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东西白日来,夜间去,来时腾云驾雾,脸上带着一张猫脸面具,早春时节还披着一件雪白的毛氅,他一来,便霸占了我的温泉和两个最美丽的小妾紫霞和青霞。”宋扒皮一边说,一边用皱巴巴的袖子擦着无泪的干眼。
“那东西,他还日日要好鱼好酒,下人稍有伺候不周,他便大打出手,我请来的几个法师都是有去无回。”宋扒皮讲到这里,一双眼睛做贼似的瞅了瞅四周,然后瞧向玉琅和百草扮的捉妖法师。
“宋庄主不必害怕,我自幼在瀛洲岛上学艺,待我一出手,那妖物定是手到擒来!”玉琅一边说,一边摇着手中“降妖除魔”的布幌子。
“不必吹嘘了,那宋扒皮早就溜走了。”百草笑道。
玉琅和百草推开虚掩的木门,虽是早春时节,但只见四周竹影婆娑,风荷递香。
雾气缭绕的偌大的汇春温泉中只浮着一只肥硕的白猫,两个娇滴滴的少妇,穿紫衣的那一个正火炉旁温酒,穿青衣的另一个正聚精会神在剔盘中的鱼刺。
玉琅摇着手中的布幌子向猫叔喊道:“且慢动手,瀛洲岛暖云涯的老奶奶有话捎给你!”
猫叔听到“暖云涯”的老奶奶时腾的从温泉中跳出来,掐着玉琅的脖子问道:“你这个小狐狸,怎么知道暖云涯这个名字。”
玉琅透不过气来,脸憋的通红,百草忙在一旁说道:“白猫大叔,难道你不认得她是你的侄女玉琅。”
听到“玉琅”名字时,猫叔松开了玉琅的脖子,上下打量了一眼说道:“你一身妖气,怎么会是我玉侄女?!”
玉琅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向猫叔说道:“当初我与猫叔你来人界时,你曾与我约法三章,你说……”
玉琅把猫叔曾开过的三个条件细细说了一遍,猫叔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狐狸精”道:“不错,不错,你果真是我的玉侄女,可你怎么搞成了这幅样子。”
玉琅把自己的遭遇简略说了一回,猫叔龇牙骂道:“那窝古家的狐狸真不是东西,不光让我喝兑了水的狐狸酒,还把玉侄女你害成了这样。”
“不过,你现在的样子也不比以前差,只是你失了仙气,怎么能再回暖云涯?”猫叔瞅着玉琅托腮作思忖状。
“那猫叔你渡些仙气给我不就好了!”玉琅殷切的看着猫叔。
猫叔听了玉琅的话,一跳脚跃起半仗来,口中连连嚷道:“不成,不成,虽说猫叔我仙力深厚,但我也只是灵兽而已,与仙人终究差着一截,若我渡了仙气给你,你变了猫狐兽可怎么办,猫叔我一向斋心仁厚,可不能害玉侄女你。”
玉琅听到“猫狐兽”时,气的差点晕过去,
百草在一旁用鄙夷的眼光看着猫叔,向玉琅说道:“畜生到底是畜生,且莫对它指望太多!空气坏了自己不值!”
猫叔露出森森的利爪,瞪圆了一双金灿灿的猫眼,向百草呵道:“谁是畜生,叔我是灵兽!”
百草冷笑道:“什么灵兽,到底还是没人性!”
猫叔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了百草两眼,嗓子里咕噜着对百草说道:“不就是几口仙气嘛,何必那么小气,这样小子,你渡给她!”
猫叔半眯着眼睛隐约宵见玉琅狠狠的瞪了它一眼,猫叔赶紧把眼睛眯的更小一些。
“我只是一介凡人,哪里仙气可渡给玉琅的?!”百草听了猫叔的话差点气飞起来。
“小子,没有仙气给人,你就安份些,不要信口开河,乱慷他人之慨!”猫叔用拳头狠狠的打了百草的头一下,差点把百草捶晕了过去。
第 24 章
“你还要去找汲黯吗?”猫叔忽然正色问道,“你现在的样子找到了他,他也未必认的你了。”
“去,我相信汲黯即使看不见我的脸,他也能认得我,正如,如果汲黯重新投胎,换了模样,我也一定能认的他!”
猫叔听完玉琅的话摇摇头,把百草拉到墙角悄悄问道:“你这个神农后人,有没有一种药能治治她的倔脾气啊,让她对那个汲黯死心啊?!”
百草叹道:“人这具肉身不过为心所活着,心岂能死!”
猫叔狠狠的捶了百草的脑袋一下,骂道:“心岂能死,她对那个汲黯不死心,有你什么好处?!”
玉琅、猫叔、百草三人向永镇进发。
猫叔伏在百草背的药篓里不停的跳着脚抱怨:“那个神农后人,你这药篓里怎么一股黄连味,苦哈哈的招人讨厌,下回你背我前先在药篓里装些香草薰薰,好让我这一身雪毫香软蓬松!”
玉琅前日已和猫叔和百草说过,从今以后她要把自己当成以前的玉琅,请他们自动无视她这张脸。
“那个最好买个面具遮住你的脸!我可没法视而不见!”猫叔道。
出了古家庄十五里便到了一处闹市,仨人在闹市中停了下来,猫叔化成人形找了一个人最拥挤的小吃摊位,要了些吃的大快朵颐起来。
百草果真找了家香料铺子买了些麝香、檀香、龙涎香之类的放在了药篓里。
玉琅在集市挑选面具,出乎玉琅意料的是她现在这张脸引起的轰动效应,她每换一个摊位,尾随的几十人就集体移动一次。
玉琅被堵的烦了,就随意挑了一个孔雀毛的面具,拎在手上,正要付帐,却不觉谁的手搭上了她的肩头。
玉琅回头,便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狱神庙里的琴师鸾春正站在她后面,笑着看向她。
玉琅本不想理会鸾春,但转念一想,这个凡人是那狐狸阿九所爱之人,也许能从他口中得到阿七和阿九的下落,那么便有望夺回自己被吸走的仙气。
“鸾春兄,幸会,幸会!”玉琅冲鸾春粲然一笑。
“九弟,我们之间真是有缘!”鸾春抱琴笑道。
猫叔吃完了小吃,迟迟等不到付帐的人来,心中有些冒火,便冲着集市那头喊玉琅来付帐。
鸾春抢上前去,摸出钱袋为猫叔付了帐,猫叔摸摸滚圆的肚子,上下打量了鸾春几次,冲玉琅挤着眼笑道:“玉侄女,你自从换了这张脸,可真是桃花灿烂啊!莫要换回来了!”
玉琅瞪了猫叔一眼,心想,我以前那张脸也不错,汲黯就很喜欢呢!
“汲黯那小子若活着,也一定会喜欢上你这张脸的!”猫叔嘻嘻的笑着,似是猜特o了玉琅的心事。
“汲黯才不是那么浮浅的人,我们两个之间是心心相印!” 玉琅向猫叔强调道。
猫叔没再争辩,它现在已被百草放进了药篓里,药篓里香甜气味让猫叔无比惬意的打了一个喷嚏。
猫叔摸着滚圆的肚子在香气萦绕的药篓里蜷缩着打起了呼噜。
其实猫叔没睡着,他只是在假寐,一边想着自从玉琅换脸后交上桃花运,他的待遇也明显好了起来,吃饭有人抢着付帐,走路有薰的香喷喷的舒服药篓可以搭乘,猫叔呼噜着道:“看来玉侄女这张脸换的果真不错!”
第 25 章
永安镇是一个山水形胜的好地方。
永安镇像仙客来这样的旅店并不少,仙客来之所以生意还不错,实在是得意于它独特的地理位置。
仙客来就建在码头旁边,想的是吃定那些在水上讨生活的人。
澭河上的花船、商船、渔船、客船在水面飘累了,想歇脚时,仙客来无疑是他们最便利的选择。
猫叔在客房的左墙上凿了个洞,把耳朵贴在上面,听隔壁的盐商包的姐儿唱小曲儿。
百草被猫叔打发出去买好酒去了,因为猫叔说这仙客来的酒难喝的就像是乞丐的洗脚水。
玉琅在客房外四处闲逛着,想着汲黯会在这个镇子的什么地方,以何种面目出现在她面前。
“九姑娘!”琴师鸾春从窗户里探出头来。
“噢,原来是叫我!”鸾春连冲她喊了好几声玉琅才回过神来。
“阿九是我用的假名字,我真名叫玉琅!”玉琅解释道。
“原来是玉姑娘!”鸾春笑道,“你不是说想跟学弹琴,趁今日这机缘,我便授你一曲如何。”
“你要教我弹琴?!”玉琅嘴里嗑巴道。
玉琅喜欢听别人弹琴不错,但是她却生平厌恶弹琴,也并非是打心里厌恶,只是她自小,手指一触到琴弦,就觉得心里莫名的疼痛,像是十指要从手掌上被人齐根砍断一般。
“难道不是那日下棋时你说的想跟我学琴?”鸾春蹙眉问道。
“这个,其实是因为,其实是因为我很仰慕你,学琴只是托词。”玉琅诹道。
“噢,原来是你仰慕我,告诉我,你仰慕我什么?”鸾春莞尔一笑,口中不依不饶的问道。
“我仰慕你,品行高洁非俗流,骨骼清奇有仙缘。”玉琅随口道来,这些话本是她刚从隔壁的盐商门口过时,听那姐唱的唱词。
“噢,原来你还会看相,看的出我有仙缘?!”鸾春听了玉琅的话愣神了一会儿,挑眉问道。
“这个,相由心生,相由心生!”玉琅敷衍道,面上掩饰不住的尴尬,她想鸾春定然已看破她在说谎。
“呵呵,我也会看相,依我看来,玉姑娘你骨骼清奇,耳聪心慧,是个百年难得的练琴的好材料,所以我教定你了。”鸾春说着把门打开,玉琅只好拖步挪了进去。
“坐下来试试,把你手指上的东西交给琴弦!”玉琅硬着头皮坐上了琴凳。
玉琅不由的忆起记忆中那中十指连心的痛来,她颤抖着把手指摸向琴弦,她不想让鸾春看破她并非那日的那个阿九。
手指伸向那琴弦,钻心的痛并没有袭来,玉琅试着把琴弦按下去,泠泠的琴音传向耳畔。
“难道果真换了副样子,连那指上连带的疼痛也换没了。”玉琅心中诧异道。
“我说你又何用我教你?!”鸾春感叹道,飘入耳畔的琴音在造诣上并不输于他。
第 26 章
老猎狗是跟着百草进了仙客来旅店的。
百草给猫叔在永安镇上最好的酒铺里打了酒,顺便从旁边的熟食铺子里买了卤味牛肉和香酥鱼块。
老猎狗是给熟食铺子里送货的屠猎户养的,因为上了年岁,腿脚和反应都不太敏锐,屠猎户一家便不想再养它了。
这老猎狗跟着屠猎户出生入死数十年,屠猎户就算再心狠手辣,也不大下得了手去宰杀这条老猎狗,于是屠猎户便把这老猎狗带到永安镇上扔了。
殊料,这条猎狗却凭借嗅觉和记忆找回了山坳里的屠猎户家。
屠猎户见到这老猎狗,心中感慨之余,又把家里的剩饭用破碗盛上给猎狗放了一点。
第二天,屠猎户打猎回来又把这猎狗带到永安镇上扔了,这次屠猎户长了个心眼,把猎狗拴在了熟食铺子旁边。
屠猎户想一者拴起来,这样猎狗就不会再跑回家去了,二者,拴在熟食铺子旁边,这老猎狗好歹能捡个肉骨头啃啃,不至于饥饿而死。
屠猎户自以为处理好了老猎狗,得意的哼着小曲走了。
这只老猎狗的运气却不太好。
屠猎户走后,永安镇就下起了连阴雨,老狗淋在雨里,饿着肚子流着泪想了好长时间才想通,自己是被屠猎户嫌弃了,忘恩负义的屠猎户把它抛弃了。
百草见到老猎狗时,百草付完了钱就看见饿的眼冒金星的老猎狗。
百草伸手摸了摸老猎狗的头,给老猎狗喂了一块牛肉,并把老猎狗脖子上的绳子解开了。
老猎狗一路上躲躲藏藏的跟着百草。
老猎狗知道自己的岁数已经是被嫌弃了的,它不想赖着这位恩公,它只想悄悄的跟着这位恩公,为他做点什么来报答一下它的活命之恩。
百草把熟食和酒给了猫叔就出门去找玉琅。
玉琅正在跟鸾春学琴,便在房里招手叫百草进屋。
“呵,玉琅你居然会弹琴!”百草挤着眉毛叹道。
玉琅冲百草得意的笑笑,愕然的说道:“你怎么带了一条老狗回来。
百草回过头,便看见老猎狗正神采奕奕、嫉恶如仇的瞪着玉琅。
“这只母狐狸可真嚣张!瞧恩公都被她迷的三荤五素的。让我替恩公收拾了她再说!”猎狗报恩心切,一跃而上张口便朝玉琅的脖子咬去。
第 27 章
老猎狗扑玉琅第二下时,鸾春抡着琴砸向老猎狗,老猎狗惨叫着倒在他脚下。
鸾春不知所措的看着僵死在身后的红狐狸,他,琴师鸾春,竟然用琴砸死了一条忠心的老猎狗,救下了一个狐狸精。
猫叔听到玉琅被猎狗袭击的噩耗后,忍痛吃完了酱牛肉和香酥鱼干,眯着眼睛扫了鸾春和百草一眼,问道:“你们谁跟我地府里要人?”
鸾春愣在原地,百草上前一步说道:“我去!”
猫叔细细的审视了鸾春一通,沉声道:“那你留下来,看管好我们的肉身。”
地府,又称幽冥鬼界。
能入鬼府的只有魂魄,肉身去不得。
猫叔夤夜蒙面出动,打劫了方面十里酒店里的冰块,把红狐狸的尸体冰了起来。
地府虽处神、人、鬼三界之末,但地府却向来不打瞧的起那些神仙,对那些向来只想死后升天,不入地狱的人也不存多少好感。
黑白无常押着玉琅和老猎狗结伴而行,老猎狗头上笼着一层金色光环,这是义犬的魂魄才有的标志,将来过六道轮回时,它是可以投个好胎的。
“你咂变成这样啦?难道吾咬错了?!”老猎狗惊讶的瞪着玉琅,沮丧的问道。
它明明咬中的是一只母狐狸,可现在身边白无常锁着的却是一个仙气飘飘的女子。
“此中说来话长……”白无常一言未毕,只见一团黑雾从空中扑裹过来。
白无常只觉得火一样灼热的东西狠狠的烧了一下自己的手,手中的锁魂链便脱手而去了。
黑雾散尽,黑无常与白无常向老猎狗威胁道:“刚才的事你若在判管和阎君面前泄露半句,我们便摘了你顶上的光环。”
老猎狗耿直倔强了一生,从未受过此等胁迫,登时怒从心头起,厉声道:“吾一生磊落无瑕,怎可受尔等胁迫,到时阎君明查秋毫,自会还吾公道。”
黑无常和白无常挤眉弄眼的低语一阵后,伸手把老猎狗头上的金环摘下道:“汝不过是一条凡狗的魂魄,阎君岂是那么容易得见的,我们直接送你上奈何桥,一碗孟婆汤打发了你!”
老狗此时方悟,这地府也不是一个说理的地方。
老狗脸上立时露出一个谄媚的微笑,道:“二位鬼使,有事好商量!”
黑白无常相视一笑,黑无常把金环又戴在老狗头上。
老狗心内暗自起誓,等将来投了好胎,一定要禀明阎君查办他们两个小鬼!
玉琅端坐在一张镂花大椅上,怎么用劲也站不起来,旁边立着的男子看着玉琅笨拙的样子,脸上笑靥如花。
“我曾赌誓要娶个仙子回来,大家都笑我痴,说生活我们这幽冥鬼界怎么能高攀上神仙呢,不想,今天却让我撞着了!”玉琅抬头见那说话的男子长的长身玉立,并没有想像中的森森鬼气,倒是带着几分仙风道骨。
“那,你可知道,我只是个半仙!”玉琅轻叹一声。
“你不说破,别人哪里会知道。”男子说完便用法术封住了玉琅的口。
男子用手指挑起玉琅的下巴,细细的端详着说道:“我会告诉他们说,你是个哑巴!”,说完,便像个孩子似的大笑而去。
进来的侍女送来了幽冥鬼界的婚服,服侍着玉琅换下,玉琅只能由着她们摆布。
“哟,我们的夜魔王真抢了个仙女回来啦!”一阵银铃死的笑声从面传来。
“是陆夫人来了!”几个侍女停下手中的伙计一齐向门外迎去。
一个身材婀娜的美妇走了进来,上下打量了玉琅两眼,把头上的玉簪拔下一根来,插到玉琅的头上笑道:“这样才好看!”
玉琅狠狠的瞪了陆夫人一眼,陆夫人仍是笑,笑完了又细细的打量着玉琅,道:“细看倒是和我的夜魔王真有几分夫妻相呢!”
陆夫人
“呵呵,原来你是神农的弟子!”阎君抚掌笑道。
“神农尝百草救人,可从我们这里夺走了不少人口啊!”阎君脸色一变,语气也不再和蔼。
猫叔抓耳挠腮的在心里骂自己,自己吃了那么多鱼,怎么就没有补上脑呢,千不选万不选,怎么就带了个地府的对头来见阎君呢。
“所谓药医不死病,师父他老人家一片慈悲心肠,医病救人,也并未违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