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叶飘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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枫叶飘飘- 第1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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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洪刚连连点头说:“知道,知道,我知道。”
“你确实应该知道。唉,李洪刚啊,很多年了,我一直想对你说一句话,可一直又不好说,怕伤了我们姐弟俩的感情,现在我可以说了。我这一辈子是被你毁了的。当年你一时的冲动是我后来决定用身体去跟权力进行交换的一个决定性原因。没有你那一下子,我绝对可以守得住,那样我和田长书的婚姻一定会非常稳定,幸福,虽然我肯定不会当官,也不会有钱,可那种生活其实才是人生的真正意义所在啊!现在你要我再选择一次,我绝对愿意选择那种生活。可这种本来属于我的生活让你轻率的破坏了,我的心态起了变化,就走上了另一条路。另一条路上有权力,有金钱,可没有感情。这是二比一,应该算赚了,但我告诉你,我亏大了。我们人类一切行为的最终目的都是想激活内心深处的快乐感觉,可权力和金钱并没有激活我的这种感觉,相反,它们的全部作用只在于麻木,麻木自我。对于这么一长段的麻木生活,你说我能不追根溯源,对它的始作俑者万分的痛恨吗?我觉得我亲手杀了你都不足以消我心头之气。但话再说回来,我没道理骂你,也没道理恨你,我的生活必须由自己负全部责任。可你毕竟是一个重要因素,所以我还是必须杀了你。”
李洪刚不停地点头,不停地喝酒。他这会也感到万分的悲哀和绝望。但他一点也不恨郑秀丽,反而打内心深处觉得她做得对。
“毒鼠强的味道怎么样?”
“有点甜。”
两人都笑了起来。
“那是酒甜,药还是苦的。”
“我欣赏你的做法,姐,真的。不过我还是觉得你性急了点,也许我们真有办法……”
“李洪刚啊,凭这一句话,我觉得你死有余辜。”
“我是不服啊,那么多贪官污吏,那么多为非做歹的土豪劣绅,一个个都活得有滋有味的,我们跟他们中间的佼佼者比算什么,凭什么我们就该死呢?所以说姐,你性急了点,太性急了点。”
“说得对,确实让人不服。可谁叫你出事呢,你可以为非做歹,但不可以让人发现,这就是这个世界的生存哲学。如果你还不能理解,那路上我再慢慢讲解给你听吧。”
“不必了,我还理解它干嘛。只是有一个请求,姐,让我们从什么地方开始的,再从什么地方结束吧,或许也是人生的一种圆满呢!”
“嗯,这主意倒是不错。”
第100章            牛希咬笑论众生     守天道平安为福 
这一日,余九日去郑秀丽家吊唁。因郑秀丽已经被检察机关正式立案查处,虽然人死了,可这名声已经传开,她家人自然不好替她大肆铺张,再说知识分子家庭本也没这习惯,故她家没有什么大动静,只是安放了郑秀丽的遗像,挂了几朵白花。昔日的中学同学没来几个人,跟他素日亲近的人大多出了事。倒是宋海棠,虽身陷囹圄,听到她的消息,不禁替她落了一把伤心泪,直说:“如果我不哭她,恐怕这世上除了她父母就没人能哭她了。”然后又买通了监狱长,请他买一只花圈送到郑家去。余九日其实跟郑秀丽关系也不密切,本无心去,可又一想,同学们一个个都出了事,去吊唁吊唁她,也权当是对同学们的总体的哀悼吧,另外还含有一点希望晦气尽快离开他们这些同学的意思,他实际上也怕这晦气传染病似的传到自己身上,以为走这么一趟能够用丧气冲一冲晦气,自己来年的运气也许就会好一些。
回到家里,余九日好像始终不能从郑家给予他的那种悲凉气氛中解脱出来。这些年他疾病缠身,一事无成,上班总是上一天休一天的,日子过得极其无聊。这会他呆坐了一会,觉得需要出去散散心。正好下午休息,他便决定去山里转一转,呼吸呼吸山中清新的空气,尽量把这份郁闷的情绪排除。
已经是冬天的气候了,年底的气象在零星散碎的炮竹声中逐渐浓郁起来。天空是一层一层的乳白色云海,仿佛是一锅煮沸了的牛奶正缓慢地倒入哪只容器中,泡沫的层次非常分明,然而又浑然一体,勾引着人似乎总想张开嘴巴把那些往下流淌的云海喝进去。红艳了几个月的枫叶这时候大多凋残了,落满了一山。如果说它们在枝头上散发的是一种潮湿的香味,那这会散发出的则是一股干燥的香味,硬生生地灌进人的鼻腔,同样令人感到舒服愉快,生出别样的温情。山谷里有些雾,飘飘荡荡,像是天外来客,又像是从密林深处生发出来的,嗅一鼻子,却叫人根本闻不出它的来历。这自然就是最好的雾了,让人有无限的遐想,对山谷便多了一份眷恋,于调剂情绪大有裨益。
余九日在爱晚亭前坐了一会,看了看塘里的鱼和山谷外缺失了一大部分的遥远而落寞的天空。十分无聊,倍感愁怅。密林里突然飞出了几只鸟,叽叽喳喳地围着亭子飞来飞去,似乎在挑逗亭角椽梁上的那些死的画凤雕龙。余九日觉得它们比自己更加无聊,便骂了它们几句,然后沿着亭子后面的甬道往一条通麓山寺的山路走去。
他慢慢地爬过了半山腰,到了麓山寺。正喘了一口气,忽然就听到有人在附近吟诗。
古台摇落后,秋入望乡心;野寺人来少,云峰水隔深。
夕阳依旧垒,寒罄满空林;愁怅南朝事,长江独至今。
他左右一看,没看到人。这时从麓山寺的暗红色外墙那儿飘来一道人影,接着出现了一个神情忧郁的游客。他定晴一看,原来不是别人,竟是牛希咬。牛希咬也看清了他。两人便相视一笑,互相问候了一声。他俩都住在山脚,一南一北,每天到山上来散心是他俩共同的爱好。但因路径不同,两人却是很少碰面,在这寺外相遇更是很不容易。
“刚才这首诗,竟境好像有点凄凉。”
“那你理解错了,它看似凄凉,其实也有积极乐观的一面。夕阳依旧,愁怅南朝,长江日复一日,不舍昼夜,能领悟到这种境界的人心里会有凄凉吗?什么是凄凉?别来沧海事,语罢暮天钟,明日巴陵道,秋山又几重,这是凄凉;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这是凄凉;故国三千里,深宫二十年,一声《何满子》,双泪落君前,这是凄凉;行人莫问当年事,故国东来渭水流,这是凄凉;月光欲到长门殿,别做深宫一段愁,这是凄凉;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肠断白频洲,这是凄凉;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身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这是凄凉……但长江独至今绝对不是的,因为它表达出来的是一种永恒不变的信念,就像长江之水,似乎总是流淌走了,可它的流淌生生不息,这就是一种境界,一种人生的至高境界,精神不经过一番残酷的历练是达不到的。凄凉,噢,我说老同学,经过了这么多年,你怎么好像没什么进步啊!”
余九日显然有点不服气,刚要梗着脖子跟牛希咬打嘴仗,忽然这股心气又莫名其妙地泄掉了,苦笑了一下说:“也许吧,我承认我这一辈子是没什么搞头了。也就这样了,每天来爬爬山,看看枫叶,听听寺里的钟声,有兴趣再跟和尚谈谈经,论论道,这样悠闲的日子倒并不难熬。唉,想当年……何等的豪情万丈,气冲霄汉,以为自己可以统治整个世界,转眼间才发现自己什么也统治不了,就连这里的一草一木,都统治不了……”
“反而成了它们的奴隶,被统治了。”
“是啊!当时怎么能想到今天!弹指间,一切绵绣前程都灰飞烟灭了。唉,梦幻人生啊!”
“欲望太大了,破灭起来就会很彻底。可惜当年不明白这个道理啊,等到明白了,又没有时间了。不过话说回来,完全责怪欲望太大了也不对,真正说起来谁的欲望不大,就是一个无知的老农他也许都在整天幻想突然弄个一两百万呢,何况我们读书人。所以关键还是实现欲望的能力,应该清楚地看到我们正是缺乏这种能力,才导致了今天的结果。”
“理论上你这话说得过去,但事实上很多人的能力并不强,却挣大钱当大官,这你怎么解释?能力也未必是关键,我认为最重要的还是运气。没有运气,随便你怎么折腾最后也只能是一无所获。”
“倒不能说哪个原因最重要,可能这是一个综合的原因,各种不利因素如果都在你身上汇集了,那就该你倒霉。”
说着,他俩买了门票进了寺里。余九日认识前殿里的和尚,跟其打了个招呼。然后他俩来到大殿前,看一些游客在焚香炉前烧香嗑头。
牛希咬叹了口气说:“对虚无的信赖实际就是对人生的无奈,我们太多无奈了。”
“郑秀丽又出事了,你知道吗,她自杀了。”
牛希咬嘴角撅了一下,没说话。
“卢光中这段时间也倒了血霉,因为跟道可道大法有关系,被人告到省里,就把他的工会主席都给拿掉了。还有人想趁机搞他的经济问题,幸亏以前他风光的时候有些关系,总算勉强没事了。事业一倒,家庭关系就也跟着出问题,听说田玉蓉跟他吵了好几架,快要离婚了。”
“不要谈他们。”牛希咬流露出轻蔑的神情说,“他们那些人,我老早就知道不会有好下场,他们太疯狂了。我跟你只是思想疯狂,所以仅仅是一无所有而已,可他们是行为疯狂,所以最后把命都输掉了。他们的结局是正常结果。老实说以前他们很风光的时候我也没羡慕过他们。我只是有点佩服孙一夫,他走的是正道,没有出事,而且现在事业蒸蒸日上,听说他的冰箱厂年利率已经达到了十个亿,已经是省里最大的民营企业了。那小子,以前真没看出来,同学里面居然是他修成了正果。”
“确实,应该走正道,正道不会带来后遗症。他们那几个都是被发迹时埋下的祸根害的。”
“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吓,什么意思,难道你现在还有什么远大的想法吗?”
“远大的想法不好说,但我敢说我走在一条正道上。经过了一番精神的折腾,我现在已经不再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不再对未来抱有过高的期待。虽然人到中年,形影相吊,声色犬马、荣华富贵与我无干,但我心如止水,平静地守着自己现在的一份精神田园,在里面任劳任怨地、兴趣盎然地耕作着,风雨雷电阻止不了我,哪怕山崩地陷也改变不了我的这种恬然自得的态度。我觉得我已经从一个动物的人演化到了一个纯思想性的人。你不觉得这是一个非常了不得的成就吗?当然,如果以世俗的观点来说,答案是否定,甚至显得十分可笑,可问题是在我的精神田园里,世俗是肮脏的,卑下的,不值一提的。”
“你说这是一个了不起的成就,到底了不起在哪,你能不能给我说具体点?”
“七情不侵,六欲不蚀。”
“再问一下,你的精神田园里到底都有些什么作物呢?”
“文学,书法,绘画,围棋,音乐,还有漫无目的的遐想。”
“从此就依靠它们活下去吗?”
“你用词不当,不是依靠它们,我修练到现在需要依靠谁?我谁也不依靠,什么东西也不依靠。我是跟它们一起活下去。”
“这没什么区别啊!”
“噢,区别大了,天差地别。你境界太低;所以体会不出来。”
余九日就又撅了撅嘴,他当然还是不服气,不过因他早已承认自己被世俗打败,所以这会就也逞不起那股英雄气,另外他实际上也对牛的这些话有些半信半疑,他毕竟是了解牛的,此人的智力一直为他看重,只不过时运不济,再加个性的原因,搞得现在这样,但说不定哪天就咸鱼翻身,正大光明了呢。故他就低垂着头想心思,沉默不语。
看了一会信众烧香,两人便离开了大殿,上了观音阁,那里依然还是信众围炉,香火旺盛,。两人没了兴趣,便离开了麓山寺,在蔡锷墓南侧拾级而上,不一会就在一阵漫山遍野的松涛声中登上了云麓宫。
云麓峰,衡山七十二峰之尾峰也。岳麓山,儒道佛三教合一之山也。要深切地领会这一点,非登临云麓之巅不可。两人一上来顿时觉得身轻气爽,神游太极,似有放眼天下,宇宙尽在掌握的一种快感。一条白练似的湘江由南蜿蜒而来,日夜江声,北下洞庭。
“看见了吗?”牛希咬指着眼前的景象对余九日说,“这就是我的世界。”
余九日说:“它属于所有的人。”
“你指的是权利方面的,这是低层次的,我指的是精神上的,高层次的。在我这一个层次上,你们谁也上不来。整个世界只能由我独享。”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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