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到文昌帝面前,她缓缓抬起头,淡淡道;“你能让阿九回来,我很感激。”
我坐到她床前道;“我带阿九回来,不是为了让你感激的。”说着拾起她的手,为她切脉。
文昌帝大惊,想要抽回手,被我一手按住。我冷冷的看着她,她大概也觉得反抗无用,索性也由我去了。
一会后,我放开了她的手,观察了她的面色,问道;“吃了多久了?”
这种药物或者能瞒过那些太医院的太医们,却是逃不过我的手指和眼睛。这是一种带有轻微毒素的药,一般是用在以毒攻毒的治疗方案中,药效缓慢,少量使用对人体伤害并不大。但是如果长期服用,则如同慢性自杀,积累到一定程度的时候,药石罔效,反比普通的烈性毒药难解,或者说根本无解。
不过这种药物却不算毒药,因为它的味道比较明显,普通的饮食很少能掩盖这种味道,用它来谋害别人的成功率可以说是零。普通医生或能看出是中毒的症状,却是想不到这一层上面去,反会走入误区,认为是病人疲劳过度,或者是中了什么罕见的奇毒。
排除他人下毒,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这药是文昌帝自己要吃的。
文昌帝收回手;“我就料到逃不出你的眼睛,这一招还是当年弓麝无意中告诉我的。若是你也看不出来,我想也只能她亲自出马才能发现了。”
我见她似乎还有点高兴的样子,不客气道:“你这样做到底是什么意思?现在几乎凡是怀疑你中毒的人都以为是楚风做的手脚。以你对你这个女儿的疼爱程度,我不认为你是想陷害她!”
文昌帝苦笑了一下:“陷害风儿,我怎么会做这种事,她可是月词唯一的孩子。放心吧,没有证据的事情,再风言风语,也是伤害不了人的。风儿还小,且把这个当做一种历练吧。”
“你到底想做什么?”我质问道。
文昌帝大笑了起来,几乎没有血色的脸上似乎也焕发出光彩起来:“我到底想做什么?这不是很明白吗?华衣,你这么聪明的人,原来也有想不到的事情!”
第 209 章
接下来的几日中,我天天陪阿九进宫探望母皇,每一天都看见的文昌帝都比前一天更加虚弱和憔悴,只是她脸上的笑容却不是虚伪的,这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像是落山的太阳照耀这一片枯黄的树叶,绽放着最后一丝金黄色的光芒,耀眼而珍贵。
楚悦曾问我文昌帝的病是否有药可医。
我答心病需心药医。
楚悦愕然。
那日我确实未曾想到文昌帝的口中会说出那样的话。
“如今风儿已经具备一个帝王的素质了。朝臣对她的信心日益充足,而她自己建立的嫡系力量初步成型,我对她很满意。所以,我觉得是时候去找月词了。”文昌帝眼睛望着窗外,似乎在回忆往事。
我的耳朵几乎难以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我相信这个世界上有思念可以延续几十年不变,然而这种感情放在一个皇帝身上,总觉得有些格格不入。
“华衣,你相信吗?我也是曾经爱过的人,并且一直爱着的人。死对我来说并不可怕,很多年前,我就想追随月词一起去,只是月词用生命保护下来的孩子,我却是不能放任她被人欺负,甚至谋害。但是既然我活着,我不但要履行一个母亲的责任,还要履行一个帝王的义务。所以我选择了拆散了你和雪衣,是为风儿打算,也是为大楚打算。”文昌帝转向我,看着的眼睛:“你恨我吗?”
我恨你吗?
我无言以答,“你桌这么多,就为问我恨不恨你?”
文昌帝微微笑道:“我是过来人,你心里想什么,我很清楚。实际上我也并不那么在意是不是恨我,一个帝王是不怕被憎恨的——帝位这个东西本来就被无数憎恨垫高的。我也清楚,只要你做素衣门掌门一天,就会保护大楚一天,风儿是问天选定的帝王,所以我并不担心你会真的去找她麻烦。但身为一个母亲,我却担心,你会不会因记恨我而伤害阿九。今天看到你没有忘记作为一个妻主的责任,努力维护他,保护他,我很高兴。虽然我依旧不认为你是阿九的良配。但是既然他喜欢,那也就不重要了。”
“如今,我唯一担心的事情已了。可以放心的离开了。我唯一想向你请求一件事情,不要将我的真正的死因告诉其他人,也不要阻止我——当然我想,你或者也没有打算阻止我。”
我自然不会阻止你。你做大楚帝王一天,我便保你一天,但是若你自己求死,我也没有那个义务制止你——我们并不是朋友,不是吗?
文昌帝在我们回到京城后第十天去世。
阿九哭的几乎晕厥过去。
我望着文昌帝的红木灵柩,心中却是说不出的萧索。一个极于帝王之术的女子,一个极于情的女子,纵然我再多憎恨再多的怨怼,但面对这样一个旷世帝王,还是觉得难以产生厌恶之情。
不管怎么样,希望你能在彼岸找到你等待的人。
接下的便是举国大丧,然后紧接着是楚风登基。
楚风登基后,封萧雪衣为中宫皇夫,同时大赦天下。
接二连三的事情,让我与阿九不得不频繁的进宫,我觉得文昌帝的去世对他的打击过大,导致他近来的饮食睡眠都很糟糕,脸色总是苍白。所以能不去的时候,总不让他去。
频繁的进宫让我发现雪衣身边的一个宫侍竟然是我认识的:明幻。司马惊鸿曾说过在宫中也安插着人,却没有料到是他,而且竟然还在雪衣身边。
雪衣是见过明幻的,他怎么会没发现明幻的身份,竟然还把他留在身边?
我一时有些弄不清楚雪衣到底怎么想的,便也只好做罢。
之后的两个月,我基本都在素园中,除了有时候带着阿九出去散散心。一天,却意外的在京城的东郊发现一座新修的陵园。
今天阿九说不舒服,我一个人散步到这里,好奇之下走进去,却是呆住了,这不是——我还在西辽的时候建议修建的烈士陵墓吗?上面的名字,我大多一个个都能念出来,想起来是谁,长什么模样……不禁有些欣慰:终于回来了,那些身体长眠在异乡的袍泽们。
手抚上刻着许多名字的石碑,又是高兴又是沉重。
忽然一声呵斥道;“什么人,竟敢乱摸万英碑!”
我转身一看,却见几名士兵站在身后怒视着我,可一见我的脸却忽然露出不敢相信的神色;“素,素将军,您,您……回来了!!”
我微笑着点点头:“这碑是什么时候建的?”
士兵们激动的不能自己,见我问话一下子涨的满脸通红,好一会才有一个结结巴巴道;“已经修了有三年了。”
看来是我走之后就建了,到底还是有人记得这件事情。
“素将军,你回来就太好了。我们都一直盼着你回来……”士兵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兴高采烈。
我随意问了问她们的近况,从她们的话语中,我听的出来,清书在军中还是颇的人心。她的功夫不提,我曾经教过她的兵法军阵之类都被她从商场上搬到战场上使用,并一步一步成长和成熟起来,一面有勇一面有谋,清书的前途指日可待。
正说着,却有人快速走了进来,却是荧惑。
“发生什么事情?”我问道。
荧惑告诉我,阿九竟然在家中无故晕到。
我慌忙与几人告辞,飞一般向家中赶去。
我轻轻放下阿九的手,心中的如同前世中了五百万大奖一样,震惊,喜悦,不敢置信,恍在梦中——不知道用什么词来形容我现在的感觉。
“华衣,我怎么了?”阿九见我迟迟不说话,以为自己得了什么大病,有些紧张道。
我反应过来一把抱住阿九,狂喜:“阿九,我要做娘了!我要做娘了!!”
阿九呆了一呆,面色逐渐变化:“你要做娘,你的意思是,我,我——”
我兴奋的快要说不出话来,只能连连点头来回答。
阿九低头,小心的看着自己的肚子:“我要做爹了?”声音里依旧是不敢相信,嘴角却是不可遏止的弯了起来:“我要当爹了,我有孩子了,真的吗,华衣,我们有孩子了,我真的没有想过可以,我真的,真的……”说着眼泪都要出来了。
天命师在举行后问天仪式后,元气大伤,几乎所有的人都会失生育的能力。素衣门历史上天命师若希望有子嗣,必须在问天仪式前成亲。而在问天仪式后再诞有子嗣的门中记录上仅有两人,而且其中一个孩子,还因为体质过于虚弱很早就夭折。
早在成亲前我就告诉过阿九,若是嫁给我,就要做好将来没有孩子的准备。阿九自然回答没有关系。可现在,我竟然成了那么低概率中幸运的一个。
阿九显然对自己能怀上一个孩子不抱任何希望了,现在巨大的惊喜,让他喜出望外。大概没有什么比一个新生命的来临更振奋人心了。
我围着院子走了几圈;“东边的厢房可以改造成婴儿房,旁边的小房可以给保姆住。不好不好,东厢还是离的太远了,干脆就在我们房里隔出一间来,这样有什么我们就可以直接过去看看……阿九,你说小孩的床用梨花木做还是桃花木做好……名字吗,一定要取的好写好记,还要有意义,阿九你说是个女儿还是儿子……“
阿九被我烦不过,他胃一犯酸,索性都吐在我身上。
雍和撇下嘴,假装没看见。
守心在一边吃吃的笑;“小姐,你还是少说两句吧,我看你上天坐立难安的,难道要小孩子跟你学?“
我瞪了他一眼:“你知道什么,这是胎教,胎教很重要的……“
守心一边端来清书给阿九漱口,一面道;“我知道很重要,不过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请你快去换身衣服吧,顶着一堆脏东西,你还要站多久。“
阿九将口清过,抱歉的的看了我一眼。
我无奈的摇摇头,只好回房换衣服,再出来,就是一身清爽了。
我才走出房屋,却见司马惊鸿守在外面。
我知道他是无事不等三宝殿,便问;“最近又有什么新消息。”
司马惊鸿望了我一眼,行了一礼后道:“有两个消息,一个明幻发来的,另一个是从楚风御书房听到的。你要先听那一个?”
我心情很好,便挥手道:“无所谓,那个都行。”
司马惊鸿便道:“明幻今天早上发来消息,太医已经确诊,萧雪衣已经怀有两个月身孕。”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下,看我反应。
我沉默一会,又问:“还有一件事情呢?“
“还有一件事情,可以说是两件事情。西辽的几座包括辽都在内的城市发生大规模动乱,另北越军队开始向楚越边界靠近。”司马惊鸿冷笑一声:“生怕别人不知道她们是联合起来搞怪了,都凑一块去了!”
第 210 章
第二日,楚风下旨,令萧炎为大将军,出军西辽平乱,同时分兵北越,由清书带领抵御入侵。
昭颜的算盘打的很好,楚风初登帝位,为帝经验不丰富,面对国内内政,西辽的治理和北越的入侵三线的压力,很可能吃不消。一旦判断处错,或者处理失误,都可能造成巨大的损失。
西辽发生动乱的力量都是稍微沾点皇室血缘,平常却不怎么起眼的王孙之流,打了着复国起义的名号,想捞点甜头,可是光凭借她们自己的那点力量肯定是不成功的。而北越与大楚的关系也谈不上和睦,北方牧场丰匮不定,一旦出现饥荒,南下劫掠大楚是必然的。但是,谈到打持久仗,北越却是难以与大楚耗起。
两个都各打不起仗的人终于勾搭在一起,两线作战,大楚却要分兵,孰优孰劣,一目了然。
然而却不能不分。
京城的护城军都抽调了一部分加入边境的战争中。
消息通过百花楼、金聚楼源源不断的传到我手上:哪一日,谁领了多少人,在哪里发生了冲突,最后结果如何,我都了若指掌。
情形是越来越不乐观了。
我在家中整天的忙着便是研究新菜,保证胃口不好的阿九能够吃下去饭。因为新生命的降临,阿九因文昌帝去世的悲伤被冲淡了很多,开始专心关注在怎么样生一个健康的宝宝上,或者是研究一些小孩子出生后应该吃什么,小孩子穿的衣服样式,怎么教小孩说话,甚至抱小孩子要用什么姿势,每天晒多时间太阳,喝多少水,睡多长时间,哭起来声音大小跟小孩健康有没有关系……都一一了解,让我看了都觉得汗颜。两个月后,阿九谈起怎么带小孩来可以滔滔不绝的说上一天,连园中生孩子有十几年的人听了都自叹不如。
因为怀孕,宫中便去的少了,偶尔会进宫看看太淑君,请教一些生育方面的知识。我自然是紧紧陪伴在阿九身边,保护措施之严堪比对待熊猫。
不过这样也难以避免遇到同为孕夫的雪衣。他的脸色很不好,每次来话也并不多,似乎只是为来而来,倒是陪伴他的楚风话要更多一些,问吃些什么好,怎么样休息,睡的时间太长好不好,小腿肿了怎么办之类,神情很是专著,自己还亲自拿笔记了下来,雪衣看着楚风这样热情忙碌,神色总是淡淡的,说不上是多欢喜,也谈不上讨厌,有时候甚至在走神,楚风叫他好几次,他才回答。
文昌帝去世前,楚风作为太女监国,总理一切事物,总是忙碌着,而后来文昌帝去世后,又忙于葬礼与登基的事情,以至于我与她见面的机会并不多,即使偶尔遇到了,也是远远的看上一眼,并不说话。
倒是现在我与她陪同两名孕夫来找常相思的时候,碰头的次数倒更多些。
楚风现在已经初有一国帝王的风范,看我的眼神虽然偶尔还会不自然,但是言谈话语间却似乎将过去种种全部遗忘,甚至能笑着问我希望阿九生个儿子还是女儿,然后从容的谈些她看过的生育方面的书,或者从宫中接生的宫侍那里听来的经验之谈,最后说起雪衣的胃口总是不好,吃不好东西,而且总是吐。
她如此的坦然,让我有些不适应。如果我不是最重要的那个当事人,我一定会将过去发生的种种全部当成自己的幻觉,接受她友善的态度。
可惜,我一点那个心情都没有。
陪阿九回家后,我终于收到等待多日的信。信是知静写来的,说春姐也曾提过这门婚事,他早就已经拒绝了,现在并没有心思去考虑这些,只想把金聚楼做的更大,更强,更好。
我有些默然,知静的这番话若是放在前世,不论男女,我定然是理解的。只是现在,我却不知道该说他太傻太天真,还是骂他太笨太固执。好再在他在信中又说,春姐并未为难他,只是任他自己高兴怎么过便怎么过,虽然聂纹贞还没有死心,但是也并不能把他怎么样了。最后让我稍微有点欣慰的,又或者他看出我的忧虑,知静说他会留意身边的优秀女子,如果有朝一日真遇到有缘人,他会好好把握的。
给知静写了回信,我叫来了司马惊鸿,道:“明幻那边有无消息传来,我听说皇夫最近食欲不振,总是呕吐,真的很严重吗?”
司马惊鸿深深的看了我一眼,低头道:“确有此事,皇帝已经让太医院和御膳房一起商酌了萧皇夫的饮食单子,正要试行。”
我点点头。
司马惊鸿目光一闪,盯着我道:“恕惊鸿逾越,虽然惊鸿很感佩楼主与萧皇夫曾经的一段感情。但是世事变迁,如今九殿下做了楼主的夫郎,或者不尽如楼主的意,但九殿下对楼主的感情丝毫不比萧皇夫差,如今又有了楼主骨肉,惊鸿以为楼主应该多花些时间在九殿下身上,而不是去关心他人的夫郎!!”
我微微愣了下,一丝难以言喻的感觉爬上心头:什么时候我多问一句雪衣的状况,都被视作了不妥当和过分的行为了?是我太迟钝了,还是司马惊鸿太敏感了?
便淡淡道:“我不过多问一句,你就这么多话,若你觉得萧雪衣不重要,又何必在他身边安插人呢?”说完,便拂袖离开。
走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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