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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然说：“我还是觉得请月嫂的好。”
“月嫂没有亲情。”这是姐姐、妈妈和程潇阳的共识，但他们各自怀着各自的心事。
谁来照顾月子其实不是最重要的
卓越寄了四五本她自己怀孕的时候买的书，什么《三十岁以后怀孕》、《育儿宝典》、《新妈妈手册》……卓然辞了职，在家里学习孕产期知识，她戒除了用热水洗澡的习惯，小心翼翼地改用稍微温一点的常温水，据说这样不会导致胎儿畸形；以前熬夜的话不是咖啡就是茶，现在，熬夜是绝对不可以的了，咖啡和茶也与她绝缘了；南方人嗜辣，这也不行，辛辣食物不能沾，味精鸡精也不能放；晚上十点就要睡觉，必须保证充足的睡眠，但不能平躺着，得向左侧卧倒……所有的不良嗜好都要去除，清心寡欲地养胎。卓然怀孩子怀得辛苦，晚上再也没有睡过整觉，每次睡眠时间不会超过一个小时，在四十五分钟左右总得醒来上一次厕所，医生说是孩子怀得低，压迫了膀胱。
卓然常常会不自信地摸着自己的肚子感慨万千：真的吗？我真的要做一个小孩子的妈妈了吗？但我真的没有准备好啊。可是，不管她准备好了没有，她的肚子确实是越来越大了，妊娠纹从腰间开始蔓延，像爬山虎一样。卓越告诉她可以用点精油橄榄油什么的抹在肚子上，生了之后恢复得会好些。卓然没敢抹，她怕那玩意对胎儿有什么影响。
现在，她已经能清晰地感受到了胎动，那种小胎儿伸腿打拳的感觉让她觉得很好奇，她能看到肚子上鼓起一个小小的包，能摸到那里面孩子的小拳头或者是小脚丫……这种感觉是她从来没有想到过的，就是在半年前，她还没有任何的思想准备，可现在，她肚子里已经有一个小小的人正在成长……
到目前为止，家里谁也没来，卓然只跟家里说想在老家找个保姆过来。妈妈终于绷不住了，有一天打电话来毛遂自荐：“保姆不好找，你张阿姨的女儿生孩子，一个月换了三四个保姆，不是偷东西就是懒，你张阿姨为了保姆的事愁得头发都掉了好多。还是我来吧，我给你姐姐带了芳芳，你生孩子我不在身边，我心里过意不去。人家会说我偏心的。”
卓然一口回绝了：“你的身体又不好，自己养着就行了，没必要管我，只要我不怪你，你管人家怎么说。”
妈妈说：“我身体这段时间还行了，天天吃着药，也锻炼着呢。”
卓然说：“你来了爸爸怎么办？芳芳怎么办？”
妈妈说：“我们都想好了，你爸爸和芳芳都来，反正芳芳还没上小学，在你那里上个幼儿园，你爸负责接送，我就管你的孩子。”
卓然说：“家里就两间房子，住不下。”
妈妈说：“我和你爸、芳芳住一间，你们一家住一间，有什么住不下的？”
卓然说：“那保姆呢？总不能不请保姆吧？”
妈妈说：“保姆在客厅里隔个隔断呗，你家客厅那么大，怎么也住得下。”
卓然叹了口气，只得对程潇阳说，月子里让她的父母过来。程潇阳不是太高兴，说：“我妈做的菜好吃，合我的口味，而且马上就要夏天了，你妈来了，我在家里穿着短裤会不方便的。”
卓然有些想发脾气，但她忍着气说：“这个时候，你到底是想方便谁？！”
程潇阳看着她腆着肚子站在屋子中间，就不说话了。
月嫂到底要不要
卓然开始在小区里散步了，每天上午走一圈下午走一圈，逗逗在中心广场晒太阳的小婴儿，也向那些新妈妈和保姆们学些经验。腆着肚子的她很容易吸引那些月嫂的注意力，有好几个带着小婴儿的阿姨乘着孩子睡在推车里的时候就过来跟她聊天，卓然观察了两个阿姨，都不错，其中一个张阿姨是北京本地人，下岗职工，后来拿了月嫂的从业证明。阿姨胖乎乎的，特喜庆的模样，跟孩子亲得很。张阿姨的主家对她挺满意，所以一直留着她直到孩子半岁。孩子大了点，比初生儿好带多了。张阿姨不好意思再按月嫂的价格收费，但又不愿意降一级做保姆，就想再换一户人家做月嫂，如果找不着合适的，先休整几个月也行。卓然的状态正符合她的要求，所以她一看见卓然出来就赶紧抱着孩子过来跟卓然套磁。卓然观察了她一些日子，看她带孩子还真里手，就有些动心了，想生的时候就请这个阿姨了，反正就一个月，一千多两千的也就给一个月而已。
她没跟张阿姨说，先回去找程潇阳商量。可程潇阳没有一点可商量的余地，他说：“要什么月嫂？你放心把孩子让不认识的人带？没看见报道说月嫂给婴儿吃安眠药的？”
卓然耐心地说：“产妇护理现在是一门行业了，既然都成了气候了，一定有他们的行规，有他们的职业操守，我现在不是在观察吗？我得找我认为可靠的啊，如果让我现到家政公司去找，我当然不愿意了，但我现在是在小区里找，找那些被业主认可了的月嫂。”
程潇阳心里不高兴了，想卓然现在不挣钱了，还尽想着花钱的事情，有他妈妈在的话，要月嫂干什么？放着他妈妈那么能干的人不用，还花钱请外人，卓然真是不可理喻。所以程潇阳对卓然的要求一直没答应。
卓然迟迟没能给张阿姨答复，以后见了面也只是聊聊孩子，谈谈天气。过了一个月，卓然再散步的时候就没有再见着张阿姨了，其他的阿姨说，张阿姨已经被人请去了另外的一个小区，照顾一个新生儿。卓然觉得有些遗憾，但也没办法，她现在也把握不准该不该请月嫂，如果请了月嫂真有了那些麻烦，还不够她折腾的，程潇阳会怪死她的，但是不请月嫂，她的妈妈能行吗？她也不好把握。
汪桦又来电话了，关怀着她在异乡的女儿。卓然一听她妈妈的声音就不舒服，硬着嗓子问：“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来啊？”
汪桦听着女儿在催他们，就有点拿架子了，问：“你说实话，到底想不想我们过来？”
卓然也直得很，说：“你们最好是别过来，你身体又不好，怎么受得了累呢？”
汪桦一听有些急了，赶紧说：“我现在身体好多了，能行的。我要是不来小齐也不会来的。”
小齐是以前给卓越带芳芳的小阿姨，算是汪桦家的远亲，卓然不是太喜欢小齐，就说：“我不想要小齐。”
汪桦说：“现在保姆不好找，小齐还不一定愿意来呢，你就听妈的话，妈不会害你。”
卓然叹了口气说：“那你们就早点过来。”然后，卓然给卓越打了电话，告诉她如果她父母来，一定要带上芳芳，要不然她跟他们处久了会别扭。
卓越巴不得让芳芳到北京去开阔视野，她也省了心，立即答应让她们的爹妈早点赶赴北京。
社区工作原来是复杂又简单的
卓然没有北京市户口，要在北京生孩子就得办各种证明，要补办暂住证、准生证，卓然拿着程潇阳的户口本和结婚证跑了几趟居委会盖章，跟居委会的几个大姐混了个脸熟。居委会主任林晶晶四十来岁，正在帮着小区筹办业主委员会，听说卓然以前做电视编导，现在已经辞职在家，就对她多了几分热情。
有一天，卓然接到居委会负责计划生育的张姐的电话，说准生证办下来了，叫她去拿。卓然去了趟居委会，正赶上他们在招募义工，为业委会选举投票做准备。
林晶晶看见卓然来了，就说：“肚子不大嘛，还有多久生啊？”
卓然说：“早着呢，得到年底了。”
林晶晶说：“反应大不大？”
“还行，不吐不晕的。”
“那你这几天来我们这帮忙吧。”
“行啊，”卓然想起了前几天家里收到过几张宣传单，说的就是小区要成立业主委员会的事情。她想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先答应下来，“但是我能做什么呢？”
林晶晶见卓然答应了，就有几分高兴，说：“也没什么具体的事，就是帮我们守守票箱，时间也不长，每天上午来就行，就一个礼拜。”
晚上，卓然把这事跟程潇阳说了，程潇阳很冷淡，说：“你愿意去就去呗。”
卓然说：“那我明天把票也投了。”
程潇阳说：“随你。”
卓然把宣传单找了出来，一个个地看着那些候选人的介绍，说：“选谁呀？”
程潇阳眼睛盯着电视，看都不看卓然放在他眼皮下的宣传单，说：“你看着选呗，懂法律的要有，懂财会的也要有。”
卓然找了半天，说：“都是些退休的大爷大妈，没有你说的这些人。”
程潇阳说：“那你就随便填，反正又不是什么大事。”
第二天上午九点，卓然到岗了，居委会把居民活动室腾了出来，中间放个大票箱，门边摆着桌子和椅子，桌子上放着居委会印制的投票指南，还有白纸和笔。林晶晶告诉她，投票的人来了，就看一下他们的户口本和房产证明，然后让投票人自己把票放入票箱。如果有不明白的人来咨询，就把投票指南给他们看。
卓然以前忙忙叨叨的，从来没有关注过社区生活，现在突然参与进来了，觉得很新鲜，先在林晶晶的指导下把她们家的票给投了，把自家的资料收好了，就开始东看看西瞧瞧地四处打量。这个活动室挺大，桌椅都被叠放在四周，每面墙上都有摇头扇，还贴着麻将、扑克牌的游戏规则和各种养生保健的常识，很安静、安逸，与她以前的工作环境是全然不同的两种状态。
坐了半个钟头，还没有一个业主来投票。卓然闲得无聊，后悔没带本书来看，可就她一个人坐在这里，没个替换的人，不好走开，只好拿了篇投票指南瞎看着。
正在无聊，一个矮小的老太太进来了，看了她半天，卓然也看了她半天，没发现她有想投票的意图，就问：“阿姨，您有什么事吗？”
老太太说：“今天不打麻将啦？”
卓然说：“这几天投票呢。”
老太太不满意了，沉下脸嘀嘀咕咕地走了。林晶晶扬扬眉毛，做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心想：“你不高兴，我还不高兴呢，我还想看看老头老太太是怎么打麻将的呢。”
又过了一会，来了个老头子，手里捏了一个大纸袋子，在卓然的桌子前站着，把卓然面前的投票指南看了又看，然后从眼镜上方看着卓然说：“这个事情怎么让物业参与呢？”
卓然一头雾水，问：“什么物业参与？”
老头用指关节敲着桌子的投票指南，说：“你看，这些业委会候选人都是物业内定的人，没一个是我们自己推举的。”
投票指南上印了几个业主委员会候选人的简历，卓然确实一个也不认识，她也不知道还有一个推举的过程，就问老头：“大爷，咱们什么时候推举过候选人啊？”
“去年选单元代表的时候就一块推举了候选人，结果好多单元代表就没按我们推举的当选，现在业委会候选人也这么搞，都内定了，还叫什么民主选举？！真是瞎搞！”
老头说得气愤，捏了袋子转身要走，想想又回过头说：“不行！还得投票！”
老头掏出选票和他家的房产证什么的放在桌上，戴上眼镜把候选人名字下的空格里都认真地划上个叉，然后气鼓鼓地把票塞到了票箱里。
卓然不明白老头说的这些事，只能看着他按程序把票投了，然后扬长而去。
中午了，林晶晶笑眯眯地进来了，说：“辛苦啦。”
“就坐着，辛苦啥啊？”
“刚才投了多少票？”
“就一票。”卓然把刚才老头投票的情况跟林晶晶说了。没想到林晶晶并没感到意外，还是笑眯眯地说：“总有不同意见的，没关系，该怎么投就怎么投。”
卓然搞不明白，在这样的商品房小区里，一次小小的选举会这么复杂。她也搞不明白，家里的事情同样复杂，复杂到她无法控制。
卓然的父母来了
周六的早晨，卓然的妈妈汪桦和爸爸卓泉涌两口子带着四岁的外孙女董芳和六大箱行李来了，其中两大箱子是芳芳婴儿时期用过的东西，他们在老家给洗好消过毒装好，带来准备给卓然肚子里的宝宝用。
行李是托运来的，让快递公司直接送到卓然家。他们只有随身所带的几件行李。汪桦注意到，去接他们的程潇阳对他们有些带搭不理地，“爸妈”叫得也不怎么热情。董芳仰着脸叫了他几声姨父，他才淡淡地应了一声，然后拎起他们的旅行箱就独自走在了前面。
汪桦的心里有些不舒服。但想想女儿，也就罢了。
汪桦住下了，看哪里都不如在自己家顺眼，虽然卓然临时去买了个五屉柜，但三个人的四季衣服还是装不下，汪桦有糖尿病和其他一大堆的并发症，门类繁多的药也没个正经地方放，只能用个纸盒子装了，放在外飘窗上。床是卓然他们以前买的折叠沙发床，中间的折叠部分铺不平，躺在上面咯骨头。
汪桦想，多的要求也不好再提，卓然已经说了，现在她没了收入，程潇阳又要上学又要工作，压力大，生养孩子要钱，房子的贷款还没有还清，家里不能再添多余的东西了，再说了，家里地方不大，家具多了，走路都不顺当，看着也堵得慌。
这些就算了，可重要的是，卓然还有几个月就生了，她的手又有腱鞘炎，伸展不开，也沾不了冷水，卓泉涌又不喜欢做家务，指望不上他，保姆是必须得找的。但在家政公司难得找到合适的，人品什么的都不好说。还是把小齐给叫来比较合适，她是老家的亲戚，人挺本分，还勤快。现在在老家待嫁呢。
卓然在卓越家见过小齐，瘦瘦的，笨笨的样子，不爱说话，闷葫芦似的。她还真看不上那孩子。就想自己去家政公司挑一个，先干着，反正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实在不行再换呗。
卓然对汪桦说：“不行，那姑娘太笨，我怕把孩子带傻了。”
汪桦说：“孩子有我们呢，保姆笨点才好，太聪明了的要不就勾引男主人，要不就偷东西，你到时候着急冒火还没地方换人去。”
卓然不情不愿，但汪桦不等她多说，就自己拿起电话要给小齐打，卓然赶紧大声说：“先拨17909。”汪桦吓了一跳，她在家打电话就经常记不住，她也懒得记，想反正打不了几次长途电话。在女婿家可不行，女婿是学财经的，打电话是要看着键盘上显示的秒数来的，女婿说了，超过一分钟，就得按两分钟收费了，所以，讲话要卡好点，讲到多少分钟的58、59秒的时候挂电话是最节省和最充分利用时间的。
汪桦一开始挺赞同，觉得二女婿比大女婿会过日子。但一到她打电话的时候就犯难了，首先是键盘上显示的数字经常让她看不清楚，再说了电话粥一煲得兴起谁还去注意几分几秒的呢？
汪桦和卓泉涌都是文化单位的职工，汪桦虽然只是个行政人员，但文化人的清高却是沾染了点，理财是不怎么会的，反正不缺钱花。特别是现在，退休工资不算太低，孩子都过得不错，卓泉涌还能去讲课挣点外快，药费能在单位报上90％，已经很好了。自己一身病，脑子经常被病痛折磨得晕忽忽的，根本没闲心去算计着过日子。
两个女儿老大随她，花钱有些大手大脚，老二却吝啬得有些自虐，不知道象谁。老二卓然说了，她是不想为了钱而活着的人，所以不想去赚钱的话就只有节省了。想想卓然从小比卓越自立，成年后就一直在北京生活，没有家人的照顾，现在小两口能省吃俭用买套房子已经很不错了，节省过日子是应该的。所以汪桦虽然被卓然的大叫吓了一跳，但还是强忍着不快重新拨了号，找到小齐的妈妈，千劝万劝才说动了她小齐妈妈还是淳朴，看着家乡人的份上，工资待遇都没谈，就答应下个礼拜把小齐送上来北京的火车。
汪桦放下电话，看了一眼电话的显示屏，是二十五分钟二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