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叶飘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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枫叶飘飘- 第10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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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对,这就对了,你这种态度就对了,当年我就这样说过,要你别太看重文学,你不信,所以跌得重。现在你学乖了。”
牛希咬听了很不受用,讽刺说:“你虽然已经向生活投降,可还是喜欢居高临下的说话,你连一丁点这样的资格都没有了你不知道吗?”
余九日显然也被刺得很痛;脸色一下变得十分苍白,肌肉好像也扭曲了。但又很快缓了过来,显然这是一个经常受着内心折磨的人练就的一种本事,不管灵魂有多痛,自己揉一揉立刻就好了。他又问牛:“这一次你打算坚持到底吗?还是给自己又定了一个期限,实在不行就再次放弃?”
“为功名的理想,必须为功名的破灭而破灭,但为兴趣而生的理想,我想会好得多吧,因为兴趣是不会轻易消失的。”
“写出了什么东西没有,能不能先给我看看?”
“写了一个长篇,寄给了湖南文艺出版社,还没给我答复,不过我估计多半没戏。”
“好好,你毕竟还有点事干,也算是百无聊赖生活中的一点精神寄托吧。不管你成不成,我都羡慕你。唉,我就惨了,找不到什么寄托,只能这样干耗。”
“你其实也可以换一种活法。你的姐夫不是毛纺厂的副厂长吗,这么好的条件,你怎么不去多拍拍他的马屁,让他提拔提拔你?”
“唉,说起来我就后悔,都怪以前,我哪把这份工作当回事,还经常教训我姐夫,给他上理论课,你说这不是有病嘛,他自然就对我不感冒了,别说他,我姐姐都拿我很伤脑筋。所以现在我去拍他的马屁可能没用,他也许还会讽刺我连马屁都不知道怎么拍。”
牛忍不住直笑,说:“毕竟是你姐夫,应该好说话。”
“算了,我也想得通,这样过一辈子也没什么不好,每天饱食终日,无所用心,傍晚就上山来走一趟,看看佛家的庙宇,听听佛道的钟声,心如止水,万事不关心。”
牛便转而赞同说:“天天能在山上领悟一些佛家的道理,这一生倒也并不难过。”
余叹了口气说:“唉,聪明反被聪明误啊!”
“聪明就不该自误  ,自误  就不算聪明。”
“这话也太极端了。”
“人生的道理,许多其实就是极端,你自以为公允,但现实会极端,别人会极端。你不极端;  那是你不懂道理。”
余就皱着眉头说:“又来了,又来了,又想争论。我们以前就是太爱争论了,才落到今天地步。算了吧,我不跟你争。”两人走到山腰下,牛希咬邀请余去他房里坐一下。余说想回去看新闻联播。牛说:“你还看新闻联播呀,我很早就不看了。实在没意思,不是这个领导接见外宾,就是那个领导接见干部,或者这里开会,那里开会,天天如此,千篇一律,直要播十好几分钟,然后又是这个厂改革初见成效,那家公司出口创汇,可实际上很多工厂公司都倒闭了,职工们连基本生活费都拿不到,却从来也不报道。最后才是几分钟的国际新闻。可即使是国际新闻也是那样枯燥无味,倒是很多地方台的国际新闻选得比中央台刺激、有趣多了。”
“话虽如此,但看了十几年的新闻联播,对它好像产生了一种依赖性,每天到时候就想看,否则就不舒服。”
“看来,你完全进入了一种生活的麻木状态中,这最容易对某种东西产生依赖心理……要看也可以去我那看呀!”
“你有电视了啦?”
“我父母的一台黑白电视机,他们换了彩电,就把这台给了我。”
余九日就跟牛希咬去了他的房里。
看完新闻,两人就聊了起来。既无烟酒,又无茶水,两人也没多少相同的兴趣,时不时还要争几句。牛不禁很后悔请余来坐。余也后悔接受了邀请。没多久,余就告辞了。
跟余九日的这次偶遇使牛的心情再次波动起来,接着又想到了先前还遇到了邹伟强。邹身边的那个艳丽的女孩,还有邹的潇酒的气势,都使他的心境阴到了极点。他倚窗独立,观看外面的夜色,被一些零乱的灯光抹上了一层浅浅的光晕,引起他无限的秋愁。邹的潇洒,余的落魄,好像两股力量,从完全相反的方向向他挤压过来。对照邹,他感到惭愧,对照余,他感到害怕。他并不羡慕邹,他的生活跟余更接近一些,可跟余的接触使他觉得就算是能依靠佛祖的力量平淡地度过余生,终究是太惨了。这不禁再度激发起了他奋斗的决心。他觉得一定要在文学上搞出一些名堂来。三个月前他给湖南文艺出版社寄了一部长篇小说,按道理应该有回信了。他本打算听之任之的,现在则决定哪天要去出版社问问情况,他们不用的话就拿回来再投。那是他的心血呢,总不至于就不要了。
第59章          编辑部希咬受窘      卫香红身体写作
过了几天,轮到他休息。他睡了个懒觉,9点多钟才慢慢爬起来,洗漱完了去外面吃了点东西,就搭车去了出版社。文艺出版社在河西银盆岭路,滨临江岸。到荣湾镇下了车。他慢慢往出版社走。他的感觉有些异样,他生来面子薄,担心自己勇气不够。一路便不断告诫自己不要怕,有什么呢,无非是想发表作品,人家何至于就嘲笑自己!进了出版社大门,他只觉身子有点发虚发飘,总觉得迈出去的每一步都有些别扭。幸亏他有先见之明,料想到自己是这么一种熊样,一路所做的心理准备还算充足,很快便使他恢复了镇定。他来到二楼,找到小说编辑室,贼头贼脑地往里面张望,见里面坐着两个男人。他就有点犹豫了,说到底他还是有点不好意思,怕自己的书写得不好,编辑会用耻笑的目光看自己。他想暂时退开,去找个角落积累些勇气再来,却已经晚了,有个编辑发现了他。这下他不得不硬着头皮挺直腰板,大大方方地走了进去。那个编辑问他:“你找谁?”
“我想查查我的……书稿。”他紧张得有点结巴。
没想到编辑的态度却十分客气,看着他微笑着问:“什么稿子?”
“一部长篇小说。”
“小说叫什么名字?”
“《天伦仇》。”
“什么时候寄来的?”
“大概三个月前。”
“好,你等一下,我帮你查查。”那编辑就翻一本登记簿。翻了几页,他忽然对牛说:“坐坐你坐。”
另外一个编辑也说:“你坐,坐嘛。”
牛希咬忙说:“谢谢,不必了,站着没关系。”
他本来是有些自卑感的,这下全消除了。他真没想到自己会在这里受到这样的礼遇。他原本是准备受几个白眼,听几句风凉话的。不禁想:仅仅只是一个文学爱好者就有这种待遇,那真成了作家,不知道会受到怎样的恭敬呢。他那种盼望文学成名的心情就更强烈了,也更紧张了,因为能不能当上作家,似乎马上就能见分晓,如果编辑告诉他稿子不用,那他真不敢想象自己会悲伤成什么样子。编辑终于查到了他的稿子,说:“你的稿子在李编辑手上。”
“李编辑在吗?”
“他出去了,估计一会就会回来,他的办公室在隔壁,你在这等他一会吧。”
“谢谢,我还是在走廊里等他算了。”
那编辑忽然说:“喏喏喏,他回来了,外面那位就是,你去找他吧。”
牛希咬便出来跟那人打招呼:“您好,李编辑。”
李编辑叼着烟问:“什么事?”
牛就把来意说了。李哦了两声,开了编辑室的门,一边往里走一边说:“你这部书我看了一些,我也不跟你客气,老实说吧,你这书没什么意思,不值得发表。”
牛希咬的心顿时凉透了。他知道这已是没办法改变的事,可实在不甘心,就说:“请提点意见好吗?”
李编辑从蒙了一层厚厚灰尘的书架上取下牛的书稿放在办公桌上,拿起桌上一支烟,用手上剩下的那截烟屁股将烟点燃,然后才说:“语言,语言不过关。如果是故事情节有问题,还可以改一改,可语言不行,那就想帮忙都没办法了。语言的磨练只有靠你自己。”
牛不明白语言是什么意思,他以为是人物对话,便问:“你是说人物对话不好吗?”
李编辑笑了笑,表情好像在说:连语言都不懂,你写什么小说。“语言怎么是人物对话,语言就是语言,是你表达叙述的能力;是文学的基本素质。你平常喜欢看谁的书?”
“鲁迅。”
“对呀,鲁迅的语言就非常有特点。不过鲁迅不宜学。很多文学爱好者不明白这个道理,喜欢模仿鲁迅,结果都学坏了。你还喜欢谁的书?”
“没有了。”
噢,这可不行,要写小说,首先你得博览群书,大量阅读古今中外名著,只读鲁迅怎么行!就这样,回去读书吧,我这人说话直,可能你不爱听,但我是为你好,就你现在的水平来说,还不适宜投稿,练个一两年再说吧。”
牛希咬提着自己的书稿垂头丧气地离开了出版社。他既痛恨李编辑,又有点感激他。痛恨是可以理解的,他不明白的是自己为什么会有感激李的心理。想来想去才知道原来自己其实很希望听到这段话,因为这能使他重新评估自己的创作实力,如果认识到自己并没有文学天赋,就可以尽早结束这个美梦,免得花了很大的力气,到头来一无所有,那样他可就是惨上加惨了。这几天他便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坚持还是放弃,这个难题再一次被摆到了他的面前。其实这种犹豫并没什么意思,他不过是因一时的挫折而情绪低落而已,但情绪是会慢慢恢复的,时间久了,它逐渐淡了下去,兴趣和意志就会重新控制住他。另外,即使从最现实的角度说,他也没必要放弃文学,因为他早就承认了自己的人生失败,又怎么会在乎文学上多添一次失败呢?何况那李编辑只是说他现在不宜投稿,并没有说他永远不行。他的信心就这样重新一点点的恢复起来。这天便把作品再读了一遍,感到李编辑说得确实不错,这种水平的东西,怎么能发表呢。他想把书重写一遍。但试了几次,总是提不起太多的兴趣,便决定放弃这部书算了,将来如果可能把它改写成一部电影剧本,现在应集中精力写一部新作品。另外李编辑劝他多读书的意见也应该得到重视。他不是不懂这个道理,但每每总是成名心切,只想尽快写出东西,忽略了内功的修练。他认识到了磨刀不误砍柴功的道理,便检讨起过去的创作方法来,忽然觉得自己总是一事无成,显然就是因为这样一种十分愚蠢的急功近利的心态。他不禁颇为伤感,都是固执造成的啊,当年他不是没听到过这一类的忠告,可他自以为是,不把这些忠告当回事,如今回头去看,才知那时犯了一个多么重大的错误。唉,往事不可谏,想它无益,但做为一种惨痛的经验教训,可以让它指导以后的创作。他就开始真正沉下心来读名著了。钱不多,买不起书,就去图书馆借。这段时间他非常的刻苦,每天除了上班,业余时间全泡在书上。因为读上了瘾,他甚至连多年来养成的黄昏去山谷散步的习惯都放弃了。他真正读进去了,读得津津有味。不禁就更加感激李编辑,亏得李编辑的那几句逆耳忠言,使他突然间找到了一片光明的世界,使他觉得自己的人生在黑暗了许多年后终于有了一点亮光。
这日,天刚刚断黑。突然房门被人搞敲了。他正在读《围城》,受了惊吓,不觉十分恼怒,恨外面的客人来得不是时候,便不耐烦地问:“谁呀?”
来客已把门推开,照面就说:“嗬,这么不耐烦!”
牛展眼一看,没想到竟会是卢光中和江风两人。他十分惊讶,虽然是老同学,可论身份和地位他跟他俩现在根本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平素也没有任何来往,顶多就是在哪位同学的婚宴上见面点个头,话 都说不上几句。他做梦也想不到他俩竟会来拜访自己。就说:“二位都是忙人,怎么突然到寒舍来了,真是蓬荜生辉啊,有失远迎,幸勿见怪。”
江风就毫不客气地指出:“这样酸文假醋的说话,是不欢迎我们来吧?”
“我怎么敢不欢迎呢,只是觉得奇怪。二位不会是有什么事吧?”
卢光中便很干脆地说:“我们去山上散步,突然下雨了,想起你还住在这,就来躲躲雨。”
牛说:“难怪,我说你们怎么会来看我。”
就请卢江坐,开烟,然后凑到窗前看,自然看不清,只听到雨声,就说:“吓,真下雨了。”
卢光中把房子扫视了一遍说:“牛希咬,在我们同学中,你可是没有一点变化啊,这么多年!”
牛就急忙朝卢摆手说:“别提这个别提这个,唉,惭愧,惭愧啊!”
“不能光说惭愧,得想想办法。”
“没办法想,人生一世,就这么回事,帝王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全没了。”
卢江两人就嘿嘿笑了起来。卢说:“理是这个理,但未免有点阿Q的味道吧。”
牛说:“精神胜利法其实是一种很好的东西,它能使我们进行很好的自我精神调剂。我不否认;我就是阿Q,当代阿Q。”
卢说:“能够坦率地承认,倒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
江说:“可是阿Q,你这个阿Q好像还是做得不彻底吧,瞧,你在读文学名著,还有这些稿纸,说明你并没有放弃。”
“随便玩玩而已。”
卢说:“喂,牛希咬,我就不明白,既然你喜欢文学,为什么不向江风请教请教呢,他现在可是文学名家啊,著名诗人,还是省诗歌协会的理事。”
牛希咬看了江一眼,心说他是怎么当上诗人的我可一清二楚。他一点也瞧不起江风的出名方法,靠文坛上的狐朋狗友互相吹捧抬举才有了今天,而且名气也不是很大,他是绝不走这条路的。文学是一种非常个人的东西,如果有朝一日他出名了,那一定是凭的作品本身的魅力。江风不知牛是这种心态,便俨然以名家的姿态看着牛,想听牛说两句恭维话,只要牛谦虚一点,他非常愿意帮帮他,以他的地位和能力,他完全可以帮牛出名,哪知牛竟然没有任何表示。江这才感到自己有点一厢情愿。卢光中也看出牛好像不大愿意向江求教。便说:“你可能只是觉得好玩搞搞文学,并不把它当回事。”
牛不愿谈这个话题,便跟卢谈学校里的一些事。可卢又不愿跟他谈,便好几次凑到窗外听外面的雨声。  终于听到雨声停了,便招呼江走了。  
  到了外面,两人就议论起牛希咬来。卢光中说:“他以前学习成绩还可以的,怎么搞着搞着搞成这样?”
江风说:“性格的原因,他的性格太孤僻了,搞科学的人可以孤僻,但搞文学的那怎么行,得了解人,了解社会,对不对?古人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像他这样不爱说话,不爱跟人交际,整天呆在房里写,纯粹胡编乱造,绝对写不出来。”
“真想不到,以前我还很看好他,觉得他应该是我们班上比较有出息的一个,哪知竟这样,而且居然连婚也没有结。”
“他是纯粹自己把路走偏走死了,跟他的家庭也有关。我听说他父亲就是这么个人,有名的偏执狂。”
“他搞了很多年的文学了吧?”
“方法不对,搞多少年也不行,还有个天赋问题,你看那么固执不开窍的人,能有什么天赋!”
卢光中叹了口气说:“唉,老同学啊,我真有点同情他。人啊,这一生真不好说。”
两人把牛希咬叹了一回,都认定牛这辈子是彻底完蛋了。走到叉路口,两人各自归家。江风自从当了副研究员就在新建的一栋教授楼里弄了一套四室一厅的房子。这栋楼座落在一座小山岭的山脚,四周松柏环绕,风景很好,夫妇俩对这个地方都很满意。因为房子大了,他便常常在家办小型文学沙龙。虽然影响力和名气还不能跟康沙首的沙龙以及传统派郑智的文学沙龙相比,但在圈内已有很多人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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