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办主任特别重视陈依琪要带领社区里无业人员一起谋生,一起致富的承诺,欣赏她说话的诚恳。解决无业人员就业,本来就是街道要做的主要工作,现在陈依琪自告奋勇地肯出来挑头,街道办主任求之不得,那纸箱厂空着也是空着,有人要在地区上办厂,没有不支持的道理。再经张伯伯一宣传,一撮合,这事没费什么周折就成了。
街道里不要她的股份,租金一年二十四万一分也不能少,街道可以免收她第一年的租金。但必须要安排上街道里的二十个无业人员上岗工作,帐按一个人一个月一千元算,少用一人一年就缴一万二。这样的话,租金可以满一年才算。合同五年一定,满了五年,条件再商量。
这条件显然对陈依琪很有利。原本街道要求陈依琪先押十万元保证金的,张伯伯说下岗工人创业不容易,他拍着胸脯保证,要是陈依琪到时不履行合同,全由他负责。街道主任给足了张伯伯面子,只让他在双方的协议上签个名字,当个中保,这厂房的事就算办成了。
陈依琪向街道要了份无业人员的名单,让街道通知他们下午就来面试。她当场挑选了其中的五人,让他们下午就留下来,整理工厂,参加大扫除,其他十五人等工厂开业再分批通知上班,她指定了一个负责的,交待完大家要完成的事,自己便又出去忙了。
当她走出厂门,回头再看一眼工厂时,她咬咬牙,一副要豁出去拚死的神情。过去什么事都求稳,这次说什么也要逼自己走回硬丝,她不再让自己去想,出了问题将会产生什么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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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凤子去布行弄看工厂,一下子傻了眼,象是乡下媳妇错走进了豪门深宅。做做酒酿怎么要这么大地方?一年二十四万?这要卖掉多少甏头酒酿?小凤子小心地问道:“依琪姐,这地方会不会太大?我们一年付得起二十四万?有这钱给人家,还用办厂?”
陈依琪笑道,“如果不办厂,那我们一年二万四也付不起。既然是办厂,就不光图眼前,丝螺壳里做不出道场。要做好一家食品厂,最起码也要有这么大的地方才够。”
小凤子压低声音再问:“依琪姐,是不是我们还想要生产其他产品?”
陈依琪回答得很干脆:“我们现在不会和市食品厂同产品竞争,也不会和工友们在一个饭碗里抢吃饭。”
小凤子捏了一把汗,象是刚贪嘴吃多了一碗酒酿,脸胀红了起来,表情显得很复杂,声音也变得有点颤抖:“琪姐,你晓得我,其实我是嘴上咣当,手上生僵,外看起来什么都不怕,其实我这么大身坯,生的也就是个麻雀子的胆。我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一想到一年要付人家二十四万,我就有点怕。等于每一天我们要付……”
“每天是658元。嘉凤,你放心点,这次你一定要相信我!我们没有其他资源好利用,只是在市食品厂蹲过,行业内的一些道数比较熟悉,要是我们搞个小作坊,别人根本就不会放我们在眼里,事情反而难做。”陈依琪解释道。
一天658元,差不多就是一个月的工资!小凤子伸了伸舌头,但很快就转过神来,心里虽不踏实,却又不得不狠了心,忙表态道:“反正我们两人的事情,你当家,就你做主!输赢我都认帐。要是放屁漏气,我们姐妹俩一道顶屎眼,我小凤子绝不闪开!”
陈依琪信心十足:“嘉凤,我想好了,不会出纰漏!”
小凤子显出了若无其事的样子,说道:“没事,有你依琪姐在,我怕什么?从前市食品厂里上千号人,你都白相得转,这小厂算什么?不是吹的,你知道我当年跑业务,一个人也曾经卖了市食品厂三分之一的产品,我们现在这厂,比市食品厂小多了吧?”
小凤子嘴上没说,心里直打鼓。光有地方大不能算是工厂,工厂还得要机器设备、流动资金,现在手头没有一笔钱,不知道依琪姐要怎么做?再说,摆个摊,搞个作坊没人会来管,但要正儿八经开了厂,上门要来管的祖宗就多啦。其它不说,食品厂又不是五金厂,破点脏点都无所谓。要是不能装修得比自家的厨房还干净,卫生防疫站也不会发你卫生许可证,那你就永远都开不了门。
陈依琪知道小凤子心里想什么,坦然地笑着,象是在她的兜兜里还藏有着大笔的钱。她让小凤子别担心,自己已经一一都计划好了。
小凤子看着陈依琪胸有成竹,突然就恨起了自己不仗义,今天怎么孬种啦?是不是真的会闯祸,那也得去闯了才知道!她忙拍胸表示:“依琪姐,就按你计划做,不管让我做什么,你尽管讲!这厂办成了,也算是这一辈子我们做成了件天大的事!”
有了厂房租赁合同,陈依琪就可以办理工厂营业执照,街道主任跟区工商局的领导先打了个招呼,什么手续都简化,这工商执照二天就给办妥了。领执照的当天,她便在工商局申请办理商标注册,一查下来,“依琪家”商标可以注,她便委托注了。
现在陈依琪可以冠冕堂皇地以“依琪食品厂”的名义对外谈生意,不管工厂是虚是实,是大是小,毕竟是个注册过的合法企业,她也毕竟是个名符其实的厂长,她的腰板直了,胆子自然也壮了。
陈依琪计划中要找的第一个目标是包工头刘锡山。这是她比较了好几个人,权衡利弊以后才确定的。她不想满世界去撞运气,认准了对象才出手,一出手就必须要达到自己的目的。
刘锡山是个本份厚道人,多少年一直在市食品厂里承包做泥水活,铺铺砌砌,修修补补全他揽了,厂里有好些活,都不是厂领导交待,只要是工厂有破漏损毁的地方,他就会带人去做。有时候做完后算不到钱,他也默不作声,下一埭再遇上,他仍会义无反顾。在外面他也接些小工程,他做的工程质量有口皆啤。
在市食品厂时,刘老板平时最爱凑近陈依琪,但只敢在几步远的地方窃窥她苗条身材,过过眼瘾。只有他喝了酒,才会有事没事地上前套近乎,也会说几句流行的粗俗话,过过嘴瘾。但一旦酒醒,十有八九会悔青肠子,找着机会要赔不是。陈依琪对他总是显得不亲不疏,既要保证自己得到尊重,也从不伤害到他的自尊。
陈依琪电话打给刘锡山商量,想请他的包工队帮她改造厂房。但工厂新开,租金和押金就要先付二十万,设备又要投资几十万,再加上要几十万的流动资金,所以这厂房改造的钱,就要等到满半年才能付他。
陈依琪说话的声音细匀柔和,是那种典型的低呤浅唱的吴腔韵调,谁也不会怀疑她的话中会藏假。刘老板知道她是个很守信誉的女人,又不是做什么大工程,他也习惯被人欠了,一口就应承了下来。当天就派人去了布行弄的厂里,根据陈依琪的要求做了预算,也就五六万元的活。陈依琪没有和他讨价还价,只要求他们连夜加班,必须赶时间完成。
陈依琪知道最难办的是设备。既然是工厂,就不能全靠手工,那样做不出标准质量的产品来。她不想为了省点投资就将工厂开得象工友的后作坊,家庭的用具都成了作坊的设备。工厂就应该是工厂,这起步的基础不能太低。
纸箱厂内有现成的锅炉,可以省下一大笔投资,但蒸饭车、搅拌机、发酵池、不锈钢滤泵、工作台、铲车等设备都得重新添置,尤其是化验室的仪器更不能少,国内开一百家食品厂,可能会有九十九点九家都不会添置化验设备。但陈依琪知道,认定产品的品质好坏,不能光靠经验,还必须要尊重数据和图谱。根据她理想的要求,设备上少说也要化上十多万的投资。
她不担心这笔钱,她有了产品,有了厂房,这设备就应该可以欠回来。她了解现在国内生产厂家的状况,这些年市场内需严重不足,任凭政府如何拉动,老百姓要顾小顾老,硬是不敢消费。她听丈夫彭立国说,有个从前与他一起做服装生意的人,单枪匹马去了南非,也许是实在不习惯夜宿比勒陀利亚市内公园的长凳,他换了个身份便坐海船回来了。因为他已经是南非华侨,国内有一厂家愣是敢欠给他五十个四十尺柜的牛仔裤,还帮他垫付了海运费。从此,他摇身一变就成了富翁。
原先认识的那些和市食品厂有过业务往来的本市和附近城市的食品机械加工企业,陈依琪一家家都打电话联系了。但要是她现在不出钱,人家都不愿意将设备欠给她。在市食品厂,她算是将这些厂家都得罪光了。原先在厂里,设备稍有些问题,制造厂家就头痛,就她陈依琪麻烦事最多,不依不饶的,不搞到最好就是不肯放过人家。曾经有厂家的人私下埋汰她,好在她这位准老板娘没有被扶正,否则还不知道她会有多抠门。现在轮到她要求人家,人家也刚好可以拿她出出气:要设备有,带款提货,一分钱也不欠。
陈依琪无奈,只得去找市场上的食品机械商店,看看能不能欠来自己要的设备。国营和集体的商店都没人愿意,现在全是由私人承包,不见兔子不撒鹰。要的设备都有,价钱也可以降到最低,但没有现钱,一个螺丝也别想拿走。
最后,陈依琪找到一家广东顺德工厂开在吴梁的门市部,什么设备都齐,老板夸海口,就是全部重新加工也不用几天就可以保证交货。老板是一对小夫妻,看着陈依琪提供的清单和图纸有些心动,但也没爽快答应。
陈依琪一见这名叫林镇才的老板看清单的表情,便觉得有戏。她硬是动员林老板去工厂转了一圈,厂里有一大群人正忙得热火朝天,看看规模也不算太小。陈依琪又重复着说那几句话,这厂房的租金和押金化了几十万,这厂房改造又要化进去几十万,流动资金最少还要几十万。林老板想想这么大一摊子工厂,化上这点钱,也应该是要的。再看看陈依琪,要长相有长相,要身材有身材,人很娴静,一身文秀之气,凭她这身体条件,肯定有当官的人会迷恋她,没当官的罩她才怪呢!怎么看她都不象是个要出来骗人的女人。
陈依琪答应工厂里所有的设备用具全给林老板做,就是日后发展了,要添置再大的设备也全包给他。陈依琪说,别小看我现在厂小,我们要生产的产品,市场大得惊人,后一步要投产的米酒,定单都是由台湾公司直接下的。还没等我们赚到钱,你们生产设备的厂家一定是先一步赚了。林老板这才下定了决心,但还是只愿意欠三个月。
人家愿意欠了,陈依琪又不肯了,要是只欠三个月就不敢欠了。这还钱也是要计划好的,现在答应,到时还不了,就不光是钱的问题了,那还得赔上信誉,也就是十来万块钱的事,这成本太高。林老板真的有困难,这事也就算了。
陈依琪说起话来不慌不急,那神色就象是她身后还有很多种更好的选择排队在等着。
林老板见她态度十分诚恳,说话又在理,一硬头皮就全满足了她,欠半年就半年。但双方要签订合同,去公证处办个公证。
陈依琪说这是应该的,双方立即做协议,一起去公证处办手续。陈依琪以前办过公证,知道协议公证是件很简单的事,公证处收点费用,查验一下双方的营业执照,验正一下法人代表的签字,然后制上一页纸证明这回事,夹上协议一装订,这事就算完了。
送走林老板,陈依琪莫名其妙就想一个人哭,那眼眶中转着的泪自顾自就往下落,长长的挂在脸上。她已经走在钢丝上,是在玩火,只要有丁点的闪失,那不仅是自焚,她还会给那些帮助她的善良而无辜的人带来灾难,那她就将成为一个骗子,成为这个世界上最最丑陋的女人。
她仰首朝天,面对蓝天白云,叫了声“老天爷”,心里在说:我不想狡辩我没有恶意,你若要扬善惩恶,现世报应,全由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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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依琪离实现自己有一家工厂的梦越来越近了。
奔波了一阵子,现在就只差流动资金。这是陈依琪心里早早计划好的事,这流动资金的钱是板上钉钉,肯定会有的。她一开始就先决定了,要将自己住的房子抵押出去,大约可以融资六七万元。用于工厂采购原辅材料首付款,再争取到供应商给一定的货期,这六七万元就可以当二十万来用,这样,她至少可以确保工厂开工的流动资金所需。
小凤子在忙销售,势头越来越好,因为网点多,产量小,酒酿开始出现供不应求。要送货的都不再是一二甏头的叫,而开口都要三四甏头一送。因为要了三四甏头却只能送来一二甏头,于是想要三四甏头的干脆就叫上七八甏头。还有人家开始定货,节前要先定下二十甏头三十甏头的都有,小凤子见了机会也不放过,能收的钱半天也不耽搁,有关系铁的工友,知道她们刚刚开始,资金一定很紧张,定货的钱干脆就一次性先付了。
小凤子带回一大迭的钱,开心得拉着陈依琪直嚷嚷:“这酒酿还真有戏!好在当时没有急着开前店后坊,那我们也就和工友们一样,只能是一家做一家卖。可现在,只有我们是一家在做,百家帮卖!”
陈依琪看着干劲十足的小凤子开心地笑了。
小凤子原先象条困在浅水滩上的鱼,而现在一跃又回到了自己熟悉的深水河里,在这座城市里游来游去,不再有一点疲惫的感觉。在她眼里,原先这古城总是破旧的、灰暗的、冰冷无情的,那黑白的建筑,荒寒的亭榭,阴森的窄巷,寂寞的树影,凄凉的流水,都象是要道出她心底里的怨愤。而如今再看,这古城分明是新鲜的、亮丽的、热情洋溢的,那建筑显出典雅,亭榭透着玲珑,窄巷吹拂和风,树影挥洒生动,流水荡漾柔情,无处无地不是活力四射。小凤子找回了从前做业务员的自信,人到那里,笑声也跟到了那里,只有自由的小鸟与充满希望的人,才知道什么叫作快乐。
“没想到真没想到,这酒酿神了!”她套着陈依琪的耳朵告诉她:“我娘说我爷返老还童啦!”
陈依琪听糊涂了,没明白她说的意思。
小凤子便将陈依琪拉到一边,按捺不住内心激动,挺神秘地悄声说道:“我们的酒酿好象还有哪个用场呃,哎,就是哪个用场吗……”
她再次压低着声音说:“……”
话出口,她自己觉得难为情了。
陈依琪笑着问道:“你不是在乱说吧?”
“真的!”小凤子声音变大了,但很快又压低了声音说话:“我娘亲口问我,问我们的酒酿是不是下了什么药?以前我爷喝瓶啤酒,上床就呼噜呼噜睏,一直可以安顿到天亮,现在每天就是晚来吃点酒酿,翻来覆去睏不着,白天又红光满面,精神好到不得了。我娘说他活到转去了,他们家出门小巷里到处是乱七八糟的发廊,门口的小姐花枝招展,我娘担心我爷别老来学坏,到外面去做出老不适调的事来,便天天看牢他。我爷去剃个头,我娘陪在他旁边,一步也不敢离……”
陈依琪笑道:“老法头有说,酒酿不但是女人滋阴、养颜、丰胸之宝,还可以有效预防衰老。月经来前,早晚吃一碗酒酿煮蛋,确实效果穷好。这是有科学依据的,酒酿里含有醣化酵素,是天然的荷尔蒙。一个人要想永远年轻美丽,保持身体中荷尔蒙的平衡是最最关键的因素。人体内荷尔蒙的产量一般人从25岁起,就会随着年龄的增长逐年下降,荷尔蒙数量的减少,会促使人的身体素质下降,并开始逐步走向衰老。补充荷尔蒙并保持平衡,可以有效延缓衰老,增强身体活力。理论上说,对男人应该也有作用。”
“这就对了吗!”小凤子高兴得叫了起来,“这个卖点好,现在不管什么商品,只要和女人美容男人壮阳有点搭界,就会热销不衰。我可以有意识去传,对食品店的工友们说,让他们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