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向左,深圳向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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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堂向左,深圳向右- 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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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死者再也听不到了。这封信里有多处模糊,象是被眼泪打湿的。时隔多年,我无法分清那是谁的眼泪,只好去问韩灵,韩灵一字一句地读完了她当年的作品,浑身剧烈地颤抖,说是他,是他!然后伏在桌上号啕大哭,说我只想我走了他会高兴,“没想到…没想到,他也在哭!”
看到最后,我发现了一封没寄出的信,是肖然的笔迹,既没抬头也没落款,看不出写于什么时间,信的开头用一句话概括了他的生平,“我现在功成名就,却经常感到孤独,”然后介绍他的现状:慢性胃炎,高血脂,视力下降,经常觉得没有力气,“吃的东西很贵,但都不可口。经常失眠,身边有无数女人,但都不值得相信,更不值得爱。赚钱太容易了,越来越没意思。”后面涂抹了一整行,接下来是这样一段文字:
我现在很辉煌,也很危险,也许就快死了。我不知道你在哪里,也不知道你在干些什么,我从来没问过。我经常想到你,两年之前每月想一次,一年之前每星周想一次,现在每天都会想。你也许不相信,我还好几次梦到过你,你还象原来一样漂亮,你在校门口掐我,在女生楼下咬我,不过一点都不疼。
我和原来差不多,140斤,不过头上开始长白头发了。你呢?你胖点了没有?你走的时候太瘦了,胖一点会更好看。我常常在想,如果你那时不那么倔,我们是不会分开的。你为什么要逼我呢?我只是要一个说法。唉,不说这些了,说了也没用,我们不可能回回从前,是不是?所以我只希望你能过得好。
我一生做过很多坏事,也做过很多好事。但从来没对不起谁,除了你。你为我吃了那么多苦,却不肯要我的一分钱。你是存心让我难受吧?
还有,我前些天去了一趟咱们的家,那里到处落满了灰,你从前的衣服都被虫子咬坏了,你喜欢看的那几本杂志还放在原来的地方,纸都发黄了。我还找到了你大一那年的语文试卷,你有道填空题答错了,不过批卷老师没看出来。
你还记得临走时我说的话吧,我早晚会给你一大笔钱,你不要都不行。真的,你不要都不行。
这段话里有几处错误,一是把“每星期”写成了“每星周”,二是“回回从前”,我读了几遍,认为应该是“回到从前”。抄录这段话时,我心里一直想着肖然的样子:他坐在书桌前,写两句就停一会儿,站起来走两步,抽支烟,然后再接着写。黄昏的太阳斜斜地照着他,他面色平静,脸上似笑非笑,两只瞳孔微微收缩,就象他遗照上的脸。这是一封注定不会寄出的信,他想写给谁看?他写的时候会叹气吗?
没有人知道。
对了,还有那行被涂掉的字。韩灵把信翻过来,对着太阳看了半天,看着看着,她的脸色突然变得铁青,那张纸轻飘飘地落到地上;在空荡荡的屋子中央,韩灵抖了一会儿,双手捂脸,使劲地哭。
肖然说:我讨厌过你,但直到你走后我才明白,原来我一直讨厌的你,已经成了我不可割舍的一部分。
(三十)
孙玉梅把有钱的男人分为三种:钱多人傻型、钱多人精型、钱多人渣型。天下有钱男人湟湟多矣,但总不出孙靓女之所料。所以聪明的女人一定要看准了鹰再放兔子,赚第一种男人的钱,与第二种男人合作,玩弄第三种男人的感情,但一定不能让他得手。
这确是高论。我听了大笑,问她:陈启明算哪一种?
这下轮到孙玉梅不好意思了,她忸怩了半天,迟迟艾艾地说:“他哪种都不是,他……他是个好人。”
好人陈启明一直在找他的儿子。找了整整两年,人瘦得象根旗杆,脸上一把皱纹,他吃得很少,烟越抽越凶,经常不住声的咳嗽,随时能咳出来果冻一样的浓痰。黄芸芸还是老样子,天天木呆呆地坐在那里,不知道吃也不知道喝,她走路本来就轻,现在更是变得象鬼魅一样,经常会无声无息的站在他身后,话也不说,灯也不开,眼睛直直地盯着,眨都不眨一下,几次都把陈启明吓了一跳。有一天他还在睡觉,迷迷糊糊地觉得屋里有人,睁眼看见黄芸芸就站在床头,那时天刚蒙蒙亮,屋里很黑,只能隐隐约约看清东西,黄芸
第五卷
    ?。节目播出那天,勤奋、节俭、善于思考的肖老板在保镖陪同下去了拉斯维加斯,在那里玩了两天,一共输了170  万美元。这笔钱如果换成实物,可以在鞍山买120  套安居房,解决600  人的住房问题,也可以买150  辆桑塔纳,摆满一整个停车场。
1999年肖然圆了两个梦:第一是回母校捐了一百万,混了个荣誉博士。拿着那张硕大丰满的学位证书,肖博士心潮起伏,久久难以释怀,最后忍不住给陈启明打了个电话,说我现在有资格鄙视一切学者了,没有谁不能被钱收买;第二个心愿花费得多一些,为了跟钟曼琳约会,他掏了420  万,就在他太子山庄的别墅里,这位国际知名的影星,万人景仰的偶像,肖然学生时代的梦中情人,撕下了尊贵的晚礼服、贞洁的白纱裙,在卧室里,在阳台上,在客厅中央的沙发上,她一丝不挂,有时横躺,有时斜卧,任肖然恣意搓弄,大声呻吟,咯咯浪笑,象个最淫荡、最下贱、最粗俗的妓女。
肖然说:我在你脸上烫个烟头吧。
钟曼琳缓缓地张开双腿,说要烫就烫这里,千万别烫脸,我还要演戏呢。
那也许是世界上最昂贵的一支烟,它烫得尊严尖叫,烫得理想红肿,烫得青春皮破血流,但是,它值200  万。
这就是真相,肖然醉醺醺地说,“为了金钱,再尊贵的公主都可以拿烟头烫。”
1999年12月31日,君达公司召开年度表彰大会,这是君达公司历史上规模最大的集会,400  多名员工组成了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从长天大厦一直排到深圳会堂,一路高唱《君达赞歌》:“所有的理想都扛在我肩上所有的未来都放进我行囊当汗水落进艰辛大地我的朋友我的同志你定会在汗水中看见天堂……”
那次表彰会花了1450万。50万会务费,1400万奖金。华东区总经理赵飞琼拿了46万,广东区总经理区嘉拿了38万,颁奖完毕,赵飞琼作为员工代表上台发言,这个40多岁的前售货员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说感谢肖总,只要你不嫌弃,我会一辈子追随你。说得台下嘘嘘不已。这个发言引发了一场声势浩大的表忠心运动,共有43名员工在《君达之声》上发表文章,一致表示要“甘苦与共,风雨无阻”,向肖老板奉献一生的剩余价值。作为这场运动的幕后策划人,周振兴在三年之后这样评价:“迷信确实愚蠢,但也有它的价值。”
那一年肖然给了周振兴400  万,外加一辆宝马530  ,给了陆可儿240  万,外加一辆红色的三菱跑车。到7  月份,肖然在蛇口海荔花园买了七套豪宅,每套都超过一百万,除了自己的父母家人,还给了周振兴和陆可儿一人一套。2002年中秋节前夕,周振兴提着一包月饼去看望肖然父母,在楼梯转角看见了卫媛,她还是那么漂亮,偎依在肖挺怀里又说又笑。周振兴愣了一下,低着头走了过去,感觉肖然的样子前所未有的清晰。
表彰会那天肖然喝得大醉,在深南大道上哇哇狂吐,周振兴一边开车,一边忍不住地恶心。那时已经午夜了,彩灯闪烁,歌声飘扬,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肖然吐完了,抖了两抖,突然呜呜地哭起来。
周振兴有点不知所措,推了他两下,先叫老板,再叫肖总,最后直呼其名,说肖然,你怎么了?
肖然哭得直打饱嗝,呜咽着说:“你帮我…呃…打个电话…”
给谁?是韩灵么?
肖然点头,周振兴停了车,噼噼啪啪地拨号,还没拨完,肖然突然醒了过来,一掌把手机打落,冷冰冰地说:“不打了,开车!”
周振兴捡起手机,慢悠悠地说了一句:其实打个电话也好,她现在……过得挺艰难的。
肖然没说话,默默地转过脸去,远处传来一阵欢呼声,几朵礼花在半空中象雨一般绽放,照得深圳满城通明。
三年之后,我听说了另一个版本的故事。那是1991年的元旦,肖然也是喝得大醉,坐在女生楼下又说又唱,几个人都拉不起来。韩灵闻风赶去时,肖帅哥已经开始了第二唱段,抱着路灯呜呜地哭,哭得宛转悠扬,引来观者如堵。韩灵上去推了一把,肖然应声而倒,象被猫咬了似的苦着个脸,可怜巴巴地哀求:“我要韩灵,呜呜,我要韩灵!”
韩灵又气又笑,说傻瓜,我就是韩灵啊。
“你不是,”肖然泪如雨下,“我爱韩灵,不爱你……”(二十二)
在所有人的叙述中,我都能清楚地看见你的影子,你站在他们中间,有时悲伤,有时流泪;你站在深圳繁华的夜色里,神情迷茫,左右张望,象个无家可归的孩子;你漂浮在每一个角落,他们看不见你,他们踩着你,碰撞着你,一伸手就能摸到你,你怕极了,象人群中那个哭泣的小孩,你缩成一团,到处躲闪,但始终不肯走开。
我知道你在找什么,但你找不到它,肖然,你死之后,它一直都没回来。
韩灵被抢后回鞍山住了三个月。一到家就大病一场,发高烧到四十一度,身上压着两床棉被,还是不住地打哆嗦,嘴里咿咿呀呀地叫唤。韩妈妈省钱省惯了,没舍得送她去医院,一个人在家里琢磨偏方,熬糖姜水、烧大蒜头,还请对面楼神叨叨的老刘婆子化了两道香纸灰,韩灵服了不仅没好,反而更加厉害,脸色乌青,嘴唇抽筋,话都说不出来了,吃什么吐什么,一嘴的尿骚味,韩妈妈这才急了,连背带扛地把女儿弄到医院,事后才知道,如果再耽误个一两天,韩灵的小命都可能不保。
韩灵在医院里躺了整整两个月,肺炎、宫颈炎、附件炎,最要命的是急性肾衰竭,用韩灵自己的话说,是一肚子的烂下水,这都是当年湖北老队医的杰作。作完血液透析后,她整个人象瘫了一样,头上身上冷汗直流,她妈站在床边,哆嗦得象块凉粉,还没开口眼泪就滚了下来,说你遭了多大的罪啊。韩灵咬牙强笑,笑完了轻轻合上眼,在一片黑暗中想起四年前打的那次胎,那时也这么疼,肖然抱着她,眼中泪光闪烁,说:〃我真想替你疼一会儿。〃
韩灵在家里住了三个月,让她妈多了半头白发。她还是神经衰弱,一夜一夜地睡不着,一合上眼就感觉眼前有人,高大的,矮小的,各种相貌的,站在黑影里,冷冷地、不怀好意地盯着她,韩灵被梦魇的巨石死死压住,徒劳地挣扎,无声地叫喊,每次醒来都是一身大汗。她妈迷信,一口咬定是撞鬼了,花200块请老刘婆子来家里作法,呜呜呀呀地唱了半天,唱得韩灵哭笑不得,回房给她大学同学小米打电话,小米刚跟丈夫吵完架,一听见她的声音就开始犯酸,说你的命多好啊,肖然那么有出息,哪象我,嫁了这么个窝囊废,他妈的连套房子都混不到。韩灵笑笑,听见隔壁的老巫婆唱道:你要是缺钱花,嗯嗯嗯,我许你金和银,你要是有冤情,嗯嗯嗯,到阎王殿上申,听我好言劝,该动身就动身,嗯嗯嗯,不许害好人……
这叫指路。据说人死后容易迷路,在阳阳交界的岔路口,那些亡魂总是要停下来久久徘徊,跟随每一个他爱过或恨过的人,久而久之,他就会忘了自己是谁。韩灵说,有一天我梦见了他,就在四海那家小书店门口,他到处张望,象丢了什么东西一样,等我走过去,他一见我就害怕地跑开了。
如果人死后有灵,那是不是肖然的亡魂最后一次拥抱他的爱人?
关于肖然和韩灵离婚的事,日化界流传着很多种版本,核心问题就是钱。有的说肖然给了她500万,有的说是800万,最离谱的是卫媛说的,1000万。她说这话的时候有点忧伤,说他其实一直都忘不了他的前妻,我只是他的一个玩具,开始是,到最后还是。
玩具卫媛在肖然死后第二个月谈了一次真正的恋爱,她迷上了一个在酒吧唱歌的长发帅哥,那帅哥身高一米八五,笑起来象F4的老大言承旭。认识当天她就把他带回了家,言承旭看着墙上她和肖然的合影,笑迷迷地问:〃你老公?〃卫媛笑笑,从抽屉里拿出一支肖然从东南亚带回来的,120美元一支的大麻,深深吸了一口,搂着帅哥的脖子,一丝不漏地全吐进他嘴里,然后伸手去解他的皮带,一边解一边说,来,干我,干给他看。帅哥被挑逗得兴致大发,一把将她翻过来,粗鲁撩起她的裙子,象追尾的汽车一样,凶猛地撞进了她的尾箱。卫媛抬起头来大叫一声,看见肖然正一笑不笑地看着她,神态平静,瞳孔微微收缩,似乎正在怕着什么。
墙上的肖然不会理解那个大声叫床的女人,她其实并不爱钱。和言承旭交往了一年多,她至少为他花了100万,买车,买全套的音响,买几百块一条的内裤。即使在跟肖挺同居的那两个月,她仍然会偷偷地跑去看他,肖挺零零碎碎地给了她30多万,她一分不漏地全花在帅哥身上,就象那支香醇的大麻。肖挺打她就是因为这个原因,那天帅哥给她发了个黄色短信,恶意篡改辛晓琪的《味道》,说我想念你的腰,想念你的骚,想念你T形内裤,和你下面的味道。卫媛看后娇笑不止,笑得肖挺心中疑云顿生,趁她去卫生间的时候偷偷翻了一下,这下可气炸了,卫媛还没起身,就被他按在马桶上痛揍了一顿,打得两颊红肿,嘴唇破裂。打完之后怒气不息,说贱货,你他妈马上给我滚!卫媛一声不发,起身,冲马桶,似笑不笑地穿好衣服,换鞋时晃了一下,她手扶鞋柜,想起她第一次来这里时的情景:那时肖然刚买了这套别墅,喝了一杯带气泡的白葡萄酒,显得有点忧郁,说我问你一个问题,你不许回答。他迷茫地看着她,目光游移不定,象是看见了更遥远的东西,过了好半天,他轻轻地问:〃你愿意嫁给我吗?
2003年9月,陈启明约我去酒吧坐坐,那个帅哥站在台上唱:〃别怪我掩饰真情,谁忍心辜负一生〃,陈启明捅捅我,说看,那就是卫媛,我转过头,看见一个容颜憔悴的女人,她歪着脖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台上,端杯的手神经质地哆嗦着。陈启明说:她现在彻底完了,吸毒,鬼混,那帮人全住她家里,吃她的,用她的,每个人都跟她上过床,但背地里,人人都骂她是个贱货。说完长长地叹了一声。这时卫媛正在打呵欠,闪烁的灯光下,她脸色苍白,眼框乌青,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但脸上依然有几分天真。
卫媛说,我一直以为我跟他只是为了钱,没想到最后被他毁了。
卫媛说,我不爱他,但他让我过上了那种生活,经历过那种生活后,其他的活法都没有意义。
那种生活。MR2和阿曼尼的生活。劳力士和顶级贵腐甜酒的生活。把整个餐厅全包下来,一顿饭五万港币的生活。六千美元的钻石胸针丢了,肖然说别找了,明天我再给你买两个的生活。卫媛哭着说:〃我是完了,但是,我……,我……〃
卫媛说,我也有过理想。
韩灵回家住了三个月,再回深圳心情已经很平静。仔细想想,其实幸福就在身边,她出门有车,进门有佣人,连饭都不用做,随便买个皮包,够普通家庭吃半年的。不管感情如何,肖然毕竟是她这辈子唯一爱过的男人,当初为了他南下深圳,如今成了家,立了业,也算修成正果。肖然这两年脾气不好,也难怪他,那么大的公司,千头万绪的事,在外面他是老板,是总裁,不能随便动怒,回到家里来,不跟自己发脾气还能跟谁发?何况肖然细心起来也很动人,在鞍山住院期间,他三天两头打电话,还往韩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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