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刘易容却叫出了声来,显然很惊诧于小青的轻功。
只见小青左手捏个剑诀,右手的短剑轻飘飘地刺出一剑,剑身并不走直路,而是弯曲不定,就像烟气的飘散。台下的人呆呆地看着,虽然觉得他施展出来甚美,可并不见得有多少杀伤力。
只听虫二问道:“老弟可看出这剑法的门道来?”逍遥子道:“弱能胜强,柔能克刚,看得出,柴兄的这套无为剑法还是受了老子《道德经》里的一句话的影响。”虫二微微一笑,道:“天下莫柔弱如水?”逍遥子点头:“正是!”
两人相视而笑。
黄月山这时突然插嘴,道:“此剑法只守不攻,全无霸气,惟有道气,这……只怕有些不妥,并不实用。”逍遥子道:“你又何必去攻呢?”黄月山道:“师父是说不战而屈人兵?”一拍脑门,道:“弟子实在是鲁笨之极。”
慧元听他们这一说,心道:“这无为剑法倒是暗合了佛家慈悲为怀的宗旨,相比之下,我少林的诸般武功逞勇斗狠,反倒落了下乘。”
那小青一套剑法使完后,身子一纵,又跃回了台上,依旧神定气闲,而地下的几十根竹签也无一根歪斜。众人不禁大声喝起彩来。林澡雪更是欣喜地把小青拉过去坐了。
逍遥子大为叹服,问:“柴兄,想这狄青小小年纪,轻功剑术上便有如此造诣,实属罕见。真难为你是怎么调教出来的?我逍遥子也自诩机巧,可在教徒方面却是真的输给了你。”虫二淡然一笑,道:“其实说穿了,也没有什么奥妙,只不过是用心在教。我这一派中有一门移魂暗示的功法,名叫做‘心心相印’,教徒弟练功时,常人用口传,我用心授,所以便能做到事半功倍了。”逍遥子沉吟道:“听起来,倒跟禅宗里所说的‘以心印心,心心不异’有异曲同工之妙。”
虫二冲着慧元一笑,道:“对于这门功法,其实这位慧元师父更应该有所领悟。释迦牟尼在灵山上讲经的时候,曾拈花示众,众皆默然不解,唯迦叶破颜微笑。于是佛祖讲:‘吾有正法眼藏,涅磐妙心,实相无相,微妙法门,不立文字,教外别传,付嘱摩诃迦叶。‘这就是所谓的’拈花微笑’的典故,释迦牟尼没有讲任何话,就把禅宗之法传给了迦叶,我这‘心心相印’功法也正是受了它的点化,才有此小成的。”
慧元听了这番话,很受震动,双手合十道:“前辈能从中悟出如此禅机,已属大乘修为,不是我这等出家人所能比拟的。相形之下,我少林七十二绝技里的‘拈花指’笑在外,以气伤人,反倒落了下乘。”
虫二道:“说起拈花指来,确也是佛门难得的神技,只是面带笑容,暗下杀招,多少有违了佛门的本性。真要达到上乘,便当以微笑化消对手的杀气,平息他的杀机,让他从内心折服,而不是一味地凭靠武力。”慧元道:“善哉善哉,施主之言,对贫僧来说无疑于当头棒喝,醍醐灌顶!”
逍遥子却看着黄月山道:“你现在知道那无为剑法的精要所在了?”黄月山垂首道:“是,弟子今日才真正领会了,什么叫不战而屈人兵,什么是天下莫柔弱于水。”
逍遥子又冲着点苍六仙道,”拈花微笑是佛家所悟,无为却是我道家想要的超脱。人之所想,凭的是意念,意念可谓是最柔弱的了,但它可以游走于任何坚硬的物体之中,它本是没有形体的东西,但可以到达没有空隙的地方,说起来不可思议,其实再普通不过。无为,无不为,这两句话已经够你们参悟一辈子的了。”点苍六仙听到这里,都伏身拜倒:“多谢祖师爷指点。”
四下的雾气开始笼罩了摘星台,风不断地把一团团的白汽涌过来,又一丝丝地散开。那清冷的月光,也像雨丝一样,不停地洒落在众人的身上。
虫二见逍遥宫的弟子们都在凝眉沉思,想悟出那无为的妙谛,便笑着对逍遥子道:“无为是自然,无不为也是自然。他们要是执迷如此,反而又是不自然了。”逍遥子叹道:“可惜世人没几个能达到柴兄你这样的境界,弯道总还是要走的,一下子都超脱了,也不自然。”
虫二哈哈大笑,道:“既然如此,咱们便别叫这些自然耽误了大好辰光,且先及时行乐为是。逍遥子,我可是很久没听你吹箫了。”林澡雪也拍手道:“姊夫,我要听,可惜姊姊不在这儿,不然的话,跟你琴箫合奏,那才美得紧呢!”
逍遥子笑道:“我这箫听不听倒也不无关紧要,倒是澡雪你的舞姿……柳絮飘飞,花蕊含笑,让人留恋至今。”虫二笑道:“你俩个就不必相互推让了,照我的意思,值此良辰美景,逍遥子吹箫,澡雪伴舞,岂不是绝配吗?”逍遥子抚掌道:“如此甚好。”起身走到青石的一边,从腰间拔出一管洞箫来。
林澡雪当着这许多人的面,还有些许羞意,却也轻摆腰肢,缓摇碎步,走到了一处开阔之地。逍遥子冲着黄月山招了招手,道:“月山,你拿琴来,和为师一起合奏那《霓裳羽衣曲》。”黄月山听了,道:“师父,徒儿如今在琴上的造诣未见得超过广陵。”逍遥子点点头,道:“那就让他上来一试吧!”张广陵听了,抱着琴上前拜倒。
这时,林澡雪已经迎风而立,眼神平和,心如止水。这个舞蹈她以前在玉华洞时,也跳过了很多遍,知道是表现道家仙幻的梦想,所以要保持心境如秋水一般的明澈。那时,逍遥子和林凌波经常琴箫合奏,让她在无量湖畔翩翩起舞,可自从离开大理,跟了虫二先生,往日那种旖旎景象便不再有了。
张广陵伸出十指,先开始拔拉出疏淡、清冷的音符来,接着,逍遥子的箫声如流水般送出,把太虚境地的缥缈仙气表现了出来。林澡雪双袖伸展,跟随着音律飘行、俯仰和翻转,眼神左顾右盼,脚尖弹跳旋转,当真是翩若惊鸿,婉如游龙。
她清晰地记得,从前姊夫在她跳这舞的时候,总要费很多心思摘来各色的花朵,在她跳到第四联“散花”时,花瓣便像雨似的从头顶上洒下来,将她飞旋的身子笼罩在满天香气之中。
那时,她便会捧起一把花瓣,放到嘴边用力一吹,欣喜的目光在落英缤纷中搜寻,看到姊夫潇洒的身影也在随着她盘旋,那双眼睛星也似的闪亮。可随
即,她又看到了姊姊的目光,那如水的目光,开始还秋波荡漾,可不知怎地,突然又寒气森森,像是要结了冰了……
乐曲又变了,是最后一段:“回风转雪”。林澡雪的身子开始旋转,并越转越快,越转越快,最后便只剩下一团飞旋的白雪……她记得那年的冬天,雪很大,她一个人外出,在林子里迷了路,又冷又饿,怕的不行。可眼前只有无边无际的白呵!
她那时只记得在嘴里叫姊夫的名字,一边抽泣一边叫,叫了好多遍,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竟没想到姊姊。后来天就黑了,她真的听到姊夫在唤她,便一下子蹲在雪地上起不来了。当姊夫奔到跟前,从雪里抱起她,并温声劝慰时,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知道哭,从来没有哭得那么伤心过。后来哭着哭着,她就睡了过去,梦中却觉得姊夫的怀抱很温暖……
《霓裳羽衣曲》马上就要结束了,逍遥子嘴里的箫声急促起来,张广陵的琴弦也拔得清劲有力。林澡雪突然纵身跃起,在空中旋了两圈儿,落地后便一点点地减慢了旋转的速度,并随着乐曲收尾时
渐缓渐弱的旋律,慢慢地停了下来。
逍遥子怅然若失地把洞箫从嘴边移开,眼不眨地盯着林澡雪。她全身香汗细细,微微娇喘,像一只白鹤立在那里。
他们没有听到喝彩声,他好像听到自己在柔声叫她:澡雪,澡雪!她也在唤他:师哥,师哥。那时候,她还没叫他姊夫呢!姊夫这个称呼,还是从她离开雪人峰以后才开始叫的。
可他知道,她日后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叫了。她也成了别人的人了。
台上,虫二看到两人失魂落魄的样子,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身子一晃,已经站到林澡雪的身旁,伸手扶住了她,轻声问道:“你累了吧?上去歇歇!”林澡雪只觉全身酥软,无力地靠在了他的肩膀上,她小声说:“我有些冷,想离开了。”
虫二便点点头,冲逍遥子笑道:“逍遥子,俗话说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我们先行一步。”逍遥子这才一愣神,冲着他拱手,道:“柴兄好走,咱们后会有期!”点苍六仙也一起躬身相送,狄青突然在虫二的耳旁嘀咕了几句,之后虫二便点了点头。
风云雷电早把肩舆抬了过来,虫二先扶林澡雪坐上了一乘。却见狄青一个箭步冲到刘易容的跟前,把一个盒子往他手里一塞,脆生生地道:“刘大哥,这是我送你的,看喜欢不?”
刘易容打开盒子一看,见里边放着两颗碧绿的珠子,光润圆滑,晶莹剔透,显然要比自己送他的那个黄金面具贵重得多。刚想道谢时,却见狄青已经跳到另一乘肩舆上,坐在了虫二先生的腿上。两乘肩舆马上被抬了起来,飞快地向山下而去。
逍遥子目送着他们远去,直到消失了踪影,目光还是没有收回来。
冯问机、郎读、石箐露等人已经开始收拾茶具,张广陵却早拉着慧元去到一边,眉飞色舞地问起他刚才所弹的《霓裳羽衣曲》境界如何。黄月山走到逍遥子跟前,问道:“师父,咱们是不是也下山去?”
却听逍遥子长叹一声,高声吟道:“为君一舞肝肠断!哈哈!”然后身子就凌空拔起,闪电般地向山下飞奔而去,那笑声却似万马奔腾一般,滔滔不绝地传过来。
众人被他这一声长笑震得耳晕目眩,气血上涌。待他的身影完全消失了,那回音犹自在山谷间萦绕不断,竟是充满了悲苦之意。
幽亮的晨钟敲过五十四下,少林寺僧众新一天的晨课又开始了。慧元自经历了昨晚的奇遇,虽然将近一夜未睡,却并无困意,与众僧打坐一个时辰后,便起身来到证道院,想把昨晚的事禀告灵德禅师。
他还未走到方丈的禅堂前,远远地就看见慧晶和慧明两人被一个小沙弥引进了屋里去。慧元心想,原来两位师弟已经从姑苏回来了。他知道灵德方丈此时召见他们,肯定有要事问及,自己不宜前去打搅,便先行退出证道院,自回禅房打坐去了。
且说慧真,一大早便蒙方丈灵德禅师传唤,待赶到证道院时,才知道前去姑苏慕容世家探听消息的慧晶和慧明已经回寺。两人这前后共去了十六天,脸上都见沧桑之色,跟灵德和慧真叙罢了礼后,慧晶道:“禀告方丈,弟子二人奉法旨去姑苏慕容世家探访,一路上不敢耽搁,第七天总算赶到,只是并没有见到那位慕容施主,据他的家人说,慕容斌自半年前离开燕舞洲后,就一直信息全无。”
慧真听他这样一说,倒也不觉得奇怪,知道那慕容斌若果真心怀叵测的话,便一定会对二僧避而不见的。
只听灵德喧了声佛号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慧晶慧明,你二人在那慕容世家里,可曾发现了什么异常迹象?”
这句话也正是慧真想问的,灵德方丈之所以派二僧前往姑苏,倒不是说一定便要见到那慕容斌,主要还是想去探听一下慕容世家的虚实。
只见慧明合十道:“弟子跟慧晶师兄虽然只在姑苏留了两天,却也亲眼目睹了些事体,正想说与方丈听,以判别真妄。”
慧晶当下便把去往慕容世家的情形原原本本地道来:“弟子二人第七天赶到苏州城后,便沿途跟人打听慕容氏的‘六合庄’所在,谁知问了七八个人,竟然全无所知,甚至连有慕容这个姓氏的人物也不曾听说过。弟子与慧明师弟当时好生不解,想那慕容斌在武林中也算是少有名气的人物,如何容身之地却掩藏得这般神秘,猜想其中定然有古怪。”
灵德禅师听到这里,跟慧真相视点了点头。听慧晶往下道:“后来,我和慧明师弟幸得两名丐帮的弟子前来指点,才知道那六合庄却原来是在苏州城西三十里外的燕舞洲。当下,那两名丐帮弟子又为弟子寻来了一只小船,说是要入那燕舞洲,便得走水路从那太湖进去。弟子素来不习水性,慧明师弟也是一样,所以只好偏劳那两名丐帮弟子送我们前往。
“那小船向前行了有一个时辰,满眼尽是的荷叶、菱叶、芦苇、茭白,若不是那两位丐帮弟子熟悉水路,哪里能分得清方向?弟子才知道,丐帮因那慕容世家平常里行事诡异,早就有所提防,王云峰王长老听说我跟慧明师弟要来姑苏寻访,便事先飞鸽传书告知了当地的丐帮分舵,找了这两个精明强干的弟子前来相助。”
灵德禅师听到这里,又喧了声佛号,慧真对这件事却是早就知道,王云峰事先便跟他通过声气了。
慧晶继续道:“我们到了未牌时分,终于来到一处岛上,那上面柳树成荫,隐约露出屋榭的飞角来。那两位丐帮弟子对弟子说,那就是六合庄了,他们却不便上岛去,便留在船上相候。于是我跟师弟道了谢,寻路而去,一道上见有数不清的飞燕穿柳戏水,却是没看到鹤。
“那六合庄倒也占地不少,一周遭建了十数座楼,雕梁画栋,甚是精致。我和师弟找上门后,那管家模样的听了很是惊奇,说是六合庄的所在外边少有人得知,我们能找到这里实在有些奇怪,但听说我们来自少林,还是请了进去。我和师弟道明来意,他说他们公子已经半年多没回庄来了,他们少奶奶已经身怀六甲,也不方便见客。听那意思,这便要请我们离开了。还是慧明师弟灵机一动,说是慕容斌月前曾到我少林造访过,并相告了一件机密之事,因为事关重大,不得真假,所以便想来找他再印证一下。那管家的见我们的态度坚决,这才答应进去禀告。
“我和师弟这才有暇打量那慕容世家的布置,虽然只是一处接待外客的大厅,却也与别处不同,不但桌椅古旧,便是那杯盘器皿也非中原之物,上面的文字弯弯曲曲,纹饰也有迥异。正堂之上,挂了一幅字,上面是个大大的燕字,落款的却是慕容超,想是那慕容斌的前人了。看来,这慕容世家在对燕子的偏爱却是由来日久了。我默默地记下了几个弯曲文字,后来回到苏州城找人辨别了下,才知道,那居然便是鲜卑文字。”
灵德禅师和慧真听他说到这儿,都是微微动容,心想这慕容世家却跟那鲜卑一族又有什么挂连?
慧晶又道:“我和师弟在大厅里等了有一盏茶的工夫,那个管家才走出来,对我们说,他家少奶奶身体不适,暂时不能见客,我们既然远道而来,便请在这里住一晚再走吧!我和师弟也想继续摸一下他慕容世家的底细,便答应下来。正想着去通知那两个丐帮弟子时,谁知那人又道,送我们上岛的那两个人已经被他打发回去了,明日他自会派船送我们上岸。我和师弟听了面面相觑,眼见对方竟是早就料倒我们会留下来,是以连后路都给安排好了。
“那天晚上,管家跟几个仆人伺候我们用过斋饭,又送上茶来喝。这期间,别说是什么慕容夫人了,就连其他的家人也不曾见到几个,这六合庄便好似一栋空庄园一样。大约是戍牌时分,管家送我们去客房,曲里拐弯地走了好长一段路,院子里种着各色花草,却又齐整有序,显然也是按阵势排列的。我一道上走来,默记着方位,待到了客房时,却是在西北角。
“我和慧明师弟灭灯就憩后,衣衫都不敢解去,瞧着白天的情形,心里也预感到夜里会发生变故,所以都做好了应急的准备。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果然便听到了响动,隐约地还有喝叱声,从窗缝往外看,东边有红光闪烁,我心想,难道庄里来了外敌?便想拉着慧明师弟出去看一下,他却小声对我说,不能两个人都出去,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