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了讲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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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了讲坛- 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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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几个校长慢慢地退出了门外。
这时候,许多人才有些如梦初醒的样子,会议才一下炸开了锅。
“还争取什么?文都下过了!”薛大勇始终比别人明白些,叫道。
“是啊是啊!”好多人都说。
“怎么办呢?”
“妈的!”
“妈的,上访去!”
“上访?得有人牵头啊。”徐光文看到群情激奋的场面,适时提醒了一句。
“对,上访我们才有留下的机会,不上访,早晚都得被收拾回去!”
“谁牵头呢,去和其他学校联系一下,要去大家都去!”
“谁牵头呢?我们总不能打疯狗一样涌去啊,那样恐怕连省政府的门都进不了,上访也得有组织性啊,谁牵头啊?”
这个问题难住了几乎所有人,大家都沉默下来,面面相觑,瞠目结舌。
“徐老师,你年纪大些,我们尊敬你,你带头吧,你又会写,先写份上访信我们签名吧。”有人说。
“对,徐老师,你来带头吧。”许多人都叫,因为这是许多人都想说的话,大家都觉得徐光文敢说敢做,是个带头的料。
“你们啊,真被我说对了。”徐光文苦笑着说完这句话,就先出去了。
“你看你们,把老徐气跑了吧,人家一个特级,工资也不少拿,过几年就退休了,他有心思去干这个吗?”有人说。
“那怎么办呢?”大家就都叨咕着同一句话,三三两两地散开了,迟疑着走向会议室的门口。
“要不,我来写?”咬着牙沉默了半天的吴雁南低低地说了一句,却象平地惊雷一样,把那些欲走还留的人们又拉了回来。
“好,吴老师,你能写,我就能去联系其他学校。”薛大勇兴奋地说。
“好,好。”人们叫道。
“就这么定了!”大家象快要熄灭的火焰突然又遇到了适宜的清风,重新燃起了无限希望。

吴雁南回到家里,已是十点多钟了,徒步走到门前,他知道门是虚掩着的,因为门下的缝隙特别大,透出来许多温馨的灯光。他仿佛看见大着肚子的妻子,向他张着一双信任和依赖的大眼睛,他就突然觉得自己在会议室里的茅遂自荐是不是太过草率了。想刚来西湖中学的那年,何书章就拍着胸脯说要为大家写那么一封信,但最终还是没写,这一次,自己要不要也做一个食言的懦夫呢?管他,已到门前了,先疼疼最亲爱的人才说,反正今天不过完,明天也不会到来的。
吴雁南这样胡乱地想着,就不自觉地推开了门,是的,他亲爱的妻子就是张着一双大眼睛扑过来的,眼睛里全是思念与爱,她吻他,狠命地吻他,仿佛她等着丈夫到夜深就为的这一深深长长的吻。
“你不是说下午就到吗,怎么现在才回来?手机怎么也关了?”半天梅思月才想起来对丈夫的审问。
吴雁南赶忙掏出手机,一看,自己也笑了:“宝贝,手机没电了,我也没注意,学校临时给我们借调老师开了个会,只顾瞎讨论了,没给宝贝电话,该打该打。”
梅思月笑了,她本就不是真心要惩罚丈夫,何况盼望的人儿现在就抱着自己坐在身边呢。
“开什么会呀?”梅思月关心地问。
“还不是借调老师的问题。”
“怎么说呢?”
见梅思月追问得这么认真,吴雁南也就不想瞒着她了,她也知道妻子不是个小肚饥肠的人,就把晚上会议的内容从韦先河的通报,到徐光文的牢骚,到大家的议论都说与了妻子听,但唯独隐去了自己要写上访信的一节。
“你们是得上访了。”梅思月眼望着地面,肯定地说。
“好了,现在不说这些了,我要专门陪我的宝贝,大宝贝,还有这里面的小宝贝。”吴雁南摸着妻子圆圆的肚子说。
第二天早上,因为有朝读,吴雁南像往常一样,伴着手机的闹铃声六点钟就起了床。其时已是春末,白昼渐长,窗外已透进来红红的霞光,只是四周还都静悄悄的,梅思月右侧着身子,梦中还用双手护紧着肚里的孩子,嘴角挂一丝微笑,鼻息声均匀而流畅。
吴雁南蹑手蹑脚地下了床,轻轻把双脚逐个儿塞进鞋里,站起来,握一握拳头,做一个“耶”的动作,为自己没惊醒梦着美梦的妻子而骄傲,然后,他便转过身准备下楼了。
“叮铃铃……”突然,刺耳的尖音划破清晨的宁静,猛烈地响了起来,梅思月也“啊”地睁开了眼睛。
“操……”吴雁南在床前坐下来,一手拉着妻子张皇失措的手,一手拿起床头柜上的听筒不耐烦地问:“你谁?”
“我,申建文。”
“哦,申老师,这么早?”吴雁南赶忙换了软软的声音问。
“是有点早了,你起床没有?起来了吧,今天有辅导是吧?你在进班之前先来我办公室一趟吧?”
“哦——”
“来时再说吧。”
“好的。”
“申建文找你会有什么事呢?”梅思月睡眼惺忪地问。
“能有什么事呢?可能是为编辑部吧,或者高三辅导?”
“这些事他不需要这么早打电话,一定还是其他什么事。”
“那就是为借调的事了,去后才能知道,宝贝,别瞎猜了,再睡一会吧。”
“好的,那你和他说话的时候要注意听他的话音啊。”梅思月不放心地又躺下睡了。
“我会的。”

吴雁南安顿好妻子便骑车去了学校,他没进办公室,直接进了申建文的办公室。申建文就坐在办公桌里,仿佛夜里没离开过似的,见吴雁南进来了,和蔼地招呼道:“你坐,坐,吴雁南。”
吴雁南受了过分礼遇似的把半个屁股搁在椅子边上,他在还没弄清楚这清晨的呼唤缘于何因时,自然安不下心身来。
“申老师,您叫我来——”吴雁南见申建文沉默不语地样子,便张开口说了一句毫无必要的话。
“吴雁南,”申建文开口了,但并不回答吴雁南的问题,“你来西湖中学已经三年了,来时也是凭着一堂优秀的公开课,说明你在教学上是过硬的。西湖中学也是任人唯才,对你还是满器重的,你一级没留地上了高三,还当了班主任,学校还把文学社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你负责。这都是我们领导班子对你的信任,你要珍惜啊。”
“我知道,这都是申老师您培育的结果。”
“连续几轮月考,你带的班级语文平均分都占着绝对的优势,高三(3)班也是一步一个台阶地往上走。只要高考成绩不错,下学期我们还想把更重要的担子交给你,你可不能以为自己的关系暂时没过来,就不努力啊。”
“下学期,这么说我不会走了?”吴雁南的身子坐得更直了。
“哪些人能胜任高中教学工作,哪些人不能胜任,我们是清楚的,而且上面只是说保留一半名额,但究竟留谁,我们学校说话还是有些份量的。”
“哦——”
“所以,凡事都要保持清醒的头脑,该做的大胆去做,不该做的还是多想想啊。”
“申老师,您就明示吧,我不太懂您的意思。”吴雁南如坠云雾之后,逐渐有了预感。
“昨晚我临睡觉时,韦校长给我打电话,说有老师向他报告了你们昨晚的谈话内容,你是我学生,又是我把你引进西湖中学的,所以,他又把情况告诉了我。”
“是这样啊。”吴雁南明白了。
“是这样,也没别的事情,你先去辅导吧,要把全部心思放在教学上,在西湖中学做到最好也不能满足,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啊。”
吴雁南湖里糊涂地退出来,直走到教室里,心里还在犯嘀咕,谁这么积极,夜里还打借调老师的小报告,申建文这样来阻拦自己到底是不是为自己好呢,那自己呢,要不要学前年的何书章?
吴雁南这样想着的时候,心就有些乱了,好在在此非常时期,少上一会儿朝读谁也不会大惊小怪的,他便索性离了教室,径直向四楼自己的常驻之地走去。
办公室的门开着,但周思前、芮敏、刘红兵等人都不在,只有郑直正经八百地坐在吴雁南对面周思前的位子上,手里燃着一支袅袅的香烟。
“你早,郑校长。”吴雁南是低着头进办公室的,等发现了校长大人,再退出去是不可能的了,就做出找东西的样子,拉开抽屉又推上,同时向郑直发出自己的问候。
“嗯,吴雁南,去参加研讨会,感觉还好吧?下星期一教研组活动时,你跟周思前要好好准备,把经验介绍给大家。”郑直的眼睛很大,令人发毛地盯着吴雁南说。
“好。”吴雁南答应道。
“你今年多大呀?”郑直突然收回了自己咄咄逼人的大眼睛的强光,换了副温和的面孔,在学生上朝读的时间里和吴雁南拉起了家常,这让吴雁南又摸不着头脑了,但也只好如实回答:“三十一岁。”
“还年轻嘛,前途大有可为,平时多把心思放在教学与学习上。”
“嗯——”
“你孩子出生了吗?”
“还没呢。”
“哦,等你做了父亲,你会更觉得责任的重大啊。”
“哦——”
正说到这,下朝读的铃声响了,教学楼道里立即响起杂乱的脚步声和吵闹声,郑直站了起来,说:“好好干,吴雁南,多钻研业务,学无止境啊。”
吴雁南心怀感激地目送着郑直走出门外,又迎接了与郑直擦肩而进的周思前,直望到周思前在对面坐下,才想起自己也该坐下了。
“老郑肯定坐的是我的板凳。”周思前说。
“怎么的?”吴雁南终于缓过神来,笑着问道。
“我这板凳还热乎乎的呢,哎,雁南,老郑今天早上进我们这里,不像来找小芮的,他跟你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啊,只是说要我把心思多花费在钻研业务上。”
“那就对了,这样你就没有时间了。”
“什么意思?”
“别装蒜了吧,好多人都替你捏一把汗呢,你敢跟老郑抢女人!”
“什么抢女人,跟老郑,听不懂,思前,你打开天窗把话往亮里说吧,我这一早上尽听别人说些拐弯抹角的话,头都有些炸了。”
“你去花县,跟小芮一块逛城楼,我们都看见了,两个人拉来扯去的,靠得那么近,还不知天黑以后干什么了呢。”
吴雁南的脑袋嗡地响了一下,刚才老郑没头没脑的话,他还以为是和申建文一样不让他写上访信呢。看来阻止写信有一点,周思前的话也是内容之一,操。他的第一反应便是想怪罪于芮敏,而正在这时候,芮敏踩着有规律的皮鞋的节奏进来了。
“你们早呀。”她向两个人发出了问候。
“你早。”周思前说。
吴雁南没说话,只把眼睛望过去,芮敏今天穿的是无袖的上衣,牛仔裙,长发光可照人,有几绺耷拉在肩膀和胳膊上。那胳膊,白白的,圆滚滚的。吴雁南想起了梅思月,也许妻子的胳膊细了点,是野生的藕,芮敏的就是家种的藕了,不知是受了什么样的关怀与呵护,那么白,那么嫩,让人不觉得想咬上一口,嚼出满口的汁水,那才过瘾。吴雁南的眼光又开始往下看了,但只看到裙摆下面,再没敢狠命地盯着,只好慌张地抬起头,迎住的,是芮敏千古不变的美丽微笑。
“我怎么了,惹得你这么看我,看怪物似的?”芮敏说。
“才不是怪物呢。”周思前说。
“是妖精!”吴雁南没出声,却在心里狠狠地说道。
第二十五章 滴水之恩
    一
吴雁南终于做了临阵脱逃的不光彩者,他没有写什么上访信,也没人来催他。似乎从从花县赶回来的那晚起,会开过就算开过了,牢骚发过也就算发过了,谁也不想再深究深想什么,事情也似乎在学期将近高考即来的当口不了了之了。只是吴雁南有时遇到同病相怜的那些兄弟姐妹们,心里还有些疙瘩。但大家都是有素质的人,谁会专挑尴尬的话题让人难堪?吴雁南渐渐无须庸人自扰,也就得以苟且了。
他本来想问芮敏,向她讨一些消息或主意,但看芮敏的精神状态,似乎也不太好。是呀,人怕出名猪怕壮,好端端的一个女教师,就是因为长得太漂亮,就有那些花心的男人动起了坏念头。不敢说郑直完全是好色之徒,但人们传得太多了,听者的耳朵都起了老茧,吴雁南有时也替芮敏担心:要是传到她丈夫的耳朵里怎么办?
时间的脚步不会让吴雁南为他的女同事过份担心,因为会议事件之后,从南方传来的非典的噩耗越来越吓人了,人们渐渐慌了手脚。学校先是消毒,继而控制学生校外饮食,再有每天早晚量体温,最后干脆实行全封闭管理。弄得那些送衣服送钱粮的家长们只能象家属见犯人那样,从西湖中学的大铁门往里塞东西。再最后,学校响应上面的号召,干脆地给一、二年级放了假,只留高三年级的老师和学生象坐牢一样地为书本和高考奔命。
学校对教师的规定是每天进学校的时间不定,但一定要在放学时再出校门,以减少多次出入带来病毒的危险。在校期间尽量不窜办公室,因为谁也不能保证谁身上百分之百没有携带病毒。有一天上午,吴雁南和芮敏都没有第四节课,却依着学校的规定,只能呆在办公室里不动。吴雁南打开高三年级复习用书,刚看了几行,芮敏就过来了。吴雁南就抬起头,望着她,她在笑,手里还提着一个方便袋。
“吴雁南,”芮敏和吴雁南单独相处的时候,喜欢直呼他的名字,这次也一样,她说,“你知道县城里面都在用什么预防非典吗?”
“我知道,”吴雁南笑了,用很以为小儿科的语气说,“用白醋呀。”
“用白醋呀,”这回轮到芮敏笑了,模仿着吴雁南的语气说,“早过时了,再说超市也买不到那宝贝东西了,五十元一瓶都没得买。”
“那我就不知道了。”吴雁南只好自认孤陋寡闻了。
“可以把书教好,不能把人教呆哦,我们学校领导,把人都当机器了。你还好只带两个班,只是作文难批些,我这一学期一学期地都是三个班,累死了呀。”
“嗯,不过,你收入高呀。”
“要那多钱干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得了非典,小命就丢了。”
“你这样说,好像非典跟课带得多有直接关系似的。”吴雁南又笑了。
“现在什么跟非典沾不上关系,你看这,一堆树皮草根什么的,小风他爸还说差点没搞到呢。”芮敏终于想起来把手里的袋子放在了吴雁南面前的书本上。
“什么呀?”吴雁南伸出手,小心地摸了摸。
“小心呀。”芮敏叫道。
吴雁南立即缩了手,芮敏哈哈大笑起来,吴雁南又满怀狐疑地用手指轻轻捅了捅,碰到了硬硬的什么东西,又缩了手。
“看把你这大作家吓的,是中药!”芮敏止住了笑,说出了谜底。
“我想起来了,语文组办公室几位老师有一天讨论说,什么什么中药可以防非典呢,只可惜又说已不好买了。”
“这么说,我做了一件好事。”
“什么意思?”
“这些是给你的。”
“那怎么行?”
“怎么不行?只许医生家防非典,别人都要原地毙命吗?”芮敏有些焦急地说。
“芮老师啊,没你说得那么严重吧。”吴雁南见芮敏急了,就开着玩笑说。
“好了,快下课了,我先下去,你把这收好了,里面还有我给你写的说明呢。”
芮敏说完先下了楼,吴雁南第一反应当然是打开袋子,里面有六个小纸包,显然芮敏共给他拿来了六付。这样非典纵横的非常时期,还不知得多少钱呢。吴雁南这想着的时候,手就触到了那张半折的纸片,打开,是芮敏亲笔写的说明。其实简单至极,不过是加多少水,熬多少火候,喝多大的量,孕妇慎用之类的话。只不过最后还附有两句特别的“叮嘱”:不求感谢,只愿能懂。

时间是永恒的,只要有他存在,一切事情都会渐渐变为曾经。炎热的夏天来临后,人们对冲出非典的围困渐渐有了希望,心理不在象春天时那样恐慌。这之后,园丁和学子们迎来了一年一次的高考。五号那天,吴雁南参加了全县高考监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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