半晌进宝从刘家回来,笑嘻嘻地进来禀告道:“少爷,刘二公子一听就赶紧去将陈管家夫妇接走了,说是中午吃完饭再回来。剩下的那位客人,看着有点心事重重的模样,一直都没怎么说话。”祖荫脸上笑脸慢慢敛去,有点难为情地叹口气:“既然已经去了两个人,咱们这会子就好去大掌柜家了。”大掌柜家在青浦城东,过了放生桥再往南走半里地。放生桥下河水荡漾,河塘里许多乌篷船来往。祖荫走到桥顶站住,默默瞧着龙门石上雕的八条盘龙。盘龙雕工精美绝伦,绕着一颗明珠追逐,形态逼真,直欲破石而出。他心中忽然意气激荡,什么东西满满地装在胸腔里,只是说不出来。进宝静静站到他身边,往南一指道:“少爷,那位女客住在大掌柜家的西厢客房,要不要我先去打声招呼?”祖荫犹自出神,半天微一点头,将栏杆一拍,笑道:“客人住在西厢的客房?你先去让大掌柜家的闲人回避,我随后就到。”客房十分宽敞,窗户纸都是新糊的,阳光疏疏地穿过窗棂,房间轩敞明亮。三德婶本来默默在房中盘算,忽然只见院落中清扫地面、收拾杂物的佣人三三两两地走开,四下里陡然安静,忙掀帘察看,看了一眼却冷哼一声,扶着门框皱眉道:“请少爷将雪樱找来,我好带着她回去了。”祖荫却恍若未闻,将长衫下摆一提,尘埃里就地跪下行大礼。阳光透过桑叶漏下来,照在地上点点亮斑,他眉目间仿佛带着日光的金粉金沙,一片安详宁静。台阶上砌着淡青石条,日色落在阶沿,只见一团团茸茸柳絮挤在石阶角落,轻轻挨挤。春意暖人,三月柳絮如雪,成群逐队地只往人身上扑。白茫茫一团轻软在发际浮动,她只觉得痒酥酥的感觉极难忍耐,便静静伸手去拂。刚一抬手,便听到清流急急制止:“雪樱小姐,请千万不要动。”清流专心作画时端正认真,神情严厉,发间已经积聚不少柳絮,却恍然不知,手上不停,只听炭木条在画布上划过,嗤嗤轻响。她忙将手放回原处,想了想摇头道:“我不是小姐,叫我雪樱就够了。”清流面含霜威,抬头皱眉道:“开始作画时的位置轮廓非常重要,请你不要说话也不要动。再坚持一会就可以休息了。”她只觉脸微微一热,十分难为情,忙端端正正地坐好。一身短袄淡淡的粉,衬得背后的大株芭蕉如碧玉般的绿。春阳潋滟,打在蕉叶上似有稍微的沙沙声。时光无声流转,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清流终于画完草图轮廓,左右端详一番,抬头笑逐颜开:“雪樱,快站起来休息一会儿。真是不好意思,我一画画就忘记你才第一次做模特,又不舍得放笔,让你坚持这么久,一定很难过。你的手脚都麻了吧?”她已经几乎纹丝不动地坐了近四个小时,开始时只是手脚酥酥的痒,后来便渐渐无知觉了。现在压力陡然一松,微一挪动,浑身简直难受到了极点。见清流询问,抬头微笑道:“不碍事。除了坐着,什么都没干,怎么会难过?”
她嘴上说不碍事,站起身刚迈出一步,却扑通坐到地上,又窘又羞,脸热得发烧,忙低头伸手撑地,身上却力气尽失,软绵绵地使不上劲,如何也站不起来。听散乱的脚步声匆匆往自己身边来,抬头苦笑道:“多坐了一会儿就站不住,真是丢脸。”话说完却停住了,只觉心口一甜,嫣然一笑,缓缓侧过脸。祖荫默不作声,伸手将她打横抱起,急急便往屋里走,将她放到床上才温然道:“你稍微歇会,等你缓过来了,我带你去见你娘。”只觉她浑身都在颤抖,伸手与她相握,轻声道:“放心,该说的我已经说通了。你娘就想见你一面,有几句话交代。”外面有高跟鞋的声音走到门边停住,只听清流在外笃笃叩门,稳稳重重地笑道:“樱儿,我进来瞧瞧你好些没。今天真是对不起。”雪樱赶紧往回抽手,他却坐在床沿纹丝不动,脸上笑意盎然,见她急得脸色通红,笑了一声方站起身来,踱到桌边低头翻那西洋画册。清流但凡收起画笔离了画架,便和颜悦色,观之可亲,手里捧着一杯茶,小心翼翼地踏进房中,笑叹道:“雪樱,明天我画画时,一个小时就歇一次。你一定不会像今天这样累。”她但凡提到画画,总有一种理直气壮的正经神色,将茶端到雪樱面前深深一拜,“来,喝了这杯茶,别再生我气了。”她还没来得及答话,祖荫合上画册转身笑道:“清流,这模特难道非得雪樱做不可吗?”又笑向她道,“可别喝她的茶。不然这杯茶喝下去,她说什么咱们都只好答应。”饶是清流平日极为大方,此刻也急得顿足,却不肯再作声,只将一双明眸牢牢看着她,满脸期待。她深深地看了祖荫一眼,抿嘴一笑,接过茶来喝了一口,轻轻地道:“清流姐,明天你爱画多久就画多久,不碍事的。我往日绣花时也是一动不动坐半天,也不像今天这么狼狈,慢慢习惯就好了。”清流大喜过望,伸手去扶着她的胳膊,笑吟吟地说不出话,忽然想起张树之还在院中,忙走到门边招手笑道:“树之,雪樱还接着给咱们做模特。”张树之脸上亦是如释重负,笑嘻嘻地进来道:“清流早上画,我傍晚才画呢。樱儿还要继续辛劳,谢谢你了。”他倒是真心实意地感激,说毕便深深一鞠躬。祖荫摇头叹道:“我赶紧带她走罢。你们俩轮番上阵,早一幅晚一幅,她可只有一个人,如何应付得来?”长笑一声道,“罢啦,此时先回放生桥,傍晚再送她过来吧。”两人并肩出门,叫了黄包车往放生桥去。那车夫见祖荫一派贵介公子模样,眉目沉稳,非富即贵,一路埋头拉车十分卖力,只听车把上系的白铜铃铛叮当作响。街边的槐树枝叶招展,对生卵叶碧绿青翠。阳光从树叶间中漏下来,车子仿佛在光影里穿行。祖荫伸臂将她搂在怀里,沉默一时道:“你娘只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单独讲。别担心,我都跟她说通了,不会再让你回去了。”见她仍是愁容满面,目光一闪,将话锋一转道:“樱儿,上海有一家纱厂折让,我预备将它买下来。这次带着你回来,忽然发现这家里的一草一木,都是祖上留下来的,没有自己一分一毫功劳。”他眼中有种含蓄的认真,将她的手牢牢握在手心,安静地说,“樱儿,富贵荣华,金玉满堂,我都要给你亲手挣回来。”她心里极是感动,摇头道:“富贵自有天注定。贫苦日子照样能过,平平凡凡、无忧无愁也是很好的。只要你诚心待我,比什么都踏实。”她的手握在手中温温的,仿佛有凡世人间的无限温馨,他含笑摇头:“樱儿,你不懂。”无缘无故地叹口气道,“我见了你才明白,男人就该让自己的女人现世安稳。我这辈子欠你名分,可别的上头,定让你太平自得。”她安然微笑,静静地依偎着他一声不响。他亦默默搂着她不动,见车已走到河岸边,指指漕河笑道:“咱们家的后窗下就是河水,时时都能听到溅水声。”
河岸边的青石板路即使晴天也像洇着水渍,阴润润的湿。河岸人家栉比鳞次,日色淡黄,照在极白的粉墙上,乌篷船在河中悠悠来往。黄包车到巷口就不往里走了,祖荫扶着她下车,指着巷里第二户人家道:“就是那里了。”她瞧着那两扇乌黑发亮的大门,忽然间生出无穷惧意,无论如何不敢上前拍门。门却吱呀一声洞开,进宝笑脸满面地站在门后,拱手道:“雪樱姑娘,婶子在楼上等您半天了,快上去罢。”这院子从外看并不惹眼,进来了却精巧深邃,庭院深深。青石的小径甚是清洁,一株白玉兰种在小鱼池边,半开半含苞。半边树被屋檐影子罩着,阳光未到处,花朵上露水犹湿。二楼临院第一间房的窗户大开,一人正扶着窗框往下看,见她进来,无声无息地隐没在窗后。雪樱迟疑半晌,终于走进屋里,踏着木楼梯往二楼去,仰头看上去,雕花朱漆栏�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