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低声道:“东家,那个沈掌柜说他们的东家在发烧,不能吹风,问能不能借您的马车用用我跟他说不行的,您要歇息,他磨了半天,周二少爷又帮他说话,我只得过来问一声。东家,怎么回复他?”
安秀想起了刚刚南宫说的话:这队人不是真正的商人,他们不是朝中权贵,便是武林世家。不管是哪一种,都是对未来有利无害的。况且自己没病没灾的,哪里不能凑合一晚?
就当交个朋友,兴许能交一份好运呢
安秀跳下了马车,道:“既是这样,你让他们过来吧”
沈扬很高兴,连忙过来说了很多感谢的话。
安秀笑道:“别耽误功夫了沈掌柜,让你们东家过来躺着吧”
沈扬一招手,两个人便扛着不知是睡着还是昏迷的霍珏过来。剩下的随从们立马面无表情把这辆马车围得水泄不通。
“干嘛呢这是?他们东家也太珍贵了吧?”一个镖师抱怨。
“嗳嗳,我们又不是抢你们的东家,你们干嘛围着啊?都去歇会儿啊,站着不累么?”另一个镖师喊道。
安秀咳了咳,心想自己的镖师怎么这样多话啊?弄得自己好没有面子啊“大家都歇息一会儿吧,明儿还要赶路呢。”安秀向自己的镖师们说道。虽然不能管别人的事情,自己镖师还是可以说说的。
众人见安秀发话了,对沈扬他们的兴趣也少了一些,各自做着闭目养神。沈扬又说了好些感激的话,毕竟他们的主子是抢了安秀的窝,害得人家正经东家露宿呢。
众人守住马车,沈扬便与安秀和周文正说闲话。说的最多的,还是感谢安秀把马车为了霍珏。沈扬非要给安秀银票。
安秀哭笑不得,只好道:“沈掌柜的,我帮你们一把,可不是为了你们这点银子。”
“我知道,我都知道”沈扬连忙道,“安东家不在乎这点东西但是大恩不言谢,您总得让我们做点什么,否则心中不安。这银子您拿着,就当再帮我一把,让我心中踏实一分啊”
思量了再三,安秀笑道:“成,沈掌柜既然给了,我便当时大水冲来的银子,多谢多谢”
沈扬也忙起身,一个劲地想安秀道谢。
周文正笑了笑,问沈扬他们要去哪里。
“我们本想是去东边贩卖丝绸的。但是路上遇到了流匪,所有的东西就丢了,只得回程了”沈扬撒谎道。他们的身份太特殊了,皇帝亲自微服私访,再好的交情,再大的恩情,沈扬也不能把事情告诉安秀与周文正啊
好在安秀根本不关心他们的身份,而周文正也太好糊弄了,沈阳说什么他便信什么。听到他们说要去东边,连忙道:“沈掌柜,你们不去才好东边发了水患,满目疮痍、饿殍遍地,简直是人间炼狱。”
周文正的话不算夸张,这本来就是他的感受。
但是沈扬却听得心惊肉跳,下意识望了马车一眼,然后道:“文正老弟,东边灾情真的严重?一路上都只是听人说起,我心惊肉跳的,不晓得是不是真的如此。你们刚刚从东边过来,一定是熟悉的,你跟我细细说说吧?”
周文正叹了一口气,便将自己熟悉的事情点点滴滴告诉了沈扬。
他们的声音在安秀耳边萦绕,断断续续的。安秀感觉自己的眼睛都睁不开了,不一会儿便躺在南宫的肩膀上,沉沉睡去。连日的奔波,让她看上去有点憔悴。见她睡熟了,南宫不敢动,招呼周文正拿件衣物给安秀盖上。
周文正忙起身,寻了一个薄被给安秀。
借着淡淡的火光,沈扬又看了一眼安秀,似乎觉得她的容貌非常熟悉,好像哪里见过了一般。
可是左思右想,又无法确定是哪里见过。
沈扬与周文正详谈了一夜。周文正虽然见解不算高明,但是他务实、善良,言语之间透出忧国忧民的情绪。最后,沈扬道:“文正老弟,你既然心怀天下,何不去考取功名,反而做了生意人?”
周文正叹了一口气,半晌才把自己的情况告诉了沈扬。他们似乎一见如故,瞬间便形成了忘年之交。
沈扬听完了他的困难,最后拿出自己的随身玉牌,递给他:“文正老弟,千万别放弃考取功名。家兄在京都谋职,他**考上了举人,进京会试时,便去拜访他。兴许他能为你指点前程。”
沈扬虽然不管科考之事,但是这几年深得皇帝信任,是正当红的时候,如果他想提拔一个人,应该易如反掌。
周文正不知道这其中的缘故,见沈扬这般热心,顿时收了下来,说了很多感谢的话!
周文正将玉牌收好,却根本不知道,因为他的善良,命运之神已经向他开启了幸运的大门,善意终会有好报的。
048节相聚情,缘分天定
后半夜的时候,霍珏睡得很不踏实。他似乎又回到了十年前。那个时候,他还是太子,上官秀安尚未与他成亲,两人常常偷偷跑出去玩闹,的确无忧无虑的。
他的父皇一辈子疼爱母后,妃子虽然很多,由于宠幸得比较少,所以子嗣不多,公主倒是有些,皇子却只有三人。怕儿子们自相残杀,老皇帝很早就把与霍珏的两个弟弟派往封地,让他们彻底断了妄念。
离开了京都,并不会停止争夺皇位,但是竞争没有那么白热化。霍珏做太子的时候,还算是风平浪静的。虽然偶尔小波澜,都没有掀起多大的浪头,对他也没有影响。
争夺少了,霍珏反而对皇位没有太多的兴趣,一样东西没有人跟自己夺,就不知道那样东西的珍贵。霍珏便是那样的人,他不爱权势,只爱读书,爱乐器,爱上官秀安
这些东西在他的生命里,远远比皇位重要。
可是,上官秀安死后,他原先的兴趣,似乎都消失了。当初上官秀安被封后不过半年,无故染上了重病,卧床不起。年初的时候,出去划船,她突然跳河。霍珏令人把整条河都翻了一遍,都没寻到她的尸身,所以他相信,上官秀安没有死,她一直还学活。
可是一晃便过去九年了,霍珏寻便了天下,都寻不到她的影子,似乎渐渐死心了
可是这次受伤,他却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好像上官秀安就在自己的身边,他甚至能感觉到她的呼吸。这种感觉霍珏很久没有了,所以他又一次相信了,上官秀安没有死,她一定在存在在这个世界。
霍珏又做了上官秀安临走前那天的梦,她就站在自己的面前,微微笑了笑,转身跳进了冰冷的河水里,消失得无影无踪,尸骨无存
想到这里,霍珏倏然睁开眼。车厢里挂了一盏孤灯,随行的太医正在给他针灸,因为他一直昏迷不醒,伤口有恶化的迹象。
“秦太医…”霍珏低声道,没有什么气力,“这是哪里?”
秦太医今年刚刚三十出头,医术中等。之所以他随驾出行,因为他年轻,身体好,能扛得住长途跋涉。见霍珏醒了,他顿时喜极而泣:“陛下,您醒了?醒了便好,定会龙体大愈的这是我们借用的马车,沈大人在外面与主人闲聊呢,小臣宣他进来?”
霍珏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秦太医掀开帘布,高兴冲沈扬道:“沈掌柜,咱们东家醒了”
沈扬正在跟周文正说话,一听这话,脸上浮起喜色,忙往车上来,都没有顾得上跟周文正道歉,连忙爬上了马车。
侍卫们也高兴。
安秀迷迷糊糊中被吵醒,问身边的南宫是怎么回事。
南宫低声道:“他们东家醒来了,沈掌柜高兴着呢。东家您继续睡吧,没事的。”
安秀点点头,又迷迷糊糊中睡着了。靠在南宫的肩膀上,虽然不舒服,却也是有个依靠。可能是累坏了,这样恶劣的条件,她居然睡得香甜。一个不慎,身子一歪倒了下去。幸而南宫手快,急忙接住了她,把她的头靠在自己的怀里。
这样睡要舒服多了。
霍珏醒来,自然问沈扬他昏迷之前的情况,到底是何人行刺。
沈扬只是说道:“陛下,已经派了人去查。不过看刺客掉下来的兵器,倒像是豫州的。”
豫州是霍珏二弟的封地,当初这位王爷也很不甘心,霍珏对他实行了既打压又拉拢的策略,消停了几年,很久没有见他有大动作。这次怎么突然派出刺客?况且自己出宫,只有几个人知道,豫州就算有太好的探子,也探不到吧?
霍珏虽然身子沉重,脑袋却是清醒的,慢声道:“豫州的人不会傻到用自己制造的兵器来行刺,给我们落下把柄。行刺的这位,既想我死,也想豫州王死…”查查泰州王最近在忙什么
沈扬点头,吩咐下去。霍珏总觉得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问沈扬:“大内的人还剩下几个?”
“陛下,死了五个,伤了四个,其他的都无事。”沈扬说道。
霍珏欣慰地扯了扯唇角,没有多说什么。说了很多的话,令他有些喘不过气来,歇了一会儿才道:“现在就赶路吧,免得又被人追上…这是谁家的马车?”
沈扬道:“是一个商户。陛下,我去跟主人家打声招呼,说服他们把马车先卖给我们。”
霍珏想了想,挣扎着要起身:“我与你同去。我们也是商户,一直避而不见,主人家该多想了”
沈扬点头称是,忙与秦太医一起,扶了霍珏下车,
安秀还在睡觉,迷迷糊糊中听到脚步声。但是南宫在身边,她很安心。
沈扬先布过来,向南宫低声问道:“安东家还睡着呢?我们东家刚刚醒来,想当面谢谢安东家。”
南宫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看了看周文正,低声道:“东家好不容易睡着了,沈掌柜有什么跟二公子说…”
周文正只得起身,往马车这边来。霍珏一看周文正,顿时欣赏,这孩子眉宇间透出的英气与善良,是个可塑之才。年纪轻轻便带着随从行商,是个有气魄的。
沈扬向周文正笑道:“周二少爷,这就是我们东家,姓袁。东家,这位是安东家的朋友,安东家睡觉了,不便打扰,咱们有事跟周二少爷说也是一样的。”
周文正见霍珏脸色苍白,忙担忧道:“袁东家刚刚醒来,还是上车去歇着吧,外头风大,别伤风了才好。”
霍珏一听,不是这家商户的东家,顿时有点失望,气力虚弱,他扶住一个侍卫,勉强支撑身体:“无妨的。周二少爷,其实我们是想连夜赶路,能不能把这辆马车卖给我们?”
说罢,看了一眼沈扬。
沈扬忙掏出银子来。
周文正很是为难。南宫虽然让他做主,但是这种事情,并不是他能做得了主的。这马车是安秀的坐乘,给了沈扬他们,明日安秀做什么?难不成让她骑马?安秀虽然一直是男儿打扮,怎么说也是女儿之身。骑马风吹日晒的怪不便宜。
“这个…袁东家,我知道您身子不好,不便步行。可是这马车是我们东家的坐乘。总不能叫她一个女子跟着我们老爷们骑马吧?我这…”周文正挠头郁闷说道。
霍珏不解地看了沈扬一眼。
沈扬对皇帝的心思非常了解,皇帝看了自己一眼,他便知道霍珏想问什么,顿时低声说道:“东家,这家商队的东家,是个女子”
霍珏点点头,往这边往来。透过火堆,看了一个身影看在另一个男人身上睡着了,他心想,那个便是他们东家吧?否则一个男人靠在另一个男人身上,挺怪异的。
这边说话虽然轻,安秀还是醒了。只是眼睛睁不开,迷迷糊糊想起他们有个重伤的病人,顿时向南宫说道:“怕是沈掌柜他们要马车。你去看看,银子给的多,就卖给他们。咱们装干粮的马车已经空了,我明日可以坐…”
南宫把褪下自己的外袍,扑在旁边的石头上,再把安秀的头搁在石头上。这才起身往这边来。
安秀的确是很困,难得清醒说完这句,继续裹着棉被,睡得香甜。等她再次醒来,只怕不记得睡梦中还是记得算钱的事情了。
南宫往这边走来,问周文正与沈阳到底何事。
霍珏虽然重伤,脑子却很清醒,看着南宫他更加吃惊,这人似乎哪里见过的。电光石火之间,霍珏突然想起去年西北的西宛国进贡,他们的大皇子长得十分漂亮,甚至比女人都漂亮,让朝中文武都惊呆了。
而眼前的这个男子虽然比西宛国的大皇子年轻七八岁,却脸模子像极了。倘若他不是西宛国皇族的人,那么长得这样像,也是造物者的恩典。
“南宫管家,这位是我们的袁东家。东家,这位南宫是安东家的随从。”沈阳解释道。
“我们东家问,袁东家是不是要发出了?若是的话,这马车便送给你们了,毕竟袁东家身子不好。”南宫静静说道。
沈扬是高兴,忙道:“那就多谢安东家了”
霍珏也低声道谢,身子虚弱,嗓音很轻:“多谢安东家。只是不能等安东家醒来,亲自告别,我等丢了行囊,须得快步回去,免得路上受饿。望见谅。沈掌柜…”
沈扬也刚刚掏出来的银票给南宫,笑道:“南宫管家,这点银子算是我们对安东家的谢意,您待我们多谢安东家。”
“不用的,我们东家一向心善。只当交个朋友。还不知道贵号的全称呢?”南宫淡淡问道。
“我们是苏州袁家香料行的。”沈扬忙吧已经编好的身份告诉了南宫,“虽然安东家心善,这是我们东家的一点心意,请南宫管家代为转达。”
南宫想了想,道:“既是这样,我待我们东家谢谢袁东家和沈掌柜的。”
这边侍卫们已经准备好了,拉上马车便可以走了
霍珏坐上了车,挑起帘子往安秀趟的地方看了一眼。似乎心里某个地方莫名地空了一下,一种莫名的情愫涌上心间。
马车渐远,霍珏闭目养神,耳边听着沈扬是安秀的事情。
“宁南州府的宿渠县?安家?”霍珏低喃,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沈扬,咱们这科的状元郎,是不是宿渠县人?”
049节若不爱,便能豁达
等安秀他们到了宿渠县城郊五十里的地方,遇到了凌二虎准备好的粮队。
看到安秀他们回来,凌二虎心里仿佛一路的春花绚丽散开,这三年来,他从未离开过安秀这样久。安秀走的这段日子,凌二虎似乎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这个女人不能离开他的身边,否则自己的生命会了无生趣。
“这是要去东边的粮队?”安秀问道。
凌二虎点点头:“是啊东家。你们一行还顺利吗?”
想起车里的珍珠,安秀忍不住高兴,笑道:“顺利极了二虎,铺子里离不得你,东边你就不要去了。让人代你去吧。”
凌二虎见她误会了,忙解释:“东家,我不是要去东边。我只是猜想这几日您可能要回来了,跟着粮队一起来迎迎您。刚刚还在想,如果今天还遇不到您,我就会县城等了。还是遇上了…”
安秀哦了一声,问道:“这次是谁带队?”
一个中年人从队伍里站出来,直称东家安好。
他是铺子里的老人了,是东街分号的掌柜的,叫张荣管,为人老实勤奋,一直深得安秀的喜欢,对他也是颇多的照顾。虽然比不上凌二虎,却也是委以重任。见是他带队,安秀觉得心里踏实,又忍不住叮嘱起来:“记得我的话,别往深处走,走在灾区的边沿县市。这些县市的大米被无良米商都运到灾区去发财了,所以物资匮乏,米价高的惊人。越往灾区心中,局势越动乱,咱们没有自己的卫队,容易出事。要是被灾民给抢了,便得不偿失了…”
张荣管见安秀一口气叮嘱了这么多,自己明白她的担忧,忙保证:“放心吧东家,我自然不会忘灾区去的。”
他去干嘛啊?挣了钱又不是他的,他不过是跑腿,多赚一点年资。要是铺子里的收益好了,过年的时候东家的红包便更加大了。而自己也会越来越受到器重。所以对于他而已,稳中求胜才是上上之策。
他一定不会冒风险往灾区去的。
安秀说完这些话,才明白这个道理,顿时哑然失笑:到底从何时开始,她变得有些婆婆妈**?
“还有一句,张掌柜切记:价格只能比咱们如今卖的贵五成。最封顶也只能贵一倍。当地的米商抬价,咱们便压价,趁机把信誉打在当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