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振杰也听到了,见耿峰脸上表情不愉,笑呵呵地打岔,“耿部长,晚上别走了?我叫人送点山货过来。”
耿峰笑着摆手,“算了算了。你们这些人呐,个个都是‘酒精考验’的。我每次下乡,回去后一个星期都不得劲。”
储茂荣是整个齐山县资格最老的乡党委书记,耿峰也不好和他纠缠,只有打个哈哈,算是揭过此事。
送走两位部长后,储茂荣打了个酒嗝,挠了挠腮帮子上的肉痣,冲王土地招了招手。
“王……土地,下午你好好休息,呃……晚上接着干!”说完也不等他回话,晃着脑袋回去了。
王土地耳力何等灵敏?早听到储茂荣的怪话,心道:老子来还没半天,居然给我添堵?现在又想讨好,去你妈的吧!
当下也没吭声,和白振杰打了个招呼后,沉着脸往回走。
“王乡长,王乡长!”
王土地停下脚步,回头一看,是个小年青,姓安。吃饭时似乎在另一桌。
“嗯,小安啊?”
安道明是党政办工作人员,人甚是机敏。他得了白振杰的指示,追上去道:“王乡长,中午休息一下吧,你的住处我早收拾好了。”
宿舍其实就在办公楼后面,是两幢平房,边上四间划做乡政府食堂。
安道明打开窗口透气,又到食堂打了两瓶开水送来,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道:“王乡长,这是你的宿舍和办公室钥匙。还有什么指示?”
王土地接过钥匙,装进兜里,笑道:“没事了,你回去吧。”
安道明没走,而是打了盆水,这才离开。
这小家伙,挺有眼力。以后倒也可以照顾一二。
王土地喜滋滋地看着安道明离开的背影,嘀咕了两句,拿毛巾洗了把脸,这才开始打量房间。
房间不大,不过也分里外。外面是十来个平方的客厅,摆着一套人造革沙发,窗台下还放着两盆半死不活的君子兰,卧室里一张单人床,一个衣柜,一张写字台,几张椅子。
虽然稍显寒酸,不过王土地也不计较这个。
床已经铺好了。淡蓝色格子床单,同色的两床被子,还散发着新棉的香味。躺在床上,王土地望着天花板,开始琢磨起今天饭桌上的人。
乡镇的党委、政府办公室合署办公,所以只有党政办,而没有党委办和政府办。中午除了书记储茂荣、乡长白振杰,还有几位副书记和副乡长,党政办主任,加上派出所、财税所、计生办、农科所、人武部、司法所的几个头头脑脑,再有几名搞服务的工作人员,硬是凑了整整两桌。
王土地记忆力惊人,介绍一次,就牢牢记住了人名,此时再默默与头脑里的相貌对照,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就出现了眼前。
主桌自然是书记、乡长陪着两位部长,另一桌的人就杂了,但凡有点职务的都坐了上去。席间一点粗俗的笑话和对骂声,自然也落入了王土地的耳内。
素质太低啊……老子以后就要和这些个家伙打交道?几个女的,也是五大三粗,没个水灵的——除了那个党政办副主任苟凤莲。
正在胡思乱想间,门外就传来一个声音。
“王乡长?”
王土地一个鱼跃从床上跳起来,走出卧室,就见一个家伙立在门前。
“韩主任,请进,有什么事么?”王土地笑咪咪地打招呼。
来的是党政办主任韩延超,四十多岁,人长得瘦瘦高高,背有点弯。他见王土地正准备泡茶,立即上前两步,弓着腰道:“王乡长,这怎么敢当,我刚在办公室喝过。”
王土地本来就是装模作样,见他来按自己的手,顺势就放下杯子,拉着他坐进了沙发。
“韩主任,你中午不休息?”
“家离得远,我中午一般就在食堂吃。”韩延超答非所问,轻而易举地转移了话题,“王乡长,你看还满意吗?如果不满意你直管说,我立即改正。”
“还不错。”王土地对这些确实不太关心,少不得又说,“韩主任你费心了。”
“呵呵,为领导服务,应该的。不过这都是白乡长安排的。”韩延超脸上表情在不知不觉中蒙上了一层虔诚、激动的神色,“上星期,听说你要来,白乡长就指示我把你的办公室和宿舍安排。床上一套全用新的,办公室里也搞好了,就等你验收呢。”
这是表功,还是替白乡长拢络人心?王土地诧异地看了韩延超一眼,默默给他打了个“白”的印记。
韩延超坐了几分钟就告辞了,王土地还在想是到办公室转转,还是睡一觉,门一推,就见白振杰捧着个大茶杯,笑容满面地进来了。
“白乡长?”
王土地一转身要去泡茶,白振杰指了指茶杯,笑道:“我这满的呢,别忙了,坐下说说话。”
两人对坐,白振杰微笑地看着王土地,“土地啊……我这么叫你不见怪吧?”
“怎么会见怪呢,论职务你是领导,论年龄你比我大,再说名字不就是让人称呼的吗?”
嘘寒问暖了几句后,白振杰直入主题:“土地啊,你对自己的工作有什么想法?”
工作?王土地一听这话,头脑里就一片迷糊。
副乡长该如何工作,他还真没想过。头脑中的印象,工作不过是喝喝酒,签签文件,看看报纸,开开会。
可这话却无法说出口。
王土地搅尽脑汁,这才扭扭捏捏地开口道:“白乡长客气了,小王是你手下的兵,我服从组织安排,你指到哪我打到哪。”
“我可不敢指你打东打西。”白振杰笑了起来,心里却暗自警惕:这个王土地,看着年青,城府却深!
白振杰问的没什么问题,不过他提这问题却有问题。
党管人事,王土地虽然是政府的人,但他的工作安排,却是要上乡党委会。这不是白振杰能定的,相反的是,储茂荣倒是可以搞搞一言堂。
简单来说,白振杰提问,就有“僭越”的嫌疑。
王土地虽是神仙,却哪里懂这些。他的回答让白振杰满意之余,又未必有点遗憾。
服从组织安排,又说“你指到哪我打到哪”。这分明就是两头滑嘛!
白振杰并不奢望王土地表忠心,不过只要他不倒向储茂荣一边,以后就可以慢慢来。
不得不说,为了拉拢王土地,白振杰是费了点心思。
作为市财政局来挂职的干部,白振杰有着远比本地干部储茂荣深厚的消息渠道,王土地有后台,这是他千方百计打听出来的,当然要着意交好,所以才有指示韩延超提前替王土地的工作生活安排好一事。
又聊了几句,白振杰站了起来,“下午你也别上班了,好好休息一下。晚上,还有战斗呢!”
“啊?”王土地吃惊地望着白振杰。
“下面的干部,要给你王乡长接风,我也不好推辞。你呀,工作要搞好,酒量也要练好!”白振杰亲切地一笑,飘然而去。
………【二 拼酒】………
好看就推荐,不好看请路过,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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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又是两桌。
这次是乡财税所请客,陪客除了中午的一摊子人以外,还增加了几个生面孔,都是中午没资格上桌的。
没了市、县领导在场,酒桌上更是热闹不堪。
王土地菜没吃几口,酒已经下肚半斤多了。作为主客,他坐在储茂荣和白振杰中间,副书记、副乡长在两人左右如雁翅般排开,一个个红光满面、满头大汗。
财税所所长刁文才是个大胖子,他坐在末座,端着酒瓶几乎就没坐下。
“王乡长,我们这里啥好的都没有,唯有一样,狗肉!”刁文才挟起一箸羊肉送到王土地碗里,介绍道:“老驴做别的菜都***扯蛋,除了多搁油没别的招,可就这红烧狗肉,那是一绝!”
边上的副书记孙汝征点点头,用筷子指着翻滚的火锅道:“花江狗肉,全国都有名的。一黑二黄三花四白,这花江狗肉,就得用黑狗,一岁头的,去骨连着皮,做出来红彤彤的扑鼻香……”
孙汝征一边解说,一边取了双筷子,挟了块狗肉,蘸了蘸边上海碗里的调料,又介绍道:“这里面是辣椒油,上面飘的是薄荷叶,洒上芝麻……”
“西关省简称桂,所以西关省的菜,就是桂菜。这是折耳根炒腊肉,这是酸汤鱼,这是羊瘪汤……”
说得性起,孙汝征又笑呵呵地道:“我以前还做过一首诗,《吃狗肉》,王乡长,请你点评,指正。”说完微闭双目,摇头晃脑地吟道:“主人开柴门,脸上笑盈盈,饱经风和霜,额头皱纹深。屋前扯香菜,屋后拔香葱,只闻丁板响,片刻热气腾……”
“行了行了!孙大牙你。他。妈少说两句。今天是给王乡长接风,不是来听你冒酸气地。”储茂荣早听得不耐烦,突然插了一句。
孙汝征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露出愤怒之色,边上有人悄悄拽了拽他袖子。
好半天,孙汝征默默喝了口酒,垂下脑袋,脸色已经白了。
王土地看得分明,心道这个储茂荣还真霸道,在桌上就敢对副职呼来喝去,骂人如训儿——不过你可千万别犯着老子!
不过这个孙汝征,估计在乡里受排挤多年,平时也没机会说这么多,可憋坏了。王土地也烦他,不过看着孙汝征的花白头发,心里更多的是可怜。
人混到这份,还真是生不如死!
孙汝征的可怜样,两桌人都看在眼里,却没人敢安慰他几句。
王土地也没想做好心人,倒是刁文才嘴皮子溜,说了几个笑话,场面才重新热闹起来。
正说着,饭店老板吕华山一瘸一拐地送菜来了。他地位低微,又身有残疾,别人叫他绰号,他也没敢有意见,只是陪笑,“各位领导,菜做的不行,尽管批评,吃好喝好啊!”
“滚滚滚,叫你家闺女来。”刁文才伸手推他,“你个***去厨房里呆着吧,别丢人现眼。”
吕华山眼底闪过一丝愤怒,随即又隐去,笑呵呵地道:“孩子还没回来,等回来我叫她敬各位叔叔一杯。”
等他离开,刁文才和王土地碰了一杯,低声笑道:“王乡长,你别看老驴人长得埋汰,可生的闺女啊,啧啧啧……保管你一见了鸡。巴。头就得变冲天炮。”
真粗俗!王土地暗道老子是神仙,什么美女没见过?笑笑也没说话,就见那边桌上呼啦啦一下过来三个人。
领头的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外套已脱了,身上是一件水红色紧身羊毛衫,体态妖娆,眉眼风流,倒有几分姿色。
王土地认得,她是党政办副主任苟凤莲,另外两人分别是人武部长熊大年、派出所长郝健。
见这架势,估计是冲自己来的。
“王乡长……”果然,苟凤莲一来就直奔主题,“中午没喝好,晚上你可要多喝点,我敬你!”
妈比的,中午我喝了一斤多,还叫没喝好?王土地心里暗骂一句。
说不得,王土地只有站了起来,端着杯子道:“苟主任,我敬你吧!”说完一口抽干,亮了杯底。
“好!”熊大年大声嚷起来,他搭着郝健肩膀,显示两人关系密切。
“王乡长果然豪爽。”苟凤莲也喝干杯中酒,兰花指翘着亮杯底,然后又勾过身子给王土地斟上酒,“好事成双,我再敬王乡长一杯。”
和苟凤莲喝完,熊大年和郝健又过来敬,王土地稀里糊涂干了六杯酒,正想坐下吃口菜,却发现苟凤莲却没走,而是坐到了储茂荣另一侧。原来坐那位的一位副书记溜到边桌了。
“储书记,我敬你一杯。”苟凤莲娇滴滴地端起了杯子。
储茂荣还没说话,桌上几个老资格的副书记、副乡长就笑闹起来,“喝个花式!”
“哼,花式就花式。”苟凤莲丝毫不惧,手臂一伸,露出半截白生生的手腕,绕过储茂荣手臂,半个身子凑过去,喝了口酒。喝了酒后又轻轻推了推储茂荣,“储书记,你喝嘛!”
这俩货有奸情!
王土地看得眼睛发直:这乡里,还真***开放!
没等王土地感叹完毕,边桌上又过来几人敬酒。
又是一通乱,好不容易消停下来,王土地已经连喝了十来杯。
“小王不错。”储茂荣胳膊搭在苟凤莲的椅背上,半搂着她,黑沉沉的脸上挤出一丝笑意,“不过还要继续战斗!”
能喝酒就是好干部,这是乡镇干部的工作特点决定的。王土地不懂这个,不过他知道谦虚。
“我喝多了。”王土地微微发出一丝仙力,额头上汗就冒出来了,“已经过量了啊!”
“才一斤就算多?”储茂荣不满地瞥了他一眼,“老子的兵,个顶个要能喝酒,能喝酒才能干事!”
妈比,这是什么逻辑?王土地可不管储茂荣是不是“土皇帝”,眼珠一瞪就想翻脸,边上白振杰搭腔了,“呵呵,土地呀,吃口菜。”又笑着对储茂荣道:“储书记啊,王土地中午喝的就有一斤,晚上这又是一斤,战斗力很高啊!”
储茂荣不再挤兑王土地。倒是桌上其他人来劲了,又开始围着王土地打转,一句句劝酒辞还说得特溜。
司法所、农科所、计生站,跟赶趟似的过来敬酒,到最后,苟凤莲一人就敬了王土地八杯酒,还挑衅地说,“我再敬王乡长两杯,十全十美。”
我靠,王土地怒了!
王土地在官场,绝对是新兵蛋子,但他却会观察,会琢磨。
王土地初到云台乡,接风宴上别人敬酒自然少不了。不过这敬酒的学问就大了。
规规矩矩的敬酒,一般是双杯,表示敬意,同时混个脸熟,相当于认识了。
关系再近点,四杯也无妨,不过现在王土地两眼一抹黑,除了记忆力好,能认准人以外,跟谁都没交情。
至于关系铁,那反倒是敬不敬都无所谓了,碰个半杯,交流个眼神就足够了。
现在的情况却有点不对劲,除了东道主刁文才敬了他四杯,其他的人都拼着命劝酒,四杯以后又是双杯,双杯结束还要“加强感情。”
老子和你们有屁的感情!分明是想灌醉我,要老子好看!
王土地骨子里对凡人的“蔑视”爆发出来,正好趁着熊大年过来敬酒,发作起来。
“熊部长,我王土地初来云台乡,什么情况都不熟。以后在工作中难免有失误,还望熊部长多指点。”
说完这话,王土地打开一瓶酒,笑道:“俗话说感情深一口闷,我觉得一口口闷表现不出我对熊部长的尊敬。这样……”
王土地叫来老板,拿来一摞海碗,在桌上摆出个莲花形,然后打开一瓶酒,“咕咕咕”倒出两碗,空了。
王土地端起一碗酒,推到熊大年面前,然后又端起了另一碗,“熊部长,我王土地酒量不高,不过我也不敢偷奸耍滑,这酒我先干为敬。”
熊大年本来还有没摸不着头脑,见王土地要来海碗,心里就隐隐不安了,此刻见他竟然一仰脖子,将一海碗52度的乳泉井喝了下去,这才感到大事不妙。
果然,王土地半斤酒下肚,眼睛却越发的亮了,他一亮碗底,笑咪咪地道:“熊部长,我喝完了。”
……
第二天,半个云台乡的机构都瘫痪了。本来说要在上午召开的党组会也改在了下午。
熊大年直接被王土地灌得玩喷泉,一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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