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了讲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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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了讲坛- 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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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们都有爱人和孩子,都有名誉和地位。”
“尤其是你。”
“那么说,你是在为我着想了。”芮敏突然哭了,第一次扭头看着身边赤裸的男人。
“你是女人。”
“这是一种怜悯吗?我是个不需要怜悯的女人。”
“不,是尊重。”
“你的尊重可能得不到结果。”
“为什么?”
“我今年要考研,如果我能考上北师大,我可能不会再回到这个地方。”
“可这里有你的家呀。”
“如果没有了丈夫和儿子,这儿也就没有家了。”
“你是说——”
“对,我会走那一步,只是时间的早晚,我讨厌他把我像花一样供着,像糖一样含着。而且,我今年三十九岁了,这是个特殊的数字,古有岳飞,近有李大钊,电视里还有霍元甲,多少人在这一年走到了生命的尽头,我可能会为了另外一种人生,在这一年结束现在的芮敏。”
“你那另一种人生是什么?”
“我还不知道,只知道那人生应该有别于现在,我生性就是个不要平庸的女人,你看,我美吗?”
“你很美,是个集古典现代西方为一体的美人,肌肤上是年轻女人的活力,心灵里是成熟女人的温婉。”
“我不需要你描述得那么美,我只想让你明白,一个美丽的人,一天一天将这美丽在紧闭的房间里剥落,那会是一种什么心情。”
“是呀,美丽是需要欣赏的,我是不是欣赏者?”
“是。”
“但你说紧闭的房间,是指你的家吗?”
“还有西湖中学,还有叶县。你没看出来吗,这个地方,本来就是落伍于时代很久的地方,是个被现代生活遗忘的角落。我会走出去的,我有高级职称,我是省级教坛新星,我获过无数次奖励,有着丰富的毕业班教学经验,我还要读研,我为什么要在这个地方老死终身?”
“你让我很羡慕,因为你说的这些我几乎一样都没有。”
“那你更好,身无长物,也就没有牵挂,如果有一天,你在这里再也没有位置,你会走出去吗?”
“会,但我的重生之路一定会比你辛苦一千倍一万倍。”
“辛苦只是过程,即使是结果又怎么样,人来到这个世界上,要的就是走完生命的过程,而这过程往往都是痛苦的。”
“你很深刻,比我以前认为的要深刻许多倍。”
“其实你也很深刻,但是你生不逢时,也许这个词用在你身上大了点,或者用在现代社会狠了点,但我就是这么一种感受。如果,你在一座更大的城市里,可能会有另一种伟大的生活。”
“我也渴望有那么一天,等奇奇大点再说吧。”
“也好,不过你一定要想到,人在有了理想的时候,一定会为理想飞翔。孩子,妻子,父母,他们都是挂在你翅膀上的累赘。你要学会不爱亲人,才能飞得更高。如果你走到哪里,都把他们拴在翅膀上,那么你会累坏,甚至于折断翅膀掉下来摔死。那时候,你的爱便成为绝爱,你的善良就成了残忍。”
“你是这么想的吗?如果你走了,不再回来,小风怎么办?”
“任何一个法院,都不会把儿子判给我的,他的父亲有抚养他的能力,他随他的父亲的姓,他应该是他父亲的,这个我早就想通了。”
“如果你真的像你说的那样走了,我对你会有一种抛夫弃子的感觉。”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凡事思考在前行动在后,我已思考得太久了,想累了,所以我就做了决定。”
“那么——我呢?”
“你只是我的一个玩具呀,就象我是你的玩具一样,这三次,每一次都让我满足,第一次是一种征服,第二次是一种碰撞,今天,是我们心灵的一次永恒的聚会,我相信,有了这三次,你会终身忘不掉我的,如果有缘,玩具可以再玩的。”芮敏说到这里有些伤感地笑了起来。
“我明白了,你是一个超出一切的女人,你这种性格恰恰是我一个男人所不具有的,我祝你永远幸福。”
“我不要祝福,那都是对未来开出的空头支票。”
“是呀,你说过,未来不过是一个不可知的陷阱,我真有点不明白,你那么不满现实,又如此只重视现实。”
“你得多学学哲学,有些概念你要弄清楚他的内涵,我不满的是别人的现实,我要的是自己的现实。”
“我呢?”
“走出我的房门和心灵,你就是别人,现在,你是我的现实,你还能让我抓住一次吗?”
“能。”
吴雁南说完,便决别似的,郑重地俯下身,温柔地掀开棉被,轻轻地低下头。他要把这个女人的全身吻遍,如果从此不再有未来,他也觉得是一种终身的收获。他甚至还希望能在身体的接触中,在心灵的交流中,他能从这个神秘又高傲的女人身上吸收到一股能够带给自己爆发力的东西。
芮敏一动不动,只是偶尔在男人吻到关键的地方才伸出手去,轻哦一声,抚弄他的头发和脸庞,抚摸他的身体。直到他静静的吻完,她才起身,像男人一样,用嘴唇阅读着这个落魄、倔强又有些沉沦的“小男人”。
最后,他们用不同的姿势继续着他们越过雷池的脚步,同时,也走向结束……

吴雁南想不清楚自己今天下午是得到了解脱还是收获了失落,心情不沉重也不轻松,完全是鲁迅笔下阿Q的心态,觉得人生天地之间,本来要有这么一次艳遇的再来一次悲壮的诀别的。他下了楼,走出楼梯口,才发现芮敏的家就在广场的旁边。他往广场上看了看,天色还较亮,他想很快地骑上车穿行到马路上,但来不及了,不论他如何装作没看见,那两个人还是朝他走来了。
“吴老师,你在这?”陈静问。
“老大,What are you doing?”刘正良说。
“我,——在打牌。”吴雁南说。
“哦。”刘正良意识到不该问,陈静自然不好追问,一对恋人同时哦了一声。
“你们逛广场吧,我要回去了。”吴雁南推着自行车就走了,他从来没有在这两个“小辈”面前如此狼狈过。
之后的几天,他总是想找个机会跟刘正良叮嘱一声,他联想起上一次借刘正良请吃饭的机会第二次去了芮敏家,就知道,刘正良一定知道他一直隐瞒着什么。刘正良不是傻子,在青岛就已经给他敲过边鼓,只是那时他太相信自己的自控能力了,却在不经意间真的走进了刘正良魔咒一般的担心里。
但是,他不能请求刘正良给自己保密,更不能叫刘正良也去把他的想法告诉陈静,那等于是不打自招了。算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纸里包不住火,该发生的早晚都会发生,那就让它发生好了。
我们不得不赞叹贾宝玉之高论,男人是泥做的,见到男人就觉得污浊,女人是水做的,见到女人就清爽。我们这时候引这一观点,虽有些牵强,但看一边吴雁南忧心如焚,再看另一边芮敏的云淡风清,就不得不感叹女人在某些方面是比男人要高,而这个女人,更高。就连郑直校长来了,她也是应对自如的。
我们前面已经说过了,郑直对芮敏可谓用心良苦,也知道自从芮敏搬天四楼,他也开始时常光顾体育组了。今天不知道是他来的第N加几次,我们前面之所以从来不提,不是因为他可以忽略,而的确是缘于芮敏。芮敏在心里是顶讨厌他的,从与吴雁南互称主角以后,对郑直,芮敏甚至是反感透顶了。
但我们这位分管政治工作的副校长,平时最会给员工师生们解心释怀,自己却越来越消瘦了。吴雁南看到他有时候没话找话,巴结芮敏的样子,心里又厌恶又觉得他可怜。情感怎么会这么折磨人,想当初要是这家伙娶了芮敏,兴许芮敏的思想又是另一番样子呢,至少两个教师在作息时间上在精力上都是差不多的吧。
郑直像往常一样,先和男同志开几句漫无边际的玩笑,就把眼光来斜芮敏,嘴里找一些话说。芮敏呢,也和往常一样,先是笑着作答,继而敷衍了事,再后来,便借故出去了。谁知她上哪儿呢,万一上厕所呢,所以郑直从无法跟着出去,便一次一次被冷落在了全是男人的办公室里。
他知不知道我和她之间的事呢?吴雁南这样想着的时候,常偷眼看他的这位领导,这一回也和往常一样,但不幸的是,他们四目相对了。
领导终归是领导,目光毫无躲避的意思,吴雁南终究是吴雁南,赶忙低了头,即使他明白,从某种角度来说,该羞愧的应该是副校长。
“吴雁南,你干得不错啊。”郑直低沉着声音,这句话便像从嗓子里挤出来的一样。
“什么,郑校长指哪方面呢?”吴雁南鼓励了自己一下,便拿眼睛来正视他了。
“哦,各方面。”郑直继续从嗓子眼里挤着话。
“谢谢校长夸奖。”吴雁南语气稍硬地说。
“不过,”郑直的语调忽然软了下来,也许从嗓眼里挤话太累,他赶脆把声音的共鸣集中到了鼻腔上,所以听起来温婉得多,“你要多花心思钻研业务,上一届考得很好,所以学校没让你从一年级带,而是给你加了一个二年级。”
“我知道。”
“陶成玉老师要考研,精力可能不够,希望你能多花点时间在班级上。”
“好的。”
“如果他真能考走,那时候我们再——”
“谢谢你。”吴雁南知道他说的是班主任。对多数老师来说,那是一块很好的诱饵,何况如果让他吴雁南接,那可是高三啊。意味着陶成玉种了地他来收秋,这不正弥补了没继续带班主任的遗憾和损失?
这是一种承诺么?是郑直给他加的条件么?他希望他能赶快退出么?是啊,他吴雁南哪里配想那个,哪里配和校长争风吃醋?看来可怜的校长大人啊,他并不清楚我和她到了哪种地步。不过现在看来,一切都已成为曾经,你知不知道,也无关紧要了,吴雁南想。
郑直又照例胡乱说了一通,就出门下楼了。一直坐在吴雁南对面边听郑直说话边嗯嗯啊啊的周思前,和坐在另一个角落里一言不发的刘红兵,这时都开始高谈阔论了。
“雁南,可以啊。”刘红兵说。
“是啊,校长给了你这样的承诺,还有什么说的?”
“瞎说什么?”吴雁南说。
“这可不是瞎说啊,雁南,抓住机遇,把握未来。”刘红兵说。
“对,别和他做对了。”周思前说。
“什么做对?”吴雁南问。
“狗头安角,你装什么羊呢?要我看啊,与其说是郑校长看你能力棒,不如说是在暗示你呢。孰轻孰重,自己掂量啊。”周思前说。
“你说什么呢?”
“小芮啊。”
“扯蛋。”
吴雁南甩下一句话出去了,剩下周思前和刘红兵面面相觑。也难怪,吴雁南那点儿事,别人不清楚,这两个早上不见晚上见的人,能看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吗?
令吴雁南意想不到的是,时间又过了几个星期,在自己都觉得已经淡忘了曾经的越轨之事时,有一天例会,郑直竟然说了一番旁敲侧击的话,很有些指桑骂槐的味道。
“我们有些教师,为人师表,却不注意自己的形象。要知道你每走一步,后面都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你。名誉要紧啊,乱收费要不得,打学生要不得,说脏话要不得,还有,还有,搞婚外恋更要不得,影响多不好。本来,不想在这样的会上多说什么,但为了防患于未然,或者说为了悬崖勒马,我还是说一下。我们要注重自己的身份,还有我们市重点示范学校的标牌。”
郑直显然过于激动了,一般人看来,这些有关名誉的事情顶多私下里找当事人委婉谈谈。在会上即使要说,也只能点到为止,而且是蜻蜓点水式的点法,哪能如此地加以渲染。即使你是教语文的,当事人也不可能予以理解和原谅。
但吴雁南很愿意谅解他,因为毕竟是自己给了他伤害,现在不需要多进行思考,第六感官就给他解释得清清楚楚了。郑直肯定知道了什么,要不他怎么会说那些惹人发笑的话,他的自尊一定受到了极大的伤害,至少,他不能容忍自己败在一个无名小卒手里,何况还是一个借调的!
吴雁南找个机会四处寻找芮敏,却没看见她的身影。看来她没来参加会议,也难怪郑直敢如此动气!不过,芮敏在这又怎么样呢,凭她的个性,还不是一笑了之,给予郑直更大的鄙夷?
但吴雁南的潜意识里还是受了点挫折。他沮丧地想,明天搬回一楼吧,结束这鸠占鹊巢的历史吧,结束与她的日日相对吧。既然只有三次,那就断得彻底,也是对她的负责嘛。
“长铗归来兮,食无鱼!”他在心里默默地叫道。
打定主意的吴雁南第二天早上提早赶到了学校,准备收拾行头,打道回组了。但令他惊讶的是,芮敏坐过的座位上面空空如也。不对呀,她的教学用书、考研用书什么的,一直堆了一大堆,来的时候,周思前还请他去帮忙抱呢,现在都去哪里了呢?
“嘀……”手机响了信息音。
吴雁南翻开,便看到了来自芮敏的久违的信息:我已回到属于我的地方。
吴雁南的眼睛一热,他不是感动于她的先他一步的做法,而是感动于他和她竟然如此地心有灵犀。他想到的,她先做了,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会如些让人感叹呢,一个年轻美丽的老女人,一个老气横秋的小男人,只能有灵犀,却没有未来。
可是未来是什么?芮敏说,将来是命运安排好的等着你去跳的陷阱,你却不知道那陷阱里头藏着什么。

东窗事发的时间来得极为不巧,学校已经放寒假了,吴雁南也拿了补课费,梅思月便思量着给一家三口每人买一套衣裳。腊月二十三那天上午,天下着雨,她怕淋着了奇奇,就自己揣了几百元钱,说是去找陈静一块逛街,让吴雁南在家当一回妈妈。
因为晚上过小年,早上梅思月已经买好菜了,奇奇快中午的时候睡着了,吴雁南就随便做了点饭。十二点过后,梅思月终于回来了,吴雁南就张罗着要妻子先吃饭。
但梅思月把东西无力地扔到老板椅上之后,却坐在那里不动了,眼光陌生而哀怨地望着丈夫,一句话也不说。
“你怎么了,宝贝?”吴雁南有点慌乱。
“没什么。”梅思月低声说。
“那你脸色这么不好,生病了吗?”
“也许吧。”
“什么叫也许吧,宝贝,你到底怎么啦?”
“我听到了一件对我们的感情很不利的事情,你要我说出来吗?”
“什么事情?”吴雁南有了预感。
“芮敏——”
“哦,你说她?”
“你说是不是真的?”
“是有这么个人——”
“我知道有这么个人,奇奇出世时我就知道,你别来提醒我,你只说你和她到底是什么关系?”
“比较要好的同事。”
“就这?你们有没有——”
“没有。”
吴雁南低下了头,他的违心让他惭愧,但他觉得自己只能违心,他必须维护这个阵地。他知道女人的霸道多是出于一种天真,她们多半是害怕面对某种可怕的现实,她们的追问只希望听到一个否定的答案。如果你被她的绝望或凶恶吓怕了,供认不讳,那么你就等于拿起一把匕首,刺进她的心脏,把她逼上绝路。对待爱情的时候,男人只有厌恶妻子的时候才会毫不保留地去撕碎她的心脏,但是吴雁南,他爱他的妻子,因为她和奇奇一起,是他现在的全部。所以无论如何,不管怎样,他都会把牙关咬紧,做个死不认错的坏男人,哪怕这个坏男人会被天打雷劈。
“真的没有?”梅思月沉默了一会,又言不由衷地问道。
“没有。”吴雁南摇了摇头,但他始终不敢抬起头颅,给了梅思月一些不安和愤怒,她突然叫道:
“你敢发誓吗?”
“思月,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不相信——”
“因为人家说得有鼻子有眼的,看到你从她家里出来!”
“没有。”
“你——”
“你冷静一下,好不好?”
“我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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