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了后,转身离开了。然后当天晚上,我躲在被窝里,无声的流着泪。
我想,是否我自暴自弃,我父亲就会回来?
我不愿相信他已经被烧成了骨灰,还是被我亲手装进了红布做的口袋,放进了一尺来长的骨灰盒,再掩埋在我自己挖了几锄头的土层中。
尽管,我在骨灰盒中放了我的一截银镯子,又将我最爱穿的那条紫黑花的直筒裤,垫在了骨灰盒下。
更甚至我在那整个暑假,哭得声音都哑了。
我也在广济的所有街道,跟着送葬的队伍大哭着,呼喊着——厂里很多很多人都在医院来见过他的遗容。
可我,在那间停尸房却并未流泪,就静静的站在他身旁,无声的流着泪。
那天,他的脸色绯红,微微的笑着,并未中毒迹象——好吧,那也是秦丹出生的那间手术室。
我心中不断的问他:爸爸,你是在演戏给我看,对吗?就像小时候厂里赞助拍摄的抗日片,把人挂在皂角树上用火烧?爸爸,你只是跟我开的玩笑,对吗?爸爸,你想我跟谢泽波走,我走就是了,何必这样咄咄逼人……
反正,我并未流泪,心中却生出了让我自己都后怕的绝望——从此,我的心门关了。我不再爱任何男人,因为我最爱且我崇拜了十几年的男人,他,抛弃了我。
还是用死,这样决绝的方式,抛弃了我。
男人的感情,好不稳定。
……
在我跪在潮湿的土壤里,穿着米嬢拿给我的黄色衬衣,细雨飘飘,我如同木偶般,按照大人们的安排机械性的动作着。
当我捧着土壤,举过头顶,又裂开指缝,让细腻而散发着泥土香氛的细土随风而荡,一点点落在骨灰盒上,最后掩埋了骨灰盒。
而那一过程,也是我将我今生唯一爱过的男生,深埋在了自己的心底。
谢泽波,那个人,就是你。
你不懂我的绝望,你不知道我哭了整整一个暑假,甚至是很多很多年。
我的伤怀,不仅因我父亲对我的抛弃,还有我强迫自己不准记起你。
小姨让我回县中,而我不想回。
因为我想,他遗嘱上明明让我转回广济,也许我在这地方呆着,便会有奇迹发生。
或许,你也会主动找我,出现在我面前,就像当年读书一样,你总在我需要你的时候,猛然间出现在我的身边。
那会儿,家公5点起床,放着广播。
他爱听王刚讲故事。
而我吃了早饭,天依然黑漆漆的。
我背着书包走在黑漆漆的土路上,非常害怕。阵阵阴风吹来,就用家婆教我的口诀给自己壮胆。一边按压着手指,一边心中默念:安定理避忌,巴拉引化迪。(音同)
虽然我知道那是迷惑人的玩意儿,但那时候的我,居然就不害怕了。
长此以往,黑夜中,都没有任何阴风袭来。
大冬天的时候,一到学校才5点半,而训练我们的刘老师要六点才起床。
于是隔壁班的罗飞总带着他们班几个篮球队的男生来我们班教室,厚着脸皮坐在最后的位置看着我,反正就是看着我。
而我要预习功课,不搭理他。
那年冬天的一天,我们都换了短袖短裤等戴眼镜的刘老来训练,冷得瑟瑟发抖。
他突然吊儿郎当的叫篮球队的人去各班搜刮课桌下的课本,并拿到我们班教室堆起来,用打火机点燃。
我转过头,问他,“你这样做不道德。”
他才不理我,继续从我们班同学的课桌下拿出很新的课本,一边潇洒的撕书往火堆丢,一边邪魅的看着我,“今天好像有点冷,不晓得把全校桌子下的书都烧光了,能不能让这个教室暖和点。”
当他们找不到书烧的时候,有人直接把桌子板凳劈了,继续烧着。
我坐在第一排,离那个火堆只有一米左右,转头盯着他们,感到莫名其妙。“你们毁坏公共财物,你们滚出我们班教室。”
火光很大,顿时很温暖。
罗飞却走到我跟前,拿起我的书包,就把我的书和本子全部倒在火堆中,那火光顿时猛烈无比。
他还魔性般跟我说:“做什么作业,没意思。”
“你要烧,去烧你们班的,去烧你自己的。”
我气得站起,提起凳子要去砸他。
他笑着跑了,并说:“前两天冷,我的书就烧光了。”
我见他那笑靥如花的脸,气愤之余又很讨喜。不过在他转身走的时候,我把手中的凳子丢了出去,而他身手敏捷,踩着桌子就带着篮球队的人跑了。
对他,我从不手软。
因为那是他从小到大,教我的。
就像他去年总跟别人说,“我婆娘的暴脾气,都是我从小给她培养的,既然培养了,就得自己承受。”
这一生,我不会无缘无故发脾气。
好吧,只源于小学六年级的上学期,为了代表全镇十个小学去参加乒乓球比赛,某个月的下午,我都会从我们小学骑自行车前往他们小学参加练习。
那是中心校教学大楼的最左侧的活动室。
我第一次进去时,我表叔王斌就跟我说:“这里几百个红双喜的兵乓球,都是才买的。”
我看着橙色和白色的乒乓球,好惊讶。那可是3块钱一个的乒乓球啊,瞬间感觉中心校好富有。
那张蓝色的乒乓桌,也是崭新。可我却并未用他们准备的乒乓球拍,反而要了我哥哥的长手把的“红双喜”——因为我喜欢用我哥哥的东西。
就连用他自己做的风筝去参加“放飞比赛”,我都能得第一名。得了第一名后,我的心情不错,还写了篇长长的作文,表达自己的喜悦之情。
我从绵阳去农村上幼儿园时,就看见技校的大哥哥们在“赵地主”的园子里玩乒乓球,很是羡慕。
而那雕梁画栋的木楼是舞厅,我幼儿园时就去过了——那时候父母在厂里上班,没人管我。
尽管父母说,在街上的馆子随便吃饭,可我都宁愿饿着肚子,不敢赊账。
后来父亲又专门带我去幼儿园前的罗婆婆开的小吃店,当着我面跟罗婆婆说:“以后秦琴上学就在这吃饭,我每个月来结账。”
罗婆婆笑着说:“直接来吃就可以了。”
可是,我却没有去。
他很无奈,又过了段时间,带我去更前面些的花园馆子(当时最好的饭馆),跟老板打招呼让我去那里吃饭。
可是,我依然不进去吃,除非他带我,才前往。
后来花园馆子在对面修了一个玫瑰园,而我和父亲在月季花开的时候,穿着在绵阳买的孔雀蓝的背带裤,拍了一张合影。
他那天,戴着天然茶晶的太阳镜。
我不自己去吃饭,他拿我没办法,于是让幼儿园的陈老师放学后带我,等到他下班为止。
于是我跟最漂亮的陈老师走上了老师们练习跳舞的“赵地主的小洋楼”。
当她用钥匙打开那扇门,并打开电源时,里面挂着的旋转的彩灯,射出让我为之倾倒的迷离之光。
很漂亮!
后来,我听母亲提过你名字的那年,我四嬢便带了个舞厅用的彩灯到我家楼下,等我放学做完作业,婶娘们便兴致勃勃的教我跳交谊舞。
当关了家里的所有电源,只开圆球的电源,顿时漆黑的夜晚里有五彩斑斓的灯光萦绕。
记得母亲说,“你家的墙壁有墙裙”,我却不觉得怎样——仿佛我不知道自己喜欢怎样的居住环境。
我很笨,总学不会四嬢教的“二十一步”,更不会她说的“伦巴”。
第四百四十章 超级导师
刚吃饭,婆婆说谭颂住的小区环境很好,我顿觉名字熟悉,貌似在网上浏览过。
于是偷笑着上了楼梯,在搜索框里输了“谭颂”的名字来。打开一看,居然是个营销天才,而且还很有社会责任感。
猛然间觉得他可以跟我一起,共事。
莫名间,我看我写在草稿纸上的表格,觉得有个地方可以填上他的名字。
可我不知道你的想法,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跟你重逢。
对了,前些天下楼,我见打扫卫生的爷爷的工作服坏了,本想帮他缝一下,可我没有针线。(加之因他穿得过厚,才崩坏了的吧。)突然之间,我觉得麓堂温泉工作人员那油绿色的服装特好看,你送春夏秋冬不同的四套衣服给他,行吗?
算我拜托你了。
可是,这不算我们之间承诺里的其中一条。
今天我妈给我买了件羽绒服,我在想,难不成要等穿羽绒服的时候才能看到你吗?
而我还有很多事没做,没去法院家属区看望爷爷奶奶、没去石油局家属区探望少时每周带我捡石头的爷爷奶奶。
其实呢,我是跟着他们混,蹭饭吃——不仅吃得好,还能学很多知识。
同时我喜欢看他们打门球,我调皮的说过,那就是“改良过的高尔夫运动”。
每周他们会带我游荡在安昌江的石滩上,听他们讲《中国地质》的“现实版”,还有文化大革命时,他们入狱而导致子女分离的陈年旧事。
还喜欢坐在沙发上,听当时为我语文老师兼地质老师的郑爷爷单独给我讲中国大山大河的石头分布,毕竟当年我们用的教材《中国地质》里的编辑之一,便是他。
他们那两室一厅的房子中,有一间专门用来装全国各地的奇石。
所有石头都有名字,还有照片。
后来他让我给石头们写诗,我就选了一块像“哈巴狗”的石头,写它像“齐天大圣”。
周末拿给他看后,他给我改了一个“动词”便极为满意。
过了段时间,他跟我说:“哈巴狗在北京展览了,你写的诗跟它一起去展览了。”
又过了不久,他开心的拿出了一本质量很好的《奇石赏析》给我看,“这是全国第一本关于奇石的书,这间房子中有两块石头在这本书中。”
那个月回家,杨奶奶给我书包里放了块“长”了个“迪士尼米老鼠”的红色景石。并说了句,“这块也去参展了,你喜欢动画片,这个就是米老鼠。”
我带回家后,甚至很多年中,都要给景石洗澡,涂鸡蛋清上光。
母亲发现了,直接给我丢了,还大声吼我,“你现在读包里没有一本书,全部背石头。”
我不理她,又把那些石头找回来,放在客厅中摆放好。
后来她让我建哥送她去了趟郑爷爷和杨奶奶家,还给他们带了我们绵竹的特产,于是她就不反对我背石头了,还陪我在石亭江河里捡石头、洗石头、煮石头,看我给石头打蜡,做底座。
后来工作,当我某次回乡下,又发现她把我的那块红景石丢了,就跟她大吵大闹,“那是在北京参加过第一届奇石大会的石头,你凭什么给我丢了。更何况那是杨奶奶送我的。”
母亲没多的话,大声回道:“那些石头有什么用,也不是很好。你嫁人的时候,石头就是你的嫁妆。”
我气愤不已,气得摔门就走。
当有次从同学那听说郑爷爷生病了,我就很是愧疚,去绵竹年画博物馆买了个“寿”字,搭公车给他送去。
那会儿永兴变化很大,毕竟是高新区。
我基本已经找不到上学时的路,于是问了很多人,才找到了郑爷爷和杨奶奶的家——还好,那个小区都未拆迁。
当我经过一楼(我也在那家吃过包饺子)时,麻着胆子上了二楼敲门,他给我开了门。
进门之后,他跟我说:“秦琴,你终于来了。”
那时候,他应该都是八十高龄了。
顿时,我的眼泪快要涌出来——从小到大,我都太重感情,所以很怕出门见谁。
他亲切的拉着我,让我坐在那放着奇石展柜的房间的沙发上。
我看着那一块块来自全国各地的石头,甚至还有一些国外的矿石标本(基本上包括了当时教科书中所有的矿石标本)干干净净,放在专门为它们雕刻的底座上,各显神韵。
然后这些东西,我在上学时就一一看过无数次了。
那会儿啊,他拿着每一块石头跟我讲它们的来历,跟我说它们的成分和用途,祖国的大山大河,仿佛他都亲临过。
而那天,他跟我说,“最近几年我又多收藏了几块石头,我拿给你看。”
我很好奇是什么新宝贝。
我们一边看石头,一边聊天。
他跟我说:“何艳华前些年开车来过了。”
我笑着说:“她们都有出息,就我没有,到今天我都没用毕业证,连初中的都没。”
他诧异,“那你怎么来读书的?”
“初升高时,我跟我化学老师廖老师打赌,我输了,所以毕业证都是绿色的。”
他笑了笑,想继续听下去。
于是我将当天的事一一道来。
我做了十分钟就交卷了,他坐在我考试的教室后面,见我一出考场,就瞪着他那双吓人的眼睛,“秦琴,你检查过试卷吗?”
我笑着说:“检查了。”
“没有错误。”
“没有。”
他似笑非笑,不知什么意思,吼了一声,“要是没得100分,我不给你发毕业证。”
我回想了自己检查过两次的试卷,自信的说:“不可能。绝对100分。”
可是,发毕业证时,他站在教师楼的过道,并没有亲手递给我,而是看其他老师给我了一个绿色的毕业证。我打开一看,化学竟然只有99分,瞬间我眼睛红了,并飞快的跟他们告别,跑到厕所里哭了一场。
虽然我总分全年级第一名,比第二名的秦娟多了六十多分,可是,我依然很难过。
我以为,我能顺利考回县中,但是,天意弄人,并没有。
那天郑爷爷拉着我的手,跟我说:“秦琴,你记得以前你坐在这沙发上我跟你说的话吗?我说你是书香门第出生的孩子。”
我猛然间想起那天,他把我写在信笺上的论文《论勤学好问》装进了牛皮纸的信封中,并亲笔写了《西南石油报》的主编的地址及名字,落款写了他家的地址、电话及我的名字。“你去把这封信邮寄出去,他看到我的字,一定会打开看,也懂我的意识。不过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刊登。”
那年,他已经很年迈了。
也是那时候,因为几个男生上课给我丢纸条,把他气病了。当晚我们在小李馆子吃饭,陈兴平跑来跟我说,“郑老师都病了,你还喝酒。”
我丢下碗筷,便拉着那个男生狂奔在去往医院的路上,还不断责备他“跑得慢”。
当医院无人时,我又拉着他跑去他家,而班长肖军站在家里,看着犯了错误的我和他。
我直接去了郑爷爷床前,心中愧疚万分。
可一见我,他就好了。
不知道如今,他们住在哪里?
这次来绵阳,外爷捡了几块石头回家,可质地太差,根本不能跟我上学时摸过的各种矿石标本相比,色泽、质量,美观度都比不上。
而他家以前的小厨房中,游荡着周末熬更守夜的勤劳的煮石头的身影。
只是,一切悔之不急。
关于《论勤学好问》,本来是他教我们全班五十几个人的,那格式,同国家主席的讲话稿如出一辙。
发现这个小秘密的时候,我是富士康一名普通的工人。
突然有一天,我们制造处的陈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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