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然拿着书出去向他们提出了质疑，张春霞坚定地说：“一定要一个月。”
程潇阳也不耐烦地说：“我妈说一个月就一个月，听她的。”
卓然私下跟程潇阳说：“哪家的孩子在半岁的时候得麻疹？要不是你妈，毛娃能到医院去传染上？明明麻疹过了七天就能出去了，你妈非得要在家守一个月。我可不想再牺牲孩子的身体健康来讨好你妈了。那个专家也说了，以前的陋习不能信。”
程潇阳恼羞成怒，他蛮横地说：“那专家屁都不是！我妈说的是对的！”
卓然被噎得无语，这样蛮不讲理的话居然能从他这个准博士的口里说出来，实在是让她除了无奈只有无奈。。
然而又过了几日，快到一个月的时候，卓然发现毛娃有些冒虚汗了，卓然对程潇阳说：“能出去了吧？就差几天了，还是得晒晒太阳啊，要不然缺钙可麻烦了。”
程潇阳就去求张春霞，张春霞看看只有一两天就满一个月了，就开了金口，同意让卓然抱孩子出去晒太阳了。
看着毛娃的枕秃更明显了，脖子后面一摸一把虚汗，脑袋两边也有些尖了，有事实在眼前，程潇阳也不好说什么，但他也确实不敢跟他父母提出让他们回去。他了解他的妈妈，他妈只能顺毛捋，现在提出让她回去对她来说是一种侮辱。程潇阳愚蠢地使出一招，他告诉卓然：“你不想让他们带平时就自己带好了，时间长了我妈觉得没意思了自然会提出要走的。”
卓然觉得这个办法不好，还不如直接跟他们说了，让她这么做她还有些不忍心。但转念想想，还是觉得得罪老人事小，影响了儿子的健康成长和智力发育事大。而且这个事情是程潇阳让她做的，那她还有什么做不得的呢？于是一天二十四个小时，儿子基本上是不会离开自己的视力范围了。
张春霞有些不满了，她嘀咕着说媳妇不让她带孙子，还不如回去算了，可程延年不干，他在这里住着很舒服，这里环境比他家要好，南北通透的小板楼，还有电梯上下，他还结识了一帮爱唱京剧的老人，每天早晨都要聚一聚，唱上几嗓子，儿子事业小有成就，偶尔还能开单位的车回来，周末带他们出去玩，回老家了可没这么舒服，三个女儿都不成器，成天在眼前唉声叹气地让人心烦。
程家的外孙女来了，有排骨吃了
外孙女可可和心心要来了，可可十六岁，是程潇阳二姐的孩子，在上中学，心心是程三姐的孩子，小学四年级。放暑假了要她们过来是张春霞早就安排好的。她们是张春霞带大的，感情自然很深。张春霞是个喜欢热闹的人，儿子家虽然人不少，但儿子早出晚归地不着家，媳妇不爱说话，小齐更是个闷葫芦，孙子还小，只会“啊啊”叫，至于程延年，都讲了一辈子话了，腻味了。所以这个家显得太冷清。
她盘算着，如果这次跟媳妇彻底闹崩了，依照她的个性，以后是再不会到儿子家来了，这次让外孙女到北京来玩，也许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这件事情，她跟程潇阳说了，没跟卓然说，程潇阳就通知了卓然，说他的侄女们下周要来了，得做点准备。卓然很不情愿，可可心心要来的事情根本没跟她商量，就这么告诉她了，显然是没把她放在眼里。
她沉吟了一下，跟程潇阳说：“能不能等明年再让她们来，现在毛娃小，睡眠又不好，家里人一多容易让他太兴奋，更睡不好了。再说了，夏天那么热，家里就两间卧室，那么多人怎么住啊？”
程潇阳说“不用你操心，我妈会安排的，只要你把铺的盖的准备好就行了。”说完这些，程潇阳又说：“我下周就出差了，她们来了我也见不着，我姐那天给我打电话了，说两个孩子你该管还是要管，平时被我妈惯坏了，送到这里来就是要你帮着管管的。”
卓然只能不说话了，还能说什么呢？人马上就要来了，要她管的话她也不好管，怎么管呢？程潇阳不在眼前，要万一小孩子不服管，老太太又护着，还真麻烦。
卓然说：“我才不管呢，到时候你妈又不高兴。”
程潇阳说：“你管得对她怎么会不高兴呢？”
卓然客气地说：“我们的教育方式和思路不一样。”
程潇阳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卓然和程潇阳谈恋爱的时候，可可才四岁，一晃十多年过去了，可可也长成个大姑娘了，卓然刚看到十六岁的可可时吓了一跳，她被张春霞养得又高又壮的，额发耷拉下来，遮住了三分之二张脸，穿着宽裆的肥腿裤，背着个大旅行包，一个典型的哈韩妹。心心倒还象个儿童的样子，头发规规矩矩地在脑后扎了个马尾巴，穿条兰色的短裙子，笑起来很阳光。
可可从小在张春霞家长大，是他们老两口的心头肉，来北京后发现外婆外公对舅妈不满，于是也跟着看不来舅妈了。
张春霞怕卓然有意见，一般都要程延年陪两个孩子出去玩，她在家里呆着，卓然说：“妈妈你跟他们一块出去玩吧。”
张春霞说：“不呢，我要在家带毛娃的。”
卓然说：“没关系，我和小齐够了。”
张春霞带点赌气地说：“那怎么行呢？我不去。”
她在家的目的还有一个，就是给孙女们做好吃的，可可和心心都说好想吃外婆烧的排骨了。
张春霞拿了自己的钱，特意买了好排骨给孙女们做上，她还叮嘱可可心心，一定别在外面吃饭，外面的饭菜太贵了，又吃不好。
卓然心想，北京城那么大，两个孩子又睡点懒觉，起得晚了，这一个上午能去什么地方啊？就为了省一餐两餐的饭钱，真不值得。于是她对可可心心说：“你们在外头可以买个煎饼，有菜有蛋的，对付个午餐，晚上回来吃好点就行了。”
可张春霞不同意，她怕稀里糊涂的程延年带着人生地不熟的可可心心走远了回不来。卓然就当着张春霞的面把自己的小灵通给可可拿着，说：“我要带弟弟，不能陪你们出去玩，你们拿上电话，找不到路了就问路，实在不行就打电话回来，遇到危险了打110，这可是在中国，汉字总认得吧？”卓然说话声音大，就怕张春霞听不到，但张春霞还是在她们出门前追上去叮嘱道：“早点回来吃午饭！”
卓然抱着毛娃瞥了一眼挂钟，都快九点了，他们要到动物园去，路上都要花一个钟头，那么大的地方，逛个半个钟头就得往家赶，划得来吗？
但卓然学乖了，没吭声。
小齐又到主卫洗尿片去了，她跟卓然暗笑道：“他奶奶也真是的，在外头吃点什么垫垫不就行了，那顿饭就那么重要啊？门票还划不来呢。”
卓然说：“对他们家来说，那顿饭就是那么重要！你有什么办法？”
两孩子走了，老太太张春霞就开始忙碌着剥大蒜洗豆豉准备蒸排骨。
孩子们果然听话，没到一点钟就回到了家，吃上了张春霞为她们做的豉汁蒸排骨。
“外婆，这排骨嚼不烂。”可可嗲着声音说。
卓然尝了一块，果然，张春霞的水平发挥得有些失常，那排骨确实还有些硬。不过没关系，卓然就喜欢啃硬排骨。
张春霞也夹了一块，尝了尝说：“那就别吃了，晚上再蒸一下吧。”
卓然说：“还行，我觉得挺好的。”她看可可心心都不动筷子了，就自己一个劲地吃，反正平时张春霞也不常做这些好吃的，现在乘着可可心心来了可得大吃一顿。
午饭完了，两个孩子和两个老人就开始关上门，把空调打开，睡午觉。小齐洗碗，卓然哄毛娃。
晚饭的时候，可可看见中午的排骨只剩了几小块，就问她外婆：“外婆，排骨呢？”
张春霞小声地说：“你舅妈吃了呗。”
卓然在心里暗笑：吃了又怎么啦？不该吃吗？
舅妈的电脑不能用
过了几天，卓然想起要芳芳要过生日了，得打个电话过去，卓越新换了手机，号码存在她的小灵通里了，白天可可心心出去玩了，卓然只得等她们回来再说。
傍晚的时候，可可和心心回来了，吃完饭准备洗澡做作业。程延年被张春霞扯着去了晚市，说晚市的菜要比早市还便宜许多，可以多买点。卓然就问可可要回她的小灵通，想查查卓然的新手机号。可可从枕头边拿过小灵通递给卓然后就进了卫生间。卓然一按翻查键，吃了一惊，这几天居然有不少长途电话，通话时间还都是在十分钟以上。卓然看了一眼卫生间，可可在里头哗啦哗啦地洗澡了，她就问躺在床上的心心：“心心，你们最近跟谁打电话打那么多？”
心心一脸无辜地瞪着眼睛坐了起来，说：“不是我，是可可打的，我一个都没打，可可不给我手机，再说了，我也没有电话要打。”
卓然想了想，心心应该没说谎，可可被她爷爷奶奶惯得在几个表姊妹里骄横无比，只要她霸着手机，心心就没法拿到。于是卓然就乘着程延年和张春霞没在眼前，笑眯眯地对刚从卫生间出来的可可说：“可可，你觉得你舅舅在北京算高收入吗？”
可可用干毛巾擦着头发，一开始没明白卓然想说什么，就硬着头皮说：“应该……不算吧。”
卓然继续说：“那你觉得过日子要不要节俭呢？”
“要的。”可可觉得自己有些钻到套里了，但她不知道怎么掉头。
卓然直奔主题：“你打长话为什么不先问问我呢？我设了17909，打长话前先拨这个号码，可以省很多钱的，你看你打了那么多长话，如果拨了这个号码那多好。”
正说着，听见屋外淅沥哗啦的钥匙响，程延年和张春霞回来了，卓然就闭上嘴看着可可。
可可一肚子愤懑，她觉得卓然太阴险了，居然这么整她，还不让她外公外婆知道。卓然收走了小灵通，让可可跟同学联系不了，可可就坐到了卓然的电脑前，问刚进家门的张春霞：“外婆，电脑的密码是多少？我要上网。”
张春霞拎着几大袋子菜，气喘吁吁地说：“我怎么知道什么密码，你问你舅妈呀。”
可可就转头问卓然：“舅妈，电脑的密码是多少呀？”
卓然心想：你倒想得直接，也没问我能不能让你用电脑，就问密码。看来我还真不能让你用。卓然先问：“你用电脑干什么啊？”
可可说：“跟同学好久没联系了，想看他们在不在网上。”
卓然“哦”了一声，说：“我这电脑是组装的，夏天太热，性能不稳定，容易死机，你还是别用，这里面你舅舅的资料我的资料都在，别到时候搞没了可麻烦大了。”
张春霞不懂电脑，她没听懂别的，只知道卓然不让可可用电脑，她的脸上就有点挂不住了，但她的二女儿曾经打过电话来，说要让可可听舅妈的话，舅妈有文化，也要多教育教育她们。
张春霞忍下气，抹着汗劝可可：“舅妈说不能用就别用呗，反正你上网也不是做什么正事。”
可可嘟囔着嘴不乐意。心心在一边幸灾乐祸。心心凡事听可可的，可可比心心受宠，在家里享有对表弟表妹的指挥权。要是和表弟表妹起争执了，不管谁的对错，程延年总是会维护她的。卓然知道可可在张春霞他们心里的地位，也存心想打掉一点这孩子的气焰。
可可的气焰没有被打消，还被激发了，她开始带着心心疯狂地在附近找网吧。卓然冷眼看着，她知道这附近的网吧管得都很严，根本不会允许可可这个年纪的孩子进去。
果然，她们出去没多久就回来了，可可沮丧地对张春霞说：“这鬼地方进网吧还看要身份证。外婆，我想回去了。”可可刚办身份证，还没拿到手。心心更是没法进去。但心心大大咧咧的，她妈妈也没给她多少零花钱，她也没有什么值得抓耳挠腮挂念的朋友同学，所以，上不上网无所谓。
卓然看着可可急得没抓没挠的，就悄悄问张春霞：“可可是谈恋爱了吧？”
张春霞立即大声说：“那没有，我家的孩子可管教得严，不会的。”
卓然在心里笑了一下，没说话。
小齐会偷袜子吗
媳妇迟迟不肯去找工作，家里一堆闲人晃荡着，为了招待外孙女，张春霞每天买好菜吃，她自己算了一下，都往里贴了好几百块钱了。张春霞想，那就把小齐给开了，反正她的事也不多，小齐是四川人，饭做得不合他们老两口的口味，如果把小齐开了，她可以买菜，程延年掌勺做饭，卓然带孩子，完全能够过得很好。一年还能省不少钱。现在两个外孙女住在这里，天热死了，人挤着人的，小齐要是走了，两个外孙女可以住到隔断里去，那样会凉快些。
小齐在小知识分子的卓家里呆的时间长，对程延年家的种种小市民习气多少带了点蔑视，特别是两个小姑娘来了，她更看不惯了，那两个姑娘好吃懒做的，吃完饭把碗一推就躲进卧室里把空调开开，什么家务都不帮着做，袜子内裤还要张春霞给洗。小齐比那两个姑娘大不了几岁，她的小妹妹也是这个年纪，可比可可心心要懂事多了，也能吃苦。所以小齐对这两个姑娘不怎么看得来。
张春霞隐隐能够感受到小齐对程家的蔑视与敌意，但是她没办法发泄，小齐还没敢正面顶撞她，让她抓不着把柄。小齐看上去只是不爱说话而已，但她实在是笨，做事情不主动，每天扫地做饭还得要人催着，张春霞是个急脾气，很看不惯。
可可和心心也瞧不起这个乡下笨妞。当她们听说小齐在北京去了好多地方，什么圆明园、颐和园、北大清华、长城十三陵，她们心里就有些酸酸的，她们问张春霞：“齐姐怎么有钱去那些地方啊？她还说她中午都不回来吃的。”
张春霞不知道，小齐去那些地方是在卓然还怀着毛娃的时候，没人要伺候，卓然嫌人多了在家里烦，就给了本旅游手册让小齐自己出去找地方玩，小齐的午餐通常是一个苹果什么的，她说水果好，吃了管饱又止渴。
这样的午餐对张春霞来说是不可想象的，在她的概念里，饭就是一颗颗一碗碗的，吃饭就是要吃米饭，吃菜，那才叫吃过饭了。人生最大的事情就是吃饭。小齐说的那种午餐就不叫饭，然而一个人怎么能不吃饭呢？她一定是吃了，然后说没吃。那些地方门票不便宜，她还舍得去，她还买书，程潇阳他们给的那点工资，她舍得去那些地方还舍得买书？那一定是在菜金上克扣了钱，或者干脆是偷！卓然那么不会持家，家里的东西被搬空了她都不一定知道。
可张春霞想错了，小齐在卓泉涌家呆的那几年没学会别的，省吃俭用买书是学会了。小齐的偶像是卓泉涌，他也是农村出身，从小苦惯了，他有时间就用自己的经历来教育小齐，告诉她农村孩子要想出头就是要吃得苦。所以几年的熏陶下来，小齐的吃苦能力一流。这点让已经成为城里人很久了的张春霞他们很不能理解。
张春霞受到可可她们的启发，更加认定了小齐偷东西揩油。但苦于没有证据。有一天，那证据可是来了。
那天可可四处寻摸她的粉红色卡通内裤，还有一双卡通袜子。说昨天晚上刚晾到阳台上的，怎么早上起来就不见了。
张春霞可算逮着了，在客厅中间大声说：“怎么就不见了呢？这阳台可是封了的，昨天又没起风，刮是刮不到下面去的，一定是有人拿了。”
张春霞说到“有人”的时候就把脸冲到了小齐住的隔断里。小齐在里面听到了，没说话，进来告诉了卓然，说：“我再没见过好东西也不会要那些穿过的袜子内裤，她说有人拿了是什么意思？！”
卓然笑了，说：“是啊，一定是她们放错了地方。算了，别跟她们计较。”
然后卓然走了出来，问张春霞：“再找找，这种东西人家拿了也没用，一定是放错地方了。”
张春霞雄赳赳地说：“找了好久，就是没有，肯定是有人拿了！”
卓然想了想，返身去她的抽屉里拿了两双新袜子，一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