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爷们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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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爷们儿- 第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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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路帮张东策划完做大家园的事就继续干自己的小卖部了,不久单位里就盛传起方路认识个大老板,马上就要飞黄腾达的流言来。这肯定是大章传出去的,方路对此是既不否认也不确定,大多是一笑了之。第二个月老板给他升了一级工资,还颇有些酸溜溜地说道:“咱们这儿条小水沟里养不下大鱼,可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要不调换调换岗位?”方路当场就回绝了,对于长工资的事他连谢谢两个字都懒得说。

现在方路的腰板直了很多,他终于发现自己还有些用处。有时那女人来买擦手巾时,他甚至想多搭讪几句,可事到临头往往想不起该说什么?他不知道怎么还保留着中学生的习气,但直觉告诉方路,结果好不到哪儿去。

其实方路不是没动过去广告公司的念头,但一想起张东手下那群假人就禁不住的难受。小卖部虽然不体面,可终归是自己说了算的买卖,再说现在的东街越来越好玩儿了,新鲜事天天都有。

八爷怕老婆是街上公认的事实,不少人总拿这事逗乐,甚至有人说八爷打十个电话,九个是给老婆的,另一个是给丈母娘。大家都认为八爷是外强中干,胖人阳短,这辈子是被老婆捏住了。可方路却一直没闹明白,八爷如此怕老婆的人,居然有空就往狼骚儿的发廊里跑,难道不怕老婆知道?

有回八爷又来方路家小卖部给老婆打电话,他听着这位雄壮得有些过分的大老爷们儿,在电话里和老婆起腻磨牙,连脚背上都起鸡皮疙瘩了。其实八爷饭馆儿里有电话,估计是不想破坏自己在伙计印象中的高大形象,所以经常用小卖部的电话。 

“您是不是娶了个小媳妇?”打完电话,方路边收电话费边打他的哈哈儿。

“结发!”八爷大眼珠子直往上翻。“咱这人喜新不厌旧; 你别瞧咱老去狼骚儿的发廊,也就跟小姐耍耍嘴皮子。”

“真的?”方路根本不相信,与女人在一起光是耍嘴皮子的人太悲哀了。“不会是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吧?”

八爷不置可否地笑起来:“咳!哪个老爷们儿不好这一口啊?咱不动真格的还不行?”

方路笑了笑没说话。

八爷拿手指点了点他,撇起了嘴:“没劲啦!有学问的人也这么复杂?我这身上老伤太多,不是这儿疼就是那里不舒服,找个人揉揉挺不错的。反正狼骚儿也不能和我要钱。你说,我要是干了那事儿,他能不要钱吗?狼骚儿是什么人?他爸爸干也得给钱的主儿。”

方路望着他圆得可爱的脑袋越发地感到这人奸猾透顶,老家伙真这么纯真?“那您也不至于和老婆这么腻糊吗?听您哄媳妇,我心里都甜嗖嗖的,干这种事的多半心里有愧。”

“这事说出来让人笑话,可想起来呀人活一辈子真不容易。”八爷在凉棚里坐下,眼睛不自觉地瞟了狼骚儿发廊一眼。“你不知道,这媳妇是跟我从苦日子里熬出来的,我在青海那些年,人家硬是死等过来的,那是什么感情?你岁数小没经过那个年月,我们刚结婚那两年,一个月二十四块还是老婆的工资,我刚回来手里一个子儿都没有。那几年整个泡在咸菜缸里过日子,弄点儿大油(猪油)炒菜就馋得流哈喇子。现在日子是宽余了,小半大儿(晚辈)的也都挣钱了,按说是没急着了。可岁数不饶人,我的身体反正也这样了,可这媳妇也是天生来的受罪命,福没享着,毛病可越来越多。她的毛病说出来都新鲜。”

方路笑着跑出来,想听听到底怎么个新鲜法。

“她呀,就怕死。”八爷拍了下大腿。

方路扑哧笑了出来:“咳!您是战士加烈士,您就不怕死?”

“不一样。她呀!”八爷高挑的眉毛突然耷拉下来,他叹了口大气。“人家一天到晚生怕自己得了这病那病,前几天她楞说自己有癌症,哭着喊着要去医院查。唉呦,好!我托人找了个专家,结果什么毛病也没查出来。她还死活追着老专家问自己到底有没有癌症,还有多少日子可活?把专家都弄晕了,最后楞把专家追到男厕所里去了,你说可气不可气?”

“真的!?”方路几乎笑不出声了。“这乐儿也太大啦?”

“乐?那是乐吗?”一支烟在八爷手里转了半天,他也想不起点上。“别提了,去年电视里说里根得了老年痴呆,她就说自己手指头发麻。这两天她听说广东流行肝炎,又琢磨着自己是不是肝腹水了。”

“她有肝病底子?”方路装做很认真的样子,广东流行肝炎她就担心,要是流行猪瘟,八爷的夫人又会想什么?

“她是疑心病的底子。人家手里总拿着体温表、血压仪,走到哪儿量到哪儿。我都不敢让她一个人出门,怕让人给她送精神病医院去。三天两头的往医院里跑,人家身上那点儿零碎儿就没有没查过的地方,我挣这俩钱都糟践给医院了。真可恨!医院一点儿优惠政策都没有,哪回都得扔几千。”八爷痛心疾首地捧着脸,嗓门却比平时小多了。“最可气的,都是,都是他妈的自愿给人家送去的。你说倒霉不倒霉?”
北京爷们儿全文(247)
    方路突然想起了许处长的夫人,徐光说她爱干净爱得房顶上开窗户,六亲不认,据说是得了恋洁癖。于是提醒道:“现在有治心理疾病的,是不是心理上有问题啦?”方路不敢说是神经病,他真怕八爷急喽。

“查啦!能不查吗?我都想找人给她洗脑了。叫什么来着?叫——”八爷扭着脖子想了好久。“焦虑症,还有一个什么症来着?医生硬说这病挺常见的!这他妈不是蒙人吗?我活这么大也没见过几个得这病的。更可恨的是还这过敏那过敏呢,今个花粉过敏,明儿大蒜过敏。前一阵子身上起了几个包,医生楞说是面粉过敏,这还吃饭不吃饭啦?什么事啊?”

“过敏这些东西是小事,面粉过敏大不了改吃米饭吗,只要不对坏人过敏就行。”方路笑道。

八爷吊着眉毛看他,一时搞不清这话的含义。

方路怕他误会,赶紧解释道:“我是说对坏人过敏这日子就真没法过了,到处都是坏人,哪天是头啊?”

“真是!真是!”八爷表情沉重,一点儿都不觉得可笑。

“那您得抽工夫好好陪夫人。”方路真替八爷闹心,摊上这么个得了常见病的媳妇,要是自己早晚得疯喽。

“可不,钱难挣屎难吃。好不容易挣了几个钱,不能全扔到医院去,不说点儿好听的怎么办?咳!我想再过一阵子就把饭馆儿盘出去,咱也干点儿省心的,也让你嫂子享几年福。”说这话时,八爷平时的刁蛮表情居然不见了。

“您挺重情重义的!这才是爷们儿哪!”这是方路头一次从心里夸八爷。

“真他妈是怪了,以前穷得连裤衩都穿不上,可一点儿病没有,现在有点钱啦这没影的毛病都找上来了。听着都新鲜!”八爷突然把大脸凑了过来;“兄弟,咱这趟街早晚得拆,必须提前想退路。你说现在投资什么能赚钱?”

“现在经济不景气,大家伙都是罗锅子上山——钱紧,您瞧连狼骚儿发廊的生意都不怎么样,还能有什么挣钱的道儿?”方路指了指发廊,几个小姐正在门口打羽毛球呢,她们嘻嘻哈哈的像一群嫩鸽子。街上的人不住地咽着口水回头瞧,可肉香四溢的发廊依然没有顾客。

“对!是不景气。”八爷也看了对面一眼:“白天急死开‘的’的,晚上急死当鸡的。”

方路这回差点笑背过气去,他捧着肚子道:“挨着高人长见识,您、您就是高!开出租的要是听见这句话得给您立个牌位。”好久他才静下来,继续说道:“所以现在投资点儿什么,不找准喽,还真悬!”

“我可听说邮市不错。那东西保值,抄上了还能狠赚一笔。”八爷瞪着俩铜铃般的大眼看着方路,好象方路的脸就是张少见的小型张。

“现在是邮市低谷,好多邮票的价儿都掉下来了。前两年猴票上过两千,最近一千五就能买到。”方路长吸了口气,前几年国家经济形式过热,铆足了劲软着陆,可现在想硬又起不来了,当个国家领袖实在不容易!

八爷兴奋地拍了下巴掌:“正好!就是低谷的时候才进哪,我有个哥们儿头年春节炒‘封儿’(首日封)都炒发了,一个春节就挣了七万多!”

方路不置可否地笑笑,他觉得邮市、股市都是火坑,先跳下去的火小,没准儿还有条生路,后下去的全完。可事儿都是自己干的,别人说什么都没用。要真是断了人家的财路,岂不是莫大的罪过?

天儿冷,不少民工经常跑进来找点儿热乎气,方路一律欢迎,甚至还为他们长备着热茶水。好心也罢伪善也罢,反正小卖部的声誉是附近最好的,方路和老妈的生意大多是信誉支撑起来的。有一次刘老师在小卖部谈起北京的老字号唏嘘不已,言道:“上百年的老字号,现在就剩名字了。”方路安慰他道:“您放心,再过几十年又出一批老字号了,那才是纯粹的民族产业。”

也许因为小卖部有电话的缘故,街上的人都喜欢往小卖部扎。狼骚儿也不例外,不过他是来打便宜电话的。

“你不是有手机吗?”有一次方路挖苦他。

“手机打一分钟就四毛钱,打你的电话三分钟才三毛钱,你说哪个合适?”狼骚儿以前卖过菜,所以小帐算得特灵。

老话说二八月闹猫,狼骚儿也跟着凑热闹。春节后的一个月,他老是抱着电话和前任女朋友吵架,往往能折腾上半个钟头。狼骚儿每次拿起电话来几乎都是青筋暴露、咬牙切齿的想吃人,有几次竟把话筒也摔了。“您轻着点儿成不成?真成公用的啦?”方路十分不满,狼骚儿自知理亏,倒也从来不说什么。

“最近狼骚儿不知吃什么药了。”一天晚上,方路问老妈。

“洋二说他要和媳妇离婚。”老妈在街面上混久了,离婚这种事天天听见自然见怪不怪了。

“瞎说,他不是单身吗?”方路非常奇怪,从没听说狼骚儿有过媳妇。再说这种人也配娶媳妇?对狼骚儿他是一点好印象都没有,见了男的就弯腰,见了女的就坏笑的主儿能是什么好东西。“谁要是跟狼骚儿结婚就是上辈子欠他的,没干什么缺德事儿就成妈眯了。”

“什么?“老妈不明白妈眯的意思。

“就是鸨娘。”

“洋二说他和以前的女朋友同居了两年,就算是媳妇了,听说有不少钱还在人家手里纂着呢。”老妈突然有些拿不准了:“我可听说他看上个小姐,还想和小姐结婚呢。” 

方路回头看了老妈好一阵儿,其实他也听说过这事,还说得有鼻子有眼儿的,据说那小姐就是节子。但方路打破头也不能相信狼骚儿会干这种蠢事,节子是什么东西?那次和蓝薇一块儿进山时,蓝薇问他知道不知道为什么她叫节子,方路说不知道,于是蓝薇把“节子”的来历讲了,当时方路险些乐糊涂喽。原来节子以前是有名字的,后来她和一个朋友聊天时说:人这东西就是三截,胸脯往上是饭桶,胸脯到肚子这截为粪桶,下面那截就是马桶了。从此人们便管她叫三截了,后来人家节子觉得三截不洋气,又不像女孩名,于是自己改成了节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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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到这段方路更不能相信精明的狼骚儿会瞧上心肺不全的节子,于是道:“您别听他的,洋二嘴里能吐出象牙来?他本来就瞧不上狼骚儿。”

“连蛐蛐儿都这么说。”老妈觉得蛐蛐儿的话多半不假。“那个女的还在咱们家买过东西呢。”

“不就是那个节子吗?我早听说了。这事不可能。”方路道。

“夏天老穿牛仔裤衩的那个节子吗?”老妈点了点头。“原来是她,你说她是日本慰什么来着。”

“嗷!慰安妇!”方路确实说过这话,当初介绍蓝薇来时方路就注意她了,这女人除了屁股扭得比别人剧烈些外,也没看出什么地方出众啊。“对!就那女的!长得跟大妈似的,也不漂亮啊!”

“谁家挺好看的丫头能干这个?”老妈又要回家做饭了,她是不知道越是好看的丫头干这事儿的越多。

方路坐在小卖部里发呆,越想越觉得可笑。这年头居然有人能看上小姐?这不是想给自己脑袋上戴一摞绿帽子吗?肯定是洋二造谣,八爷瞅不上洋二,洋二又顶看不起狼骚儿。平时没事就拿狼骚儿逗闷子,给他编排点儿花哨事又算得了什么。

正想着,却看见狼骚儿低着头,急匆匆地走过来,大老远的他就把手伸向了电话。走到近前他看都没看方路一眼,便抄起电话,拨号就跟打铁似的,弄得方路直心疼。

“你有完没完?瞎号丧什么?”狼骚儿瞪着眼,另一只手在耳边直扇呼。“当初?当初是你瞎了眼还不行……这些年我对你怎么样,好歹我也侍侯了你几年,我最好的日子都给你了,不就是点儿钱吗?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就放了我吧,啊?……嗨!都这时候了,说这些有什么用?……,孩子?谁的孩子?我怎么知道那小崽子是我的?凑什么热闹……好说,好说还不成,这些年你是出力了,要不那五万块给你,咱俩两清还不行?”

方路不自觉地向马路对面望去,有个浓妆艳摸的小姐正叉着手站在发廊门口,向小卖部张望呢,她就是老妈说的,夏天都穿牛仔裤衩的节子。这女人长得也说不上哪儿不好,俗话说就是长咧巴了,大手大脚一脑门子抬头纹,肉眼泡里一双斗鸡眼儿,透着那么刁。看来洋二说的靠谱,狼骚儿真让小狐狸精给迷住了,王八看绿豆。狼骚儿完了,这回连老鸨都没资格当了,只能改行当王八。此时,狼骚儿打完了电话,节子也一路小跑着扭了过来。

“她又怎么糊弄你的?”节子是东北人,说话嗓门挺大。

狼骚儿点上一支烟。“要钱呗。”

“要多少?”

“还想再要十万。”狼骚儿说到“万”时竟然没了底气,身体一个劲往柜台下面出溜。

“你答应啦?”节子挺着胸迈前一步,逼得狼骚儿靠到小铺窗户上。

“不答应,她要做亲子坚定,那咱俩不得恶心一辈子!”

“你不是说那孩子不是你的吗?”节子瞪着眼,手指头一下下地戳狼骚儿的脑门子,似乎要把他顶进小卖部去。

狼骚儿面如死灰。“一块儿住着就有了孩子,没准真是我的。“

节子的眼珠子突然暴了出来。“十万!你答应啦?你傻啊?你死人哪你?闹着玩儿哪?十万块钱!你……”

狼骚儿给逼得无处可去,他从眼角里瞟了方路一眼,面目忽然凶恶起来:“他妈的,吵什么吵?”说着他拉起梗脖子瞪眼的小情人,向发廊相反的方向走去。嘴里还在念叨着:“小孩儿似的,这不是快吗?赶紧了解不就完了吗?……”

没过一分钟,洋二就跑过来了,现在他和狼骚儿算是唱上对台戏了。“没见过你喝酒哇?”他惊奇地看到方路手里正拿着瓶啤酒灌自己呢。

“吓的,我得压压惊。”方路真是说不出自己的感觉。小时候,有一次学校组织运动会,自己报名跑百米。快到终点时终于把所有人都超过去了,他张着嘴向终点猛冲,这时突然觉得嘴里吹进了个东西。跑完后扣了半天才吐出来,原来是只苍蝇。当时他足足恶心了半年多,今天居然又是那种感觉。

“那一对儿给你吓的吧?”洋二一脸不屑地望着狼骚儿去的方向,这小子肯定在修车铺里看了个满眼。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自己的儿子都不认了。”方路继续喝酒,喝得太快,啤酒的白沫流了一手。

洋二的眼睛一直盯着狼骚儿他们走的方向。“狼骚儿肯定脑子里有屎,让个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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