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叶飘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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枫叶飘飘-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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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誓一定要在文学上干出一番事业来,慰藉孤寂的母亲。从这时候起她倔强的性格就完全变化了,她怀着对倔强的反感和愤怒走到了倔强的反面,现在认识她的人都会说她是一个开朗大方的女孩。两年前她大学毕业分配在麓山区文化局图书馆工作。然而她不满意。倒不是工作不好,而是她根本就没心思工作。她是学中文的,一心想当诗人。上班的时候想诗,下了班就写诗,非常的勤奋,整天在梦想里飞翔。
她晚上一般都不会超过12点回家,今晚是头一遭。母亲就急得什么似的,自己也睡不着,坐在沙发上等她,歪在那里打嗑睡。她回来弄醒了母亲。母亲便埋怨她。陈兰就说今天跟一群评论家、作家和诗人在一起说话,难得有这么一个认识他们的机会,不想放过去,所以搞到现在才回来。母亲说再怎么也不能这么晚回家,女孩子半夜才进屋,人家会说闲话的。陈兰平常最烦母亲的唠叨,有时会争执几句,但现在时间太晚了,就不想多说什么,只催母亲去休息,反过来还怪母亲不注意身体。母亲说你不回来我还注意什么身体,只差出去找你啦。陈兰就说妈您别这样,以后说不定还会有这种事呢,这关系到我的文学事业,您不懂的,别瞎掺合,以后到时间您就睡自己的,我没事。母亲说:“没事!不管着你怎么可能没事!你是不是在恋爱?”
陈兰笑说:“您真会瞎联想,我跟谁恋爱!”
母亲说:“我听人说你近来经常跟一个小伙子在一起,今晚是不是跟他玩去啦?”
陈兰就真有些不耐烦了,直催母亲去睡觉。她进厨房烧了一壶水,简单地洗了一洗。母亲又问起了恋爱的事,看来她今晚认定女儿是干这事去了。搞得陈兰苦笑不得,后来干脆把母亲从沙发上拖起来,强迫母亲去睡觉。“您如果这么想要我恋爱的话,行,那我明天就给您拎一个回来。”
“我说你这女孩子,恋爱是终身大事,怎么这么不严肃!”
“还不是被您逼的。”她把母亲摁在床上,替母亲脱掉外套。
母亲说:“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逼你了。”
母亲还想说什么,却见女儿燕子一般地飞到门口,冲她做个鬼脸,拉上门,她就被一片黑暗包围了。母亲在床上怔怔地坐了一会,叹一口气,说:“女儿终于大啦!”
陈兰毫无倦意,披了一件衣服,去外面阳台上站了一会。夜空中一轮皎月,光辉无限,四周有两三星星点缀,尤见情致。没有比这更美妙的夜晚了。像这样的月,星儿多了倒不好,疏星反而更见妙味。她想起了著名的唐诗《春江花月夜》来,不禁细细吟咏:江畔何年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实际上诗意跟她眼下的的情境并不相符,但不知为什么,只要一吟咏这些诗句,她就觉得伤感,就好像有无限的心思却无处寄托;及到真要把心思想明白,又是一片朦胧了。情是恼人之物,而虚幻的情更是恼上加恼。母亲的猜测虽然不对,可母亲的话似乎给了她一个提醒,她第一次觉得自己的爱情实际也应该是一件大事,心里不能只有文学。那么爱情在哪里呢?单位上的确有一个小伙子正在苦苦追求她,不过她一直觉得那不像自己的爱,说白了,那也许只能算感情上的小甜果,偶尔品尝品尝是可以的,当美食就不行了。月亮在天上默默地行走着,没有方向,没有表情,冷艳冷艳的,跟自己一样。不过她并搞不清楚究竟是自己在学它,还是它受了自己的影响。这似乎是一个很特别的夜晚。起初她不明白这特别是从何而来的,就算月亮格外的皎洁似乎也不足以构成一个特别的夜晚。本来这不算什么事,不明白就不明白吧,反正她不明白的事多得是,如果要全把它们弄明白,那活十辈子也不够。但她今晚的情绪确实有点儿反常,不像往常那样宁静,好像无风的水面鼓起了一个小水泡,表明那下面有鱼儿在活动。已是凌晨了,没想到她仍毫无倦意,她便决定把这条小鱼抓住,看看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居然能彻夜骚扰自己。她看着月亮,但实际眼里并没有月,只是一团模糊的白影,她真正看见的是一片水塘,自己一下扎了进去,摸鱼去了。她这才恍然大悟。水里不仅有鱼,还有两条,在那呼呼地吐泡泡。她认识它们,一条叫江风,一条叫康沙首。她终于明白过来,所谓的特别,原来是因为这两条鱼儿跑进了自己的生活。或许这样说有点不准确,应该是自己闯进了它们的塘里。不过谁知道呢,生活中有许多故事你根本分不清它们的头和尾,以为是头的,其实是尾,以为是尾的,其实是头。如果故事演绎得非常精彩,甚至头即是尾,尾即是头,头尾相连,无始无终,于是就成了永恒的故事,永恒的精彩。她想,我一定要把这两条鱼抓住。
陈兰只睡了3、4个钟头就被母亲叫醒了。她的眼皮就像涂了胶合剂一样,粘粘地很艰难地睁开来,还能听到那粘乎乎的眼屎被撕裂后发出的很细微的声音。她责怪母亲不该叫醒她。母亲说:“人家上班的都走了。不是考虑到你昨晚回来得太晚,想让你多睡会,我早就叫你了。还睡,不上班啊!”
她说:“我们那班上不上其实一样。”
“胡说!不管工作有多轻松,都应该认认真真干好。现在的女孩子就是没责任心。”
陈兰在母亲的唠叨声中忽然想起今天文化局的领导要去图书馆检查卫生,这才吓得一激令,一个翻身爬起来,手忙脚乱地穿衣裤。母亲已给她煮好了一碗面条,上面还盖了一个荷包蛋。她脸也不洗口也不漱,三下五除二把面条吃了,剩了半碗汤汤水水要母亲收拾,抓过皮包就走了。
可上午领导们并没有来,就惹得她颇埋怨他们的言而无信。坐在那里恨恨地想,不知从哪里学的,中国的基层领导们大多有说话不算数的习惯,说发多少多少奖金,到时准定要打折扣,说要搞什么什么福利,到时肯定泡汤。不过这种习惯只是发生在有好处的时候,如果有不好的事,比方要批评教育哪个人,或者想整治哪个不服管教的家伙,那可是言必信行必果,分毫不差,而且只会比说的更厉害。然而追根溯源,她觉得也怪不得这些基层领导,毛泽东那里开了一个不好的头,又怎能怨这些小鬼们照葫芦画瓢呢。因睡眠不足,快到中午的时候她就趴在办公桌上睡着了。她迷迷糊糊地做了一个梦,梦见有个妖精,叉开大腿,两只手在裆里不停地掏着,一会儿掏出来一些纸,一会儿掏出来一些金银玉器,一会儿掏出来一些锦衣玉食。。。。它在不停地掏,后来掏出来的东西就模糊不清了,好像应有尽有,她正想看个真切时忽被人一巴掌打得浑身一震。她醒来了,看见面前站着关松浦。他其实只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却觉得梦里那一巴掌就是他打的。正想责备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糊涂了。忙揉揉眼,问你怎么来啦。关松浦说:“都下班了,你怎么打起嗑睡来了,如果有人把书偷走了你都不知道。”这话说得她顿时有点害怕,忙起身四处看了看,嘴里自我埋怨:“唉哟,你看我怎么睡着了,真有贼可就麻烦了。”
关松浦见吓着了她,便又安慰他:“没事的,现在几个人看书呀,我来的时候没见着一个人。”
她在馆里转了一圈,其实什么用也没有,真被偷了书,这样也查不出来。她跟关松浦出了馆。关松浦想请她去外面饭店吃饭。她说:“费这劲干嘛,我还是回家吃算了。”
关松浦就哀求说:“去随便吃点吧,别老不给面子。”
她说:“我怕把你吃穷了。”
关松浦说:“开什么玩笑,一顿饭就吃穷了,我关松浦这么不经吃吗?”
“唉哟,好像很有钱似的。我看这样吧,别去吃饭店,就去食堂随便吃点。吃顿饭不要紧,只是我妈在家可能又要念叨了。”
“你已经是个大人了,难道你妈还像管小姑娘一样的管着你吗?”
“做妈的对女儿总是这样。你长再大她也觉得你是个孩子。”
可没走几步,陈兰忽然又停住了,想了想说:“算了,别吃食堂,还是去外面吃吧,免得让熟人看见又乱嚼舌根子。”
这话令关松浦非常不爽,他觉得她既然害怕让人知道自己和她的关系,就说明她不想跟自己有什么关系,这对他来说简直不啻于拒绝。或许她直接拒绝他心里还会好过些,就是这种从侧面表现出来的冷酷最令人受不了。关松浦参加工作3年了,他是武汉某大学的毕业生,在区法院工作, 近来开始审一些小案子。别看他长得很斯文,说话还是保留了很重的书生气,可审案却异常果决专断,明晰无误。大家都感觉他以后应该会有一些前途。这样的青年,照理跟陈兰应该是很般配的,几乎没人不这样认为,遍观区里的几个好单位,也再难找出这样年纪轻轻便出类拨萃的人物,可陈兰却不知是哪根筋不对,始终在对他的问题上显得别别扭扭。其实如果真正理智地看待这种事,陈兰心里也承认他是一个理想的对象。但问题是她的这种理智每次都不能保持多久,很快就会被一种激昂甚至可以说神圣的感情冲淡。当她展望着自己的文学理想的时候,关松浦似乎就一下缈小了许多。她知道自己不能撇开现实靠幻想生活,但没有幻想,现实对她来说也没什么意义。文学给予她的幻想便经常这样将她的一些现实的想法排挤得没有地位,以至有时连她自己也不太喜欢这样。她的这种模糊的,很难向人表白清楚的态度就把关松浦搞得十分糊涂,心神不宁。他无数次冷静思考过自己和她的关系,他坚信自己和她是适合的,觉得她那方面实在找不到使她不接纳自己的理由,可事实上她总是对自己不冷不热,真叫他糊涂得有时会感到气愤。他倒要看看她究竟怎么回事,到底是什么原因使她对这么一桩明摆着的美满姻缘如此的云山雾罩。情场上他不是一个吃不起败仗的人,在大学期间他至少已有过一次这样的经验,但他不允许输得不明不白。
两人在一家门面看上去还算干净的小店里捡了副干净的座头,面对面地坐了,要了一盘辣椒炒肉和炒莴笋叶,这是他俩都很喜欢的家常菜。她怔怔地望着店外,似乎在欣赏人来车往的景象,实际眼里空无一物,心思散淡得像一拢收不住的轻烟,也许这会来一阵清风就能将它吹得无影无踪。关松浦见她精神不集中,面有倦容,想到她刚才在办公桌上睡觉,觉得她肯定是晚上没睡好,便问她晚上干什么去了。她轻轻地说:“搞创作,写得很晚才睡。”他知道她喜欢写诗,一写就写个没完。
“注意点身体,别诗没写出来,身体却写坏了。”
这句完全是关心的话却把本是懒懒的她刺激得有了一些反应,她瞪了他一眼,怪他不该说“诗没写出来”。她不管他是什么意思,总之,这几个字太刺耳了。“我知道你一直不相信我能写出诗来,关松浦你听着,我一定要当诗人,我要当给你看看。”
关松浦倒很喜欢她生气,这比她那副懒散的样子生动多了。他就喜欢她生动,生动的女子就意味着向动感情近了一步。他赔笑说:“我知道你能当诗人,不过总不能拖着一副病体去当诗人吧!”这却是他违心的话。在他看来,文学是很神圣的事业,非常人所能企及,打一开始他就觉得她写诗是一个错误,是一个幻想。后来读过她一些诗,他觉得即使自己这个没写过诗的人拿起笔来也不会比她写得差。
陈兰就又陷入了冥想中。关松浦便没话找话:“你估计你什么时候能当上诗人?”
“关松浦,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在讽刺我。”
“你是我的女皇,我怎么敢讽刺你呢,不要命啦!”
“我知道你从来就没把我的诗放在眼里。”
“姑奶奶,冤枉啊!”
“哼,好你个关松浦,伤我的自尊心。”
关松浦就歪着嘴轻轻抽了自己一耳光:“我该死,这总行了吧?”
她凶巴巴地盯着他,那样子似乎马上就会有恶毒的话语出口,哪知她很快就收敛了怒容,又现出刚才的痴态,看外面的景象去了。这时,阳光照在外面的马路上,给人一种干涩的感觉。
尽管跟关松浦口角了几句,但陈兰的感觉还是很温馨的。她又想起了母亲问她恋爱没有的事,看看眼前这个可以手到擒来的男人,她觉得如果马上就跟他确立关系的话也许不失为一件好事。可她好像总缺点推动力。又想起了昨晚在讲习班上向江风买书的事,那是一种怎样的推动力啊,居然可以迫使自己这样一个高贵的女子去那样巴结人,说是承欢卖笑也许都不过分。江风的才气是眼前这位不能比的,就是长相差了点,瘦得好像从没吃过肉。
从饭店出来,关松浦就把陈兰送到了家门口。他说:“我想进去坐坐。”
她说:“我困死了,改天吧。”
晚上,陈兰来到讲习班,她以为今晚还会是江风讲课,却换了老师,不觉很是失望。中间休息时他跑去李真的编辑部,问怎么江老师没来。李真说轮流着讲嘛,我们希望用不同类型的老师向学员灌输更多的东西。她就有点发愣。李真便请她坐,跟她说话,问她的工作单位,搞创作几年了,写了多少东西。她尽量详细的回答,还提起了昨晚康沙首跟汪兴邦的争论,以非常赞叹的口气说他们真是了不起的评论家,理论那样丰富,见解那样深刻,使人有一种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的感觉。李真说:“别说你,我都受了一些启发。”
“他们的观点一直都是这样对立的吗?”她问。
“差不多,反正互不服气,一碰面就要打一场口水仗。”
“在文坛,执哪一种观点的人更多一些?”
李真往椅子上一靠,摸了摸脑袋说:“唉呀,这就不好说了,没人做过统计,感觉上一般年轻一点的支持康沙首,老点的,老家伙嘛,思想保守,因循守旧,就支持传统。”
“现在的文学流派太多了,把人搞得眼花缭乱。”
“其实,我告诉你,那些流派啊主义啊什么的并没什么,本质上的差别并不大,只是形式有所不同而已,但形式再怎么变也变不到哪里去,关键还是要写得好,写出诗意来。现代诗最大的特点其实就是自由,绝对的自由,这是其他体裁不能比的一个优势。你完全可以不必去管它传统还是前卫,只要尽量挖掘你的内心,写出味道来,就是好诗。小说要讲究一定之规,但诗没这一套。总之,你记住我的话,自由,绝对的自由,这是我对所谓现代诗歌研究之后得出的结论。当然,是不是很正确我不敢打保票,但要说错了,再错错不到哪去。”
说了一会话,上课铃就响了,李真就催陈兰上课去。陈兰临出门时忽然说:“李老师,听说你们办了一个副刊,专门发我们这些学员的东西,是吗?”
李真点头说是,在办公桌上一堆书刊杂志中翻了一下,抽出一本副刊递给她:“这是我们近期出的一个副刊,你拿去看看,上面有几首诗很有水平。”
陈兰接了过去问:“都是我们这个班上的学员的作品吗?”
“嗯,是上期学员的,也有部分是自由来稿,有一定水平。你有作品可以拿来看看,行的话我给你发副刊。快去快去,已经上课了。”
陈兰心花怒放,她想就算暂时还上不了正刊,但发副刊应该没问题,能上副刊,那就算正式开始了文学创作生涯的第一步。几年她一直期待这一步,期待着一线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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