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了讲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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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了讲坛-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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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什么,小琳,我们走走吧,要不,我请你去吃肯德基,好吧?”
“好吧。”
这是县城唯一一家西餐店,离西湖中学不远,有好几次,吴雁南要带梅思月来,梅思月不干。梅思月总是有意无意地避免着任何让吴雁南花钱的机会,吴雁南也不勉强,因为他知道,什么麦当劳肯德基汉堡包冰淇淋,那些不属于自己现在的胃口。自己也曾消费过一次这洋晚餐,不过好几年来他从不好意思向别人炫耀。那还是在石河中学上班的时候,有一年暑假,从没走过比省城更远地方的吴雁南和陈浩波心血来潮,决定去一趟大上海开开眼界。两人一路辗转,到了上海的当天晚上,便不敢再多花一分钱了,因为两个人加在一起也委实没带多少钱,害怕没有回头的车费。好在吴雁南未雨绸缪,带着老同学张涵俊的传呼号码,通了电话以后,张涵俊很兴奋,但自己在十点之前又确实脱不了身,便委托他的女友招待两个人。“女友”问清了两人的身材长相便来到了两人呆了很久的地方,其实她不用太费精力就确认了他们,他们又脏又土的衣服、迷茫的眼睛和黑黑的脸就是鲜明的广告。她只为还有这样狼狈的教师惊讶了几秒钟,便想起了见他们之后最重要的事情。她问他们要吃什么,是炒菜呢还是快餐,两人心里都想快餐岂不快,只对视了一下便说出了这个意思。于是他们就被带到了那家豪华的西餐厅西餐了一把!吴雁南已记不清那晚的鸡腿冰淇淋什么的究竟吃了多少,但他永远都敢确定,那天晚上他和陈浩波一定是消费最多的消费者。只可惜这两位最大的消费者竟不知道上海人说的快餐就是麦当劳,土老冒!
西餐吃完的时候,吴雁南也把自己的这传奇经历说给申小琳听了,申小琳先是吃吃地笑,后来干脆不做声了,象是在思考许多问题。
“我只披着一件国家教师华丽的外衣,其实我的骨子里是个穷光蛋,比我那些从小的玩伴现在的打工仔还要穷许多倍。”吴雁南望着申小琳静静地说。
“可能我终于还是来找你了,就是为了这一点。”申小琳明白吴雁南的意思,但她也有自己的想法。
“为什么这么说?”
“我知道穷并不可怕,关键要有个盼头,你如果能正式调进西湖中学,当班主任,带高三课,再能做个中层领导,你就可以天天吃麦当劳了。”
“是呀,进西湖的时候,我就是这么想的,做城关的教师,找个城关的老婆,脱离穷海。”
“所以你得好好考虑呀,如果你一定要和梅——结婚,你要想好以后的生活呀。”
“我明白,小琳,谢谢你。”
“你不明白,我觉得你不象是个会规划未来的人。”
“算了,小琳,你别说了,天不早了,我们走吧。”
吴雁南走出西餐店,申小琳也跟出来,向灯光暗一些的地方走去。
“小琳,这儿离学校不远,你回去吧,申老师和阿姨会担心你的,别太任性了。”吴雁南说。
“怎么,我的那些事情你都知道了?”申小琳问,并不挪动脚步。
“知道又怎么样,时间是不会倒流的。”
“可你毕竟刚订婚啊。”申小琳的声音高了起来。
“你这是什么话,你应该明白,我已经订婚了啊。”吴雁南的声音也高起来。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凶,你怎么就不愿听听我的感受?”申小琳哭了。
这会儿,吴雁南毫无办法了,这是他无论如何预料不到的结果。和梅思月恋爱的这段时间,他的头脑里也时不时闪现出申小琳的影子,但又总是告诉自己她不过是一时冲动。冲动的爱情是经受不了时间的考验的,不像自己和梅思月,把前世今生都悟透了,也没有退缩的念头。这才是真正的爱情,这种爱情会让相爱的人在未来的岁月里相濡以沫,而不是遇到一点挫折就相互埋怨。
但是,现在,申小琳,她哭了。姑娘啊,没有误会还叫什么生活?没有悲伤还叫什么爱情?请你哭过就微笑吧,因为,没有我,你的生活可能会更加光辉灿烂,但对我的思月来说,失去我,她就失去了全部!
“对不起,小琳。”吴雁南真诚地道着歉。
“我知道你不明白我,所以我在等时间,可我想不到把你等到别人身边去了。”申小琳忍着哭泣说。
吴雁南不说话。
“你知道自从我们一块去广场以后,我和我爸爸闹了多长时间的情绪吗?”申小琳又说。
“争吵?你和你爸爸?为什么?”
“那晚之后,高主任就把在广场见到我们的事情告诉爸爸了。”
“啊,那又怎么样?”
“他正在给我介绍金科长的侄子,就是冯长伟女朋友的堂弟。”
“啊,还有这事?金科长的侄子?他弟弟是不是在县政府工作的那个?”
“是。”
“他侄子叫金成龙吗?”
“不是,金成龙是他们乡下哥哥的儿子。”
“哦,是,我怎么会想到金成龙?——那你答应他们吧。”
“再说吧。”
“申老师对这事怎么看?”
“一开始,高主任来为金科长侄子提亲,我爸说他不管小孩子的事情,高主任就只找我谈。但后来看见我们在一起,他就又撇开我,专找我爸了。”
“我个高正其,介绍江远明江远明不干,还是把金科长的女儿推销给冯长伟了,现在又打你的主意!”
“啊!”这回轮到申小琳惊讶了。
“他想在申老师身上施加压力。”
“他的目的只达到了一半。”
“什么意思?”
“我爸一开始知道我对你的意思也反对,但后来他跟我说,他年纪也大了,并不想在官场上一直呆下去,所以我怎么做不必要考虑他。”
“那太难为他了。”
“但他叫我不要头脑发热,要冷静,要考虑清楚。我也不知道他说的有没有道理。”
“小琳,你听我说,我对你的人生、爱情、婚姻,对你的一切来说,都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现在插曲完了,你和那些关心你的人一起弹你的主旋律吧。”
“我明白,我就是想把心里话都跟你说说,你知道我是外向的人,心里面不能装着话,现在我说完了,也轻松了。”申小琳说的也许是真的,因为她整个晚上第一次笑了。
“但不管怎么样,我还是要谢谢你,我们还是好师兄师妹。”
“好,还一起去王子俊家打麻将。”
“我放牌给你赢。”
两个人说到这儿,都笑了笑。
“今晚和你说的这些话,你能保守秘密吗?我知道你不是像我这样的人,你的嘴巴会很严的,对吗?”临告别的时候,申小琳说。
“当然可以。”吴雁南肯定地说。
“尤其是我爸爸,对你订婚的事,他其实知道,但始终不在我面前说一个字。他可能就像你说的那样,把你当成了我们家的插曲,但你放心,他说过,他绝不会因为这件事和你为难。只是可笑,我们一家人烦烦恼恼了几个月,你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小琳,我明白了,请你忘掉该忘掉的一切。”
“我会的。”
小琳向夜色深处走了,她将永远从自己的生命中淡化,走开,直至消失。吴雁南可供选择的另一条路在刚刚出现的时候,又立即变为虚无,他必须携着自己选择的爱人,一路坚定地走下去。

几天以后的早上,吴雁南走进语文组教研组,老师们都在七嘴八舌地议论着什么,吴雁南刚听到何书章的一句“里面的越呆越烦,外面的还拼命往里冲”,又听程宏图说:“吴老师,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
“你不用上课了!”
“嗯?”
吴雁南的脸一黄,程宏图便明白这话说错了对象,赶忙解释说:“是这样的,来应聘的老师要借高一老师的班上公开课。”
吴雁南缓了缓劲,意识到了刚才有些失态,便故作轻松地问道:“有多少老师来应聘啊?”
“五六个,不过学校只打算要一个人。”
“都是哪学校的?”
“省教院。”
“那我们不是可以听课了?”
“当然,听一天都没问题,只要你愿意,语文听不够,还有其他科呢。”何书章说。
吴雁南这一天和几个语文老师,跟在申建文的后面,一共听了四个人的课。他觉得都上得不错,比自己好,就是开始都有些紧张。这能理解,他们太想进城关,太想成为一名高中语文老师,和吴雁南一样作一把人生角色的转换了。他们这一届的教院生不像吴雁南他们,无心插柳,撞了“进城”的大运,他们可能从一迈进教院大门甚至从决定脱产进修那一刻起,便把杀进城关当做了目标。他们知道这是个机会,所以他们都力图让自己的课堂成为最精彩的,而这一初衷极好的想法又不可避免地起了负作用,他们每个人的内心都有种压力重重的感觉。所以他们虽曾站过或多或少年头的讲台,有的也可能象吴雁南一样,曾获得过优秀教师的殊荣,但此时,还是不能抑止地紧张了。
但究竟四个人谁会成为王者,吴雁南说了不算,得由更大的王者来画圈。
放学后,吴雁南回到宿舍里,意外地发现梅思月坐在王姑妈的院子里,一边和王姑妈聊天,一边拼命地搓洗吴雁南的厚衣服,手一使劲,束起的马尾辫就在肩背上一跳一跳的。吴雁南知道她已考试回来,就准备去找她呢,但她已在为自己干活儿了。
“看梅老师有多勤快。”王姑妈说。
梅思月就不好意思地抬了头,望一眼吴雁南,笑笑,又低下头,用力地搓起来。
“我来洗吧,还有好多?”吴雁南在梅思月旁边蹲下来说。
“不用不用,一会就完了。”梅思月很不自然地说。
“那,我来涤吧。”吴雁南说完,就把大盆大水笼头下面摆好,开始放水了。
“是啊,年轻人就该这样,互帮互助啊。”王姑妈说。
不多久,两人就洗涤完了,端到楼上的阳台,晾好。
“我明天再来把你这床单、被罩也洗洗。”进屋后,梅思月说。
“梅老师真勤快呵。”吴雁南学起王姑妈的腔调,笑着说。
“去,谁让你夸了。”
吴雁南望着梅思月的脸,她的脸始终漾着充满活力的微笑,似乎从他第一次见到她至今就没有断过。这是热爱生活者的乐观的微笑,是懂得生活者的幸福的微笑,这微笑能给人感染,让你的心在最最阴暗的时候,见到一地阳光,徜徉其中,不忍离去。吴雁南望着梅思月,望得久了,心里便升腾起一片怜爱的情愫,他走上前去,轻轻抱住了梅思月的肩膀。
“呵……”梅思月颤抖着说。
吴雁南没做出更深的举动,只是轻轻地抱着她,用鼻尖摩着她的头发,好久好久,才轻轻说道:“思月,你和别的女孩不一样。”
“哪地方不一样啊?”梅思月抬起脸问道。
“你不打麻将,只爱劳动。”
“我很土气的。”
“这不是土气,思月,告诉我,你爱我吗?”
“你为什么还要问这句话呀?我——爱——你——”梅思月幸福地说完,一下把头埋进未婚夫的肩窝里,她并不知道那些纠缠在这个男人心里的东西。
“你害怕贫穷吗?”
“和你在一起,我感觉富有。”
“你害怕流浪吗?”
“和你在一起,就没有流浪。”
吴雁南不说话了,他的心有些颤抖,不再是为了抉择而矛盾,而是深深地懊悔,懊悔自己不该对未婚妻的爱情有所动摇。听了梅思月的话,他突然明白,对这个重感情的女子来说,自己的确已经成为了她的全部,如果自己离开她——
“不,我不会离开你的!”吴雁南喃喃地叫道。
“雁南,你怎么啦?”梅思月惊讶地问道。
“没怎么,”吴雁南立即轻松地笑起来,轻轻拍着梅思月的肩膀说,“你是我懂得快乐和浪漫的爱人,我就是想知道,你是不是像我爱你一样爱我。”
“你真是个小傻子。”梅思月摸了摸吴雁南的脸。
第十三章 嫁给我吧
    一
有经验的老师都知道,在城关,六月一到,会考、中考、中考阅卷、期终考试、高考云集一时,接踵而至,几乎无需进行教学了。
会考之前,县教育局召开了一次全体监考教师的动员大会,参加的领导有县委县政府县人大等领导班子、各校领导和全体监考教师。发言的领导说了些诸如会考是省考必须重视不能出差错什么的。开考前一天,吴雁南知道了自己的监考考点在二中,就在下午三点赶去参加了考前培训,还碰上了何书章、江远明、石德厚、薛大勇等人,原来借调老师都被发配到兄弟学校了。大家开着玩笑,觉得新奇而有趣。
会考正式开始了,一切严肃而有序。魏朝阳是二中的考点主任,在严明纪律的发言中特别强调一切程序都要严格按照高考的要求进行。拿试卷,教师进场,检查课桌的抽屉是否朝前,抽屉里地面上是否有纸张,黑板是否已经擦干擦尽,墙上的标语是否已用白纸覆盖严实,然后提前十五分钟的铃声响过之后,安排学生进入考场。
吴雁南所在考场的主监是二中的一位中年女老师,他认识面相,另一位年纪稍大的男教师,特别面生。第一科是历史,吴雁南看见许多学生都携带着课本、资料,犹豫了一会凑近主监说:“学生都带着书呢。”
主监嘴角微微一笑,答非所问地说:“你贵姓?”
“姓吴。”
“吴老师刚来的吧?”
“是。”
“哪学校?”
“西湖中学。”
“哦,”主监说,又对学生说,“大家要好好考,考出真实成绩。”
铃声又提前五分钟响了,主监把分好的试卷递给两位监考老师,分发到了考生手里。
铃声再响的时候,吴雁南看了一下传呼,正好是开考时间,然而学生们早已在奋力答题了。
主监坐在讲台上,填着考场纪录,又穿好装订试卷用的针线,便没有事,两眼直直地发了一会愣,便有些奄奄思睡的样子,且不多会真的打起瞌睡来,再看另一位监考老师,干脆趴在最后一张空位上,做起了周公梦。
学生呢,只有极少数在那儿埋头答题,恐怕这些就是要学文科的吧,绝大部分恐怕都是理科胚子,从拿到试卷开始就东张西望左顾右盼的,在确信了什么之后,便纷纷翻开了课本。
吴雁南历来谨慎,不明白这算怎么一回事,难道省考就是这样考的?难道高考的程序竟可以如此吗?但他很快也就适应了,开始和另两位老师一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到最后竟然替坐在第一位又没带书的男生焦急起来,他从那男生的旁边踱到前门边,站定,眼睛张望着走廊,好吧,我监不了学生,我就监领导吧。只可惜,直到考试结束,也没见到一个巡视领导的影子。
三十名学生全部提前交卷,包括那个没带书的小男生,也不知他后来是怎么完成“冲锋”的。
“这会考——”整理试卷的时候,吴雁南说。
“就这样。”另两个一齐说。
接下来是地理考试,除了试卷内容不一样外,一切都是上一堂的翻版。考后大家和上一堂一样认真地做试卷装订,验收人员认真地查了收,据说还要运到外地某个县流水批阅呢,分数是能否给学生颁发毕业证的最大凭证。
下午开考前,照常是考点主任训话,魏朝阳说:“上午两堂考试,一切正常,请大家再接再厉,出色完成任务,打好会考漂亮仗。”
“出他妈的什么色,漂他妈的什么亮,这也叫考试?”结束最后一场监考,手里捏着六十元钱的江远明不屑地说。
“傻B,不懂了吧,要保住及格律呢。你有什么牢骚发的,你不是挣了六十元钱吗?”何书章迷着小眼睛,又像教授一样训人了。
什么呀,简直劳民伤财。”江远明还是不服。
“好了,江远明,”吴雁南说话了,“你就爱说些没用的,我们看看这钱怎么花吧。”
“找刘正良,摸两圈呀。”何书章说。
“对,我来打传呼。”江远明说。
“打什么传呼,在册老师都在本校监考,回西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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