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了讲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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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了讲坛-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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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吴雁南结婚的事情在西湖中学校园里波澜不惊。
但他委实还得找到一万元钱才行。他想到了赵伟,他叔叔不是工行的主任吗,托他贷一万元钱,应该不是个难事吧?吴雁南辗转找到了赵伟,赵伟并不多说什么,就带他去了叔叔家。巧得很,赵主任就在家里,一听说他也是石河老家的很高兴,再听说他要结婚赶忙说恭喜恭喜,但当吴雁南说需要用钱,他就开始支支吾吾了。吴雁南虽不太懂得银行贷款如何之难那一码子事,但赵主任脸上的表情和话里的意思他是明白的,还坐下去干嘛呢,只好退出来。
吴雁南想到的第二个人是申建文,因为申建文的儿子在县城一家储蓄所上班,希望从他手里能够贷得这救命的一万元钱啊!他就先给申建文打了电话,确认他在家,去超市买了一箱酒带着。
申小琳也在,见吴雁南来了,打过招呼便进了自己的房间。
“吴雁南,听说你要结婚,恭喜呀。”申建文笑着说。
“谢谢申老师,这不,我给你送喜酒来了。”
“你这是——”申建文说。
“申老师,我想托您帮个忙。”
“什么忙,您说吧,只要我能帮得上。”
“我结婚差一万元钱,就是送礼包走个过场,结过婚就可以还的。你能不能跟小琳她哥哥说说,给我贷一万元款呢。”
“这,”申建文为难地说,“恐怕不行吧,我听他说储蓄所贷款得用存折做抵押。”
“存折?我有存折也就不需要贷款了。”吴雁南干笑着说。
“房产也可以。”
“我结婚还得租房子呢。”
“那没办法。”申建文说话历来果断,不拖泥带水,换言之,他不能让吴雁南在他这儿留有希望,否则会误了他的结婚大事。
“好吧,那我走了。”吴雁南不会勉强人也没有三寸不烂之舌来游说,此时唯一的选择就是离开。
“这个,”申建文递过来一个红包塞在吴雁南的口袋里说,“祝新婚愉快。”
“这——”吴雁南说,他觉得自己来了又走了,只讨到一个红包,很不自在。
“拿着吧,少一些。”申建文认为吴雁南是谦虚,便也谦虚地说。
吴雁南装了红包失望地出了门,没走多远,听到有人在身后叫他,回头看时,申小琳已追上来了。
“吴雁南,你——你要用钱是吧,我存有一些,你明天来打字室里拿。”
“谢谢。”吴雁南说完便走了。
第二天是九月二十九号,离结婚的日子还有三天,吴雁南请了假,先联系了何涛,何涛说我的车是白色的,十一没人用,正好有时间,等国庆节早上和江丽一起,等梅思月化了妆就送他回家。吴雁南便放心了,又打电话给梅思月,梅思月说:“你放心回吧,一号早上,有陈静陪我呢,还有何涛和江丽,你只管在家里等着娶我就行了。”
吴雁南又提了一包买好的手绢小糖什么的,包里还放着上学期为学校迎接评估出力获得的报酬——一套雅戈尔西服,开学时候就发下来了,但他没有穿,就省下了一套衣服钱。他准备好一切的时候,就去赶回石河的汽车,路上传呼机疯狂地响了好几遍,回电话原来是刘正良,听说他在车站,就把电话挂了。
不一会,刘正良骑着自行车到车站了,找到吴雁南说:“到处找不到你,大家只好托我向你道喜呢,祝新婚快乐。”
吴雁南心头一热,还有好多朋友惦记着自己呢,刘正良把手中的红纸包打开,里面是一叠钞票,纸上写着贺喜人的名字,看时,是一群年轻教师。
“申小琳叫你去她那里一下,但没说什么事。”刘正良又说。
“好,我知道。”
刘正良走了,吴雁南便上了回石河的汽车。他怎么能到申小琳那伸手呢?他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一定不,反正是不想。

他先坐车到了石河中学,已是下午四点多,陈浩波陪着吴雁南来到校长办公室,但门锁着,陈浩波用力敲了很多遍也没人应。
“看来不在。”吴雁南失望地说。
“给他打电话。”陈浩波出着主意。
吴雁南想想,也只有打电话了,就独自一个人去了校外的电话亭。
再回来的时候,陈浩波周围已聚集了一大批人,刘望东当然也在其中。大家已从陈浩波那儿得知吴雁南要结婚的消息,纷纷过来祝贺,吴雁南只好勉强打起精神和大家开了些玩笑。
“雁南,回来了也不去我家里坐,喜酒想偷着喝啊。?”刘望东开着玩笑说。
“望东,千万别这么说,我们什么关系呢。”
“那就到我家里坐一会吧。”
吴雁南和陈浩波便跟着刘望东走了,路上,陈浩波小声问道:“怎么样?”
吴雁南摇了摇头,沮丧得想哭。
到了刘望东家里,没看见他老婆和孩子们,吴雁南随口问道:“娘几个呢?”
“嘘——”刘望东赶忙把手指放在撮起的嘴唇上,“雁南,你傻啊,你叫浩波说,我敢叫她们在家吗,就这风声都紧得要命呢,指不定哪一天这娄子就被捅出去了。”
“没事的,望东,你不得罪人,人缘好。”吴雁南说。
“人心隔肚皮,谁说得准呢。”刘望东忧虑地说。
“也是,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唉。”吴雁南说。
“怎么啦,雁南,要做新郎官了,这是喜事,叹什么气?”刘望东问。
“你不知道,”陈浩波说,“雁南差一万块钱用,找不到,想从会计室暂借一下——”
“那就找校长啊。”
“找了,他说那是公家的钱,全校几十个人都盯着呢,他不敢担挪用公款的罪名。”吴雁南说。
“操,真死板,是暂借两三天,就触犯法律了?”陈浩波生气地叫起来。
“算了,不借就不借,”刘望东轻蔑地说,“雁南,日子都订了,婚是不能不结的,不就一万块钱吗,我给你想办法。”
真是因因果果,果果因因,去年冬天刘望东说过的话,现在真的兑现了,吴雁南在学校只等了半小时,刘望东便把一万块钱交到了他手里,借条都不让打。

差不多是万事俱备了,吴雁南回到家里,门前已用雨布搭起一个大棚。小姐吴雁芳小姐夫陈长乐也从上海赶回来了,三个姐夫和吴雁西等几个家门兄弟一道正忙得不亦乐乎,见吴雁南回来,都叫道:“新郎官现在才回来,给我们带什么好烟好糖了?”
吴雁南和大家说笑着,挺了挺腰板,口袋里掏出香烟给大家散着,是的,二十九岁的他,要当“官”了。
“刚才看见西屋山墙上顶着几根木头,怎么回事?”吴雁南问。
“那间是洞房啊,山墙有点裂,用木头顶一下牢固些,没事的。”吴雁西说。这位高中毕业回来务农的老弟,还是满有见识的,他说的话吴雁南当然信。
第二天,家里来了许多喝喜酒的客人,见到吴雁南就拿他开玩笑,晚辈的都跟他要喜糖,屋里屋外,人挤得满满的。但吃喜宴的时候却又井然有序,有条不紊,这都多亏了父亲请来的那位经验丰富的老支客,人家指挥若定,游刃有余。厨房里有两个专业的厨师,还有帮厨,择菜洗碗的都一一分好工,大姐二姐还认真地染着花生棉籽,染得红红绿绿的,和大红枣子拌在一起,这叫作“早生贵子”。
吴雁南没有什么大事,幸好来了一些老同学,吃过午饭就四四组合打麻将。打到晚上只剩下陈浩波、刘望东等三个留在这儿帮忙的老同学了,硬把吴雁南拽到牌桌上凑角。
吴雁南说:“我要睡觉呢。”
“睡觉?为明晚上养精蓄锐是不是?”陈浩波说。
“土不土啊,”刘望东说,“雁南,我送你一副对联吧。”
“什么对联?” 
“一对新夫妇,两件旧家伙。”
“滚蛋吧你,”吴雁南叫着说,“我们从来没有过呢。”
“谁信啊?”三个人一齐叫道。
“真的,好兄弟们,我们是要把最珍贵的留在最美丽的时候。”吴雁南也不管三人信不信,但他必须把这一实情说出来。
“难得难得。”刘望东摇着头砸巴着嘴说。”
“也是,哪里都像你这么风流。”陈浩波开始替吴雁南说话了。
“不过,雁南,你得证明给我们看。”刘望东还是不依不饶的。
“这怎么证明啊?”吴雁南笑了。
“陪我们来几圈就行了。”
吴雁南没办法,只好舍瞌睡陪赌鬼了。谁知一坐上麻将桌,牌就出奇地幸,再赖的牌都能和,刘望东输得直叫唤:“人逢喜事财气旺,不来了不来了。”
“这回可以证明了吧?”陈浩波对刘望东说。
看看已是凌晨四点,几个人倒在新床上横七竖八地睡了。吴雁南努力地闭着眼睛,希望自己赶快睡着,他得养好精神呢。
但是他睡不着,他想起了梅思月,就设想这一夜她是怎么度过的。上半夜收拾东西,中半夜跟陈静躺在一起说话儿,下半夜去化妆店,化完妆坐上何涛江丽的桑塔那,天亮时到了家里。想到这里,他睡着了,睡着了又做梦,梦见的却是刚才所想的继续。
梅思月先和母亲说了一些小话,又听了会儿父亲的叮嘱,梅思月的眼泪便流下来了,哭着和父母道别,和爷爷道别,和姐姐哥哥道别,和亲戚朋友道别,吃了几小口分家饭,盘好的头发让嫂子象征性地梳了梳,踏落了一点碗里的雪白的大米,跨过了火盆,等催妆的鞭炮响了三遍,梅思月趴在了哥哥背上,村口,有两辆饰满鲜花的轿车,梅思月坐上了第一辆,车开动了,人声便嘈杂了起来。
“雁南,雁南,起来了,新郎官!”小姐夫陈长乐用力地摇他,大声喊着。
吴雁南醒了,慌忙坐起来,问道:“几点了?”
“时间倒不早,你同学来了,在堂屋坐着呢。”
吴雁南就慌忙穿好衣服,心想哪位同学喝喜酒也够积极的,出到堂屋一看,竟是何涛和江丽。
“哎呀,我的先生小姐,你们来了了啊,她呢?”
“看,急了吧,新娘子还在后面呢。”何涛望着江丽笑着说。
不一会,喝喜酒的就涌满了屋,也陆续来了几拨同学和石河中学的同事,大家先是围观了一会江大播音员,何涛没办法,只好开玩笑说:“别看错了,这个可不是吴老师的新娘子!”说得这些乡下人都止不住地笑。
刘望东等人也起来了,混进了迎亲大军之中,还不怀好意地笑着对吴雁南说:“趁早别得罪我,不然回头有你受的!”
说着笑着,时间便到了十一点,是父亲择日子的老先生选出的最佳迎新的时间。果然就听许多人喊:“来了来了!”不一会,红车儿就在人们的视野里出现了,停在村口了,迎亲的跑上去,但新娘子没下来,王姑妈却先下了车,跑到不知所措的吴雁南面前说:“雁南,新娘子要你三鞠躬呢。”“干嘛?”“以后记着,别欺负她啊!”吴雁南便笑着走到车门旁,深深弯下腰,鞠了三个躬,梅思月便含羞带笑地下了车。
骤然间,鞭炮齐鸣,人们把梅思月送亲的两个嫂子让进东厢房里,两个拉亲的表姐便一人扶着新娘一人拉着新郎,被大家推搡着进了堂屋。
需要说明一下的是,乡下人结婚的风俗里,娘家有送亲的,两人或者四人,都是新嫁女子的姐姐嫂子等亲近之人,到了男方家里,开新娘玩笑的人言语难免过重,所以要把这些人请进内室以避嫌。婆家有拉亲的,一般都是两人,有点像城里人结婚时的伴娘和伴郎,只不过两人都由女的充当,最好是表嫂表姐这些容易开玩笑的人,在闹房的时候,一个站在新娘旁边,一个站在新郎旁边,替两个新人解围,起保护作用,同时也兼带活跃新婚气氛的任务。
“新婚典礼现在开始!”刘望东大声叫道。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刘望东跟着叫了一声。
“那不行,还有第四项呢!”
“对,对,新婚典礼还没完呢!”大家都叫。
“新婚典礼第四项,请新郎新娘谈谈恋爱经过!”刘望东拖长着声调说。
“谁先说?”有人问。
“新娘先说!”有人答道。
梅思月却不开口,脸红的像熟透了的西红柿。
“别难为人家,让新郎官代表吧。”拉亲的打着圆场。
“好好!”
吴雁南犹豫了好半天,大家开始起哄,他觉得不开口不行,就说:“我看她好,就追了她呗。”
“不行不行,说具体点,在哪地方,怎么亲嘴的!”又有人叫。
吴雁南也不好意思说了。
“好,这一项算过,第五项新郎新娘同唱情歌!”刘望东等了一会儿,又拉长了声调叫。
“唱什么呀?”吴雁南觉得开不了口。
“唱‘妹妹坐船头’!”
吴雁南和梅思月不唱。
“唱一句,一句也算!”拉亲的鼓励道。
“好吧,妹妹你坐船头哦,哥哥在岸上走,可以吧。”吴雁南连说带唱地蒙混着。
“不行不行,重唱重唱!”
“好,这一项过!”刘望东又叫了,“第六项——”
“什么第六项,进洞房喽!”陈长乐带头一起哄,吴雁南和梅思月便跟着拉亲的往洞房里冲。人们大呼小叫了一番之后,两个新人被推到了新床前。
接下来是喝交杯酒恩恩爱爱,吃大红枣早生贵子,大家又起了一回哄,热热闹闹的,有人要闹房,吴雁南瞅个机会跑出来了,就听身后有人说:“跑掉申时跑不掉酉时,看晚上——”
下午,先是送走了何涛和江丽,又送走了一批批喝喜酒的亲朋好友,天也就渐渐暗下来,吴雁南想一想,一整天还没和梅思月说过一句话呢。
吃过晚宴,大家很快都各就各位了。吴雁南被几个同学拖进洞房,和梅思月一左一右站在床沿中间,两个拉亲的站在两边,有人点着了一根红蜡烛,拉亲的递到梅思月手里,梅思月看上去又怕羞又犯困,吴雁南就附在她耳朵边说:“让他们闹一会吧,越闹福越长呢。”
梅思月点了点头,环顾四周,走到陈长乐面前,把蜡烛交到他手里。
“嗨,弟妹看得起姐夫呀,那我就恭维两句吧,小小蜡烛七寸长——”
“哦!”大家一起和道。
“照得新娘子真漂亮!”
“哦!”
“大红嫁衣穿身上!”
“哦!”
“金花银花戴头上!
“哦!”
“今晚洞房花烛夜!”
“哦!”
“明天生个状元郎!”
“哦!”
说完,陈长乐把蜡烛还给了梅思月。
“这就完了,把状元郎生下来才能算呀。”有人叫着说。
梅思月看那人说完,就把蜡烛送到了他手里,原来是刘望东。
刘望东迷眼看了一回蜡烛说:“我说可以,但新娘子得办到,办不到得按我说的做,大家说好不好?”
“好!”
“小小蜡烛亮洒洒!”
“哦!”
“俺照新娘子扒麻虾!”
“哦!”
“我说这话你不信!”
“哦!”
“新娘绣鞋脱下来!”
“哦!”
“脚丫巴夹得还有臊泥巴!”
“哦!”
“脱掉看脱掉看!”大家都叫。
梅思月自然不会脱鞋的,怎么办,拉亲的打圆场说:“人家新娘子脚上怎么会有澡泥巴呢?”
“没有?把绣鞋脱掉俺看看。”吴望东手里晃动着蜡烛,不紧不慢地说,“不看也可以,拿盒烟来代替吧。”
吴雁南没等拉亲的再说话,就掏出一盒烟递给他,这一关算过了。别人见吴雁南的东西这么好要,就跟着起哄:“蜡烛拿来,我来闹一个!”
闹了十好几个了,有说恭喜话的,也有难为人的,小屋里热得不得了,人们的脸上尽是汗,但情绪却越发地高涨了。
梅思月把蜡烛交到刘望东手里,刘望东做出如获至宝的样子说:“终于轮到我了,我来了啊?”
“来一个来一个,来个难的!”好多人都说。
“新娘子!”刘望东一句话虽然只有三个字,但大家从他后面的拖音中还是能感受到该和的时候,于是一起和道:
“哦!”
“爬房子!”
“哦!”
“爬了一屁股麦芒子!”
“哦!”
“大伯子撅!”
“哦!”
“小叔子捏!”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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