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叶飘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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枫叶飘飘- 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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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章 爱晚亭下同学会
    长篇小说
枫叶飘飘
刘  盛  赫
第一章            爱晚亭下同学会        清风峡里狂躁情
忽讶艳红舒五百夭桃新种得
好将丛翠滴一双驯鹤待笼来
这是岳麓山爱晚亭上的一副对联。内蕴并不深,韵味也欠佳,但于这清山小峡之中,经古树竹声的吟咏,再经凉爽阴风的唱和,这似乎随便抹下的两行便颇见出情致来了。它每每无声胜有声,比那风啊树的更会说话,似两声轻轻的追古抚今的叹息,如数片凋零的香枫秋叶的飘落,使整座峡谷显得这样有神韵,富于灵气。游客至此,只要把这副联念几遍,便能将整座峡谷装进心里,从此无论浪迹何方,都能吸吮到峡谷的气息。而这样的气息是可以维系生命之魂的。
亭前有块大石头,约一人高,一丈胸围,瘦骨嶙峋,形象委琐,本不足道,但因东面正中央刻了一首诗,便似乎颇有了几分奇石气象,其轩昂之势,好像并不输给高高在上的那副对联。诗曰:
云锁湘水雾迷津,  日夜乾坤古今情;
大麓终曲绝空谷,  晚亭风动幽独林。
涧流回泉小溪长,竹影枫光青色低;
待鹤飞来谢灵气,  九州遍响此龙吟。
游人至此观诵,都说这诗的作者一定是个狂妄无知之徒。只有山中麓山寺里的有道高僧和山顶道宫里的仙师道长见了频频点头称是,说这首诗很符合清风峡的龙脉风水,因了它,这座峡谷才真正的全了。有俗人问“全了”二字如何解释。高僧和道长都笑而不答,只说几十年后自有分晓,你等不必刨根问底。
清风峡在这个下午显得格外静谧。秋天的阳光在峡外灿烂地飞翔,它却仿佛枕着麓山寺的基脚在柳枝的安抚下沉沉睡去了。亭下的两片水塘仿佛是它的两面镜子,照着它酣睡的姿态,也照着蓝天上的几朵白云。那些白云后来变成了几朵白花,轻柔地落在了它身上。
它是被一阵吟咏的声音惊醒的。就在这时,满池的水便立刻泛出流动的波光,仿佛它的脉搏又快速跳跃起来了。吟咏声来自两个年青人,一个叫牛希咬,一个叫余九日。牛希咬长得一表人材,英气逼人。余九日稍矮,不过也是眉清目秀,齿白唇红。两人是一对好朋友,平常最喜欢上山散步。但一般是各散各的,今天因要参加同学聚会,便一起相约来了。两人沿亭下的水塘走了一圈,一边走一边争论一些哲学问题。这种争论是他俩多年友谊的基础,他俩的感情只有在思想的碰撞中才能产生经久不息的火花,因为他俩都鄙视庸俗,痛恨平凡。另外他俩都有很远大的理想和野心,一个想当作家,一个想当政治家,这也是维持他俩关系的一个重要原因。牛希咬喜欢老子,余九日喜欢黑格尔。老子和黑格尔风牛马不相及,他俩自然也就谈不到一块,一旦涉及到一个问题,都会迅速拿起自己的思想武器进行对抗,矛盾从来没有调和过,每次都是一场惨烈的思想战争。不过这丝毫不损害他俩的关系,相反,战争越惨烈,他俩的关系越密切。所以与其说他俩是因为追求精神的价值而成了好友,倒不如说他俩是因为想征服对方而成了好友。其实在他俩这个年纪,青春狂躁,既不懂老子,也不懂黑格尔,更不可能知道两个哲学家的优劣。只不过他们总认为自己了不得,便总觉得这种争论其乐无穷。
两人突然不约而同站在了那块奇石前,余九日指着石上的诗说:“九州遍响此龙吟,根据你目前的情况看,这句话怕是没办法实现了。”
原来这首诗是牛希咬为了抒怀咏志不久前刻的,他觉得刻在石上比写在纸上更有价值和意义,再一个若写在纸上就不可能天天看到,而刻在石上,每每信步走来,触目惊心,是真正活的诗句,比之任其躺在纸上更能催人奋进。这时他听了余九日的话很不服气地问:“你凭什么这样说?”
余九日冷笑了一下,说:“我倒想问问你凭什么说你能飞翔?屈原沉郁激愤,李白仗剑天下,杜甫艰难苦恨,可你有什么?你哪怕让我看到了一点希望,我就收回刚才的话。”
牛希咬哼了一声,说:“你不要拿他们来吓唬我。他们虽然伟大,但已成既往,而我是走向未来的,这就是我的希望所在。”
“谁不是走向未来的?照你这条逻辑,那人人都有希望。”
“不错啊,人人都有希望,但并不是人人都能让希望变成现实。”
余九日鄙夷说:“你就属于不能让希望变成现实的那一类人。”
牛希咬凝视着石上的诗说:“云麓宫的道人看过这里的风水,他说清风峡里是注定要走出一位绝代文豪的,不信走着瞧。”
“我才懒得瞧呢,你只是一个悲剧,有什么好瞧的!我说,等会在大伙面前你可别这么狂妄,要知道这个世上除了我余九日还能听你说说这种疯话,别人只会当垃圾,你别丢人现眼。”
“把我当垃圾?哈哈,他们才是垃圾呢,你们全是垃圾!只有我,牛希咬,岳麓山的镇山之宝。”
余九日摇头不已。牛希咬忽然发现石上那个龙字头上的一点里面有一小片枯叶,便小心翼翼走上去把它拿掉了。这首诗就是这个龙字当时最费工夫,刻了足足一个小时,因为他觉得在这首诗里它是诗的魂,是诗的血液的喷发点,有了它,这首诗才能灵动飞扬起来,否则诗就是了无生气的,瘦弱不堪的,甚至是干瘪的,死的。他还让它向左边稍稍倾斜了一点,这样它下面那往上飞翘的一勾便更具有一种飞翔的气势,更显出龙的气派来。
牛希咬磨蹭着石头说:“这是我最喜欢的作品,它比在杂志上发表作品更重要,因为它代表大自然,换句话说它被大自然接受了。在大自然里发表作品,读者是谁?是上天,而我相信,上天会根据它看到的作品决定一个人的命运。”
余九日面无表情地弯腰捡起一颗小石子,瞄准那个龙字打了过去。牛希咬就痛得叫了一声,赶紧抚摸龙字,把沾在上面的几颗沙粒掸掉。奇怪他倒没有生气,只面带苦相地说:“你这是做孽,会折寿的知道吗?”
“上天有知,一定会对我表示赞赏。”说罢余九日爬上小山坡,走进爱晚亭,坐在了石凳上。
安静了一天的峡谷开始有动静了,密林深处吹来阵阵凉风。秋天黄昏的气象是最容易分辨的。首先是色彩,阴阴的显得特别深沉,好像对白天有一万个不愿意,急于摆脱似的,它对夜晚的那份觊觎之心,让人看了会恨得咬牙切齿;其次是气息,仿佛患了感冒,总给人以呼吸不畅的感觉,不远处一座小桥下面传来散乱而拖沓的水声,似乎是它的鼻涕,涩涩地往夜晚里响着,非得到那时候响声才会停止,因为夜幕经常能掩盖很多声音。
两人在亭子里坐了大概一刻钟,就有同学到了。此人叫周正涛。周正涛居然摇了一把羽扇,引起了牛余两人的讥笑。周正涛解释说:“不是扇风的,山里的秋蚊太厉害了,我不想用我珍贵的鲜血养肥这些可恶的小吸血鬼们。”
牛余两人依然还是讥笑。他俩很了解周,知道这家伙最喜爱三国水浒,骨子里有一种想给人当军师的欲望,可惜没办法满足,便先拿一副扇子聊且自慰。周正涛梳分头,一张猪腰子脸,长相平凡,然而却神采飞扬;一对浓黑的眉毛总是向天上翘去,再配以游离轻飘的目光,给人一种傲慢的感觉。事实上他也的确很傲慢,常学诸葛亮,以管仲自比。
周正涛问:“两位等多久啦,他们怎么还没来?”
“着什么急,天还没黑呢。”余九日说,又问,“你分在哪个单位?”
“麓山区政府宣传部。”
牛希咬很不理解地问:“你是学经济的,怎么分到宣传部去啦?”
“现在又有几个毕业生的分配是对口的,很多人大学4 年图的只是一个文凭,毕业后干的跟自己的专业完全不挨边。”
“那你还挺有路子的嘛,居然能搞到这么好的工作?”
余九日说:“他有屁的路子,肯定是他老子的关系。”
远远的,岳麓书院那里响起了歌声。开头几句还唱得有模有样,后来碰到一个高音,没办法上去,那歌声就乱了,接着便是一片嘈杂的歌声。这一拨人有7、8个,为首的是林刚,其他人是卢光中、王家卫、宋海棠、江风等。他们显得情绪非常激昂,拚命地嚎叫着,完全就是青年人那种典型的既狂放不羁又六神无主的症状。因不满社会对他们各种欲望的约束,所以置身于这天清月朗的夜晚,他们要狂放发泄一番;至于六神无主,则是因他们知道又没办法摆脱社会的约束,甭管在这个晚上多么无法无天,一觉醒来,到了白日,依然还是不得不老老实实让社会的大网罩住,不敢乱说乱动一下,故他们潜意识里又觉得困惑和失落,像一艘艘小船在大海里飘泊,虽然能看到海岸的灯光,却因为太遥远而不敢真的相信自己能抵达彼岸。似乎是凉爽的缘故,越往峡谷里面走,他们歌声的旋律就越乱,到了爱晚亭里简直就一蹋糊涂了。
“唱些什么东西,鬼哭狼嚎!”周正涛说。
“歌声飞扬,我们年轻的心在天空翱翔。”宋海棠亮着清脆的嗓子说。
“心飞到天上那就变成星星了,你是想当歌星吧?”余九日色迷迷地看着宋海棠打趣地问。
“这还用说,她以后肯定是一个大明星。”江风说。余周两人是宋海棠最忠实的追求者,两人从中学开始就暗中较劲,在宋海棠面前献尽了殷勤。可宋海棠对他俩不偏不倚,就搞得这两个傻瓜蛋至今还是平手。其实他俩早就厌倦了这种交锋,都有撤退之心,但因此事关系到面子,如果自己先撤,那今后在同学面前就太没脸了,故还死撑着。从内心深处说宋海棠更喜欢余九日一些,因他聪明过人,口才出众,又英俊潇洒,只可惜他却是个自费生,这叫宋海棠每每想起来便觉得不爽。拖到现在,实际上大家都看得很清楚,她是不会在他俩中间做选择的,她不过是看透了他俩的心思,逗弄着他俩玩一玩。可怜他俩却因着那种可笑的心理,甘愿被她玩于股掌之上。
只听得山脚下沙沙沙掠过一片竹声,仿佛一只布袋被拉上了口子,夜暮随着这个声音而彻底降临了。接着从山外飞进了一批最后归巢的燕子。紧随其后的是这次聚会的第二拨人,为首的叫纪方,还有陆同、孙一夫、郑秀丽、王红等。这拨人比头拨人安静多了,不过当他们进入了亭子后不免也掀起了一波高潮,就像不管多平静的江面,一旦滚过一道波涛,每颗安静的水珠也都会荡漾起来。陆同和孙一夫提着一只大包,他俩带来了许多食物,有烟酒、罐头和各种袋装食品。这些东西是用大家的分子钱买的。
大家都分别了很久,有些自打中学毕业就再没见面,这次相会,自然都觉得分外高兴。互相问候了一番,打开大包,点亮蜡烛,取出啤酒等物,吵吵嚷嚷地吃喝起来。
纪方告诉大家,林刚要去国外留学了。便都对林投去赞赏和羡慕的目光,都说林刚能有这个结果很正常。林刚打小学习成绩在全年级就是数一数二的,公认为聪明绝顶,组织能力很强,一直是班长。他的长相身材也出类拨萃,又有非常良好的家庭教育,许多人认为他将来一定前途无量。不过高考他让大家小小的吃了一惊,都认为他考北大或者清华绝对没问题,哪知他却只考了个华中工学院。这使他在大家心目中的形象多少有些褪色,从小就套在他头上的那些神圣的光环开始渐渐消散了。但就以华中而论,他读的大学依然是同学们中最名牌的,大家仍然认为他还是最有前途。
孙一夫问林刚留学期满后怎么办,回不回来。林刚还没答话,王家卫就抢着说:“你这个木脑壳,问这么蠢的问题,出去了还回来干什么,有病呀!”
孙一夫怪王家卫不该说他木脑壳,便瞪起眼睛反驳:“我就不明白了,怎么留学毕业了不能回来,回来了有什么不对吗?”
王家卫说:“回来了当然没什么不对,只不过受穷而已,留在国外,发洋财那多好。没见过你这么呆板的人!”
孙一夫就气愤地说:“老子就算呆板,但是爱国主义,比你这卖国贼要好。”
这话立刻引起了好几个人的反对,齐声说:“留在国外怎么就叫卖国贼?又搞文革那一套,乱扣帽子,你这样说话可不对。”
只有牛希咬沙哑着嗓子支持孙一夫,鼓着腮帮子说:“我觉得他的本意还是好的,都出去了,国家交给谁建设?”
大家便把矛头对着牛,齐声哄笑,似乎觉得他比孙一夫还呆。
笑毕林刚说:“老实说我当然想在国外,但我是公派留学,到时恐怕只能回来。”
余九日说:“公派也可以留在那边呀,我就听说好几个人都是这样的。”
林刚解释说:“那得要那边的人愿意收留你,为你付一笔违约金。要他这样做你必须是对他非常有用的极其出色的人才。”
余九日就恭维说:“你可不就是极其出色的人材吗?”
林刚叹了口气说:“唉,你们只知道我在你们中间是最会读书的,其实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真正走出去跟人比一比,比我强的人多得是。”
卢光中和陆同等几个男同学这时围着郑秀丽调情。几个家伙多喝了几口,趁着人多,情迷心乱,便胡言乱语了起来,争着表白以前在中学时如何如何的想念她。
“你是我的梦中情人,”卢光中对郑秀丽说。旁边便有人擂了他一拳,他兀自不停嘴,“真的,你开启了我少年的爱情的心扉。”
郑秀丽尖声叫喊:“酸掉我的牙了!”
卢光中说:“骗你是孙子。”
郑秀丽笑说:“我没说你骗我,我是说话梅酸死了。”说罢她小嘴一努,挤出一粒话梅核,也不用力吐,任那核子沿她下巴掉到了地上。
陆同就碰碰卢光中的手肘说:“兄弟,明白了吗,郑大美人的意思是说你就是她吐出来的话梅核。算了吧,郑大美人身边没你什么事,你一边呆着去,看我的。郑妹妹,他那话全是扯蛋,你连百分之一都不要信,应该信我的。我才是你真正的爱慕者,从初2情窦初开那年开始,一直到高2毕业,我对你真是一往情深啊,每个白天都想念你,每个晚上都梦见你,可怜我血气方刚一少年,怎么经得住这样想,就想得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了,你看我现在都还没把人长壮实。”
“这是因为你小时候奶吃少了。”卢光中讽刺说。
众人大笑。
陆同就不服气地说:“听我妈说,老子3岁断的奶。”
“那就是你妈的奶水营养不够。”
众人笑得更欢了。郑秀丽掩着嘴笑了一会说:“你们这些人,以前看上去一个个老老实实的,在大家面前连咳嗽一下都不敢,怎么经过4年高等教育, 反而变得越来越不正经了?你们这大学是怎么读的,嗯?”
林刚就很严肃地点着手指头说:“这话你问对了,大学其实并不是把人教得越来越好,而是越来越坏,你不妨想想,大学生哪一个不是在大学里染了一身的毛病?”
纪方鼓掌说:“精辟,绝对精辟!”
林刚又说:“唉,我们这一代真不幸,还记得吗,读初中那会,我们是怎么分男女界线的,到了高中,虽然分得不是很清了,但男女同学仍不敢讲话。可你们看看现在的初中生高中生,谈恋爱都成了家常便饭。唉,不幸的时代,不幸的人。”
卢光中就问郑秀丽:“你听懂了林刚的意思吗?”
郑茫然地摇摇头。卢光中就说:“他的意思是说人应该及时行乐,再不要闭关自守,否则就会落后挨打。”
郑秀丽说:“那你倒跟我说说,会怎么个挨打法?”
卢光中说:“这不过是一种形容,你别专注于表面的意思而忽略了实质,懂吗,最重要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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