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要查我们的帐。让不让查?”
“老规矩,拿两本没问题的帐本给他查,然后打发他走人。”
“这次好像有点来者不善,三个人,都是处长,一正两副。”
宋海棠愣了一下,马上又说:“处长怎么样,处长就能吓唬住我吗?按老规矩办,去吧。”
宋世和便不再说什么,一径去了。没想到几分钟后那几个处长非但没被打发走,还一个个气鼓鼓地闯到宋海棠的办公室来了。门是大开着的,可那正处长仍咚咚狠狠地敲了几下,很高调地说:“喂喂喂,宋海棠,你回回这样对我们,是不是根本就不把我们税务局放在眼里,嗯?”
宋海棠冷眼观瞧,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她觉得跟几个小处长不值得生气,轻言细语地说:“不要这样气势汹汹,有话好说。你们这个样子,到底是谁不把谁放在眼里!”
处长走进来站在屋子的中央,指了指宋海棠说:“我不跟你废话,只问你一句,我们要查帐,你到底配不配合?”
“我说过不配合的话吗?”
“那就把你这几年的帐目表全部拿给我们看。”
“这几个月的帐我可以让你查,但以前的帐是归孔祥书管的,我已经跟他分家了,要查过去的帐你们找他去。”
“可据我们调查,你的影视公司一直是独立的,你是公司的法人代表,跟孔祥书毫无关系。”
“据你们调查?你们能调查什么,你们的调查可能连你们自己都不相信。许多大老板大富翁是逃税大户,你们敢去调查吗?就会跑到我这来耀武扬威。可我要告诉你,我这也不是这么好耀武扬威的。还是那几句话,这几个月的帐,你尽管查,以前的帐,你找孔祥书去。”
“宋海棠,你不要太狂妄了,把我们惹急了,就告你。”
“哈哈,告我?你也不问问自己是谁!行啊,你想告就告吧,告到全国人大我都不怕。”
“好,那你等着吧。”
正处长带着两个副手怒气冲冲地走了。
宋海棠在背后鄙夷地说:“几个小官吏,不知天高地厚。”
说罢,她便跟几个演艺界的朋友打电话,请他们吃饭。这几个都是她的老朋友,当年跟她一起闯天下的,无非是侯先亭,姜化,冯大坚三人。他们如今全是演艺界的大腕,名导,都拍过不少高质量的影片,不是在国内反响十分强烈,就是在境外拿过大奖。现在各人有自己一摊子的事,互相很少见面,都不知道宋海棠为什么请他们吃饭,想问问清楚,可她死活不说,只要他们一定来,来了后再说。这些人碍着面子,只好同意了。中午,宋海棠便先到了鸿湘酒楼,要了一个包厢,等了一会,就见这几个人先后开着小车来了。姜化讨了一个欧洲女人做老婆,仍不满足,依旧四处拈花惹草,这会便是携一个小蜜来的。这小蜜眉眼相让人一看就知道是个演员坯子,不用说她傍姜化是有目的的。大家自然不会挑破,直夸姜化有眼力。姜化拍着胸脯说:“我是谁?这点眼力都没有那导个鬼的演!”
冯大坚就催:“来来,喝酒,说事,弄完散场,一大堆事等着我呢!”
宋海棠不高兴地说:“冯大坚,少给我添堵,既然来了就老老实实安安心心的吃一顿,用得了你多少时间,忙成这样,晚走几分钟就拿不到金棕榈奖了是怎么的?”
众人齐笑。冯大坚亮着他那一对虎牙说:“狗屁金棕榈我才不希罕呢,我是人民的艺术家,只为中国观众服务。”
这话惹恼了侯先亭,立刻瞪着眼说:“废话,谁不是为中国观众服务,难道我拍电影是为自己服务,但不能把这个做为自己的电影可以不考虑艺术性的理由。”
冯大坚嘴巴都气歪了,说:“你少扯蛋,艺术?如果让人看不懂就叫艺术,那人人都可以当艺术家。”
原来侯先亭和冯大坚在电影理论上一向是针尖对麦芒,也代表了时下影坛内外的两种思想两种流派。一派完全以西方的标准为标准,以西方的理论为理论,鄙视传统和大众化艺术,专门搞些让大众根本看不懂的玩艺,喜欢孤芳自赏,自命不凡。另一派则非常忠于大众趣味,完全以票房为目标,鄙视艺术,重视效果,觉得大众的东西说起来似乎平庸俗气,其实却是真正可以万古常青的东西。这两派不仅经常在报刊杂志上进行辩论,有时见了面也会为捍卫各自的理论而大打口水仗。侯冯两人都是不肯轻易服输的人,这时自然就都把脖子梗了起来。宋海棠是个在艺术上没什么思想的人,在两派理论中一向摇摆不定,最恨别人为此争论不休,这会便忙打圆场,把侯冯两人要斗气的心思给摁了下去,说:“我懒得听你们的那些奇谈怪论,请你们来是想叫你们帮个忙,3。15要到了,到时候有台晚会,是我赞助张俊安搞的,到时候请几位大腕去给我捧捧场,说几句话,怎么样?”
三人立刻都说有事,恐怕去不了。宋海棠就立刻拉下脸说:“怎么,这么不给面子?”
宋海棠之所以敢有求于人而摆这种态度,是因为她自认为曾有恩于三人。当年程东明拍第一部电影的时候冯大坚和侯先亭能出任编剧和摄影,没有她的支持是不行的,至于姜化,那就更不用说了,前年她专门为他投资了一部电影,拍成后他在法国的戛纳电影节上拿了个最佳导演奖,之后才得以名扬天下。现在他三人竟敢不给面子,委实叫她不能不生气。
这三人却不认为她有恩于已,认为能有今天完全是自己的能力所至,不过他们又觉得自己多少是欠了她一点人情的,所以见她有些不快,也不敢太过分了,便一个一个地跟她解释。确实都是大忙人,说出的理由都很正当。然而她不管这些,说:“我就不相信想点办法也抽不出时间来,关键看你们是不是够意思。有这心,什么都好说,没这心,总能找到借口。”
三个人被她逼得没办法,最后只好答应她。冯大坚见她高兴了起来,以为就是这么点事,就想立刻告辞,哪知宋海棠还是不许他走:“事情还没说完呢,还有一件重要的事。”
冯大坚便直催:“快说快说,实在还没嫁人,怎么跟个堂客们似的!”
宋海棠便擂了冯一拳。侯先亭接着调侃说:“怎么没嫁人,嫁孔祥书不算嫁呀?”
冯大坚一本正经地说:“那算什么嫁,那叫非法同居!”
侯姜两人忍不住哈哈大笑。宋海棠气得做势又要打,冯大坚便把脖子缩到了一边,宋便收了势,见气氛融洽,觉得正是说事的时候,便道:“不开玩笑,说正经的,我说三个哥哥,妹妹我现在碰到了一点麻烦,需要你们帮忙,不知尊意如何?”
冯大坚说:“知道你肯定是有麻烦了才找我们,如果是好事你能想起我们吗?有事尽管说,让我们看看有没有办法帮你。”
“帮是肯定帮得上的,就看你们愿不愿意。是这样,跟孔祥书分家后我的生意不太好,如果房地产这一块不景气,挣不到钱,我的影视发展计划就会受很大影响。唉哟,这段时间我急啊!你们看我基本上把影视方面的事放到了一边,全力做生意,张俊安本来不愿跟我合作的,被我好说歹说才说通了。我觉得光有那么一台晚会对我房地产的生意不会有太大的影响,就想请三位哥哥都买我一套房子,我便宜点给你们,然后在晚会上怎么巧妙地宣传一下,我想这比打什么广告都要好。就是这个意思,请三位哥哥参加晚会的同时再买我一套房子,就没事了,我就再不麻烦你们了。”
这三人听了面面相觑。一时都没说话,只是低头喝酒。显然他们谁都不想得罪宋,便希望谁先起个反对的头,自己再跟着发表意见。可既然都是这心态,自然就都很会装傻。宋海棠冷眼旁观,心里直骂。不过这个情景是她意料之中的,故她也没有生气,饭都请了,酒都喝了,难道让他们白吃白喝不成,仗着过去对他们的一点恩情,她是非跟他们泡到底不可的。见他们半天不吭声,她就干脆点名问。
“老冯,你说说,你平常最喜欢甜言蜜语的,说的比唱的还好听,现在看你的行动,你是个什么意思,别不说话,躲不过去的,我告诉你,你这回必须帮我,否则我记你一辈子。”
“奶奶……”冯大坚抬起头笑着叫道,没来得及说下句,就被宋海棠一挥手打断了:“别别,我不是你奶奶,我是你孙女,孙女现在碰到了很大的困难,求爷爷您帮个忙,应该没问题吧?”
“奶奶,就是有问题哦,问题大着哟!您看我又不缺房子,现在一套复式楼200多平方米,余梅直说住着怕,太大了,每天收拾它都要费两三个钟头,我再买套房子干嘛,给鬼住啊?”
“你可以把它再卖掉嘛,我低于市场价给你,你再以市场价甚至高于市场价卖出,能挣一笔钱,何乐不为!”
“唉哟,我难得去费这个神。”
“那这就是你的不是了,请你帮忙,又不要你损失什么东西,挣钱的好事,你都不干,你说你对不对得起朋友!”
冯大坚咧着他的虎牙直傻笑,将半杯酒灌进了嘴里。
姜化一听有利可图,便问:“你以什么价给我们?”
“2000一平米,够意思吧,现在最低的价也要2200,一平米就让你们挣200,一百平米是多少,那就是两万。你们累死累活拍部电影挣的也比这多不了多少,现在一倒手就挣到了,有什么理由不干?”
侯先亭说:“房地产价是浮动的,我们如果卖了后房价立刻跌了下来呢?”
“怎么可能,哪里会跌这么快,我搞了几年房地产,还从没碰到这种事。”
冯大坚有了一个主意,说:“可以这样,我们就说买了你的房子,但实际上不买,反正你要的就是一个广告效应对不对?”
姜化有些顾虑:“不太好吧,万一让人知道了,我们四个谁也跑不掉,名声都会受影响。”
“别人怎么可能知道,难道他会一家家来查验是怎么的?”
侯先亭比较赞同这个办法。宋海棠想了想,也觉得这个办法不错。四个人就围绕着这个办法说来说去,最后总算统一了意见,决定在3。15的晚会就这样说。
宋海棠搞定了侯姜冯三人,便觉得问题解决了一大半,相信晚会一定能办得很成功。这几天她就到处联系演艺界的朋友,希望能再请一些很有名的演员和歌手。她在演艺界的关系和名气都是张俊安不能比的,最后她落实到的人都把张俊安吓了一跳,说他搞了这么多年的晚会,包括春节联欢晚会,还没哪次请到过这么多的明星。宋海棠非常高兴,然而总是不能持久,每每被税务局弄得烦燥不已。那天税务局的三个处长走了后,越想越想不通,便经常派些人来骚扰宋海棠的公司。尽管知道不会有什么作用,但他们的目的就是要搞得她烦燥。当然,不光如此,另一方面他们也加紧了工作,开始走上层路线,大有非跟宋一较高下的架式。他们这方面的工作宋海棠自然是发现不了的,故她以为自己面对的仅仅是一点小麻烦而已,实际已经非常严重了。
3。15这天,从一大清早开始,宋海棠就不断碰到烦心事。早上进餐时邮局给她送来了湘楚晨报,她拿过来一看,就被头版头条上的消息吓了一跳。那是一则关于她的消息,大幅醒目的标题是:《我策划了宋海棠》的作者王建华状告宋海棠拖欠工资1千万,另外还揭露宋几年来经常偷漏税。
王建华是昨天下午向长沙市中级人民法院起诉的,消息今天早上就发出来了,速度之快令宋海棠瞠目结舌。要说她偷漏税这一类的消息,多年来是不绝于耳的,早些年她还有些胆颤心惊,可事情往往不了了之,她就再不当回事。可说不出为什么,她今天似乎又重温了当年胆颤心惊的感觉,太奇怪了。现在真是事多啊!她有些烦躁,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应对,干脆就懒得去想,小小王建华,算个什么东西!吃完早餐,她就去了省台,今天上午是最后一次彩排,张俊安希望她能到场。
彩排场上她本来暂时忘了这件令她不愉快的事,可很快又接到了一个电话,是宋世和打来的,告诉她公司里来了一群买房子的人,还是上次那群预交了部分购房款的顾客要求退款的事,那些人说公司搞欺诈,事先明知道附近的广场要修立交桥,却骗他们说交通便利,结果他们现在根本不敢要那房子,可公司又不退钱,他们为此十分愤怒,要找宋海棠讨个说法,还威胁说如果得不到一个满意的答复,他们就去消协告他们。宋海棠忍无可忍地说:“那就叫他们去告好了,我宋海棠还怕人告吗?岂有此理,哪有退房款的道理,这钱是他们想交就交想退就退的吗?”
宋世和说:“这批人好打发,麻烦的是另外有批人要找你。”
“我的天啊,今天怎么回事,好像每个人都想跟我过不去,哪批人找我?”
“清水塘的20几户人,就是刚刚搬进我们那座清香园里的住户,他们有的说天花板开裂,有的说厨房漏水,有的说下水道不通,问题五花八门,我说我替他们解决;他们不相信我,非要找你,也是威胁说找不到你的人就去消协告。我现在把他们暂时稳住了,你看怎么办?”
“也叫他们去告!”宋海棠大声道。整个排练场的人都听到了,一齐奇怪地看着她。
宋海棠估计那些人可能是看了报纸上的那则消息后才来找她的,不然不可能来得这么整齐。她觉得自己当时的胆颤心惊确实有点道理,看来她太小瞧王建华了,自己还大意不得。
下午,有个省里的领导打来了电话,问宋海棠湘楚晨报上的那则消息是怎么回事。宋海棠说:“王建华办事不力,这且罢了,他还贪污挪用公司资金,我就把他开除了,他当然怀恨在心,就污告我,您别相信他。”
省领导说:“我当然不会相信他,问题是读者相信他。宋海棠,有些话我不知怎么跟你说好,有些事啊,你得办干净点,别给人留下尾巴,否则麻烦,知道不?”这位领导以前跟宋有过一腿,后来利用权力给孔祥书宋海棠他们违规批过地,他很怕宋的事情扯到自己头上,特来打声招呼,一是叫她赶快灭火,二是警告她万一有事自己兜着,不要乱咬人。
两人不冷不热地说了几句。关了手机,宋海棠直骂这位领导:“兔崽子!”需要的时候丑态百出,不需要了恨不得把八辈子的关系都撇清了。但她心里马上跑出来一个声音对她说:“谁又不是这样呢?”便又坦然了一点,世上的人都不是东西,骂别人不如骂自己。这位领导还算好的,知道来通知一声,提醒提醒,有些人不知躲到哪去了,完全杳无音信,那才是最可恶的。从这个省领导的话里,她再一次觉得早上的胆颤心惊是有道理的。她的心情就越来越沉重了。
晚上进入晚会现场,她的心情才稍稍好了一点。有不少来宾热情地跟她打招呼,还有一些少男少女跑上来请她签字。然而背运就是背运,即使是在这么欢快的气氛中,得到的快乐也是不充分不完整的。据有些热线电话的接线小姐讲,有好几个人打电话骂这台晚会,说3。15打假首先就应该打自己的假,维观众的权,有人甚至一针见血的指出宋海棠是在利用自己的影响力给自己的房地产公司做广告。这些话传到宋的耳朵里,她是又气又恨,却又无可奈何。接下来这些话不知怎么竟让冯大坚、侯先亭和姜化三人听到了,他们便感到自己可能上了宋的当。便勉强坚持了一会,在台上接受了短暂的采访,却绝口不提买房子的事。宋海棠非常生气,脸都有些白了,等他们一下台就前来问罪。冯大坚也觉得有点对不起她,就仍亮着他那对虎牙,嘻皮笑脸了几句:“不知怎么搞的,在台上突然忘了要说什么。”侯先亭和姜化则把责任归咎于主持人仇晓花,怪她没有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