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我的劳动把我的家庭建设得很好,我的老公没有后顾之忧,我的孩子得到了很好的照顾,而且我为社会就业减轻了压力。再说了,女人的心理和生理是敏感而脆弱的,如果压力过大,容易情绪失调,比如那些职场的女强人们,那些什么强势女魔头,你敢说她们的心理都是健康的吗?我作为一个女人,能给自己一个稍微宽松的生存环境,能让自己的身心得到了较好的调理,我相信,等我老了以后不会成为一个心理变态的老女人,我不会怨天尤人,也不会刻薄我的儿媳。所以,我觉得,现在既然允许有不同的生活方式,我选择这样的生活方式就是因为我更适合这样的生活。”
顾红艳灵牙利齿地说完这一大嘟噜之后,瞥了一眼卓然:“怎么样?解气吗?那几个太太里还有海归呢,居然被那女主持折磨得汗都快下来了,我可不吃她那一套。”
卓然笑了,她没想到平时看上去温柔得有些懦弱的小女人顾红艳居然会这么厉害,她说:“你说得解气了,但不一定会被播出。”
顾红艳一副大无畏的表情,说:“那就是他们电视台的事了,我只是把我的观点给说出来了。”
卓然很满意顾红艳的表现,她们哈哈大笑,尽情嘲笑那些在职场拼命的女人们,为了那份高薪,她们要被高跟鞋、职业套装和比她们更高层的领导束缚着,被化妆品摧毁着皮肤,被来自各方面的巨大压力压得生理紊乱、性格怪异……。
发泄了一通之后,卓然和顾红艳都有些落寞,居然有了种吃不到葡萄的酸味泛了出来,卓然和顾红艳互相看了一眼,卓然说:“其实最好就是不要孩子,如果一定想要的话,就一定要攒够一笔钱,让自己和孩子过得好,这样的话才不会受人摆布。”
顾红艳说:“是啊,可以前哪里想到那么多呢?所以说这世界上是没有后悔药卖的。”
工作就在眼前,要还是不要
卓然要找工作了,以前最希望她能工作以分担压力的程潇阳却矛盾了起来,如果卓然真的找到了一份收入不错的工作,就意味着他必须要分担带孩子的责任,虽然毛娃现在上幼儿园了,但每天还有个接送的问题。她要加班了出差了,那个顽劣的小东西就会把他折磨得疲惫不堪,他将没时间去打球,没时间约朋友聊天,不能想上哪里就上哪里。这次让卓然去学车就是个教训。
周六周日带毛娃的惨痛经历让他决心继续养着毛娃的妈妈卓然,以使他得到解脱。卓然再不能干也比从家政公司请的阿姨要放心。
他跟卓然说:“你去工作了谁来带毛娃?”
卓然故意说:“我们两一块带!这孩子是你要的,又是个男孩,需要爸爸多带带。你有责任带他!”
又过了两个月,卓然还是没能出去工作,因为程潇阳的坚持。
正在卓然为了工作还是不工作没抓没挠的时候,林晶晶来了。
林晶晶是来动员她到居委会工作的,上次因为很多业主抵制,不愿意让物业控制的业主成为业委会成员,所以总票数不够,业委会的选举流产了。有能力的业主忙着挣钱,不愿意参与小区事务,自荐为业委会委员的人也不多,所以业委会一直成立不起来。这个小区就只有居委会了。
这次是居委会要换届选举了,遵照领导指示,居委会也要年轻化知识化,居委会的大妈又退休了几个,所以林晶晶想起了那年帮着守票箱的卓然来。
林晶晶笑眯眯地坐在卓然家乱糟糟的客厅里,环视着满屋的玩具,说:“你目前的这种情况做社区工作最好了,离家近,照顾孩子方便,有个什么事大家都可以搭把手照应一下。
“可是,可是我不知道居委会到底都是干什么的,我去了能干什么啊?”
“你可以分管文化方面的事务啊,这跟你以前的工作也能搭得上的。我们现在需要能熟练使用电脑的有文化的年轻的社区工作者,你正好符合我们的要求。”
“……那,我想想吧。”
想想,就是先想了之后再跟程潇阳商量。卓然觉得,确实如林晶晶说的那样,这个工作是最能照顾到家的,除此之外对她来讲一点好处都没有。工资低,社会地位低。“哦,我怎么即将成了居委会的老太太了。”卓然有一点悲哀。
在卓然的概念中,居委会就是戴着红袖章东瞧西看的老太太,每年发点老鼠药什么的,对了,她们还会在逢年过节的时候用彩色粉笔画拙劣的画在黑板上。
可是,那些都是几十年前的人和事了,现在的居委会不仅有研究生,还有海归呢,社区工作学问很深,属于社会学范畴。“社区工作者”是他们的新称谓。卓然在报纸的宣传里找到了让她有些底气的理论支持。
“别去!”程潇阳皱着眉头说。他觉得如果卓然在居委会工作的话太掉他的身份了。卓然以前的工作让他觉得比较有面子,现在的身份让他也不难堪,毕竟女人不工作说明男人有能力养着她。
“你说不去就不去啦?好歹还有一两千块钱呢,至少能把毛娃上幼儿园的钱给挣回来,况且工作又不累。”卓然说。
“那点钱算什么?我也不在乎你能挣那点钱,我股市里退点钱出来,毛娃几年的学费都有。”
“让我去工作是你,不让我工作也是你,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卓然很生气。当初毛娃还需要她的时候程潇阳要逼着她出去找工作,现在她能脱身了,程潇阳却不同意她工作了,真不知道他打什么算盘。
卓然没想跟程潇阳吵,因为毛娃的生日很快就要到了,毛娃要满三岁了。她想过几天再答复林晶晶。
生日 有人会快乐 有人会感伤
毛娃不明白“儿的生日就是母难日”这句话,他只是狂热地幻想着他过生日的情景。在超市里,每回路过糕点柜,他都要指着个最大的涂满奶油的生日蛋糕说:“下次我过生日了就买这个蛋糕。”那是因为他们班上的小朋友们过生日的时候都会带蛋糕到幼儿园让小朋友分享,所以他会念念不忘。
但是毛娃的生日是在周六,卓然跟他商量,要不就周五带蛋糕去幼儿园跟大家分享,要不就请小朋友到家来吃蛋糕。毛娃小脑瓜一转,想了想,说:“还是请小朋友到家来吧,我们班的小朋友太多,蛋糕会不够吃的。”
这正中了卓然的下怀,卓然也狂爱吃奶油厚厚的生日蛋糕,但自己过生日的时候程潇阳出差了,没人给她买,她自己也不舍得买上一个。程潇阳要给毛娃买的话一定不会买差的,要是买个好蛋糕一定会贵,被很多小朋友分吃了那么她就吃不上了。毛娃的想法和她不谋而合,真不愧是母子连心。抠门都抠到一块了。
卓然对毛娃说:“明天我们请蹦蹦来吧。”卓然就想请一个小朋友意思意思就够了,太多孩子会把家弄得乱七八糟的。
毛娃又歪了歪头,然后点点头,说:“恩,请蹦蹦来就行了,”他想想,又变了主意,说:“不行,还得请妞妞和皮皮。我最喜欢妞妞了。”
卓然寻思,妞妞和皮皮的妈妈跟她都不熟,请来了就孩子玩,大人没话说多尴尬啊。于是卓然跟毛娃商量:“还是不请妞妞和皮皮了,家里太小,会坐不下的。”
毛娃开始皱起鼻子张大嘴:“啊———我就要请妞妞和皮皮嘛,我就要———…”
卓然没理他,对于这种光打雷不下雨的表情她是看多了。卓然看协商不成,就武断地说:“妈妈说不行就不行,家里这么小。”
晚上,程潇阳还没回来,但他打电话来说在窝夫小子订了个蛋糕。
卓然等毛娃睡了就开始收拾客厅,她把毛娃的玩具都拣到屋角,把茶几拖了出来,摆上小熊图案的餐巾纸,又吹了几个气球挂在吊灯和墙上,然后到厨房里擦餐盘,准备明天削了水果装进去。
她家的盘子实在是脏,卓然马虎,洗盘子很少用洗洁精,底子也很少有洗得干干净净的时候。这次为了接待客人,她从橱柜里搜出瓶落满了灰的洗洁精,看了看保质期,才倒了点在盘子底。洗着洗着,卓然忽然想哭,每年毛娃的生日前夕她都会有情绪低落的时刻,那种惆怅让她无所适从。
眼泪还没有滴落下来,电话铃响了,卓然赶紧在围裙上擦了手,调整了一下情绪,去接了电话。
是姐姐卓越打来的,卓越说:“明天是毛娃的生日啦?给他买蛋糕没有?”
卓然说:“买了,还请了小朋友来。”
“那他一定会高兴的。”卓越的口气也很高兴,说:“你不知道吧,明天也是外婆的生日咧。”
“外婆的生日?不是下个月吗?”卓然觉得用阴历算日子就是费劲,太费劲了。闲扯了几句,各自放下电话,卓然忽然想起来,汪桦的生日她是从来都不记得的,只知道大约在冬季,至于是哪天,她是实实在在不知道。
她拿起电话,给汪桦拨了一个,汪桦的声音有些闷,卓然说:“你的手好些了吗?”
听着是卓然的电话,汪桦就有了几分高兴,她说:“好些了,还不就这样了,也好不了。”
卓然说:“我明天给你寄五百块钱去,你记得去取。”
汪桦说:“寄什么钱啊?”
卓然说:“明天不是你生日吗?”
汪桦笑了,说:“不用了,我还想给毛娃寄钱呢,明天不是他也过生日吗?”
卓然问:“给你定蛋糕了吗?”
汪桦说:“定了,卓越定了一个小的。”
卓然埋怨道:“卓越也是,一个小的谁吃啊?”
汪桦说:“你爸不喜欢吃蛋糕,我又吃不了,就为了芳芳要吃才定的。”
卓然才想起来,汪桦是糖尿病,吃不了甜的。
放下电话,看着茶几上摆着的小熊图案的餐巾纸,卓然的心有些发酸,汪桦应该是六十岁了吧?她看上去比程潇阳七十岁的妈妈还要老。“太爱操心了,尽操些没用的心。”卓然总结道。
程潇阳还没有回来,卓然收拾完了,坐了一会,把电脑打开,把存在里头的毛娃出生时拍的录象调了出来。此前,她很少看这个资料,她怕勾起自己酸楚的回忆。
毛娃那么小那么小,血淋淋地被大夫拽了出来,头顶是尖的,护士说那是因为孩子往产道外头挤,挤的时间长了造成的,没问题,会变好的。确实,毛娃顶着这个尖尖的脑袋活了一个月之后,头顶就变圆了。一个医生的声音,高亢但没有激情地宣布:下午十四点五十五分出生,男婴。
录象里,刚成为男婴的那个小生物还在惨烈地号哭着,一根长长的管子从他的嘴里插了进去,插得很深,又拨了出来。程潇阳问过大夫,大夫说那样做是为了帮助把肺里的羊水排干净。
毛娃小小的红嫩的手脚在空中蹬着抓着,仓皇而无助地哭着,他被护士放在了托盘里,护士在医生的指导下剪掉他的脐带,给他的脐带消毒、打结。然后,那么长的一段青色的,蜷曲的东西就在镜头里消失了,那是她和毛娃之间最直接的联系,终于断了。十个月的煎熬,她的骨肉终于独立成人了,从此将一天天大了,她也会一天天老去的,总有一天,她也会象汪桦一样,白了头发,耷拉着眼袋,皮肉松弛,步履蹒跚。可毛娃会离开她的怀抱,一天天茁壮成一棵挺拔的青松,他也会有爱情,也会有自己的家,那时候,她在毛娃的生命里还占据一个什么样的位置呢?她想,那时候,她也许会远远地看着毛娃,祝福着,幸福着他的幸福,不会像她的婆婆那样,总是试图参与到儿子的新生活中去,可是,真到了毛娃长大的那天,她就真的会这样豁达吗?
卓然很茫然,她无法去想毛娃的未来,她觉得那很遥远。可真的很遥远吗?就是三年前,她不是一直认为,让她成为别人的母亲是很遥远的事情吗?可是一眨眼的功夫,毛娃都能跟她斗嘴了。也许再一眨眼,她就真的会老了。
卓然叹了口气,起身倒了点水给自己喝。那段记忆让她觉得口干舌躁地,孩子,是一个时间提醒器,时刻提醒着她,注意年龄,注意年龄,你不再是二十出头的小姑娘了。
没有孩子,时间似乎可以自欺欺人地停留在她想要停留的年龄段,但是孩子,孩子的成长让她无法逃避现实。
她点开了第二个片段,是洗澡。毛娃被捏着脖子放在了一个水龙头下,护士打开龙头冲洗着他的小小的头,小小的身体。母亲的血污从他的身上去除了,一点一点地,他越来越彻底地独立于母亲了。护士从水池边的肥皂盒里拿了块肥皂,也看不清楚是什么样的肥皂,飞快地抹到小婴儿的身上,那双护士的手娴熟地把毛娃从头到脚洗了一遍,然后用一把断了齿的梳子刮着毛娃稀少的头发,似乎有血痂粘住了毛娃的头发,护士的手明显地用了一点力,把梳子从毛娃的头发里拔了出来。
洗干净了,孩子被包在新的婴儿服里,毛娃人生中的第一件衣服是粉红色的,上面有小汽车和花朵的图案。薄薄的,软软的,没有纽扣,只有两条布带子,轻轻地系着孩子。然后开始了第三个片段:量身高。还是护士的手,把条软尺从毛娃的头顶给撸到了膝盖后面,然后再撸到了脚跟。一个声音清脆响亮地报了个数字:身高五十五公分。
只是一个机位,每一个场景都是一个机位,非常程式化地把一个人出生的情况给简单而真实地记录了下来。
卓然叹了一口气,她想起来了,那时候毛娃每天都要蜕皮,一片一片白色的皮蜕下来,露出粉红色的肉,皱巴巴地,像一只猴子。满月了,人家的娃娃都成了白白胖胖的小婴儿,只有她的孩子,还是一只皱巴巴的猴子。
秤重,是第三个步骤,很短。毛娃被放到了一个秤上,护士的声音随即响了起来:体重三点三公斤。
录象到这里就结束了,这就是一个顺产的健康男婴的出生过程,简单,直接,只做了最基本的处理,没有解说词,没有背景音乐。
卓然曾经想把这录象拿去找以前的同事帮忙加工加工,但转念一想,没必要,真的是没必要。当时的每一个画面每一点声音都是一个重要的信息,都会在日后勾起大家巨大的联想。
程潇阳回来了,他看了看坐在客厅沙发上抱着电脑的卓然,说:“蛋糕明天早上八点半送过来。”
卓然的心还在为她那小猴子一样的儿子酸楚着,只是点点头,没说什么。程潇阳看着她搭拉着脸,别扭着表情,不知道这个怪异的女人又在犯什么毛病了,心里一烦,也就没了交流的兴趣了。他在毛娃的房门口站了一会,,然后进了里屋。
卓然瞥了一眼电脑里的时间,是十一点五十了。她也没说什么。还有什么可说的呢?没有孩子以前,他们感情尚好的时候,程潇阳也会隔三岔五地应酬得比较晚,她发过脾气,要求程潇阳不能晚于十二点回家,程潇阳还专门写了张保证书。可是生了孩子之后,程潇阳经常两三点钟才回来,她不问原因,他也不说原因。之所以这样,是因为他们之间的感情遇到了问题,但是谁也不去积极地想办法解决问题,懒怠了,反正他们暂时是离不了的,他们之间还有一个维系,那就是毛娃。
卓然关了电脑,她想,这个录象该什么时候给毛娃看呢?十五年之后?等到他要真正离开自己,远赴他乡求学求生活的时候?那时候,张春霞和汪桦还在吗?她和程潇阳的婚姻还存在吗?
一切都会改变,一切都无法抗拒地改变着,喜怒哀乐在整个人生中更替变化,最真挚的,也许不会是两情悦的爱情,而应该是妈妈对孩子的爱。每一个妈妈的爱或浓或淡,浓的让人窒息,淡的让人伤感。
卫生间的灯亮了,程潇阳在里面用牙刷搅着漱口杯,卓然听着他大力地洗漱着,那声气像极了他的妈妈张春霞。
在卓然最初的观念里,爱情是最崇高的感情,而父母对孩子的爱是功利的,因为父母生养孩子是有目的的,“养儿防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