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师 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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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阳师 卷一-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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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值黄昏,天正下着雨。
  雨丝细柔,但已让人颇觉寒冷。
  雨水湿润了整个蓬乱的院子。
  这雨已连下了三天。
  几乎从不收拾的庭院展现在博雅的面前。
  一个月前还发出清香的木樨,现在也落了花。
  往日满园茂盛的杂草,曾几何时绿得逼人的气势都不见了,在雨中只有一副颓丧的、湿漉漉的模样。草丛中也有些草已经枯萎变色了。
  这样的草丛里,龙胆和桔梗的紫色显现出来。
  好像有菊花开了,雨水绵绵中依然可以隐隐约约闻到菊花香。也许是借了风力吧。
  博雅的左侧放着朱鞘长刀,右侧是一个身材修长、容貌端正的男子,同样是坐在那里看着庭院。
  他就是阴阳师安倍晴明。
  与博雅岩石般正襟危坐相对,晴明显得很随意。他把右肘支在右膝上。下巴搁在右手上。
  晴明和博雅之间的木地板上,放着沙锅。沙锅里满是蘑菇。好几种蘑菇混合在一起,烧好之后热着火。
  沙锅边上有酱汁,两人不时将蘑菇蘸一下酱汁享用。
  这是下酒的菜。
  盛酒的瓶子和两只杯子,放在装蘑菇的沙锅旁。
  挺大的酒瓶子+ 里面的酒已经喝掉过半。
  博雅提着蘑菇,像往常一样,独自遣遥自在地出现在这所宅子里,是在一个时辰之前。
  晴明很难得地出迎博雅。
  “哎,你……真的是晴明吗? ”
  当博雅这么问的时候,晴明笑着说:“这不是眼见为实吗? ”
  “平时大都是些不明身份的女子、老鼠之类的来迎客,我想这回该不是冒了晴明的面孔出现吧,哪敢马上就相信? 

  “就是我了。”
  晴明回答之后,博雅才一副释然的样子。
  就在此时,晴明“嘿”地一笑。
  “怎么啦,晴明? ”
  “博雅,你都怀疑到我的面孔了,怎么当人家自称是‘晴明’,你却信了呢……”
  “你不是晴明? ”
  “我什么时候说我不是晴明? ”
  “哎呀.晴明,我不是不知道吗? ”
  博雅回道,又接着说:“你倒是真的出来迎接过我的,但说实话,即使在那个时候,我也有上当的感觉。对于想法复杂的人,我可是应付不来。总而言之,我进来啦。”
  说着,博雅自顾自进了院子,往外廊走去。
  到了一看,本应落在自己身后的晴明,竟然就半躺在廊外的木地板上。支着右肘、下颏搁在右手上的晴明,笑望着博雅。
  “真正的晴明果真在这里呀。”
  博雅话音刚落,半躺在廊内的晴明的身体,突然像被风刮起似的腾空而起,往庭院飘出去。
  刚飘出外廊,晴明的身体便一下子掉在草叶上,在雨点浇打之下.眼看着凋萎。
  “喂……”
  就在博雅发声喊叫时,草叶上留下了一张剪成人形的小纸片。
  “怎么啦,博雅? ”
  从后面传来一声招呼。
  博雅回顾身后。
  “晴明你……”
  身穿宽松的白色狩衣的晴明就站在那里。
  女子似的红唇浮现微笑。
  “怎么样.刚才的我是真的吧? ”
  晴明笑道。
  “谁知道啊? ”
  博雅说着,盘腿坐下。
  同时,他把带来的竹篮子放在自己身边。
  “嘿.是蘑菇呀? ”
  晴明盘腿坐下,探头看着竹篮里的东西。
  “本来是带来我们喝上一杯的,但我要带回去了。”
  “为什么? ”
  “我生气了。”
  “别发火嘛,博雅。这样,我亲手来烧吧。”
  晴明说着,向篮子伸出手。
  “不,等等。用不着你亲自出马。像往常那样,让式神什么的去做吧。”
  “别往心里去嘛。”
  “说生气是假的。只是要给你出出难题而已。”
  “博雅你真是老实。没问题,我来烧。”
  说着.晴明提着篮子站起来。
  “哎.晴明——”
  博雅喊他时,他已经迈步走出去了。
  蘑菇来了。
  晴明端的盘子上,有烧好的蘑菇,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一只手的手指间,夹吊着酒瓶和两只杯子。
  “不好意思啦,晴明。”
  博雅有点不安。
  “喝吧。”
  “喝。”
  于是,两人眺望着雨中的庭院,开始喝了起来。
  从耶时起,几乎没有交谈。
  “谢谢。”
  “谢谢。”
  只是在互相给对方斟酒时,低声嘟哝一句而已。
  庭院在黄昏的雨中静悄悄的,只有雨滴落在草叶和树叶上的声音。
  庭院已是一片深秋景色。
  “哎.晴明……”
  博雅幽幽地说。
  “什么事? ”
  “像这样子,从这里眺望你的庭院,最近给我一种感觉:就这样子其实也不错吧……”
  “哦? ”
  “这里与其说是荒废了,不如说给人一种与众不同的感觉。”
  博雅望着庭院说道。
  一个杂草随意生长的院子。一切都未加收拾,任其自生自灭。就仿佛把别处的荒山野地照原样切一块,随意地搁在这个庭院里而已。
  “不可思议啊。”
  博雅叹息般说道。
  “什么事不可思议? ”
  “看上去,不管春、夏、秋,这里都只是被杂草覆盖的院子,没有什么不同,但其实每个季节都不一样。在不同的季节,各有惹人注目和不惹人注目的花草。就说胡枝子吧.已经落了花,一下子找不着到底长在哪里了,可是原先不知躲藏在哪里的桔梗、龙胆,就跑出来见人了……”
  “嗯。”
  “所以,我说它与众不同。但是,虽说它与众不同,却又让人觉得这个院子实质上是一成不变的。所以……”
  “所以就不可思议? ”
  “对。”
  博雅直爽地点点头,又说:“似同而实异,似异而实同。而且,我还觉得,并没有哪边是哪边非的问题,两者都是这个世界的面目,是天生就这样子的。”
  “了不起呀,博雅。”
  “了不起? ”
  “你刚才说的,正是咒的根本道理呢。”
  “又是咒啊? ”
  “没错。”
  “睛明。趁我现在难得有了明白的感觉,不要再跟我说莫名其妙的东西,让我不明不白。”
  博雅说着,喝了一口酒。
  晴明少有地闭口不言,看着博雅。
  博雅放下喝干的酒杯。
  突然,他觉察到晴明的视线。博雅一旦与他的视线相遇.立即便将目光又转向庭院。
  “哎,晴明,你听说那件事了吗? ”
  博雅问道。
  “‘那件事’,是哪件事? ”
  “就是‘赤发鬼犬麻吕’被捕的事。”
  “他被捕了? ”
  “对呀.昨天被捕的。”
  “噢。”
  “四天前的晚上,‘赤发鬼犬麻吕’闯入油店。他杀了那里的女人和孩子,什么也没偷就逃走了。大家都以为他会因此离开京城一段时间,结果却在京城里抓住了他。”
  “在京城的什么地方? ”
  “他是在西京极的路口失魂落魄地徘徊时被捕的。当时.他提着血迹斑斑的刀,衣服上也溅有被害人的血。”
  “噢。”
  “其实两天前就有消息,说有个像是犬麻吕的男子,握着带血的刀在闲逛,不知是真是假。结果是真的,他实际被捕是在昨天早上。”
  “这可是好事啊。”
  “好事是好事.但犬麻吕这家伙,好像有鬼附身了。”
  “鬼?”
  “好像自从闯入油店那个晚上起,他就一直不吃不喝,四处徘徊。到被抓的时候,甚至是一副无法抵抗的样子。”
  “噢。那为什么说他是有鬼附身了呢? ”
  “他在牢里说梦话。说的几乎都是像你说的咒一样不明不白的梦话,但试着连接起来分析,好像这个犬麻吕在逃出油店之后,就在朱雀大路遇鬼了。”
  “遇鬼? ”
  “乘坐牛车的鬼。”
  博雅把犬麻吕的梦话串起来之后的情况跟晴明说了。
  “那女人是说‘去大内’吗? ”
  晴明饶有兴致地问博雅。
  “好像是那样说的。”
  “那她来大内了吗? ”
  “没有来。因为我没有听说有关她的事。”
  “哈哈。”
  “后来,据说那牛车消失了。”
  “消失? ”
  “好像是在犬麻吕身边通过之后,往前走到八条大道一带,就在那里消失了。”
  “犬麻吕看见的? ”
  “好像是。他目送着牛车走朱雀大路,临近八条大道时.在那里突然消失了.”
  “那犬麻吕呢? ”
  “死掉了。”
  “死了? ”
  “对啦。昨晚死的。”
  “不就是被捕的当晚吗? ”
  “没错。他被捕的时候已经在发高烧,身体热得像火一样。到了晚上就更加严重了。据说最后他是嘴里喊着‘好冷好冷’,浑身发抖而死的。”
  “挺吓人的嘛。”
  “哎,晴明……”
  “什么事? ”
  “关于那辆牛车的事,我觉得犬麻吕不像在说假话。”
  “为什么? ”
  “其实,还有一个人见过类似的牛车。”
  “谁见过? ”
  “我的熟人中有个叫藤原成平的,是个朝臣。这家伙喜欢女色,到处留情,上门寻欢。这位成平说他也见到过。”
  博雅压低声音说。
  “哦? ”
  “就在三天前的晚上。”
  “三天前的晚上——就是犬麻吕闯人油店的第二天晚上吧。”
  “对。”
  “那……”
  “成平要找的女人,就住在西京极。他说是在去那里的途中看见的。”
  “噢。”
  “看见的时间,是在亥刻前后。地点是在朱雀大路和七条大道相交那一带。”
  博雅向晴明那边稍微探出身子。
  “亥刻的话,已经很晚了。”
  “说是给别的女人作和歌,弄到很晚。”
  “别的女人? ”
  “他弄错了——写信给两个女人,约的是同一个晚上上门。结果只好给其中之一写信,说是要作和歌,去不了了。”
  “还挺费心思的呢。”
  “嗯。那成平说,他的车子急急地沿朱雀大路走,在过七条大道的地方,遇上了那辆没有牛牵引的牛车……”
  博雅开始叙述。
  据说最初察觉的,是他带的三名随从。
  正好是刚开始下雨的那天的晚上,像雾一样细密的雨丝.充满夜间的空气中。是一个看不见月亮,两眼一抹黑的夜晚。
  随从们都提着灯火走夜路,此时,他们突然注意到前方——罗城门的方向,有灯火在接近。
  朦胧的光。
  “吱,吱……”
  “吱.吱……”
  还有车轴转动的声音传了过来。
  没有灯火,为什么有光线放出? 走近来的,是一辆牛车。
  可是,轭上却没有牛。没有牛拉着,牛车却在接近。
  那辆牛车的左右两边,分别有一个穿黑色直垂的男子,和一个穿白色单衣、外套白色罩衣的女子。他们和牛车一起,向着这边走来。
  “奇怪呀……”
  成平得到报告,掀起帘子向外张望,他嘴里还嘟囔着。
  牛车越来越近了。
  “成平大人,遇上隆物的话,还是早走为妙。”
  就在随从们恳求时,拉成平车子的牛突然大发脾气,它拧着头,要往一旁逃避。
  牛劲太大,把车子拽到一旁,折断了一根辕木,牛车侧翻在地。这一下子,轭脱了,牛趁机逃走了。
  三名随从之中.有两个也哇哇大叫,跟着牛逃走了。
  成平从翻倒的车子里爬了出来。因为雨水淋湿了泥地,他弄得一身泥浆。
  车子因为压在一个随从逃跑时扔掉的火把上面,帘子烧着了,成平的车子着了火,燃烧起来。
  悠然而至的牛车,来到成平面前停下了。这时候,从牛车里面传出一个清澈的女声:“可以让开一下吗? 

  但是成平动弹不得。因为他已经瘫软了。
  “如此深夜.一个姑娘家,上哪里去呢? ”
  成平动不了,但还是硬挺着问道。
  这时.帘子轻轻抬起,露出一张女子的面孔。她的肤色是令人瞠目的冰清玉洁。女子丹唇轻启:“我要去大内。”
  女子丰满的嘴唇吐出清音。
  女子身穿艳丽的女式礼服。
  甘美的芳香传到成平的鼻孔。
  在雨中燃烧的车子,映照出这一切。
  这时候的成平还是动不了。
  正要挣扎着起来的成平,此时看见了绑在轭上的东西。
  是黑色的女人长发。有这么一束头发就绑在轭上。
  看见这东西,成平的腰又一次瘫软了。
  “怎、怎么……”
  他是喊出声了,但因为过于恐惧,脑子一片空白。美丽的女子、轻柔的话语,越发令人恐惧了。
  “这是七天拜谒的途中呢。”
  女子说话的时候,两边的男人和女人都不作声。
  此时,一旁看着这一切的随从从腰间拔出刀来。
  “呀——”
  随从闭着眼大叫一声,向对方的车子砍去。
  帘子“嘎”地裂开,刀捅进了车里面。
  “格格——”
  车内传来这样的响声。
  女子用牙齿咬住插入帘子内的刀刃。不,此时那已经不是一个女子。她已经变成一只红眼青鬼,身上仍旧是艳丽的礼服。
  “嗷! ”
  身穿白色单衣加罩衣的女子吠叫起来。眼看着她变成四足趴地。她的罩衣也脱落了。
  女子长着一个白色的狗头。
  站在另一边、身穿黑色直垂的男子的脸,也变成了一张黑狗的脸。
  两只恶犬立即扑向动刀的随从,咬断了他的头,扯裂他的四肢。
  然后,两只狗吞噬了他的身体.连骨头也没有剩下。
  成平用四肢爬行,逃了出来。
  当身后传来嚼食随从的骨头和肉的声音时,成平不禁汗毛倒竖。两只狗又恢复成人样,站在牛车旁边。
  “吱.吱……”
  牛车又走动起来。
  牛车超过爬走的成平,来到七条大道时,突然,牛车和那一对男女全都消失无踪了。


  “然后呢? ”
  晴明问博雅。
  “成平此刻躺在家里发烧哩。”
  博雅抱着胳膊说。
  “应该是中了瘴气了。”
  “瘴气?!”
  “对。跟犬麻吕中瘴气死掉是一回事。”
  “成平也会死吗? ”
  “不,他应该不会死。犬麻吕不是刚杀了两个人,身上还溅上了鲜血吗? ”
  “嗯。”
  “那时犬麻吕处于特别容易中瘴气的状态,而成平并不是那样的。他躺上五天的话.应该就会好。”
  晴明说着,自己往空了的酒杯斟酒。
  “那女人说了‘要去大内’吧? ”
  “对。”
  “说是花上七天去? ”
  晴明自言自语似的,把酒杯端到唇边。
  “有意思。”
  “只是有意思吗? 我正为这事烦恼呢。”
  “你烦它什么? ”
  “是不是要向圣上报告这件事呢。”
  “那倒也是。这件事如果传到圣上耳朵里.我这里也不免有点事吧。之所以还没有事,应该是还没有跟圣上说吧。”
  “对。”
  “原来是这样。”
  “昨天,我被成平叫去,告诉我刚才的事情。他问我这事怎么办。所以,现在知道此事的,只有我一个人。”
  “你想怎么办? ”
  “所以我来和你商量嘛。那盗贼说的梦话,可能已经传到圣上的耳朵里了。之所以还没有召你去,是圣上还不很在意吧。但是,如果圣上知道一位朝臣也遇见了同样的事情,而且有一个随从被吃掉了,圣上也要不安吧。”
  “为什么还没有对圣上说呢?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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