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了讲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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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了讲坛-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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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爬房子!”
“哦!”
“爬了一屁股麦芒子!”
“哦!”
“大伯子撅!”
“哦!”
“小叔子捏!”
“哦!”
“如果这话办不到!”
“哦!”
“一条香烟抽到黑!”
“太难了太难了,”拉亲的说,“哪有大伯子小叔子,新郎官就弟兄一个呢。”
“谁说没有,要有是吧,走!”刘望东叫着就出了门,后面跟着陈浩波、刘望东等四五个同学。
大家正不知这几个人要干出什么名堂,就听外面扑扑通通一阵响,原来出去的几个人把吴雁西拖进来了。可怜吴雁西,双拳难敌四手,进到洞房里还在挣扎,但怎么也挣不掉那些拉紧了的手。
“小叔子来了,现在是让小叔子捏还是拿一条香烟来。”刘望东说。
吴雁西当然知道没有好事,趁拉他的人不注意,挣掉几只手就跑,却被许多人挤挤撞撞靠到了西屋山墙上,大家把他往前拉,他使劲往后靠,大家一松手,吴雁西猛地靠在了墙上,房顶上出现了奇怪的吱吱声,当然不是老鼠,因为那声音特别大,而且瞬间就越来越大。
“快跑,墙要倒了!”吴雁西喊道。
“快跑,里倒檐墙外倒山!”陈长乐也叫道。
大家都涌向了门外,吴雁南也搂住梅思月冲了出去,一会儿,便发出轰的一声响,西屋山墙向外倒掉了,屋梁落了下来,幸好山墙下半截有木头抵着没倒完,房顶才被蓬了起来。
“有谁在屋里没出来吗?”惊慌失措了一会,吴雁南的父亲问。
“吴雁西!”刘望东突然想起来被他们拖进去的小叔子。
“吴雁西!吴雁西!”有人叫。
没人回答,大家就慌了,电已停了,赶紧找来电筒,陈长乐和吴雁南小心翼翼地钻进了半倒塌的房子里。几分钟后,吴雁西被抬出来了,可怜的小叔子,脸上身上全是血,已然昏迷了。

吴雁西是在富农镇医院得到及时抢救的,其实也没有生命危险,脸部和胳膊受了些皮外伤,严重些的是肩胛骨骨折,打了石膏袋,据说以后不能干太重的力气活,例如挑挑担担子。医药费车旅费什么的花掉一千多元,以后可能还要花钱,灾祸全是在自己家发生的,吴雁南自然不会让吴雁西家出一分钱。吴雁南也一夜没合眼,守在医院里,梅思月的洞房被大家七手八脚从西屋搬到了东屋里,和一些女人们迷迷糊糊地躺到天亮。
第二天早上,吴雁南在大家的劝说下先离开医院回家来,因为无论如何,喜坟还是要上的,吴家多了一口人,得给祖先报个喜,至于倒房子的事,也就不在向祖宗禀报的内容之列了。上完喜坟回来,吴雁南看见父亲也从医院回来了,就问:“怎么,都回来了吗?”
“都回来了,”父亲说,“医生说是硬伤,又在肩部,年轻人,回来养着是一样,只要平时别碰到就行,过一个星期去检查一下。”
“唉,”吴雁南叹了一口气。
“雁南,我们把以后的事打算一下吧。”父亲说。
“怎么打算?”吴雁南脑子里乱得很。
“你过来,这是你大姐夫收的帐单,你看一下。”
吴雁南接过帐单,那是一个八K大小的红本儿,上面写满了送贺礼人的姓名和金额。吴雁南觉得很刺眼,就一页一页地迅速翻到了最后一页,见上面写道:总计,一万五千六百六十元。吴雁南在心里粗略地算了一下,喜宴等项花费五千元,要还订婚时借大姐二姐的四千元,刘正良两千元,王子俊三千元,家里修房子留下两千元,为吴雁西治病花掉一千多元。把这些跟梅思月说明后,梅思月便把带回来的三万元交了两万给吴雁南,等亏空全部填上,只有两千多元了,去城关还要添置锅碗瓢盆,还要有日常的花销。
到哪去弄那一万元钱还给刘望东呢?好在刘望东借钱的时候也没说马上就要,那就只能等有奇迹出现了,比如买彩票中奖什么的,偷偷把钱给他还了,无论如何,吴雁南是不愿让梅思月把压礼包的钱全拿来还帐的。
第三天,夫妻俩骑着自行车回了门,在娘家热闹了一天,只字不提新婚之夜的事情。
第四天,家里请来了几个瓦匠,在几个姐夫的帮忙下,把倒掉的房子收拾了一下。
第五天下午,夫妻俩坐上来县城的汽车,把家里的一摊子事留给了年迈的老父母,因为西湖中学高二年级只放五天假,就让蜜月在工作中度过吧。
虽然有些东西放在家里没有带,但下车的时候两个人的手里还是大一包小一包的,吴雁南说:“思月,打个的吧。”
“不。”梅思月说,又冲不远处的黄包车招了招手。
吴雁南和黄包车师傅把东西堆了上去,夫妻俩坐好了,手里还搂着一些,吴雁南说:“省不了多少钱的。”
“省一块是一块,我爸常教导我们说‘富从升合起,贫因不算来’,从今天开始,我们要把房子省出来。”梅思月笑着说。
“房子哪里是省出来的啊。”吴雁南也笑了,心里想思月你真是太天真了,省钱买房子还不如我买彩票的希望大呢。
来到租来的新房门前,只见上面贴了一副对联,一边是“珠联璧合”,一边是“天造地设”。
“一定是江远明和刘正良贴的吧。”吴雁南说。
进到屋里,看着宽敞的房间,洁白的墙壁,吴雁南又想起了家里的房子,也不知道父母会怎么去收拾。再看看时间,已经六点多了,便说:“思月,本来我们应该一块吃饭的,可是我晚上有辅导呀。”
“你只管去吧,我在家里收拾一下。”
“谢谢你。”吴雁南扳住梅思月的脸,亲吻了她,又端详了一会说,“嗯,是个贤惠的好老婆。”

来到学校,天就黑了,江淮大地总是一过十月,白昼就短得特快。校园里静悄悄的,吴雁南走到四楼一(3)班教室门外,就听到韩小满在对学生进行疯狂的训话。虽然他操着特别重的南方口音,但十之八九,吴雁南听得还是很分明。
“有些学生,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东丝(西),还想谈恋爱!”
其实,从内心来讲,吴雁南特看不起韩小满,绝不是因为他是外地人,而是他说话的风格,比在书上读到的私塾老师还刻薄。比如他骂学生笨,就说“你脑子糊上大便了,要不要我拿棍捅一捅啊”,他警告学生就说“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你在找死”,由此可见此人品质之一斑。他从南方来,走进叶县如同走进了异类,很有点当年小日本看不起中国人的味道,只有这样的人才会娶一个比自己大十几岁的老婆!吴雁南知道学生背后都咬牙切齿地骂他变态,但没办法,他是班主任,是整个高二(3)班的老大,他说是黑就是黑,他说是白就是白。不服?到校领导那儿评理去,还不是学生吃亏?
韩小满骂累了,就走出来,看见站在暗影里的吴雁南,吃了一惊,说:“吴老师,你怎么不在家里度蜜月啊,我以为这刚开学的第一天晚上,你不会来了呢。”
“没事,没事。”吴雁南说。
“我被学生气死了!”韩小满生气地说。
“又怎么啦?”
“高二(3)班快成婚姻介绍所了。”
“韩老师,”吴雁南有些不服气地说,“我觉得并不像你说的那么严重,的确有那么几个害群之马,我想你如果能换一种方式和他们谈谈,也许效果要好些。”
“哦。”韩小满不置可否。
“给,我也没什么好带的,这包算是喜烟吧。”吴雁南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他知道这家伙从和那个有钱的老女人结婚以后,已经变成了瘾君子。
“那,先谢了,不耽误你辅导,我先走了。”韩小满接了烟,匆匆下楼了。
吴雁南进教室,本来安安静静的教室突然闹哄哄的了,那些刚刚还啉若寒蝉的学生都轻松地望着他笑,先是有人小声说着什么,渐渐地大了声,终于有一个学生的话从众多议论者的声音中冒了尖:“吴老师买喜糖!”
原来学生已知道了他结婚的事。
“会的,会买的,不过有个前提。”吴雁南说。
“什么前提?”学生听老师这样开口,也便不再怕什么了,一齐追问道。
“现在安安静静学习。”吴雁南一字一句地说。
学生们都乐了,不再吵闹。吴雁南不经意地踱到窗前,透过城市上空,他仿佛望见了那个叫家的地方,他的情绪受到了学生的感染,他想他的新娘,正认认真真地布置着新房呢,等她的丈夫呢,他的心里就有了幸福的感觉,他就在心里幸福地笑了。
韩小满,爱情只能引导,不能粗暴地对待,即便对学生也是这样,因为,这种情感实在太醉人了!
晚自习后回到家里,时间已是十点多钟,打开门,心中便升起了甜甜的感动。是啊,二十九岁了,初尝夫妻之天伦,而这晚婚,并非信马由缰懒受家庭之约束,而是种种条件牵绊着的身不由己。他太想有个家有个爱人了。而今,这多少年来的渴望竟真真切切地现于眼前,床上就坐着那个人,和他相誓相约的女人,她已把这租来的小屋打扫得干干净净,整理得井井有条了。小屋里到处都弥漫着新婚的气息,成为这座城市相爱相守的人自己的天地,他知道她不会去想这天地会让他们栖身多久,反正,今天,此刻,她的丈夫已然推门而入,而她正是无数爱情小说里为家而守候丈夫的温顺的妻子。
吴雁南觉得一切就像是梦幻一般,他就在这梦幻里走向梅思月,抱住她,不需要任何语言,两个人的唇就紧紧地纠缠在一起,那种芳香从蜜吻里已经深深地沁入心脾了。
半晌,吴雁南才放开梅思月,说:“思月,你是天底下最美丽的妻子,我爱你。”
“嗯,”梅思月含情脉脉地说,“我接受我的丈夫的夸奖,不过,我不喜欢你这个称呼。”
“我叫惯了的,该怎么叫呢,好老婆?”吴雁南拨弄着妻子的脸说。
“也行,但我要更甜蜜的。”
“宝贝。”
“嗯,谢谢你。”梅思月又一次幸福地扑进丈夫怀里,仰起脸,回敬了丈夫一个深吻,说:“你的宝贝不好,还没有做饭给她的丈夫吃呢。”
“我不饿,宝贝,我要吃你。”说着,吴雁南抱着梅思月倒在了床上。
“不行,你得吃饭,还有,你得讲究卫生,从今天起不洗澡不准上床,我不想我的丈夫是个邋蹋男人。”
“好,怎么做,全听宝贝的。”
“这才是我的好老公。”
其实餐具还没买,梅思月所说的饭,不过是她在外面买的一些点心。两个人香香地吃完,吴雁南慌忙地洗完澡,穿着睡衣进到卧室里,一只腿站着,一只腿跪在床沿上。床是绵软舒适的,他的心却激动不安,所以面对坐在床上的新婚的妻子,他就那么脉脉又怜爱地看着。
“你怎么不上来?”梅思月在等着丈夫呢。
“宝贝,对不起。”吴雁南说,眼睛里蓄满诚意。
“什么对不起呀?”梅思月坐直了问道。
“结婚那天,没有新婚之夜呢。”
“去,”梅思月害羞了,“谁说一定要有了。”
“可我这几天心里老是疙疙瘩瘩的,觉得对不起你。”
“雁南,我可不这么想,我不在乎那一夜,我要的是几十年,只要你爱我,你就把每一个晚上都当作新婚之夜好了。”
“宝贝,你真这么想?”
“真的,你别想得太多好吗?”
“好啊,”吴雁南高兴起来,“那我就天天晚上把我的宝贝当新娘了。”
“雁南,你不是说男人和女人结婚就是营造一个爱巢吗,我们为了托住这个爱巢,做了那么多努力,多不容易,我一定不让你在以后的生活中灰心。”
是啊,为了和心爱的人结婚,他吴雁南说服了父母,摒弃了别人的议论,排除了另一个女人的情感。如今,爱巢垒好了,理当享受这爱的温馨和幸福啊。
第十五章 新婚之痛
    一
第二天到学校的时候,一切平静如初,像是没有经历过十一长假,更没人注意到在这十一长假里,全校二百名教职员工之一的吴雁南,完成了向一个男人真正的飞跃。其实吴雁南理解,在西湖中学,人多事也多,今天张结婚,明天李出嫁,后天王搬家,再不就是谁家喜得贵子。如果都去,这一百二百的往外掏,既浪费钱财,亦无此必要。究竟何谓有必要何谓没必要,这一点也不难区分,比如李爱华今年夏天生了个白白胖胖的女儿,便没必要去贺喜,因为她绝对属于那种没必要之中最没必要之人,而吴雁南呢,与李爱华比较起来,唯一的不同在于他是个男人,但是男人在这个世界上并不一定比会生孩子的女人值钱。
所以程宏图说“吴老师结婚怎不通知一下啊”,吴雁南就笑笑。
所以郑直见面说“吴老师喜酒偷喝了呢”,吴雁南虽不能对校长不做声,却也只说了一句“我回老家办的”,纯粹的答非所问。
好在,问的人也绝不多问,答的人也无需再答。
但委实还有一些年轻的同事,还没学会如何权衡利弊,仍把情意放在交往的重要位置。再有一些老同学老同乡,都前前后后地来了贺礼,其喜酒自然还是要补的。吴雁南就把想法告诉了梅思月,梅思月说自己幼儿园也有一些同事呢,算一算,得请六桌客。
“等蜜月度完了吧。”吴雁南说。
“也好,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呢。”梅思月说。
“什么事?”
“我爸怕我们搬东西不方便,就把买电视机的钱给我了,让我在城关买。”
“这我不去想,”吴雁南故意说,“这是娘家陪嫁的东西。”
“去,谁让你操心了,还有,我想买一套桌椅。”
“这个,”吴雁南犹豫地说,“我看能简单就简单点吧,比如买几个凳子也可以呀。”
“不,几个凳子像什么话。”梅思月固执地说。
梅思月说干就干,十月快过完的一个周六,她趁吴雁南去学校补课的时候,把要买的东西都运回来,等吴雁南放学回来,吃过中午饭就跟他报帐:“电视VCD三千元,老板椅带茶几一千一百元,小桌椅六十元,我还花了一百二十元给你买了一个老板桌。”
“什么?还有老板桌?”
“你要写作要备课,没个桌子怎么行啊。”
看着满屋虽然好看实用的东西,吴雁南却笑不起来,他心疼那一大笔钱呢,但他说不出口,只稍带无奈地说:“我不是不让你买,只是假如要搬家,多不方便啊。”
正说着,传呼机响了,吴雁南一边嘀咕着“谁呢”一边看号码,是石河老家的,但号码不熟悉。莫非是父亲从别人家打来的,前几天他不是告诉自己房子已经修好了吗,是在倒了的草房地基上盖了一间瓦房预备儿子儿媳过年回家住,现在,又有什么事呢?
“宝贝,我回个电话,你等我一会。”
“你去吧。”
吴雁南跑到大街上,找到一个电话亭,拨通了号码。
“雁南,我是望东啊。”
刘望东!我的天!
“雁南,我的事出来了,被捅到上面了,教育局要处理我呢。”
“真的?”
“雁南,我不想被开除公职,我借给你的钱是我姐姐从上海寄回来叫我替他存着的,现在她说给我用,她并不知道我借给你了。”
“我知道了,望东,我结婚后走得急,我就准备和你联系呢。”
吴雁南撒了个谎,这个谎他不能不撒。
“那我过几天去城关,我有个亲戚说愿意帮我这个忙。”
“好的,来时打我传呼。”
吴雁南不得不夸下海口,因为他不会赖帐,何况,刘望东有恩于他!只是,他要用什么来还那一万元钱呢?
“刚才谁打传呼呢?”看到丈夫回来,梅思月问。
“石河中学的同事。”
“陈浩波吗?”从丈夫的嘴里,梅思月早已知道了这个名字。
“嗯。”
“他打传呼干嘛?”
“没事,聊聊。”
来,我看看。”梅思月伸过手,一副要撒娇的样子。
“先洗个脸吧。”吴雁南进了卫生间。
再出来的时候,梅思月还站在原地发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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