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虞母又转头看向了一边的虞之航,脸色忽变,指着那屋角旮旯说道:“臭小子,别以为你当了官儿你老娘我就不能拿你如何!给我和小时候一样,跪墙角去!”
见老母动怒,虞之航不得不从,抽了抽嘴角,也反驳不了什么,便依言跪于屋之一角,还很自觉的两手向上揪住他自己的耳朵。
虞嫂看着他可怜,便笑着劝道:“娘,小叔好歹也算是个官呐,这么做若是传了出去,小叔之名岂不毁于一旦?”
虞母无动于衷,脸色也不变,冷冷的说道:“不行,这小子欺人太甚,若不好好教训他一番,日后他不长记性,还是要欺负翠花儿的!”
虞之航在一旁听了只能暗叹,苍天在上,他虞之航只求妻莫要欺负他,又怎敢奢望欺负妻?
新郎官跪于墙角,新娘子躲于被窝,虞母又念叨了许久,最后发现已经没有几个忠实听众了,就连虞嫂都忍不住在一旁打着哈欠。
老太太这才叹了口气,起身欲回,眼一瞟,看着那被血污了的被褥,便好意说道:“翠花儿,今后有个什么委屈,便告诉娘,娘替你做主!娘和你嫂子也不打扰你休息了,只是这被单床罩已经污了,你且起身,娘替你换了可好?”
刘雅玥听言,方从被中露其瓜子脸,脸色微红,道曰:“此等闲事,岂可劳烦娘呢,我们自己来换就可以了……”
虞母闻言笑道:“你既已入了我们虞家的门,就是娘的闺女,还和娘客气什么,来,娘替你换……”
老太太上前一步一把拉住了她的被子,刘雅玥心惊肉跳,急忙死死掖着被脚,一老一小扯来扯去,一时半会儿争持不下。忽然刘雅玥秋波盈盈,竟是向虞之航挤眉弄眼,又旁敲侧击道:“相公,这怎么可以劳烦娘亲……”
虞之航是个聪明人,立即心神领会,便起身劝虞母道:“娘,且听翠花儿一言,莫管此等琐碎,交由吾夫妇便可!”
虞母白了他一眼,冷笑道:“交于你夫妇?怕老娘一走,你就使唤翠花儿来收拾吧?小幺,娘就把这事儿交给你,若是晚饭前没见你弄好,晚饭桌上娘可不替你准备筷子!”
虞之航低声下气,连声应诺,倒叫他嫂子笑开了颜,讥讽道:“小叔这下可好,传了出去便都知晓小叔爱妻有方,是个百年难遇的好夫君呐!”
贤夫者,怜惜妻室,疼爱家人,仁德厚诚,与妻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也!
吾乃是天下第一贤夫,无可厚非,当仁不让!虞之航心里暗想着,自动略去了嫂子话里的讥笑。
送出虞母和嫂子,虞之航探向床头,刘雅玥松了口气,还好有这个书呆子挡住了,不然还非得把那老太太给吓到!
这书呆子,倒也机灵……她眼珠子一转儿,又忍不住想要调戏他一番,便笑曰:“虞之航,真没想到,你这么大了还被你娘罚跪啊?以前你可是一天一跪,现在莫非还是如此?”
虞之航自顾自的掀开被褥,利索的取下被罩,忽然又觉得疑惑,停下了手中的活儿,问道:“娘子又怎知吾幼时经历?”
刘雅玥一愣,转而向着那窗口,道曰:“因为本姑娘神通广大!有顺风耳千里眼!你娘只要一大声吼,便是你要罚跪,若是你爹大吼,便是你要挨打,这些住隔壁的本姑娘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她可不敢直视虞之航的双眼,总不能告诉他,以前自己就喜欢翻他家的墙头,看着他被他父母教训吧……
“是焉?”虞之航半信半疑,却也无暇理会,只是惦记着刘雅玥身下的床单,“娘子可否先起身片刻,让为夫为娘子换了床罩。”
这人还是个男人么?刘雅玥不由得上下打量了起来……
长相确实阴柔了些,白净的肤色,细长的柳眉,一双漆黑的夜眸,这般皮囊怕是女人都要羡慕的。好在刘雅玥也不是一般的普通女子,长相身段这些她完全不放在心上,不过现在问题是,这个长的如花似玉的男子竟然是自己的相公,那可麻烦大了……
长相不似男子也就算了,可是这小子竟然连个大男人的气势都没有,低三下四,让刘雅玥看了都窝心,横竖不是个滋味儿。
能站在我刘雅玥身边的,好歹也该是个绿林好汉啊!她如是哀叹着……
第九章 娶亲之谣言说(上)
所谓谣言者,便是三人为虎,众口铄金,销毁积骨也!——虞之航
正思量着,刘雅玥没留神便已然伸出自己的一只玉手,虞之航便扶其起身,待她落座在桌边,他方才得以继续,一系列动作都显得那么小心翼翼,生怕拉扯到刘雅玥身上的伤口。
刘雅玥的脸上有些微烫,好在现在的虞之航是背对着自己的,否则岂不是要让他看个大笑话?都怪这个小白脸,没事儿那么温柔做什么?以为她刘雅玥吃素的么?
“那个……虞之航,你娘叫你做这些事,你就不觉得委屈么?”踌躇间,刘雅玥不禁问道。
“委屈?为何委屈?”虞之航反问道,不理解刘雅玥何出此言,毫无半点受了委屈耻辱的模样,“既要吾夫妇担待,娘子又有伤在身,自是为夫应为,推脱不得之责也。”
说罢他便将那血污之物卷成团状,又看向自己的娘子。刘雅玥身上那身衣衫也尽沾血污,虞之航便上前一步,用很认真的语气劝其脱下衣衫,刘雅玥脸色涨红,捂住了胸口连忙回道:“不必了,这个我以后自己来!”
娘子既是如是说,虞之航也便不再强求,将手中之物夹在腋下带出屋去,还顺手关上了房门,留下刘雅玥依旧坐于桌边,默不作声,独自思考着。
这家伙虽然过于软弱,但是却也不让人那么讨厌不是么?这种温吞性子,说不上来是好还是坏……
哎呀,怎么满脑袋都是那臭小子的事情?都忘记继续运功疗伤了……
刘雅玥忽然盘腿而坐,将身体里的真气团绕着丹田,呼吸吐纳,小心整理着体内的气息。
“月儿啊,你体内的真气过于复杂,虽然各有妙用,但是很容易走火入魔……所以,你要切忌大喜大悲,莫让为师为你担心……”
忽然想起临出山门的那会儿,师父如此交代,现在如果师父看见自己嫁了这么个丈夫,会不会松一口气,和这种人在一起应该不会有什么吵吵闹闹的机会了……
当时的刘雅玥,并不知道,她这么想其实是大错特错,没过多久她就发现自己的失误了……
另一边,虞之航奉母之命,端着木盆坐在了院落内,洗起那盆中的污物来。
水中波光粼粼,头顶一轮明月在那水里破碎的不成形状,好像银河掉落的点点晶莹碎片。
见到那盆水中月影朦胧,虞之航忽觉兴致高昂,便仰头高歌一曲。
“水中影,影中月,谁家男儿独院中?手握木蹖衣染泪,却是昨日吏部郎!”
歌罢便听得墙头响起一阵鼓掌声,虞之航顺着声音望去,却见林秋风正端坐在他家墙围之上,面带笑意,不停鼓掌。
“既是秋风兄前来,便支会小弟一声,又何以翻墙而入?”虞之航起身笑道,一边将那手上污水擦于衣摆,背在身后。
林秋风跳下墙头,就像一道白色闪电,转眼已经挪步到了虞之航的面前,带来了一阵清风拂面,让虞之航一阵恍惚,险些朝后摔倒。
林秋风一把拉住了虞之航的胳膊,让他站稳后方才笑道:“我师妹喜欢翻墙,我倒也试试看这翻墙的滋味,却有缘又瞧见小弟,小弟好雅兴,手握木蹖衣染泪,却是昨日吏部郎!吏部郎沦落到今日,怕是心有不服吧?”
此人一语就点破了虞之航的心思,令他羞愧万分,只得笑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吾虽被谪,但这一县之职却也轻松,且有家人照顾,不像昔日如是繁忙,常夜不能寐,食不能饱。况吾今日已是成家立业,也算所幸……”
林秋风闻言便拍了拍虞之航的肩,苦笑道:“贤弟之苦,秋风心里明白,这天下,敢娶我师妹者除贤弟外,再无旁人!贤弟虽为一介书生,却胆色过人,不比我们江湖中人差。”
这一句激励之词,让虞之航着实感动,故铭记于心,日后还常常以此自勉,虽身弱却非心弱者也!谁言书生百无一用?
与林秋风闲聊了一会儿,两人相投甚欢,没多久便如同亲兄弟般的热络起来。
虞之航自猜测林秋风此次前来,必是为了公干,顺道看望他夫妻二人,不想林秋风却说:“我还是有些不太放心,所以这次特意来看看,顺便和他人了结些私事……”
“秋风兄客气,若秋风兄别无它事,便可来吾府小住些日子,吾夫妇必定欢迎……”虞之航笑道。
林秋风亦笑了起来,说道:“贤弟真是好客,可惜,我猜测你娘子不会欢迎我……”
正如是说着,林秋风忽然一转身,迅速取出腰间的一把九寸折扇,打开扇面使于手中,又抬头看着虞之航笑道:“我就是说嘛,师妹现在就不欢迎我……”
虞之航定睛一看,林秋风的那把折扇,木质纯良,散发着自然红木香气,扇面上还绘有吹笛美人图一幅,笔画勾勒,必是出于当朝名匠商清水之手,不似赝品,但终觉有所不妥。再仔细一瞧,却是那美人头额上,竟扎入几枚闪眼的银针,若非细看实难看出!
“凌秋风!你来做什么?”刘雅玥忽现身于院落,脸色阴暗,冷视着她的师兄。
真是片刻大意不得!她原本在屋内调养歇息,却感觉到了屋外的风吹草动,眼皮直跳,心里有些担心虞之航,便出来看看,只不过,也许打死她也不会承认自己是专门来看虞之航有没有出事的……
虞之航更不知道其中缘由,只道他娘子适逢新婚害羞,不好意思见到熟人,便上前去劝道:“娘子,秋风兄特来探望尔之伤势,娘子何来怒目以对,怠慢了贵客……”
“师妹竟然受伤了?”一旁林秋风诧异不已,看向刘雅玥问道,一边在心底盘算着,凭着刘雅玥那身诡异绝伦的功夫,这世间又能有几个可以伤到她的。
刘雅玥哼了一声,一手拈起银针数枚,直视着林秋风,冷冷的说道:“一点小伤,对付你照样!你若是再不滚,休怪我刀剑无情!”
“娘子!”虞之航责怪刘雅玥的绝情,在他看来,既是同一师门,手足情谊,又何以如此待其师兄?何况人家林秋风此次特意前来,刘雅玥竟毫无待客之礼,若是传言出去,岂非叫人笑死他虞家礼数不周么?
第十章 娶亲之谣言说(中)
“虞之航,你少管闲事,给本姑娘闪开!”院落内,刘雅玥手中的银针几欲待发,眼睛依旧死死盯着面前的不速之客。
林秋风见状,只得叹着气说道:“贤弟,你看,我说的吧,我师妹根本就不欢迎我这个当师兄的,唉,看来我还是走吧,免得给贤弟夫妻带来麻烦!”
“秋风兄何出此言,吾乃是一家之主,吾要留秋风兄便是留了,何须问其妇人之见?”虞之航立即拉住了林秋风的衣角,尽力挽留。
刘雅玥原本就心烦,听得此言,更是怒火朝天,喝道:“虞之航,我叫你少管闲事!你竟然……”
忽然,她的神色一变,音调亦变,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变得柔柔弱弱,宛如闺阁怨妇,一脸悲戚欲绝之相,让人看了都觉得可怜,“相公,你和他究竟是什么关系,为何如此对待我……”
虞之航与林秋风无不惊愕万分,面面相觑,没有做好充足的心理准备。正此时,虞子将和虞母却正好现身于门口,见院中乱七八糟的状况,虞子将一联想到前些日子从繁京城里传来的那些流言蜚语,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抄起手中拐杖便要打将下来。
“小兔崽子!果然有这种癖好,真是把我们列祖列宗的脸都给丢尽了!身为吏部侍郎,无视吾皇开国新诏,依旧延续这种歪风邪气!让你娶了翠花儿你还死性不改,为了这个不知道什么来历的男子,居然欺负翠花儿!”虞子将的拐杖怕是虞之航生平最怕的东西了,见了拐杖当前,虞之航当即抱头逃窜,在那院落里与虞子将两个追追打打了许久,最后却不防无意绊到他娘子的尊贵小脚,狼狈的摔于地上,背后又吃了吾父一记闷棍。
“爹,听孩儿解释……”虞之航抱头讨饶,虞子将火上心头哪里听得进去,旧账新张一起算上了!
看得虞子将动了真格,刘雅玥心知不妙,立即上前去拦住了虞子将,嘴里甜甜的唤着:“爹,莫在打了,打在相公身,伤在翠花儿心里,叫翠花儿更难过……”
虞子将哼了哼,便收起了拐杖,劝慰起儿媳妇来,“翠花儿好丫头啊,有爹在,定把这小子的癖好给打正过来,让他绝了这个念头!”
说罢,虞子将又看向了林秋风,上下打量许久,不觉得发了呆,眉头也渐渐皱了起来。虞母在一旁也痴痴的看着林秋风,刘雅玥只得清咳了一下,才让二老把视线从那位翩翩公子身上收了回来。
虞子将的目光变得犀如刀割,甚是骇人,他正色说道:“这位公子,吾皇早已颁下圣旨,自云国开国之后,为增加本国人口数量,取缔任何同性相好!无论犬子过去与公子有什么瓜葛,今犬子已经成婚,望公子好自为之,不要再来纠缠才是!”
这番话,令一旁的虞之航哭笑不得,没想到他的亲生父亲竟然也将那繁京城里所传出来的谣言当了真,更是莫名其妙的把才认识不过几天的林秋风当作了对象,真是叫人家看了笑话,笑掉了大牙!
“贤弟,你可真是故事多多啊……”林秋风摇着扇子,无奈的笑道,虞之航羞愧万分,只得红脸对他说道:“秋风兄只管先去,吾家之事吾自会解释清楚,断不让他人污了秋风兄之名誉!”
林秋风闻言点了点头,也知道自己在这里无疑帮不上忙,还会越描越黑,他冷冷的看过众人,眼眸在虞家众人的身上扫了一遍,又一微笑,起身一跃,转眼间人影消失于空气之中,让虞家父母无不惊叹连连,上前几步张望,却哪里还能看见那道白色身影?
一转过神来,虞子将火气未灭,指着虞之航怒骂道:“好你个小兔崽子,竟把你那龙阳之好惹到家里来了,还是个会武功的!你想气死老子啊?”
“爹,秋风兄与吾非此等关系,吾等乃是君子之交!今日真是叫人看了笑话!”虽忌讳他老父的拐杖,但是心中有气恼,故虞之航的语气也颇差。
看见一惯逆来顺受的儿子出言顶撞,虞子将一愣,又问曰:“那你们在这院落里吵闹什么?还有翠花儿为何要哭?”
“爹常教小子,察言观色非在表里,如今爹自个儿只观了个大概,听了这妇人所言,便笃定吾有错在身,实在是爹之不是!”虞之航气恼的把火如是发完,便拂袖而去,叫那使坏的妇人自去解释。
他生平之所恨,便是在那繁京城里叫人如此的陷害,落得此等不忠不义的下场,每次思及此,他便心有不平,愤恨不已,这道伤疤是人心底最不可触的柔软地带!而现今刘雅玥的所作所为,却硬是将他又污了黑,与那帮繁京城里的小人有何区别?
故他不气则以,一气不起,到了房间后便大吐了一口鲜血,晕倒过去。
随后不放心的刘雅玥跟着进了屋,见到地上横着的人后,心里一慌,一种很久未有的恐惧感瞬间袭遍了她全身。
好在她还有一丝理智,将虞之航丢到床上去,把自己的丝丝真气输入进去,保住他性命,这才急忙跑出房去,命人速速唤来郎中。
虞之航倒床昏睡整整一日后,方才悠然而醒,郎中抹了把汗,说此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