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声,吟婉悠然一笑,示意平儿在她身旁坐下,直到看着她坐稳,才将一杯酒缓缓推到她面前,“陪我喝点酒。”
见吟婉神情有些落寞,平儿蹙起眉,柔声劝着:“小姐,您可是在担心殿下?殿下洪福齐天,一定不会有事的。”
持着酒壶的手在杯边顿住,吟婉轻轻摇了摇头,“不仅仅是这件事情,我更加担心的,是父王。”
“王爷?”平儿不解的抬手抓了抓头,“小姐不是已经派人监视靖王府了吗?而且自从藩王上书的事情了结之后,王爷好像已经没有再做过什么了呀!”
敛起笑,吟婉半眯了眼,“这,正是我所担心的。”轻轻将酒壶倾斜,续道:“鸿萧刚刚出征,楼林便亲率十万大军远至北野,京中众藩王联名上书,要求废除王盛,父王力压群臣,驳回奏请,而后,承德王,庆康王,信平郡王无故遇刺,翼藩王满门抄斩,诛连九族。众藩王残部兵马皆入京请罪,被父王编入内卫军中。如今整整三个月,鸿萧部族竟是没有任何消息传出。这一件一件的事情,环环相扣,像是早已经计划好的……”
“小姐的意思是说……是王爷计划的?”
“不是。”直接拿起酒壶,猛地喝了一大口,抬手用衣袖擦过嘴角,吟婉盈盈一笑,“众藩王联名上书之事,必是楼章王暗中指使,现今局势,无论父王与鸿萧哪一方先倒台,最得利的都是楼氏一族,楼誉狼子野心,恨不得让父王和鸿萧之间生出种种误会,斗得你死我活,好让他能够坐手渔翁之利。所以他一定是先找了父王合作,从而引起了鸿萧的疑心,然后再借鸿萧之手,瓦解我赫氏的权势根基,他二人顾及于我,都是进退不得,楼誉便趁此机会让我对父王产生误解,从而帮助鸿萧这一方。而鸿萧本是在两王之间起着平衡作用,北野兵权未得,尚不具备一统天下之力,一旦父王失势,楼氏就成了朝中最大的政党,拥兵自重,架空皇权,也只是早晚之事。”
难道她真的看不出吗?三个月来予樟的日夜调查,很多疑惑都已经解开。只不过为了鸿萧的安危,她只能暗中与庞辉通信,不能过于明显罢了。
单手支起下巴,平儿好看的大眼睛眨来眨去,若有所思的道:“哦,原来是这样,小姐您好聪明哦。”随即又十分不解的皱起了眉头,看向吟婉,“可是王爷并没有对小姐说过呀,小姐又是凭借什么相信了王爷的呢?”
微微垂首,吟婉笑的洒脱随意,水漾的眸子因充满自信的光芒而显的越发明亮,“因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父亲,会害自己的女儿。”
她的父亲,从小将她视如瑰宝,百般疼爱,恨不能将这世间最好的东西全都给她,又怎会狠心害她……
……
“小姐,您真的要去?”平儿有些担心的看着吟婉,显然是不想让她冒险去北野。
目不转睛的仔细盯着眼前舆图,手指轻轻带过,划下一条曲线,“此去北野,若走官道,阻碍便处处都是,所以我们要绕路而行,先到我赫氏故地高旋,然后再避过楼林的十万铁骑,转至北野。只是,庞辉的十五万大军,如今仍是没有音信,究竟到哪去了呢?”
高旋位于北野与巨岭之间,易守难攻,是一处背山面水五行不缺的风水宝地。且是赫氏一族暗人聚集的根据,很多疑惑,到了那里,应该也可以得到解释了。
“可是小姐,万一……”
“哪来那么多话,你若是不敢去,就留在京城吧!”吟婉不满的打断平儿的絮叨,斜眼瞪她,“去还是不去?”
平儿一脸委屈,无奈的耸耸肩,点头道:“当然去了。”
“这才对嘛!”吟婉状似满意的一笑,“那么,明天早上我们就出发。”
没有答话,平儿却是垂下了头,仿佛认真的在思索着什么,吟婉见她这样,以为她还在担心,刚想开口安慰她一句,却见平儿忽地抬起头,很是严肃的说道:“北野那个穷山恶水的破地方,会不会连吃的都没有?看来我要准备些点心带着才行。”
吟婉一时哽住,怔在了当地,反应良久,却只是苦笑出声,无奈的摇了摇头……
……
第024章 吟婉出京
清晨之际,太子府正门口,一辆马车驶出,扬蹄绝尘而去。
平儿靠着车壁,吟婉靠着平儿,两个人都在昏昏沉沉的睡着,颠簸之感已经对她们的睡眠产生不了影响,因为知道今天要出远门,平儿又是兴奋又是担心的准备了整整一夜,这个也要带,那个也要带,最后大包小包的险些装了半车,吟婉无奈,一声令下撤去了大半部分的包袱,这才轻装简备的出了府。
刚刚行至城门,一声急啸出于马口,马车猛然停下,车内二人皆是身子一晃,险些摔倒。
吟婉倏地睁开眼,一把掀开车帘,看向赶车的予樟:“怎么回事?”
余光一扫,不用等予樟答话,她已经看到了一群侍卫拦在马车前面,略一思索,吟婉冷冷开口:“你们想干什么?”
众侍卫看向吟婉的目光皆是一顿,眼中满是惊艳,但还是很快恢复了平静,为首一人向前一步,抱拳行礼:“回太子妃,旋靖亲王有令,不许太子妃踏出京城半步。”
“什么?”吟婉面上一怔,念头飞转,轻咬下唇,厉声道:“全都给本宫滚开,谁敢挡住本宫的路,格杀勿论。”
众人闻言一惊,想不到这吟婉郡主竟是这般蛮横的性情,一时间全都面面相觑,不知所措。气氛略微一僵,方才开口说话的侍卫最先镇定了下来,双膝一曲,直直跪了下去,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恭声说道:“太子妃乃是万金之躯,人上之人,想要奴才们的命只不过在于一句话而已,只是奴才们是奉王爷之令行事,主子有令,做奴才的不敢不从,若是太子妃执意出京,就请从奴才们的尸体上踏过去吧!”说着,身旁众人也附和着他全都跪了下去。
“岂有此理……”吟婉因心中升起的怒火而半眯了眼,她当然知道这话是靖王教他们说的,不让她去北野,竟想用这种办法阻止她,还拿一群人的性命威胁她,真是气死她了,“好啊!既然如此,那本宫就恭敬不如从命,不和你们客气了,予樟,我们就从他们的身上踏过去吧!”
闻言,予樟嘴角勾起一笑,配合的说道:“属下遵命。”
被这一主一仆的话语震住,众人都没有想到会是这种结果,但是靖王交代过,若是拦不住吟婉,回去也是死,所以他们只好死撑下去,硬是垂着头咬着牙跪在地上纹丝不动。
予樟也不是开玩笑,扬起鞭,便要抽在马背上,就在他准备扬长而去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一声急喝:“且慢。”
众人闻声抬头,吟婉也抬眼望去,只见一个策马而来的身影停在了城门之前,仔细一看,却是本应远在北野军中的王盛。
对上吟婉诧异的目光,王盛憨厚一笑,略点了下头,示意她将此事交给他处理。
见他如此神情,吟婉会意,肯定的眨了一下眼。
举起手中令牌,王盛居高临下的大声道:“你们回去禀告靖国公,太子有令,太子妃出城,任何人不得阻拦。违令者就地正法,抄家灭族。”
事情突变,一下子变成了太子有令,本已经被予樟吓出了一身冷汗的侍卫们,更加不知所措起来。
就在众人疑惑不解的时候,予樟驾着马车忽地驶了过去,不留一分余地。众人心头一慌,皆是出自本能反应,忙闪到一边,让过了马车。再看时,只看到平儿回过头,身子斜在马车旁,对着他们做了一个大大的鬼脸。
史书记载:时为天运十四年,当朝太子嫡妃赫吟婉,二月中旬离京,至南关北野城,此事成为太子夺权时期,发生过的最大一场战祸“桥东叛乱”的导火锁……
……
车帘掀起,吟婉和平儿自在的坐在车辕上,轻扶着予樟,吟婉嬉笑着说道:“你刚才表现的真不错,连我都差一点相信了。”
“我不是装的。”予樟的声音里也含了笑意,“如果王将军不出现,我真的会冲过去。”
平儿不满的摇摇头,叹息出声:“你太狠毒了,我不能和你做朋友。”
话音一落,惹的王盛和吟婉同时大笑出声,连予樟都轻咳了一声,才掩住笑意。
笑稍淡,吟婉挑起眉,看向王盛,脱口道:“王将军怎会在此?”不是应该在北野吗?
“呵……”不改笑容,王盛谦和的说:“属下根本就没有随殿下去北野,殿下早就料到此次出征会有人借机落井下石,所以让属下暗中留京,等到太子妃出京之时,沿途保护太子妃周全。”
“原来是这样……”歪支着脑袋,吟婉闻声沉默,原来鸿萧早就计划好了一切,趁自己远征之际,利用楼章王指使众藩王上书,又借靖王爷之手铲除了他们,不损一兵一卒,坐收渔翁之利,还不动声色的将王盛留在了京中,此举一出,即使藩王上书成功,王盛并不在北野,他有足够的理由为其开脱,若是不成功,不但轻易的除去了一堆绊脚石,还可以一路保护她到北野,简直是一举两得,一箭双雕,她的夫君,还真是高明的很啊!念及此处,吟婉顿时有了一种被欺骗的感觉,恨恨说道:“混蛋,大骗子,我居然还会白白替你担心,去死吧你……”
听到吟婉的话,王盛和平儿对视了一下,硬是忍住了笑,平儿赶紧从身后包裹中拿出点心,放到吟婉手中,眼中含着笑意,戏谑道:“小姐,听说只要把自己讨厌的人当成食物吃到肚子里去,就不会再生气了,小姐要不要试试?”
“真的假的?”接过糕点,吟婉不自觉的咽了一下口水,“我后悔了,早晨的时候,我应该让你将那些点心全都带上,不然这么一点哪里够吃啊……”
“哈哈哈哈……”王盛实在没忍住,大笑着摇头,心中暗想,吟婉和平儿说起傻话的时候,竟是像的不得了,这一主一仆,还真是一对活宝啊!
……
一连急驰数日,日夜兼程的赶路,终于在七日之后的一个傍晚抵达高旋的前窗,巨岭。
此处风景吟婉已有很多年不曾见过,只记得上一次靖王带她前来之时,她还是个少不更事的小小孩儿,一转眼,竟是十多年都过去了,再到此处,自己已嫁为人妇,显然是物是人非了。
斜阳西沉,余晖漫天,四个人一路上有说有笑,到也不觉得累,车驾在溪水边刚刚停下,平儿便迫不及待的跳到地上,在溪边和王盛玩起水来。
予樟扶着吟婉慢慢踏下马车,见她面色疲倦,眼中划过一丝心疼之色,开口问道:“主人,啊不,吟婉,你累了吗?”
开怀一笑,有些高兴予樟终于肯不再叫自己主人,吟婉轻轻的摇了摇头,“还好,可能是车坐的时间长了,头脑有些发晕。”
见她笑了,予樟稍稍安下心,转头看向正在溪水里摸鱼的王盛:“王将军,抓到了没有?”
闻声,王盛急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不要把鱼给吓跑了。予樟见状忙住了口,随吟婉在一旁安静坐下。
“再行两个时辰,我们便能抵达高旋。”淡淡的笑着,吟婉随手拨弄着地上的杂草,“这个地方真好,京城还是冰雪天,这里就已经有夏天的气象了。”
予樟柔声笑道,“是啊,南北差异真的是很大呀!”
抬头向前望去,平儿和王盛似乎在一起玩的很开心,眼中闪过一丝神秘,吟婉低叹了句:“看来这丫头也长大了……”
予樟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溪边,刚欲开口说话,却见王盛乐呵呵的插着一条鱼大笑着走了过来:“主子和予兄看我这鱼怎样?”
吟婉下意识的微蹙起了眉,随即轻笑出声:“不错不错,王将军好厉害呀!”
王盛爽朗一笑:“主子没在野外吃过烤鱼吧?从前我们跟随太子出外狩猎,经常在野外露宿烧烤食物,那种自由自在的生活,真是让我至今都在怀念啊!”
听他提起鸿萧,吟婉心里微微一震,一股暖流慢慢流出,蔓延到全身,好久不见了,真的是很想念他呢……
没有注意到任何异样,王盛说完,便转身堆起柴枝,把抓来的鱼放在架子上,打开火折子,点起火,准备烤熟了吃。
只有予樟,见到吟婉明显有些心不在焉的神情,一阵哑然,忍不住淡笑出声。
第025章 身陷高旋(一)
“你在笑什么?”莺声入耳,把他从自己的思绪中唤回,偏过头,看到吟婉有些不满的撇了撇嘴,样子颇为娇俏可爱,心里顿时又是一阵哑然,只不过随即却是缓缓的摇了摇头,悠然一叹:“你不担心你的夫君吗?”
有些生气的抬手打了他一下,吟婉睁大了眼睛瞪住予樟,“哪壶不开你提哪壶!”
无奈之下,予樟正不知道说什么好,忽然闻到一股鱼肉的香气,忙转开话题,“闻到了吗?看来鱼肉快熟了,你若是不赶快过去,等一下一定抢不到了。”
这一招果然奏效,成功的转移了吟婉的注意力,听到他的话,吟婉急忙站起身,向王盛走去。
只一会儿功夫,鱼肉便烤熟了。
这也许是吟婉这辈子吃过的最为难忘的一顿饭,因为直到那条可怜的鱼只剩下了骨头,她还是在意犹未尽的回味着。
平儿坐在地上,偏着头倚在手臂上,视线一动不动的停在王盛身上,正在王盛已然是满脸窘相,吟婉和予樟也都感到非常诧异的时候,平儿用几乎受了天大般委屈的语气幽幽说道:“王盛,你再去抓一条鱼吧,好不好?”
……
抵达高旋城外之时已是深夜。
事先四人并没有派任何人向城内通报,但此刻城头却是灯火通明,城楼上更是站满了士兵,赫明仁率了大批人马,场面颇为隆重的迎侯着吟婉,一路上基本上是寸步不离,将四人迎入城内。
吟婉昏昏欲睡的倚靠在车中,对外面事物似乎浑然不觉,车外予樟与王盛却是连连交换着眼色,心中都有了疑虑。
予樟压低了声音对车内唤道:“吟婉,已经入城了,你叔父亲自来接你了。”
这一声抵唤不似往常,明显带了些提醒的意味,吟婉也显然是听到了,但却没有睁开眼睛。
嘴角勾起一丝冷笑,语气中带着一惯的慵懒,“予樟,让王盛把他的人都叫出来吧,此刻也不必再藏着了。”
予樟轻抬起眼看向马车旁的王盛,王盛却忽地红了脸,低喃道:“跟的这么隐秘还是被发现,还不如当初就光明正大的跟了……”有些不好意思的摇摇头,随即举起了手中令牌。
突然之间,数队人马从四面八方涌了出来,赫明仁心中一惊,快速的扫过一周,不禁暗叹,虽然已经想到了他们不可能只有四个人,但也没能料到还有这么多人在暗中随行保护……
吟婉缓缓的掀开双眼,从帘隙里所见,予樟仍在不动声色的赶着车,王盛稳然的骑在马上前行,再往前却是一道熟悉的身影,那是她的亲叔父,赫氏暗人的族领,此刻似乎正在认真的思索着什么……
车驾入城,却未走城中官道,反而径直绕道去向北边,吟婉依稀记得那是去她叔父府邸的路。
心念一转,命予樟将车停下,浅笑出声:“叔父为何不送我们到城中?”
赫明仁神情不慌不忙,朗笑道:“你也有很多年没有回高旋了,你婶娘堂兄也都很挂念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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