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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婉儿想都没想就问出口来，她真不知道这个女 官为什么唯独对她这么好。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婉儿在心里想着。
“姑娘是人中之凤，他日夺魁，还请姑娘多多提携。”女官攥着手帕，眼睛 却盯着婉儿一眨不眨。
“这个……再说吧。”婉儿扔下笔，女官的一席话把她搅得没有了兴致，她037 第六章 钿 头 云 篦 击 节 碎 ， 粉 黛 红 妆 无 人 惜 讨厌这样的逢迎。
女官的脸色暗了下来。
“我走了，这个很厉害的字帖还是你自己留着吧。”婉儿疾步出了宫殿，一 路小跑，像是怕那女官追上来似的。不知跑了多久，直到看到春草深处的一抹 艳红，婉儿才停下了脚步。
草丛中的少女一袭红衣，如同日落时漫天的彩云般耀眼夺目。她左手抓着 一支漂亮的金簪，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面前一块光滑的大石头，每敲一下就有 一声清脆的“叮咚”声发出来。
“啪！”左手的金簪被敲断了，她顺手扔在地上，又从头上拔下一根玉的， 继续敲打着。
“这，这也太浪费了吧！”婉儿看着眼前的情景忍不住惋惜着，那可都是 价值连城的宝贝啊！婉儿心想。
“怎么，你觉得我浪费？”少女放下手中的簪子，抬起头来看着婉儿。
而当婉儿看清她的容颜时，就被她的美丽所吸引了。眼前这个红衣女子， 出落得真是妖冶美艳，一双水灵灵的眸子柔媚得仿佛能滴出水来，眉宇间那种 孤傲的气质异常明显。好像天边一抹孤独的彩霞。
红衣少女不客气地拍了她一下，婉儿这才回过神来，对着少女傻笑了几声， “呵呵，不浪费，不浪费。”婉儿总算反应过来了，原来这个女子是在用簪子敲 击音乐的节奏，很有创意嘛。婉儿想，最近自己真的很丢脸，总是对着美的东 西情不自禁地发呆，上次对那个讨厌的“日夜”也是。唉呀，怎么又想到他了， 婉儿郁闷地甩了甩头。
红衣少女看见她这副白痴样，无奈地摇了摇头，觉得这个女孩还真有点奇 怪。
忽然，婉儿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了红衣少女的身侧，正对着石头，红衣少 女把放下的簪子拿过来，学着她刚才的样子，像模像样地敲了起来。
“这是什么曲子？似乎很乱，但是很好听。”少女有些诧异地看着眼前的女 孩，她还从来没见过举止这样怪异的人，一会儿整个人发呆得像根木头，一会 儿又动作敏捷得像只小鹿。
“这是我很喜欢的一首曲子。”婉儿总不能告诉她这是现代的摇滚乐吧。可 惜没有乐器，听上去感觉单调了些。
“啪！”婉儿手上的玉簪应声而断。
“你弄断了我的簪子，不怕我责罚你？”红衣女孩站起身来，声音里透出一 股疏离。
“你敲也是断，我敲也是断，反正都是断，还不如让我敲出好听的曲子， 让你一饱耳福的好，对吧？不过说实话，这真的挺浪费的。”婉儿笑着又拿起一 根簪子，继续敲打起石头来。
“浪费又如何，反正天天送进宫的簪子不知有多少，戴也戴不完，还不如 敲石头听个响儿。”少女的左手又拿起一枝粉红色玉簪，一下一下地敲击起来。
婉儿听了她这样的话，突然觉得心里闷得慌，这偌大的皇宫就像是一个庞 大的金丝笼，而里面的女子就是一只只雀鸟，没有自由，只是仅供人观赏。
“花非花，雾非雾，人空瘦，绣帘垂。”少女轻叹道，她姣好的面容上如同 蒙了一层轻薄的雾气，虽然是在明亮的阳光下，婉儿却看不清她的脸。写在她 脸上的是悲，是叹，是自怜，还是自艾，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吧。
“我还没问你叫什么呢，是哪个宫的宫女？”少女问婉儿。
“上官婉儿，我本来在掖庭，现在被调到了武皇的身边……”婉儿回答。
“上官婉儿？！”少女回头，不住地上下打量着她，好看的眼睛里露出惊异， 甚至是错愕的神色来。
“难怪他……果然是个灵秀的人物。”过了良久，少女才叹息道，“可惜他…… 算了……”她脸上的表情很复杂，眼底暗涌起一阵期待的波涛来。
“他？”婉儿看着突然变得沉默的女孩，不禁疑惑起来。
“我是太平公主，你以后有什么事情可以尽管来找我。”太平公主点点头， 似乎很想了解婉儿是怎样的一个人。
“你就是太平公主？刚才在宫里不想学算术的就是你！”婉儿吓了一跳，039 第六章 钿 头 云 篦 击 节 碎 ， 粉 黛 红 妆 无 人 惜 刚才女子学堂里人那么多，她又坐在后排，所以根本没有看到前排的公主长什 么样子。
“怎么，你怕了，怕我的身份？”太平恢复了淡漠的神情，似是自嘲般地笑笑， “原来，我注定不能拥有朋友。”
“怎么会，我开心还来不及呢，我有一个公主朋友啊！”婉儿走上前去，拉 着她的手开心地说道。婉儿突然觉得，女官面前骄纵的太平是假的，奢侈的用 簪子敲击石头的太平也是假的，只有这个落寞地向她诉说悲哀的，外表冷酷娇 蛮，内心却脆弱无助的女孩才是真实的太平。
婉儿的手心如同春日里的阳光一样温暖，热度一点一点地从她的掌心传到 太平的身体里。太平莫名地感动起来。
“哎呀！我差点忘记了，母后找我还有事，”忽然，太平像想起了什么事似 的，“我们改天再聚吧！”她笑得很开心，好像一朵阳光下娇艳欲滴的玫瑰。
“好，你先走吧。”婉儿放开拉着她的手，目送她走远，直到消失不见。
随后，婉儿的脸上爬上了悻悻的笑 ：“哈哈，我的金子和玉。”她开心地拾 起满地断了的簪子和玉，这金簪子断了可以重新铸造，这玉断了可以用来打造 更小的饰品，婉儿心想，这回可真是发了，不仅赚到了一个公主朋友，还意外 获得了一堆金子和玉，自己怎么那么有福气啊！她捧着这一堆宝物，心里美翻了。
“你是哪个宫的宫女？居然敢偷公主的簪子，不想活了！”突然，一个磁性 中带着霸道的声音传来。婉儿作贼心虚，手里的金玉全部都掉到了地上。 “谁……谁说是……是我偷公主的，是……是公主……她赏我的。”婉儿结 结巴巴地圆着谎，还不忘暗自佩服自己的机智。
“是你啊！我想也只能是你，因为这宫里除了你，还有谁见了主子敢这么没 规没矩的？”树丛里，白影闪动，蹿出一个少年，他仿佛是从天而降一般，飘 逸得不似凡人。
“原来是你！我说呢，这宫里除了你以外，还有谁喜欢鬼鬼祟祟地到处藏 黄金晃眼玉生晕，豆蔻梢头二月初 第七章041 第七章 黄 金 晃 眼 玉 生 晕 ， 豆 蔻 梢 头 二 月 初 来藏去呢？”婉儿一见是那个叫“日夜”的花花公子，便没好气地说，还不忘 蹲下身去捡起她的宝贝金子和玉，真是冤家路窄，居然又遇到了他。
“是吗？我鬼鬼祟祟还不是想来看看你！”他漆黑的眸子里透出一股邪气。
“干吗要看我？我可不想再见到你！”婉儿没好气地说。
李显笑了笑，认真地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这回他一定要知道她的名字， 上次真的是太疏忽了，竟然忘记了这件大事。
婉儿别过脸去，不想告诉他，她可不想再惹麻烦。
李显看她似乎不想告诉他她的名字，于是就把他那张英俊的脸凑近她的耳 边说 ：“你要是不说，我就去告诉武皇，说你偷太平公主的东西。”
婉儿一听，气愤地转过头去，大声地说 ：“我说了这不是我偷的！”可是听 起来怎么那么没有底气呢？太平公主确实没有说过要把这些东西给她，不过…… 不过，这也不算偷吧？
李显看出了婉儿的心虚，所以得寸进尺地说 ：“怎么样？说还是不说啊？” 他脸上的邪笑更加张狂。
婉儿没有办法，她可不想被冠上小偷的罪名，只好认栽了。
“我叫上官婉儿。”婉儿无可奈何地报着自己的名字。
“上官婉儿？？”听到她的回答，李显的脸瞬间僵住了，她就是上官婉儿？
那个曾经让贤爱得死去活来的上官婉儿？当年李贤跟婉儿的事情闹得沸沸扬 扬，恐怕武皇也早有耳闻了，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只是那段时间他被武皇贬谪 到了庐阳，所以没有见过婉儿。现在贤死了，而她却依然这般明媚。
现在的自己又何尝不是一样，第一次见到婉儿就钟情于她了，魂牵梦绕的 都是她的影子。李显叹了口气，望着天空，难道就这是我们的宿命吗？
“好了好了，不跟你废话啦，我要回去了。”婉儿瞪了他一眼，转身就准备走， 这个人真的很奇怪，婉儿心里想着。
“说不过就要跑吗？我没让你走，你停下！”从婉儿背后传来的磁性嗓音里 带着一点不满。
“你说停下就停下吗？我偏不。”婉儿抱着金子和玉一路向前跑，她可不会 让别人耽误她发财的大计划。
“想跑？没用的，你跑不掉的。”李显戏谑的语调里却隐隐带有一抹坚定。
“啪”的一声，婉儿撞上了一堵“墙”。
好痛啊，婉儿抬起头，只见眼前这个人白衣胜雪，眼眸漆黑。他就这样站 在她的面前，脸上依然是玩味的笑。
“你！”婉儿冲向另一边，她就不信，他还能追上来。
“啪！”婉儿眼前的阳光突然暗了下来，她慢慢地抬起头，发现他依然挡 在她的前方，阳光勾勒出他脸庞的轮廓，帅气逼人。他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他和她近在咫尺。
“怎么，要不要再试试，我陪你玩。”他看着她，目光灼热，那温度似乎能 把地上的春草都融化掉。
“你到底想怎么样？大不了……大不了我把金子和玉分你一半，你放了我！”
婉儿委屈地看着他，好不容易弄到一点油水，还要分别人一半，不过有一半总 比全部都没有强。
“哦？你以为我要抢你的金子？”他抬起头，好笑地望着她。眼前的女孩鼻 翼煽动，满脸的委屈使这张原本就姣好的面容更加楚楚动人，她明澈的眼眸里似 乎随时都会流出眼泪来。这世上居然还有这样不解风情的女人，是真的还是装 的？
“我不要你的金子，我只要……”他向前一步，几乎贴到她的脸。
婉儿怔住了，眼前这个特大号的脸真的很帅。他们之间的距离这么近，她 连他脸上的毛孔都看得清清楚楚，他的皮肤好像是透明的一样，明亮的眸子里 满是邪邪的笑意，还有好看的嘴唇……啊！婉儿马上收回已经乱跑的思绪，后 退一步，与他拉开了距离。
她深呼一口气，好像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似的。
“你要什么，我有的都给你。”只要他不要她的金子就好办了，婉儿不自觉 地攥紧了手上的金子。
“那……我要你身上的那个香囊。”李显低笑，收回了刚刚要说出的那半句043 第七章 黄 金 晃 眼 玉 生 晕 ， 豆 蔻 梢 头 二 月 初 话。
婉儿的腰上系着一个绣着几朵稀疏梅花的香囊，这是她的一个宫女朋友 送她的，她自己才不会这么复杂的针线呢。
“哦！”婉儿很乖地把香囊解下来，一个香囊值多少钱啊，身上的这些金 子可以换几百几千个香囊了。
“何以致叩叩，香囊系肘后。”李显把香囊系在腰带上，轻声吟道。
听到这两句诗后，婉儿才恍然大悟 ：“喂！你……把香囊还我！”她狠狠地 一咬唇，自己竟然忘记了，古代的香囊是定情信物，女子是不可以把香囊随便 送给男子的。他吟的诗是《定情》中的一句，意思是“用什么来表达我的真心呢， 只有把香囊系在手肘后的腰带上。”这情意绵绵的诗无异于露骨的表白。
“别急着收回去，一物换一物，我也送样东西给你不就扯平了。”李显的手 伸进袖子里，从里面拿出一支漂亮的金钗，上面雕着一枝半吐朱蕾的梅花，精 巧别致得宛若天成。
婉儿盯着这支精美的金钗，发现这金钗上面的梅花跟她荷包上绣的梅花 图案居然不差分毫，这是缘分吗？一时间她的心恍惚了，难道他……不可能！ 婉儿马上打消了自己即将要产生的荒唐想法。
“喜欢吗？”李显将金钗递到婉儿面前，脸上少了一贯戏谑的笑，换上的是 一脸认真。
婉儿怔怔地看着他，虽然他们才见了两次面，但是她却已经习惯了他那邪 邪的笑，他现在一脸认真的样子倒真的让人很不习惯。他是在开玩笑吧，婉 儿这样想着。
见眼前的女孩没有反应，李显笑了笑，走上前去，将金钗直接插到了婉儿 的青丝上。金色的梅花钗映着她乌黑的发丝，有种摄人心扉的美，李显看得醉了。
婉儿这时才反应过来，连忙摆手道 ：“不行不行，我不能收！”她伸手想 把金钗摘下来。
谁知却碰到了试图阻止她的另一只温暖的手，她像触了电般急忙把手缩了 回来，脸也刷地一下红了，两只小手不知所措地端在胸前揉捏着衣袖。
第七章 黄 金 晃 眼 玉 生 晕 ， 豆 蔻 梢 头 二 月 初 李显不知不觉看呆了，她这样娇羞的模样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心里顿时一 阵欢喜。她应该是对他有感觉的吧，于是情不自禁地，他用他的大手握住了她 的两只小手。
婉儿感受到来自手心的温度，抬头对上了他温柔的眼睛。他的眼睛像一弯 荡漾的湖水，写满了柔情，婉儿深陷在他温柔的漩涡里，无法自拔。他们就这 样对视着，时间静止了，仿佛这个世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李显轻念出声。
看着眼前的男人认真地一字一字地对她说着，婉儿的心瞬间被融化了，她 知道这样一句话所代表的含义。不知道为什么，虽然他在她心里一直是个“花 花公子”的形象，但她却总是会不自觉地想起他，甚至想念他。难道这就叫爱情？
忽然，婉儿落入了一个温暖而结实的怀抱，她没有挣扎，好像在这个怀抱 里的感觉还不赖。他身上有种阳光的味道，很温暖，很踏实，婉儿想着想着竟 然扬起了嘴角的弧度。
“我叫你婉儿好不好？”李显带着磁性的声音在她的头顶响起。
婉儿乖乖地点了点头。得到她的回应，李显的笑意更浓了：“那你怎么称呼我？” “你不是叫日夜吗？”婉儿觉得他问得有些莫名其妙。
他把一根手指伸到她面前晃动着 ：“不对，我叫李显。”他笑着看着她写满 惊讶的脸。
“李显？你是李显？你是庐陵王李显？”婉儿睁大了眼睛，她怀疑自己是不 是听错了。她看着他，想从他那里得到答案，但是他认真的神情告诉她，他并 没有开玩笑。
婉儿简直不敢相信这个事实，虽然她知道在皇宫遇见皇亲国戚是一件很平常 的事，但一想到现在站在她面前的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李显，她还是有点接受不了。
“怎么了，你害怕我吗？”李显的眼里闪过一丝悲伤，原来他的身份真的会带给 她压力。上次之所以没有告诉她他的真名，也是考虑到这个问题。而今天，从他得 知她就是上官婉儿时，他们之间的阻隔好像又多了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