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储,我不同意处理王土地同志。要是党委会通过了,我支持,不过我保留个人意见。”
谈话已经进行了一个小时。无论储茂荣怎么劝说,白振杰就是不同意两人联名向县委报告此事。
笑话,我不推你下水,就算很善良了。跟你一起整王土地,除非我疯了!
反而一再劝储茂荣忍一时之气,原谅王土地对领导不敬,要向前看,增强把握全局的能力。
这倒不是白振杰为储茂荣好。事实上这话就有着暗中煽风点火的意思。
什么叫“增强增强把握全局的能力”?分明是影射储茂荣能力不足!
白振杰是文人,政治斗争经验或许比储茂荣还稍有不如,但论肚子里的坏水,比储茂荣绝对是只多不少。
要搁平时,储茂荣一般不会上这种当。可现在心里全是对王土地的恨,对白振杰的话也未深想,皱着眉头思忖半天,咬牙道:“那就上会!”
党委书记有权力在任何时间召开党委会。有资格参加会议的自然是党委委员。
白振杰看看表,点了点头道:“行。不过现在时间不早了,是不是吃过饭再开会?”
“现在就开。你叫韩延超通知党委委员。王土地由于是当事人,他就不用通知了。”储茂荣也顾不上打招呼,心急火燎地出了门。
王土地在吃饭的时候,党委会召开了。
白振杰主持会议。首先正式通报昨天晚上金家口村发生的事,然后又交待了此次会议的议项——就是一桩,如何处理王土地打人一事。
委员会早从不同渠道了解了此事。说实话,大多数人心里对王土地的行为都是认可的,并且还颇为欣赏这个敢作敢为,“该出手时就出手”的副乡长。
不过,在会议上表态,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王土地基本上和乡里党委、政府两边没人有交情。也就没人铁了心要维护他。虽说有几个敢仗义执言的,却淹没在了大流中。
说一千道一万,作为一名领导干部,作为一名**员,打人就不对!
储茂荣扣的就是这个理。至于这个理站不站得住脚,那就看谁有话语权了。
………【九 没事少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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党委会已经进行了两个多小时。
期间,食堂送来了几屉包子,一屋子人吃着包子,喝着热茶,热烈地展开讨论。
储茂荣靠在椅子上,手撑着下巴,看着这熟悉而又陌生的场面,心情有点激动。
恍惚间,似乎又回到了当年批林批孔时代,又象是人民公社刚刚成立时,所有人心往一处使、劲往一处用,大干特干,跑步进入**的时期。
那时候,储茂荣还是个孩子。他的记忆中,自己父亲在公社开会,虔诚而又认真地和同事们讨论着劳动、学习、生活、工作,受那热火潮天的场面感召,让储茂荣在很小的时候就立志要当一名“光荣的公社干部。”
热气腾腾的会议室里,虽然没有刀光剑影,但气氛却绝对谈不上和谐。
不痛不痒地讨论了半天后,首先发难的是副乡长于春风。
“我认为,要将金祖军结婚和王土地打人的事区别开。只有这样,才能对王土地的行为准确定性。王土地的出发点是好的,但是,无论如何,他不应该动手……”
于春风用眼角的余光观察了一下白振杰的表情,见他的脸上没有任何不悦,这才继续道:“当然,我党的一贯政策是,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王土地的出发点好的,所以我认为,在处理王土地问题的同时,还要高度表扬他与违法行为作斗争的优秀品质。”
白振杰捧着茶杯冷眼旁观,一句为王土地辩解的话也没有。
区别开?你想得倒轻松,那种情况下怎么区别开?老话还说过“有因才有果”呢!何况真要较真,王土地可不是打人,而是“自卫”,十几个壮汉子拿刀提棍的,被一个人就收拾了,还好意思跑过来哭?天底下,就没这么便宜的事!
“我对于乡长的发言,有点个人看法。”
于春风发言后,一直闷不作声的孙汝征突然咳嗽了一声,放下茶杯,细声细气地开口道。
孙汝征在党委会上很少发言,这缘于他的性格偏弱,同时储茂荣又过于强势。储茂荣看孙汝征不顺眼,孙汝征无力抗争,也只有“少说少做”了。
“于乡长刚才说的很好。我也同意将金祖军和王土地同志的事分开处理。不过我的理由和于乡长讲的有所不同。”孙汝征耷拉着眼皮子,也不抬头,就那么瞅着墨绿色的桌布,喃喃地自说自话,“金祖军的所作所为,有没有违法,我不知道,这是郝所长的事;不过我知道的是,如果王土地同志昨天没有保护住郑家的二丫头,那么金祖军铁定要犯罪!”
“老孙,没有发生的事,不好假设吧?”于春风不悦地提醒道。
孙汝征跟没听见似的,根本没理他,只是继续说道:“王土地打人,这个说法我不同意。一个打十几个,这符合常理么?十几个人围攻王土地,这才是事实。至于打得过打不过,那是另外一回事。再说了,昨天我在场,我可以证明,要是王土地打不过,那我们今天坐在这里,就不是讨论如何处理王土地,而是讨论如果追悼王土地了!”
会议室突然静了下来。
原先一直没消停过的咳嗽声、喝水声、窃窃私语声、挪椅子声,全消失了。
所有人都用惊奇地眼光看着孙汝征,似乎要从他脸上看出点沧海桑田来。
孙汝征在人前,一贯是蔫不拉叽的老好人形象。如今却突然爆发,硬顶王土地,而且还顶的如此给力。这种事实让人一下子接受不了啊!
孙汝征说的有点夸张,但却离事实最近。农村是什么样,基层干部最清楚。
“山高皇帝远”这种说法,用来形容云台县最恰当不过。西关省,自古就是朝廷放逐失势官员、流放苦囚的地方,民风刁悍,瘴气横生,交通不便,经济极不发达。所以发生点违法乱纪的事,实在是太正常了。
强奸、偷窃、械斗、拦路抢劫,甚至是村民私下寻仇致人死亡,这种事并不少发生。各驻地派出所警力有限,成天救火似的东扑西颠,那什么事都不用干了,而且还严重干扰了正常治安工作。
所以在偏远山区,派出所都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没人报案的话,那就当不曾发生过。
王土地如果被打,公安部门肯定要介入,金家肯定要倒霉——但关键问题是,如果金家人在村里横行霸道惯了,打人时收不住手,把王土地打残或打死,那一切都晚了!
金家要有人赔命,乡里上上下下都不会有好。党委书记是怎么统揽全局的?乡长是怎么容忍治下有如此大的恶势力滋生?派出所搞治安,搞到死了个副乡长!
总之没人希望真的发生这样的事。虽然王土地的生死与在座众人毫无关系,但如果影响到前途,那你王某人还是长命百岁吧!
于春风被孙汝征扫了颜面,心里暗愠,却不好反驳。
孙汝征的发言出乎很多的人意料。白振杰同样觉得奇怪,王土地给你什么好处了?值得与储茂荣作对,拼命地为王土地说好话。
惹了储茂荣,我看你以后还怎么混……说不得,要向我靠近了吧?
白振杰下意识地看了看储茂荣,却发现他并有脸色铁青或神情不愉,反倒是有一种淡然。
其实,储茂荣也慢慢冷静了下来。王土地不能不处理,但只能高高举起,轻轻落下。道理很简单,如果处理过重,王土地一旦闹到县里,那么追问下来:“王土地为何打人?”就无法张口解释。
可是多轻才算轻呢?
储茂荣皱起了眉头。按说,做个检查就挺合适。做完检查照样干工作。不进档案,不影响立功、晋级,甚至工资都不会少一分钱。
要是一般的副职,打了人后能得这么个结果,就要烧高香了!这样的处理不是处理,而储书记在维护干部。
可是,一想到王土地那炮仗似的脾气,和那股子狠劲,储茂荣第一次有一种无所适从的感觉。
正好孙汝征的发言,为他找了个再合适不过的台阶。
要么,给他个“口头警告”的处分?
储茂荣环视会场,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正准备做总结发言,突然,一个人站了起来。
“孙书记,我有点不同看法。”
储茂荣定睛一瞧,居然是韩延超,顿时气得眼睛发黑。
你个狗日,还有没有点眼色?
储茂荣没好气地掏出烟,抽出一根甩给白振杰,然后自顾自点上,根本没去费神听韩延超在说什么。
“王土地打人,性质很恶劣。虽然于乡长说过,我党的一贯政策是‘惩前毖后,治病救人’,但惩还是要有的,只有先惩,才能后治……”
“至于金祖军要娶未成年人的事,那还不是没娶成么?没娶成就没犯罪。”
“金祖军同志,总体上还是个好同志。他在工作上却是认真负责地……有人说他村霸,我不这样看,村民兵营长,必须要有魄力,要能镇得住人,才能服人!所以在这里,我要给金祖军同志正名,他不仅不是村霸,反而是一位能力很突出的好同志。”
“咚!”的一声,会议室的门被人撞开,人们不约而同的抬眼看过去。
进来的是党政办的工作人员贾元安,后面还跟着鼻青眼肿的年青人,似乎有点儿面熟。
“小贾,什么事?”白振杰皱了皱眉头。
“白乡长,金家口村的金祖军逼死了人,还把范组长打了一顿。”一句话说出来,室里一片寂静,众人面面相觑。
储茂荣只是瞧着还站着不知所措韩延超,脸上一片冷笑。
果然是个“能力很突出的好同志”!
储茂荣站起来,冷声道:“说详细点!”
………【十 逼死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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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土地在众目睽睽之下带着两个孩子回乡后,金家众人灰头土脸地各自散去。
金祖军回到家,越想越觉得窝囊,真是气得心尖子都颤着疼。
金家兄弟四个,算上叔伯亲的,怕不下三十人。就算出门打工了一半,还有十几个呢!
可就这十几个年青力壮的汉子,硬是打不过人家,丢人算是丢到家了。
更可气的是,别人都伤在胳膊大腿上,金祖军的伤全在脸上!一张黑油油的脸,被王土地连抽了两回,硬是胖出了好几圈。
没人时,金祖军偷拿过镜子,脸上的掌印青中带红,红中带紫,紫得还发亮!别说用手碰,走路脚头子重点,都颤着疼。
金祖军何时吃过这么大的亏?
找王土地,他不敢。别说他自知理亏,长兄金祖庆还拦着;就算他敢,也得掂量掂量自个的能耐——人家单挑无敌,你真敢动刀动枪?
金祖军回家坐了几分钟,又把闻讯赶来安慰他的姘头臭揍了一顿——原因是她说错了话,说什么“强龙不压地头蛇,王乡长又不能成天在村子里,忍一时之气,等他走了,以后金家口村还不是你们哥俩说了算?”
其实这小姘头说的理没错,错在她劝解的时机不对。金祖军正憋着火,你却说什么人家是龙,自己是蛇,这不是找不痛快吗?
揍完人后,金祖军拍拍屁股出了门,找到了老大金祖庆。
金祖庆早上才去乡里告完状,才回来还没歇口气,就见金祖军捂着脸溜了进来,一时心里有气,喝道:“搞什么名堂,做贼似的。”
“哥,你去乡里,储书记怎么说?”金祖军也没心思和大哥顶嘴,一来就急切地问了起来。
“他能怎么说?”金祖庆撇了撇嘴,“收了老子两条红塔山,四瓶乳泉井,这才给了句话,说是要集体研究后,才能做出决定。”
“什么意思?”金祖军听不明白,瞪着牛眼问。
“就是说要先开会,商量着怎么办。”金祖庆道:“我也跟郝所长打听了,他说这事有点扎手。他不好处理。妈的都是一群狼,吃饱了就翻脸。”
这话多少有点冤枉郝健。郝健不傻,这事涉嫌逼婚未成年人,当事人之一又是副乡长,真闹大了,自己这个派出所长能不能继续做下去,都难说。
要是平头老百姓,上去吓唬一下,随便就能铐回来。副乡长,还是算了吧!
郝健是这样想的,当然就不肯出头,除非是县局,或者是储茂荣要求他出警,否则他才懒得管这种破事呢——只要他王土地没杀人没致残,爱谁谁!
“哥,我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金祖军听得灰心丧气,一张猪头似的肿脸越发的痛得厉害起来,“哥,你说他们真不管这事?”
“八成呀,咱们这亏是吃定了。”
“那……二妞也要不回来了?”
金祖庆一瞪眼,厉声道:“你。他。妈。的就别提这事了!郝健说了,十六岁以下是未成年,日了就是犯法!十四岁以下,直接枪毙!”
“嘶!”金祖军听了这话,浑身就是一个哆嗦,一肚子色心顿时消弥无形,心道幸亏昨天晚上二妞跑了,要真没跑,老子日上一回赔条命,那就亏大发了!
抓耳挠腮了半天,一拍大腿,道:“妈的个比,老子不娶媳妇总成了吧?我这就去老郑家,把2000块钱要回来。”
金祖军先去的是范兵家,正好将他堵在家里,一顿胖揍,这才稍解心中郁闷之气,趾高气昂地去寻郑中发的麻烦。
昨天直到半夜,事情结束后,才有人偷偷通知郑中发,一双女儿被乡里的王乡长接回乡。
具体什么情况,来人又说得粗糙。郑中发不是混帐,要不是实在没钱给妻子看病,又怎么肯把女儿嫁给金祖军这活流氓?
胡思乱想了半夜,一大早郑中发就步行去乡里,打探女儿的情况。金祖军来的时候,家里只有郑中发的妻子在家。
郑中发卖二妞,是瞒着老婆的。金祖军找上门来,两句话一对,就全明白了。
金祖军满口胡言,又逼得狠,一个女人家家没见识,又听到女儿被乡长糟蹋了,登时犹如晴天霹雳。家里有没有钱还已不重要。
这女人掏出身上仅有的20块钱,打发走了金祖军,然后跌跌撞撞地回了屋,掩上门,翻出半瓶乐果,就那么喝了下去……
等邻居发现,身体早已经冰凉,救都没可能了。
金祖军回到大哥家,还没端上碗,就见外面响起了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刚要推门出去,金祖庆铁青着脸从外面进来,一耳光扫过去,金祖军就连打几个旋,一头栽倒在地。
“你个***存心找死啊!为2000块钱把人郑中发老婆活活逼死!”金祖庆气得暴跳如雷,连续几脚,将金祖军踹得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我没逼她啊。”金祖军抱着脑袋还想辩解,金祖庆又是几脚踹上去。
“你没逼?你敢说你没去郑中发家要钱?他家隔壁的涂老五听得真真切切,现在人死了,别人是信你还是信他?”
金祖军灰头土地脸从地上爬起来,头脑里已是一片混乱,事情闹到这一步,他也不愿呀!
倒是金祖庆坐在椅子上喘了回气,毅然道:“你现在就下山,随便到哪里,先躲一阵子,等风头过了再回来。反正人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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