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魂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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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魂夜-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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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账!”袁大少爷禁不住扇了他一巴掌,“说什么浑话?你真是鬼迷了心了,什么叫她丈夫做错事?她才是不守妇道的女人,到处勾三搭四,入幕之宾多不胜数,还专门养了好几个小白脸,这在江湖上人尽皆知,凭你这小小的袁举隆也想一亲芳泽吗?笨蛋,你会被啃得连半根骨头都不剩!”   
“我不是……”袁举隆捂着颊喃喃地道,他根本没想过自己可以亲近她啊,只是──无论如何只是想见那个夜晚在林中飘忽的身影。   
“总之,你这个混账东西,好好给我呆在家里,不准再胡思乱想。”袁大少爷瞪着垂头丧气的他,下了命令。   
“但……”袁举隆抬起头,张口欲言。   
“听见没有?!”   
“是……”在自小惧怕的大哥面前,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记住,唐紫烟不是你能招惹的女人,以后给我躲得远远的,不要接近她一步!”袁大少爷余怒未消,冲着他又是一阵怒骂。良久终于骂得累了,袁大少爷方甩袖而去。   
袁举隆从头至尾低着头,一声不吭。   
待大哥去后,他仍呆立在原地,心中纠结成一团无法言喻的滋味。她是唐紫烟吗?那个声名狼藉的女人?以前也曾听说过有关唐紫烟的闲话,当做传奇故事听的,那遥远的与他八辈子扯不上关系的人物,竟是他一直追寻不休的她?   
纷乱的心底,理不出半点头绪,却有一道清晰的声音始终不变──想见她,是想见她啊。无论如何,渴望再见到她的心情总熄不掉。她是鬼怪也好,是妖魔也好,是那个人人避之不及的唐紫烟也好,他都无法抑制心中燃烧着的渴望。   
想见她。像蛾扑火一样,她暗夜里的身影和捉摸不清的笑,幻化成迷雾中的光芒,引领着他、诱惑着他,让他摒弃危险的讯号,不顾一切地靠近。       
今夜,月色昏暗,众星亦黯淡无光。   
她漫无目的地穿梭在树林中,从一棵树梢到另一棵树桠,阴凉的夜风一路绕着她,伴她游荡。   
纵身飞跃,脚下连踏几根树枝,她飞上半空,停落在林中最高的一棵古树顶端。低头望下去,大半片林子一览无遗,那近日来常常在夜间到树林里来吵嚷耍宝的呆子今晚没出现。   
她倒也不是在找他,只是习惯性地瞧瞧而已。对,她是唐紫烟,怎会把男人放在眼里?   
他三天没出现了,自从那天令人将他丢出门外后。   
想起那晚的事,唐紫烟不由得又笑了笑。他真是个让人感到好笑的人呢,或许就是因为那种似乎任何人都可欺凌的憨态,才惹得她一时兴起,将他带到别馆中去。反正她无聊得很嘛,找个男人来打发一夜也不是什么坏事,但没料到他会被惊吓的昏倒。呵呵,现在想起来依然忍不住想笑。   
但是,不管怎么说,他也仅是一个男人罢了,毫无特色的男人,没有丁点过人之处,最多比其他男人有趣一些。   
有趣?对了,是很有趣的人。认真地做着傻事,别人看着可笑自己却丝毫不觉得,心思全由表情表现出来,有欲求有贪念也有盘算却全是透明的。   
她开始还怀疑过他是有心刻意接近她的,虽然表情行为可以扮傻装痴,但那种直露无遗的眼神应该作不了假的吧,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呆子呀。瞧他的样子,似乎不知道她是谁呢,至少没把她跟刹音楼的楼主唐紫烟对应起来。那么,现在知道了吗?所以吓得不敢来了?   
唐紫烟冷冷地哼了一声,抬手掠过散乱的长发,闭上眼感受夜空中冷清的风。想来她这些天也真是闲得透顶了,才会没来由地思量这些无聊的事。   
她是因为疗伤才置了这个别馆的。数月前与死对头飞凤宫的宫主阮芊纱硬碰硬地打了一架,结果是两败俱伤,双方都无力再攻,想来往后一年半载都可以相安无事了。她为了养伤来到这个山清水秀的静林里的别馆,闲来便在这林子里散散步,遇到有趣的他,是意料之外的事。   
时隔三个多月,伤早好了,却歇得懒洋洋的,不想回刹音楼去,放任一大堆事务由副手处理,自己宁愿无所事事地继续游荡。或许,是有些倦了吧。   
坐在晃晃悠悠的树端,她无意识地以手指梳理着长发,放任思绪散远。   
再抬眼时,东方已透出微光,夜幕退让了一块领地给朝霞,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嗯,无趣,还是回去睡一觉吧。       
“阿金,我要出去,要出去!”袁举隆揪住阿金的衣领吼道。他受不了!被困在袁府三日,他简直快发疯了。   
阿金掰着他没有轻重的手,“四少爷……哇呀,四少爷,您跟我说没用啊。”   
“我知道跟你说没用。”袁举隆仍然没放手,扯着他的领子前后晃动,“但除了你还能跟谁说?阿金,我要出去,非出去不可,要出去啊!”被大哥的禁令困在房间里,不能自由出入,连仆人都不得轻易接近,只剩下阿金一天到晚在周围转悠,不跟他叫嚷还能跟谁抱怨?   
“知道啦、知道啦,我知道你想出去了。”阿金被他晃到头昏目眩,使劲扯开他的双手,透了一口气,“我知道你想去哪儿,但要真让你走出去了,我会被大少爷骂死。”真是的,身为小厮就该充当出气筒?   
袁举隆泄了气,摊手向后倒在床铺上,感觉自己像搁浅的鱼,即将窒息。   
“况且也不是我让你出去你就能走出大门的啊,每个门房都接到大少爷的命令了呢。”阿金的语气中没有同情,甚至带有一丝庆幸,“我说四少爷,您还是死心吧,别乱想了,安心待着吧,等这事过后,大少爷会让您出去的。”这样大家都清静了,不是很好吗?   
袁举隆哼了一声,转过去将头靠在枕上,不理他。   
阿金自顾自地说着话:“原来林子里的那个鬼影子不是妖啊,不过也跟妖怪差不了多少了。刹音楼的楼主呢,鼎鼎有名的狠角色,还杀了自己的丈夫呀,真是可怕的女人。四少爷您好在还没跟她扯上关系,不然真是吓也吓死了,阿金现在想起来也替您捏把汗呢,四少爷您还是好好在家里躲几天,等那可怕的女人走了再出门。大少爷也说了,改天替您正正经经地说一门亲事。”   
“你给我闭嘴!”袁举隆听得烦闷,无名火在胸口烧起,这时好像看谁都不顺眼,翻身起来赶他,“给我出去,别来烦我,出去!”   
四少爷这几日的脾气真是不好。阿金咕哝着,却也乖乖地听话,向门口走去。这个时候还是别再惹四少爷,让他自己静一静吧。到了门边,又探回头来说道:“四少爷,晚饭在桌上,那您自己去吃吧,我明早再来收拾。不打扰了,好好歇着。”   
“快滚!”袁举隆不耐烦地吼道,待他走后倒回床上,瞪着床顶的木雕架子出神。   
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头顶屋檐上传来瓦片“卡啦”的声响,他疑惑地听了听,确实是有什么东西在上面走动。猫吗?但这只猫也太笨拙了吧?   
好奇心起,起身揭开窗,站上窗台攀住檐头往上面一看,冷不防猛地跟抱朴大眼瞪小眼。   
“哇!”双方都吓了一跳,惊呼过后,跌坐在檐沿的抱朴赶紧捂住嘴防止下一个声音出来,而袁举隆忙着稳定因惊吓而差点摔下去的身形。   
“你在干什么?”定住摇晃的身形后,袁举隆轻声地问。   
“我才要问你哩。”抱朴放下手,喃喃地抱怨,“这种时候是人都该睡着了啊,你怎么还在乱晃。”差点害他行动失败。   
“乱晃的人是你吧?”踮着脚站在窗台边沿实在太辛苦,为了谈话的方便,袁举隆攀住檐沿朝上爬,弄得瓦片“喀喀”地响,危险万分。   
抱朴看不过去了,不觉伸手拉了他一把,“你上来干什么?”拉上来后才想起这个问题。   
啊,这样安全多了,袁举隆在屋顶坐稳,以衣袖做扇,扇了扇风,“你三更半夜到屋顶上干什么?不会是做贼吧?”   
“谁是贼!”抱朴最受不得别人的误解,怒形于色,“我九宫真人法力高深,以救世扬教为己任,自行走江湖以来所做的皆是真善之事,何曾……”   
“到底来干什么?”   
抱朴瞪了他一眼,“告诉你也无妨,其实我是在──布阵捉妖。”   
“哦?捉妖啊──”袁举隆愣了愣,尔后起身拍拍屁股。这小鬼还能干什么好事,算他没问过,下去睡觉好了。   
“喂!听人家说话不要听一半呀。”抱朴隐约觉得自己又受到了忽视,疾手扯住他,“我还没说完呢。”   
“好了好了,你捉妖,我睡觉,反正也帮不上你的忙,你慢慢捉吧,不打扰了。咦?这是什么?”袁举隆站起身欲走,额头突然碰到一线阻碍,伸手抓去,竟拉回一条横架在空中的细红绳。他拈住扯了扯,一端扯动了屋北老榕树的树枝,另一端似乎是系在西面的檐角上。   
“住手,别乱扯。”抱朴拍掉他的手。   
“你弄的?什么鬼东西?”原以为小鬼只是爬上屋顶晃一晃呢,竟还大工程地弄了这些绳绳线线。   
“有眼无珠,这就是我上清教派威名远扬的阴阳伐尸赤罗绳’,有非常强的镇妖力,我把它结成太极镇邪阵,就可以网住异妖邪魔,让它插翅难逃,哈哈哈!再来看这个,看,这绳子上挂的黑绳结,看它美妙的图案,这可是妖魔鬼怪闻之丧胆的大罗法印,我用黑狗血泡过的丝线编的,厉害吧?还有这个卫灵神篆……”抱朴一说起他的宝贝法器就得意洋洋,欲罢不能。   
袁举隆打了个呵欠,“你忙,我先下去了。”   
“喂,你不要这么漠不关心,我捉这妖可与你有关哦。告诉你,袁府里有一股奇怪的妖气,在你身上就特别浓一点,我早就发现了。可惜这妖怪道行非浅,藏得极为巧妙,我一直找不出来……嘿嘿,不过有了这个太极镇邪阵,嘿嘿……网住整个袁府,躲藏在这里的妖怪就会妖力渐失,最后现了原形!到时候……嘿嘿嘿嘿……”阴笑的抱朴颇有几分鬼森之气。   
“你把整个袁府都架了这些绳?”袁举隆吃惊不小,真是大工程呢。   
“无一漏网之处。”抱朴骄傲地点头,“四方八位、门前屋后,绝对没有一处空隙,花了我十多个晚上呢,普通人是做不来的。”   
“你是怎么做到的?没有人发觉吗?”袁举隆心下一动。   
“没有人发现,我趁夜晚架设的,为了不让妖怪得到风声逃跑。袁府房屋多,房顶还连着厚围墙,沿着屋顶走就可以兜遍整个宅子。话说回来,你们家的戒备真是很松啊,我在房顶走来走去都没人注意到。”   
“太好了。”袁举隆抓住他的肩,“房顶上你比较熟,告诉我,哪边最容易出到府外?”   
“从那边屋沿跨到那围墙,围墙背后就是外头了,墙外正东方还有一棵树靠着,很方便。”抱朴想也没想就指出捷径,“对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感激不尽。”袁举隆诚心地向他道谢,然后一刻也不耽误地朝他所指的方向走去。   
“搞什么?”抱朴迷惑地望望他的背影,接着甩甩头,握拳振作精神,“不管他了,捉妖,捉妖!这是我出道以来遇到的第一个大猎物,非逮住它不可。”       
星月迷蒙的夜晚,没有光亮沐浴的树林愈见昏暗,在其中行走当然十分困难。袁举隆一路上摔了好几跤,摸索着终于穿过密林了,他松了一口气。   
早已熟知这边的地形,密林过去,就是那片空地,几次遇见过她的空地。就着黯淡的星光,他拨开灌木丛,来到这片林间空地上,抬眼四望,没有她的踪影。   
吁了一口气,其实也没把握她今晚会出现的。   
靠在树下,拍去衣裳上的尘土后,袁举隆呆望着模糊的夜空出神。知道了她的身份,他并没有迷茫,她在他心目中的影子没有丝毫改变。是的,别人说什么都好,他就是想见她,他就是这样没有头脑、不知轻重、一意孤行,活该被别人骂笨蛋。含着一抹自嘲和一抹坚定,袁举隆对自己轻轻一笑,反正他也做惯了傻瓜。   
“你自己在笑什么呢?”   
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在他心中勾起惊喜的狂澜,他转过身。黑暗的树影中,她不知何时已站在那里,依旧是一身白裳随风扬起。   
“你……来了吗?”他开口,喜悦的感觉浸过全身。   
“你想见我?”唐紫烟望着他高兴的模样,那真真切切的欣喜,令她迷惑了。这般纯然的喜悦,是因为她?只因为看见她?   
袁举隆点头,“是的,我想见你。”太坦白的话,让他微红了脸,这样说,对她会唐突吗?   
“为何?”   
为何?他一愣,“那个……因为,”理所当然的想法,叫他如何说明白?“因为很想见你……所以……”向来不是能言善辩的料,此时更是舌头打结,紧张无措。   
她静立着,眼中闪动着难解的流光,半晌忽地一笑,“你果然很有意思哪。”   
他迷醉在她的笑里,此时连夜风都是温暖而微醺的,痴痴地望着她,只盼这一刻便是永恒。   
唐紫烟发现自己喜欢他的眼神,没错,这个不出众的男人,却拥有一种出奇美妙的眼神,所注目的人会自觉充满光彩和荣耀。这是一种任何训练和精巧用心都造不出来的眼神。如此迷眩,看久了,几乎连她都能喜欢上在他眼里的唐紫烟。   
树丛中某处传来夜鸟的尖啼,唐紫烟抬头看了看天色,夜,似乎还很长。   
迎风撩了撩披散的长发,转头见他痴迷地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临时起意地,她说了数日前说过的一句话:“你,要跟我来吗?”   
他毫不犹豫地点头,跟随着她。她步子轻巧,足不落地般飘过黑夜山林中的障碍,他追着她的影子,走得辛苦万分。可是她的身影是那么美丽,像梦中遥远的归宿,使他觉得付出任何代价去追寻,都是值得的。   
黑暗有种蛊惑人心的魔力,她忘了思考,他则只看得见前面的她的倩影。   
就这样,他跟着她穿过密林,踏上一道青阶小径,径的终端,是她居住的别馆。       
罗帐外的灯火虽然依稀透进一些光亮,帐子深处却仍是昏暗的暖味。黑暗中,他看不清她的模样,却知道她就在眼前,触手可及。   
没有人能抗拒这样的诱惑。他颤着手,伸出去,轻轻触着她的衣裳,然后是她的柔滑的青丝。   
近乎膜拜地轻轻碰触她,她的发丝在他手指隙中滑过,清润而芬芳,他已深深醉倒。心目中的她,一直是遥不可及的非凡人,他敬她如神,即使近在咫尺亦不敢造次。   
她在黑暗中微笑了,忽然觉得他呆得颇为可爱,抬腕,以手指背面掠过他的脸颊,再转过来,指尖轻贴住他的耳际。   
这样细微的小动作,立即引起他的颤栗,他肤上的热潮几乎可由她的指尖传向她的身躯。呵呵,这样的反应啊,她又笑了,禁不住想进一步逗他。   
他一颗心狂颤,不知该如何抑制体内蹿动的激流,每一个脉搏都在鼓动着,迷糊中,感觉自己将被灼热淹没。   
静谧中的呼吸是谁的呢?她原本以为是他的,可是那激动的气息环绕在周围时,或许也带上了她的?他抑制中的热情和庄重的喜悦,不知怎地竟将她冰冷的心暖了起来。她将手贴住他的脸,一路抚摸下去,带着探索的新奇。这悠然的好奇心,仿佛回复到纯真的最初。   
啊,难道她也坠入迷梦了吗?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处于梦中,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她就在身边,他清晰地感觉着她,嗅得到她身上的幽香,碰触得到她的温软──比什么都实在。   
只看得见她,只闻得到她,只触摸得到她。全然空白的脑海,只印刻下她,他忘怀了所有,尽悉交付于本能。   
尘世间的一切离他们很远很远,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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