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下之意，岳银可以露出他另外半张脸了，不过不会泄露他的秘密就是。岳银心存感激，然后退了出去。
近来，段北知修炼愈发勤快，偷偷潜往秘密花园的时间也随之延长。仙药山里长春无冬，处处春暖花开的景致。唯有从木槿花丛那里破坏的禁制洞口处，堆积了一些残雪，也在渐渐消融，滋养着附近的仙草。
吐纳灵气，吸取精华，她静静打坐，浮天渐远，好似灵魂都在自由的飞扬，轻飘飘的，如芦花一般。照常修行完毕，她仍旧将这里整理一番作为回报。仙药虽珍奇，但觊觎仙药的害虫却不好对付。若是无人清除，它们就会肆无忌惮地占据这里，将仙药据为己有，并毫无顾忌地吸食。仙药不易，大半缘由是因为天时地利，而另一半就是人和，须得除虫除害。
金线蝗虫就是其中的佼佼者，此刻，她正在与它周旋。她虽有害，但它积攒的仙灵之气却不可轻看，成功捕获一只也是不小的收获。正好，可以加入药膳之中。
闪着金色如流线的蝗虫，振翅而非，从一株飞向另一株，好似倨傲地在跟她躲猫猫。它总能灵巧地避过段北知的施术范围，与生俱来的危险感应能力，这一点，也给她很大的齐发。
段北知追着追着，心里就来了劲，非得逮到它，然后蒸焖煮，大刑伺候！却随着身边药草的变化，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仙药山深处——她不曾踏足的陌生地方。
夕阳的淡淡余晖洒下，天寒地冻的季节，有些苍白。苍白的光映着她的脸，她并没有慌乱。环顾四周，葱葱郁郁的高大灵芝，足足和她个头差不多。远远望去，更深处还有一种植物，叶子碧绿，硕大如船，倒着盖下来。叶子下，阴暗幽暝，虚虚晃晃的看不真切。她不自觉地退回几步，碰触到一朵状似灯笼的大花，却见它瞬间幽幽亮起，橘黄色的微光一闪一闪的，才发现花心里住着好些会发光的虫子，约莫是萤火虫进化而来。
天逐渐暗下来。段北知捏着拳头，大胆地摘了一朵灯笼花照明，往者来时路返回。真是的，金线虫没逮着，还误入这样的地方，忒不划算了。好在，算是长了一番见识，仙药山上居然这么大的灵芝，怪不得玉英的丹药质量都是上乘。
木丛开合，兜兜转转，哪还有原路。段北知心里奇怪，怎么才这么会儿，路都没了！她哪里知道，她无意中闯入了另一个空间，那是不属于她，也不属于仙药山的领地。
她感到一丝寒意，无关天气，而是一种从脚底窜出的莫名感觉。这种感觉，就像是鬼打墙，然后将在某处遇到恶鬼的恐惧。对，她终于抓住这种感觉，就是恐惧！
灯笼花里的虫子扑棱棱地飞散了，一点一点，从她腮边，发边闪过。然后消散在夜里，这里的时间，似乎比外面过得快！掐指算算，外面似乎只是黄昏末梢。段北知倒吸一口凉气，无奈，重新结印，在指尖凝出白色的火苗，且先充当一下火烛。她从没打算在仙药山过夜，是以并未刻意准备必备的东西。
孤独的人，一豆的光，一步一步皆是诡异。
此时，一个念头劈进她脑海！为什么百草堂下的禁制会破了一个打洞，居然没被察觉？之前未曾细想，现在思虑一番，答案只有一个，这个禁制是被法力十分高强的人机巧地破坏，无声无息。
那么，仙药山上还有其他人！会是谁呢？段北知绞尽脑汁都想不出，到底是谁会躲在仙药山，有何目的！想到这层，她的背脊就拔凉拔凉的，一分神，指尖微光就更微弱了。重新凝神静气，才亮光大盛。
完全没有方向！没头苍蝇似地乱撞……
忽而，整个空间都出现异动，那些含苞待放的硕大花朵，在瞬间绽放。花型如樱，六瓣，花瓣如蒲扇，合起来如车盖。花心里飞出一只一只飞蛾，它们飞得很轻，仿佛没有重量。它们翅膀下，裹挟着微微的光，段北知远远的也能辨认出，那些光华是聚集的至纯灵气。想不到这些飞蛾，还有收集灵气的作用！
只是，是谁，是谁需要操纵这些飞蛾？
它们翩跹着，安静地朝着一个方向而去。段北知双腿好似不受控制，就那么跟了上去，反应过来时，才暗骂：好奇心害死猫。
层层叠叠的黑暗被拨开，眼前并不见明朗，只是至纯灵气的白光聚散，美得像九天上的星子。
那是一朵惊世绝艳的婆罗优昙花，花瓣舒张，如千堆雪。花心里，躺着一个人，朦朦胧胧的看不清容颜。那些采集灵气的飞蛾纷纷将白光放到她身旁，然后灵气都被她吸收进去。纯净与妖媚，在这一刻相遇，缠绵。
段北知张大嘴巴仰望，心里不住惊叹。却又疑惑，为什么会从这人的身体里流窜出黑气？优昙婆罗花虽开得极好，但它周围的植物都已经枯萎，呈现出一种死亡的黑色。
这样的状况，不像是仙门中人，更像是魔界妖孽。但是这修行之法，却靠吸食灵气，分明又与仙门有着某些联系！这人到底是谁？
忽而，段北知背脊一凉，转身，不管三七二十一撒腿就跑。她捕捉到了，危险的气息！她跑得飞快，感觉风呼呼的吹，黑压压的景物快速后退。奔跑很久，她才敢稍稍停下，回头望去。她试过利用法术，但是在这里效果不佳，利用灵力照明已经是极限，似乎是一个完全屏蔽的地界。段北知暗骂一声倒霉，却深知世上没有后悔药吃！要是一辈子畏首畏尾，也不会有什么出息！
心一横，心理暗示多多少少起了些作用，她也没那么恐惧了。只是那种会被吃掉的感觉，让她心有余悸！她转身之前的一刹那借着飞蛾带去的微光，看到了，那一张脸！惊为天人的美，唇边，不似人间的冷笑。但，她睫毛颤动的一瞬，段北知就想逃跑，不敢再看！
逃命要紧，段北知攒足力气，拔腿又跑。喘着大气，喉咙干涩得发疯。当她的第三次跑回原地，她彻底地绝望了！你大爷，耍人也不带这样的！前后三次择了不同的路，怎么会回到同一个地方！
优昙婆罗花散发出幽幽的香味，一丝一缕。随之，升腾起点点星光，如佛前梵唱，圣洁如歌。段北知无力欣赏，心里已经出离了愤怒。当你要死要活得逃命，却被困在这里，而身旁的事物却悠闲自在，仿佛嘲笑一般。
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起，左手轻轻搭在唇边，好整以暇地看着段北知。眸子里流光暗转，却让人猜不透她的心思。
“通常在这时候，我都该杀了你灭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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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十年生死
更新时间2012…7…28 21：54：09 字数：2249
“通常在这时候，我都该杀了你灭口！”她含笑说道，指尖停着一只飞蛾翩翩。
“你……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段北知不打算再跑，早知道是这个结果，之前也不会傻里吧唧地白费力气。
“你是玉英百草堂弟子？”她问，却不像在问。
那又怎样，难道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不能让人知道不成。输人不输阵，段北知昂首挺胸回道：“是！”
她嘲讽一笑。仿佛看到当年的自己。“那你，更该死！”
“为什么作为百草堂弟子就更该死？凭什么，我就该死！”段北知不服反问。
倒是有点硬气。她鬼魅一笑，身后是升腾的光晕。优昙婆罗花的灵气被她吸收殆尽，千年开花，花开百年的圣花将要因为她而开到极盛，然后盛极凋零。而此刻，段北知尚不知道情况是如此严重。
“因为你撞破了我干坏事，怪只怪你运气太差。月黑风高夜，正是杀人时。”她不紧不慢地说着，也不担心段北知会逃跑。她纤指一勾，段北知双腿便陷入麻木，情不自禁地向她挪动。
段北知咬咬牙，不愿被她摆布，两根针往腿上一扎，又恢复知觉，连连后退。
“就算你把你腿扎成糖葫芦串儿，也没用的。这是我创造的世界，我可以随心所欲，你却处处受到限制。不过，你让我有了兴趣，倒想看看你能撑到几时。”她像是慵懒的猫，调戏着可怜兮兮的小老鼠，等玩得腻歪，再一口咬断它的脖子。
段北知听她这么一说，心道只要不被当场处决，那她的小命就还有一丝渺小的转机。冷静分析形势，她是偷偷摸摸潜入，夜路走多了，撞了鬼！贾善和吴小志都不知道，况且他们俩道行低微，是指望不上了。以前天塌下来，还有哥哥顶着，现在他在崆明峰乾坤洞修炼，远水救不了近火。岳银、魏晋、川紫这些有点交情的朋友都不知道她的处境，他们再怎么厉害也解不了燃眉之急。
她不愿泄气！最终得出结论：天助自助者！不过是靠意念创造的异度空间，她还不信奈何不了这小小乾坤！
她的眸中燃起一簇斗志的火焰。
“前辈以前也是百草堂弟子？”这只是试探，因为那人首先断定她属于百草堂，那么她猜测她以前有可能也是。不过，没有太多根据的猜测命中率不高，这也得靠运气！“前辈若是害怕被人知晓，可以选择不答。”
她一笑。“小妮子，我倒是想知道你哪来的勇气，敢排遣我！”
“我端得正，顶天立地。父母予我生命，天地赐我灵气，勇气源于道法自然。”段北知说得铿锵有力，鼓足底气尽情忽悠。不管三二十一，至少得先拖延时间。
“道法自然，可笑！可怜你这初生牛犊，还没睁眼看清这个世界，内心已经被荼毒至深。”
“我有眼睛，我能自己看。”
“不，你看到的，不定是真的。”
“是么？那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这里是幻境，还是真实？”段北知质问。
她不怒反笑。“我何必跟个小娃娃置气。”我就让你看看什么是虚假，什么是真实！她袖手一挥，无边的黑暗将段北知吞没。段北知挣扎几下，右手抓着虚空，然后堕入无间地狱。
黑，没有一丝光的永夜。没入黑暗的一瞬，段北知问：“你是谁？”
“沧海。”
曾经沧海。
是芜梅上仙唯一的弟子，十年前叛出玉英的魔神后裔。她怎么会在这里！念头一闪，她便陷入永夜。脑中好多记忆不断地回放，然后洗刷，形成记忆留白。
最后，她的记忆停留在了八岁那年。那时候，段家村的桃花正好，学堂里书声琅琅。
她不止一次地梦见这个场景。
然后，她将八岁之后的自己遗忘。
“叩叩叩——”青竹制成的戒尺敲在小脑袋旁的桌案上，梳着包子头的小脑袋正在熟睡，胭脂色的脸蛋痴痴地笑，嘴边口水流出来。
儒雅微笑的夫子不许其他人出声提醒她，唤了一声“小知”，白皙的手指揪着她的耳朵将她半个身子提了起来。
“哎哟喂呀——谁，谁敢……”看我不揍你！话还没说完，她募得哆嗦两下利落地站好。“阿爹。”糯糯的声音讨好撒娇地唤着他。
“又在课上睡觉。顶了书，出去站好。”
体罚！
段北知挑拣了最薄的一本，顶在头上。
“全部。”
段北知都要哭了，阿爹真不给面子！阿爹真讨厌。可是不想让同伴们看扁，还故作轻松地把一摞书顶上，优哉游哉地从他们面前走过去。获得众多赞赏的目光！
可到了教室外，瞧着没了人，泪珠子就霹雳巴拉地挤出来！可怜兮兮的。
听得里头书声琅琅，声音有韵律地起伏，她瘪瘪嘴。不一会儿，段西楼竟也顶着书出来了，仿佛披着英雄的光环。他见她泪痕还没干，小脸花兮兮的。对她抖眉说道：“哭了？”
“才没呢。”
“你就承认吧。你是女孩子爱哭又有什么大不了。”
“说了，才没！”
“死鸭子嘴硬。”
“哥，你怎么也？”段北知撅撅小嘴，示意怎么也来受罚。
“昨儿的课后作业忘记了。”
“哈？你不是做了么！”
“没有。”
“就有。”
“没有。”
“死鸭子嘴硬！”
两个小孩子，顶着书本，大眼儿瞪着小眼儿，大笑，怕惊动阿爹，又自动地闭上了嘴，偷着笑！
桃花纷飞，美不胜收。
过得几日，三月十四。还有一日便是月圆，学堂休学一日，段如玉领了个道人回来。那道人，鹤发童颜，仙风道骨。
道人进屋之前，在屋前屋后转悠一圈，指尖捏决，口中念念有词。还在东西南北方位，各自插了一把桃木剑。
段北知好奇，问他：“道长爷爷，你这是在做什么？”
那道人抚须，一笑。“下禁制。这样，别人就进不来。”
段北知歪头一想。“那我们是不是也出不去？”
道人微愣，好聪明的女娃。去没有回答她，而是径直去了段西楼的房间。那时候，段西楼正在房里看书。
段北知追着喊道。“哎，你还没有回答我呢！那边是我哥哥的屋，你找他有事儿？他可能没空呢！”刚到段西楼屋外，撞上一道隐形的屏障跌了回来！这也是禁制，跟外面的一样？段北知想了想，得出肯定的答案。她想进去，不仅仅是因为想知道道人去哥哥屋里做什么，而且她忽然产生一种感觉，仿佛与段西楼心灵相通。她觉得好难受，这种难受的感觉不是她自己的，而是源于段西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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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段西楼的秘密
更新时间2012…7…29 21：02：47 字数：2103
段北知觉得好难受，这四肢百骸都被万蚁撕咬的感觉不是她自己的，而是源于段西楼！
屋里屋外，两个世界。她一下一下地撞击着，一次又一次地被反弹回来。“住手啊！”
“阿爹，阿爹，哥他……”段北知看到段如玉从禁制里面走出来，扯着他的衣角急切地问道。
话还没说完，段如玉安抚地轻拍她的前额，说道：“不用担心，道长在施法为西楼治病。”
段北知眨眨眼，愣愣地看着他，治病是会令他这么痛苦的事情？“哥哥得了什么病？”
“你可记得有时候靠近你哥哥的小朋友都变得十分不正常？就是因为他的病。”段如玉说得极其温柔，循循善诱。
段北知一想，恍然大悟。“怪不得阿爹不让哥哥和他们走得太近！可是……他们又不会嫌弃哥哥的病，都想跟他一起玩呢。”
段如玉将她蹭乱的头发别到耳后，微笑说道：“等道人成功了，他就能随意和大家一起玩了。”
“阿爹，他很痛苦，我能感觉到。为什么会这么难受？”
段如玉欲言又止，但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告诉她真相。“西楼身体里住着一只妖怪，叫‘欲妖’。它会利用他操纵身边的人，操纵他们的感情、喜怒、甚至仇恨。你也不想看到哥哥的身体被妖怪所占据吧。”
段北知长大了嘴巴，小手捂着嘴，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哥哥身体里住着妖怪！“怎么会？”
段如玉叹息。“它本来被封在你母亲体内，但你母亲生下你和西楼就去世了，你哥哥就继承了欲妖。现在西楼还小，对周遭的影响是偶然性的，且影响不算大，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欲妖也会觉醒，到时候就难办了。”
“所以，道长他要杀了妖怪？”
段如玉沉默着点头。
“不惜，伤害哥哥的身体？”
段如玉听她这么说，一愣。
段北知不清楚里面发生了什么，当然就不知道道法与妖法的黑白对峙，那些狂乱的气流，和邪佞的气息。倏尔，将灵魂抽丝剥茧的感觉袭击她的脑海，忽然，她安静下来，跌坐在地上，眼泪断了线，止不住。
似乎一切都结束了！她瘫软在地，心里堵着喘不过气。
屋里的段西楼亦是如此，奄奄一息。
强大的妖力反噬，段北知眼睛闪过一丝杀气，她惊恐地尖叫一声：“不——”然后无助地拉着段如玉哭泣。
绝地反击，欲妖占据段西楼的身体，段西楼空手掏出了道长的心，鲜血从他指尖流淌，他的唇边一丝邪佞的笑。他一步一步，从禁制中走出来，将猩红的心脏一骨碌丢到段北知和段如玉脚边！
他不是段西楼，是欲妖！眉目如画，勾起淡淡的红图腾，妖娆不似人间。
看他眼神里的杀意，段北知打了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