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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
四十二
王文广终于为柒老九办理遗嘱公证手续。
我急于回城,干爹病重又难以走开,我急得团团转。
门铃响一,我打开铁门一看,洪斌陪着我母亲来了,这真是喜从天降。洪斌把一担箩筐歇在门厅,掏出一些散钱递给我,:“姨,你交待的事办完了,我得回采石场,这是多下的路弗。”
“洪斌,这点钱你拿去用,以后需要化钱只管开口,姨不缺钱!”我把钱塞进他口袋。才让他回场 。
“娘,这里什么都不缺,你带那么多鸡鸭小狗做什么?”
“你叫我出来,这些东西又没有去处,还不如带来饲养,你这里这么大的院场,正好放养,狗可看门,鸡鸭又可下蛋,再种些菜,就不需到市场里买了。”
我扒住她的双肩:“让我看看你,又老了许多。”
“我才四十出头,老什么?在农村活个七八十岁的老婆子多着呢,这些年来你每月都寄钱的。三个月前又收到从大桥客栈寄来三百元,村里都羡慕极了,他们说:“市委书记才七八十元月工资,一个小学教师每月不到三十元,你那儿有这么多钱呢?”
“哦,是了,那是一定张广才给华生一家补尝弗。”我思量一下说:“娘,你放心,女儿为人正气,决不会索取不义之财的。”
我把这里情况和李一帆的事都说了,她完全理解:“李先生可是好人呐,你失学办夜校时节我们有多困难,可李先生没有忘掉我娘儿俩,时常送钱送粮票救济我们,你一定不能忘恩,娘支持你。”
我把母亲带到干爹的房间,干爹很高兴,他正需要一位可靠的人一起生活,他见我母亲虽说是农村妇女,却清雅秀惠,气度不凡,且知书识礼,十分欣慰,就这样,我们在非常时期有着非理性的巧合,组成一个临时家庭,我把这里一切都安排好以后,才离开大渊头采石场,回到大桥客栈,准备组织再一次冲刺。救出李一帆。
我回到大桥客栈卧室兼办公室,急忙拆开柒老九干爹交给我的信封,除了那份揭发鲁大胖子炸毁大楼的材料外,还掉出一大叠千元面额美金。刚好一百张,计十万美元。我只得暂存中国银行。还有几份材料副件,除了虎师总司令部策划炸毁大楼详细经过和章有则极其危险的经历外,还有十七名参加爆破技工的名单,于是整整忙了三天三夜,才用打字机打出。
又是一个通宵未合眼,翠花进来一看,头天摆在桌上的晚饭还未动过,心痛地说:“看你眼睛都熬红了,一天一夜不吃不睡,就是铁打钢铸的人也受不了的,快,去吃饭,华生回来了,他有重要的信息呢。”
“好,我已经打印好了,现在就吃饭。”我略加整理,从油墨未干的三份材料中抽出一份,来到餐厅,华生抱着都都正等我一起吃饭,我信手把材料递给他:“你给我瞧瞧,李一帆有救了。”
由于我处在极度兴奋之中,竟也吃了一小碗粟米饭,我喝了些鸡汤,两眼盯着正在看材料的华生,见他细细地读完材料,一声不吭,又从口袋里抽出一份材料:
《李一帆在九。二八惨案中受害经过及证明》全文如下:
正当文化大革命在毛主席革命路线指引下取得全面胜利的时刻,林县各造反派群众组织酝酿着大联合,迎接红代会的诞生。全县最大群众组织红色造反兵团《红联》邀请文艺联合战线《艺联》前往迎宾大酒店赴宴共商《红代会》名额分配,艺联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赴会,然《红联》埋伏设套,请君下瓮,待李一帆等六位代表赴宴后《红联》摔杯为号,刀斧手一拥而上,把“艺联”五位代表剁成肉酱,唯李一帆凭非凡身手从五楼窗口跃出,幸免于难,经公检法调查取证,以上所述属实,特此证明。(内附件)
林县公检法专案组<;章>;
“现在好啦,三重罪行去其二,李一帆有救了!”我欣喜若狂,忙问:“这份证明材料是谁送来的?”
华生阴沉着脸,表情极为严峻:“现在是谁送都不重要,我这里还有一份明天公布的布告。”
我接过公告,认真读了起来。
布 告
婺法字078号
为了拨乱反正,维持社会安定,有效保障人民生产和生活正常秩序,巩固人民民主专政,捍卫毛主席革命路线,维护党和政府在人民心目中崇高威望 ,保证社会主义革命 建设顺利进行,对于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以来极少数打砸抢分子,杀人放火抢劫等犯罪团伙和聚众斗殴的害群之马绳之以法。对于策划制造七。一三大桥惨案和市委大楼纵火案首犯主犯鲁冠方、已无胆、李一帆犯罪事实清楚,证据确凿,其本人亦供认不讳,现判决如下:
……
李一帆另现年三十五岁,祖籍系山东历城县,家庭出身富农,学生成份,大学本科文化程度,先后在华东师大、北大和婺四中任教,历经讲师、付教授、教授之职称。该犯生活腐化,行为不端,一贯仇视党和人民,公开发泄对社会主义制度不满,借古讽今,公然在大庭广众发泄反党反社会主义言论,曾予以开除公职清除出教师队伍处份。但该犯不思悔改,反变本加历,在文革中投机取巧,结党营私,拉帮结派,先后窃取婺江联总军师,林县艺联总司令等职,扯虎皮擂大鼓,扇风点火,制造事端,挑起群众斗群众,亲自策划,现场指挥放火焚烧市委大楼,造成不可估量的人民生命财产的损失,致使十八名无故葬身火海。惨及人环;此后畏罪潜逃,旧性不改,混入林县艺联等反动组织,携取总司令等职,参与林县迎宾大酒家九。二八屠杀参案,杀害无辜五名,残伤无数。血债累累,罄竹难书,为了逃脱法律制裁,佯装死亡,趁机潜逃。以上事实该犯全部供认不讳。根据我国刑法某条某款和某款判处其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经报最高人民法院核准,立即执行枪决!特此布告
中级人民法院
我读了这了这张布告,身子摇晃一下,就倒了下去,一股热血涌上喉头,哗啦一口喷了一地,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待我悠悠醒来,身边已围了一屋子人,连王欣怡、杜盈月都来了。茶几上放着人参、鹿茸,燕窝汤。我挣扎着要起来,杜师母忙把我扶住:“孩子,你终于醒过来了。”她把药汁端到我嘴边:“来,喝点汤吧,你吐了血,这是你师姐特地为你配制的,是清肺止血的补药。”
我头很痛,但还是顺从地喝了下去,见周围的人都很沉重,愁容满室,我又想起即将绑赴断头台的李一帆,心如刀绞,肝肠寸断,就放声大哭起来。那位站在一旁一直不动声色的通禅王欣怡却开口了:“你哭吧,痛痛快快地哭出来比郁积在心头要好。他要走了,这是人人要走的路,不是早一步就是迟一步,其实我们为他高兴才是,人生活得过于劳累,还不如自我解脱,抛弃令人烦恼的肉体凡胎,度进人人平等没有情累的极乐世界。世上没有不散的筵席,只要心中无愧,去也安心,活着的人又何必为他伤怀呢!”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我立即住了哭声。我现在唯一的期望和选择是到西狱探望他一次,并准备为他收尸把骨灰带回去,安葬在环形凹,活着不能常厮守,死后可以常去看看他。于是我放宽了胸襟,问华生:“不知他们什么时候行刑?”
“本来拟定明天,但张、戴两位书记在省里开会还没有回城。不能参加中山公园十万人的宣判大会,届时让所有刑事犯要登台亮相,当场宣判。这张布告是通过内部关系弄出来的,如法院院长签名,行刑日期还空在这里呢。也有可能推迟二个月,在国庆节前夕处决。”
我霍地竖起身来,李一帆或许有一线希望,我得亲自赶到省城,把材料交到张、戴两书记手里,看他们怎么向我解释,再作道理。
华生摇摇头:“梅姐,你太天真了,现在连省高院都核准了,谁还能改变这个现实呢?再说你材料只提到大楼是鲁冠方炸的,他已判极刑,无法取代李一帆先生的罪名,何况联总烧大楼既成事实,李先生又供认不讳。即使两位市领导拿到你的材料,经过层层圈阅,最后谁来承办?公、检、法可能感到有碍自己的面子,只限于赶牛推磨,而无实际行动,届时他已处决而你千辛万苦搞到材料可能还在档案袋里睡大觉呢。错假冤案自古都有,几十年后也许会得到伸雪,可李一帆先生还能还魂么?”
我听了华生一针见血的见解,心里又凉了半截,见时钟已晚上十二点:“请大家回去歇息吧,时间不早了,让我静下心来想一想。”
大家散去以后,我披件衣裳坐着,对着孤灯发呆:“如今火烧眉毛,我怎么办?”
我忽然发现墙上挂着一套武警服装,还有一顶大盖帽,这是翠花为了都都捣乱弄脏才挂到我房间里来的。这又掀起我脑海中的波澜,产生不现实的幻想……
次日一早,我把洋洋万言的稿件送到报社主编屠宰亮那里,他原是文化部付部长,在环形凹五七干校间与我建立了深厚友谊,我来到他的办公室,见他拿着放大镜,在十万分之一比例的地图上寻找什么。
我悄悄坐上那张可以三百六十度转动的安乐椅:“屠大主编,你别找了,地图上没有‘玉门关’。”
“咿,你这个小精灵,怎么知道我在寻找玉门关?”原来他关注全国山河一片红的具体省份,当甘肃成立革命委员会时《人民日报》发表社论《春风已度玉门关》他虽然借用了高倍放大镜,却无论如何找不到玉门关。
“你在报纸上划着红线哩!”
“你天生有个开窍的脑袋瓜子。”他回过身来,给我泡了杯茶,要我离开让位,我立即移位他的对面坐下:“屠主编辑多小气,你的龙位还没让我坐热就被赶下台了。”
“我的姑奶奶,真是好心天雷打,我抽斗里有好东西让你尝尝,不移开尊驾我开得了抽屉么?”他朝我笑了笑,抽开抽斗,拿出二包酥糖,打开一层又一层油光纸,递过来:“你吃吃看,这是安徽横山黑芝麻粉压的,味道特别好,别人我还舍不得呢,你在环形凹没少关照我们,这点情意我还记得的。”
“一点情意?”我白了他一眼,“你同戴无量、昂天良、周成运打红五,鼻子上贴满了长长的白条子,我就有意帮你做探子,暗地拧你腿肚传递情报,结果他们都被你放倒,他们的鼻子上面条似的比你还不挂得多哩!”
“那是一辈子难忘的趣事,我得抽个时间故地重游,你别给我吃闭门羹就好了!”
“没有的事,桃花寨里的水还是有的,让你喝个够,君子之交淡如水么!”
“你听听,还说我小气哩。那次你的一篇“市委大楼倒塌之迷”轰动了全城,可惜太短了。
“你要长的,我这里有大块头文章,你看看适用么?”我把稿子给了他,标题是“市委大楼爆炸案真相大白——记还阳沟揭秘”。
屠宰亮一口气读完一万多字的文章,拍案而起:“好,好家伙,多年来没见过这么好的文章了。写得字字是血,句句是泪。有根有底。人证物证俱全。如果这篇文章一见报,不但轰动全城,还要牵动全国。不亚于给三江流域爆炸了一个原子弹,社会哗然,什么叫人民的呼声?这洋洋万言才是婺江人民发自心底的呐喊,当年市委大楼烧毁,一时洛阳纸贵,从全国各地拥进百万支援受迫害造反派的红卫兵,连接待都来不及,每人每天分发十只馒头,三块榨菜。今天我们终于揭出纵火掩盖下的大楼爆炸的元凶,有一篇闪烁着真理光辉的文章以飨所有关注婺城命运的读者了。你真了不起,我的大作家,我这把交椅让你才合式哩!”
“屠主编,不要高兴得太早了,上次我的文章据说受到市里的领导批评呢,说干扰了大方向……”
“这些新贵官僚懂得什么大方向?公检法本来彼此独立相互制约的职能部门,与市政府牛马不相及的,他们却搞起公安、检察、法院所谓联合专案调查组,成了政府的御用后院,这本身都是违反法制的,难道他们不知道么?我得说,这是政府在犯法!你说他们懂得什么是大方向么?”那些大杂烩的专案调查组分别从公安、检察和法院抽调来的临时工,人手不够,又从各委办局或从企事业单位调人。难免鱼目混珠,把那些闹而优则仕的造反派组织里黑笔杆子混了进来。少则几十人,多则几百人天天坐办公室,抄上几句社论上几段华丽的词句,效仿姚文元的文风,哗众取宠,实质上浮在上面当官做老斧,像你手里的案子一辈子也破不了。这也难怪,文革期间,首先提出砸烂公检法,现在这种状况实属文化大革命破坏人民民主专政体制的反映。因此我们的公检法还刚刚恢复,还没有学会走路,要求过高也是不现实的,懂得业务专长的不多,每天还要抽出三个小时泡在学习社论上。一下班还得赶去排长队凭票买米买煤,安排老婆孩子的生活,剩下有多少时间搞业务。那个中央核心的接班人说政治可以冲击一切,还有谁也去犯埋头业务,不问政治的方向性的错误呢?要是一个红头文件下来,层层贯彻传达,分组讨论,集中发言,半个月还没有完全消化落实,业务可以掠在一边。像你破获的大案,调到文革前也非难事,而现在呢?压根儿没人放在心上,谁会去破?”
“屠老,你说的我能理解。是否我的文章最好早点登出来,我既为业余记者,有责任把人民群众牵肠挂肚的重大历史事件真相揭露出来,还给历史本来的面貌,也为那些冤魂和有牵连的人翻案伸冤。”
“很有见地,所谓英雄所见略同,我将尽快与众同事商榷,完成内部审批手续,抓紧润色付印,三天后你来看清样吧!”
“不必了,一切由你定夺,不过快越好,我先走一步了,后会有期!”
“好。爽快,请慢走!”
……
尽管市里重量级人物还在省里,我还是把“这颗重镑炸弹”分别寄给张广才、戴无量,让他们事先知道震惊全国的市委大楼爆炸案的事实真相。同时我把随身带来的存单上款全部从银行里领出,用假名分别给翠花、翠英、王大爷、王欣怡、巫山各立存款户头,用小箱子封了,叫翠花紧急时交给通禅保管。万一我出事对他们有牵连,也好作些经济上的补尝,以免将来流离失所……
正文
四十二
王文广终于为柒老九办理遗嘱公证手续。
我急于回城,干爹病重又难以走开,我急得团团转。
门铃响一,我打开铁门一看,洪斌陪着我母亲来了,这真是喜从天降。洪斌把一担箩筐歇在门厅,掏出一些散钱递给我,:“姨,你交待的事办完了,我得回采石场,这是多下的路弗。”
“洪斌,这点钱你拿去用,以后需要化钱只管开口,姨不缺钱!”我把钱塞进他口袋。才让他回场 。
“娘,这里什么都不缺,你带那么多鸡鸭小狗做什么?”
“你叫我出来,这些东西又没有去处,还不如带来饲养,你这里这么大的院场,正好放养,狗可看门,鸡鸭又可下蛋,再种些菜,就不需到市场里买了。”
我扒住她的双肩:“让我看看你,又老了许多。”
“我才四十出头,老什么?在农村活个七八十岁的老婆子多着呢,这些年来你每月都寄钱的。三个月前又收到从大桥客栈寄来三百元,村里都羡慕极了,他们说:“市委书记才七八十元月工资,一个小学教师每月不到三十元,你那儿有这么多钱呢?”
“哦,是了,那是一定张广才给华生一家补尝弗。”我思量一下说:“娘,你放心,女儿为人正气,决不会索取不义之财的。”
我把这里情况和李一帆的事都说了,她完全理解:“李先生可是好人呐,你失学办夜校时节我们有多困难,可李先生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