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叶飘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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枫叶飘飘- 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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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米粉厂其实只能叫作坊,有三间房,一间稍大,两间略小。作坊里散发出一股股难闻的馊味,肮脏得要命,苍蝇跟人一样,这时候也没有休息,到处乱飞,已经制作好的米粉没有盖纱布,上面尽是它们丑陋可恨的身影,密密麻麻。见到这幅景象,孙一夫便高声说道:“噢,天啊,以后在外面我绝不再吃米粉了。”
在一口大缸里掏米粒的郑春来直起腰来问:“那你吃什么,长年在外的,总免不了上馆子吃东西吧?”
“我吃面条。”
“我告诉你,制作面条的地方跟我们这里一样,你以为面条就是干净的东西呀!”
“那我吃饭。”
“哼,蒸饭水也许是臭水沟里的水,总得点菜吧,炒菜的油是什么油你知道吗?还有盐,我已经告诉过你,很多是工业用盐,酱油是色素酱油。你想吃干净的,那只有回家吃。”
郑春来的堂客这时接道:“家里吃就干净啦,油盐酱醋不是都有可能有问题吗?”
“对,我老婆说得对,总之,现如今不管在哪吃东西,都别指望绝对吃到干净的东西,所以还是图味道吧,只要味道好就可以啦。”
“天啊,我简直被你说得不敢吃东西了。”
作坊没有一条凳子,郑春来却请孙一夫坐。他堂客说:“你请人家坐米粉上呀!”
郑春来笑了笑,大概有点累了,见来了客人,就想趁机休息一下,走过来跟孙一夫闲聊。孙一夫问了问他的生意情况。郑春来吐了一番苦水。但孙一夫从郑的语气和神态中感受不到一点真正的怨气,他知道这是一种乡下人的狡诈,不管赚了多少钱,总喜欢装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生怕人家对他谋财害命。孙一夫说:“行了,你少扯淡,不仅吃了巨托镇这一带,还把生意做到矿冶去了,岂有不挣钱的道理。不过有一点我不明白,这里到矿冶坐车至少要20分钟,你怎么送货呢,难道用三轮车送?”
“这条街上几十家小厂,都需要往外送货,所以黑社会的人就搞了一辆小型面包车,强迫我们让他们送,每送一次自然都要收所谓的运输费。但话说回来,开始我们敢怒不敢言,后来觉得这样也好,那些家伙虽然黑,但你只要顺着他,他办事倒也规矩,说什么是什么,不再多吃多占。老实说有时我觉得他们比政府干部要好些,因为干部们吃你根本不讲一点道理的,想怎么吃就怎么吃,你还不敢说个不字。唉,干部们这样,你说我们小百姓能指望谁,只好任人宰割,有一碗饭吃,也就算了。”
孙一夫一边听一边摇头。郑春来忽然问:“你好像说在渔湾镇一带做过饭店生意是吧,那应该认识一些人罗,能不能帮我介绍几家店子,我想把我的米粉销到那一带去。那一个镇子的需要量就比我们这方圆2、30里的地方大。”
“那边的生意都让人包了,你这外乡人怎么可能挤得进去。”
“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竞争嘛,看谁的米粉质量好。”
“人家熟门熟路,有当地的黑社会撑腰,你跟他争,不打断你一条腿算便宜你。”
“那里也有黑社会?”
“井底之蛙,以为小小的巨托镇就是整个世界,不知外面有多大。”
郑春眨了眨眼,自嘲地笑了一下,知道刚才这话说得太愚蠢了。
孙一夫问:“好像过去几家就是酒厂吧,他们造出来的酒一般往哪销?”
“不太清楚,反正我只看见经常有人来拉货,一箱箱的。那个杂种他妈的赚饱了。”
“他的酒多少钱批发出去?”
“他造好几种假酒,邵阳大曲好像是1块5,白沙酒是两块,还有一种湘泉,不知道多少批发。”
“这么便宜的批发价他能有多少利润!”
“薄利多销嘛,反正本钱低,工业酒精几毛钱1公斤,好像还是1公升呢,便宜烂了,正是因为这样别人才要他的货,如果跟正牌的批发价一样,谁会找他!”
孙一夫的脑海里慢慢浮现出一个念头,觉得既然这条街上有着如此丰富的假货资源,而自己又暂时寄宿于此,恐怕不是偶然,而是老天想帮助自己挣钱。前些天在学校他跟一个同学闲聊时听说王家卫去省城下河街搞批发去了,当时他就只觉心痒痒的,恨自己当时怎么没想到那个投资的办法,他感到批发应该比办工厂来钱更快,更多,也更安全。可惜事情已经弄起来了,没法掉头,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在这条道上走下去。但他也学灵活了,既然王家卫可以一边开饭店,一边搞批发,那自己也可以一边办厂一边搞批发。问题是他不熟悉下河街的情况,最好是找王家卫问问,可上次为分店的事大家闹得不欢而散,现在又上杆子去求人,总觉得抹不开这个面子。
回房歇息,他把窗子大大地开着,任凉风吹进来,帮助自己梳理思绪。他半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睁大眼睛看窗外的夜色。皎洁的月光投下来一片秋水般的光华,凉泌泌地罩着他,仿佛一床30多万公里厚的绒毯盖在他身上,把他和那个遥远的星球连接了起来。似乎是因为这种感觉太奇妙了,他突然觉得头清目明,思绪变得明快果决了。为了挣钱,面子算个屁,再说毕竟是老同学,多年的友情,无非是闹了点不愉快而已,难道真就成了仇人了,难道真就永远不见面不说话?他决定明天去下河街看看,逛上一两圈,如果碰上了王家卫,就跟他谈谈。
次日一早他就起床进城,赶到下河街时已经是上午了。下河街是省城的一条老街,西临湘江,东与黄兴路、坡子街等名店相连,东南面则是省城的老城区南门口。此处早先只是一处小渔港,经数百年演变,逐渐成了中南一带著名的繁华商阜。文夕大火之后它就迅速地衰败了,后来数年成了一片贫民窟,江岸夹草丛生,乱石惊涛,空卷千堆雪。直到80年代初期,下河街人秉承祖先传统,腾出几间房子,开始跟南来北往的商贾做生意,方才慢慢恢复了昔日的繁荣气象。大概因数百年商气凝积阴盛之故,不过几年光景,下河街就成了邻近几省的一个最大的百货批发市场,货物品种成千上万,人们生活中需要的一切物质,在这里都可以买到。
孙一夫久闻下河街的名声,但从没来过,今天一看,才知名不虚传,更加后悔自己没有先想到来这里投资。这里的房子是省城最破旧的,然而也是最值钱的,一块巴掌大的地方,每月的租金据说也要好几百。孙一夫完全被这里的繁华吸引了,只觉眼花缭乱,竟忘了来干什么,只顾看,在小街小巷里转来转去。忽然,他感到肩膀有个什么东西,急忙摸了一下,感觉是只手,不觉打了个激令,回头去看,竟是王家卫。他心里不觉又热乎起来,本来就是为王来的,原还不知道怎样去找他,更不知道该如何跟他见面,哪知王却自己送上来了。他便也很热情地跟王家卫打招呼。
“啊哈哈哈。。。。”
“啊哈哈哈。。。。”
“怎么,你也来逛下河街?”孙一夫故意装出不知道王家卫在这里搞批发的样子问。
王家卫被孙一夫完全骗过了,以为孙一夫是为别的事而来的,说:“我逛什么逛,我是在这做生意。”
孙一夫就又装出惊讶的样子啊了两声,然后问他做什么生意。王家卫说:“批发。你跟陆同都去办大事了,我想我也不能老搞饭店,就来了下河街,运气还不错,一来就租了个门面。咦,听说你开工厂去了,到这来干什么?”
“我也想来搞搞批发。”
“怎么,你没开工厂?”
“工厂也开,批发也搞,两不误嘛,反正有的是时间。”
“我早就劝过你来这里投资,你不肯,现在想通了吧。”
“扯淡,你什么时候跟我说过!”
“你这家伙就是不喜欢认错。。。。我说伙计,这里的生意好做,门面可不好租啊,寸土寸金,一般很难弄到门面。”
“你是怎么弄到的?”
“我是靠税务局的关系才搞到手的。”
“在什么地方?”
“诺,就是这。我看见你在这里转了好几圈了,前几次我正在跟别人谈生意,没叫你,现在又见到你,我心想这家伙在这晃来晃去的干什么呢,且让我问一问。”
两人说笑了一回,都把过去的不愉快忘掉了,王家卫便请孙一夫进店子坐坐。店里有两个乡下模样的小伙子,显然是王家卫请的帮工,呆板地坐着一动不动,看见有客人进来了便上去生硬地招呼两声。王家卫对孙一夫暗骂他俩说:“蠢得要死,我当时也是脑子进水了,竟把他俩招了来,做满这个月老子就请他俩滚蛋。”
孙一夫不知王家卫的底细,便慢慢试探他:“你的货都是在哪进的?”
王家卫说:“外地进的。”
孙一夫看着王家卫的神情,猛醒过来,知道自己不该这样问,因为这样有窥探他人商业秘密之嫌,生意人一般对这个问题都讳莫如深。王家卫似乎认识到自己的警惕性过高了,其实这种事告诉孙一夫并没什么,便说:“你如果真想来这里玩玩,等你租到门面后我可以亲自带你去进货。”
“我有个问题,不知道该不该问。”
“什么问题搞得这样慎重。”
“你这里有水货吗?”
王家卫得意地笑了起来,说:“我当什么问题,原来是想问这个,有什么不好问的。我这里啊,实话告诉你都是水货。”
孙一夫啊了一声,一副不敢相信的神情。
“就没有一点真的?”
“真货?我他妈的如果进真货那就只配喝西北风。”
“为什么?”
“你想啊,真货的批发价肯定比水货的批发价高,哪个零售商会要?就是现在这些水货的批发价,有时候零售商都还嫌高了。那些进货的,一进下河街,可以从第一家店铺问到最后一家店铺,谁开价低就要谁的货。你说说看,我搞真货来,那不是神经有毛病吗?”
孙一夫哦了一声说:“懂了懂了。”又问,“你这有酒吗?”
“当然有。”
“什么酒?”
“好几种,大米大,白沙,浏阳河,邵阳,还有五粮液。”
“好家伙,五粮液是名酒都有人敢造假。”
“你这是外行话,越是名酒越要造假,因为利润高。”
“你邵阳大曲多少钱一瓶?”
“没有零卖的,都是一箱箱的。一箱20瓶,45块钱。”
孙一夫就快速心算了一下,合两块多一瓶,而据郑春来说,巨托乡的假邵阳大曲是1块5批发出来的,便宜将近1块钱。不觉暗喜不已, 说:“你这究竟是哪进的东西,水货都还这么贵。我可以进到更便宜的,1块5一瓶,30块一箱,你要不要?”
“一定是用工业酒精兑水做的吧,不然不可能这么便宜。”
孙一夫不觉一惊,那份欢喜顿时烟消云散,而且有点脸红,心想到底是做这行的,这小子比我懂得多。“你的邵阳大曲不是这样做的吗?”
“我的货是用真邵阳大曲兑水,淡是淡了点,但对人没有危害。而用工业酒精兑水,对人体有危害,听说轻则瞎眼睛,重则丢命。我虽然卖水货,但也给自己定了一条原则,那就是不卖有毒的水货,因为如果出了人命就不是小事了。有些人太黑了,只要能挣钱,什么都做,万一哪天搞出事来,全他妈玩完。我不希望那样,还是要把路走稳点。”
孙一夫不禁佩服地想:这王八蛋真够贼的。显见酒的事不要再提了,孙一夫只好问别的东西:“酱油你要不要,还有烟、茶叶、盛盛雪饼。。。。嗯。。。。”
“吓,伙计,你手上的东西不少呀,都是从哪弄的?是在浏阳县搞来的吧?”
“不是,我有个朋友,他有这些货。”孙一夫估计王有可能知道巨托镇是个造假的地方,但又觉得王未必知道,便决定只要王不提巨托镇的事,那自己也不提,免得到时王自己跑到那去进货,自己做不成这道贩子了。
王家卫确实不知道巨托镇有一片假厂,主要因为他其实也是刚刚进这行,了解的情况并不多,他就继续猜测说:“那你就是在岳阳临乡一带弄来的货,对不对?”
“不是,别猜了,你不可能知道的,反正你只管愿不愿意要货,愿意的话我可以保证源源不断地供应给你,送货上门,而且批发价保证很低。”
“我当然愿意,从别人那里是进,从你这也是进,干嘛不要,只要价格低。”
两人就把烟和茶叶的价格谈了谈,孙一夫要价确实不高,王家卫的进价也压得不太低,很快便谈妥了。于是王家卫留孙一夫吃中饭,互相交换了电话号码。王家卫的电话是刚装的,见孙一夫居然用上了大哥大,十分羡慕,问他多少钱买的。孙一夫吹牛说:“1万3。”吓得王家卫吐了吐舌头说:“你小子真是发了。”
第38章                    初成品省城辟销路  喝喜酒同学再聚首
孙一夫本想要吴良才介绍去结识烟厂老板,可再一想,这样势必不好瞒吴,须得实话相告,而那家伙最是一个贪戾之徒,肯定也想从中捞一把,反而不美。便自己去了酒厂,反正都是在一条街上住着的,一回生,二回熟。烟厂老板叫邓建民,是镇上人,半秃脑袋,酒槽大鼻,红脸肥肉,鲨鱼嘴河马脖,显得富态,浑身透出一股子鲁莽的气势。他坐在他的所谓办公室里嚼着槟榔接待了孙一夫。孙一夫说:“我们是邻居。”
邓建民说:“我没见过你。”
“这不就见到了。”孙一夫觉得这家伙不太客气,便决定开门见山,这家伙显然是个不喜欢罗嗦的人,万一毛了起来,说出一两句粗话或者重话,搞坏了气氛,弄得以后不好交谈。“我想帮你搞搞推销工作,不知你意下如何?”
“哦,是想来找份工作。我这不缺人手。”
孙一夫气得想笑,暗骂这家伙太蠢,居然品不出人家话的意思。说:“你理解错了,这样说吧,我想从你这批发一点货,不是来找工作。”
邓建民终于明白过来,立刻挺直了身子,变得笑容可掬了,给孙一夫敬上了一支万宝路香烟。孙一夫开玩笑说:“这不会是假的吧?”
邓建民一愣,继而笑道:“孙先生真会说笑话,外烟怎么会有假!”
“外烟为什么就不会有假?”
“第一,这商标我们仿不出来,因为我们的机器都比较简单,第二,外烟很冲,一吃就吃出来了,不像国产烟,很淡,不注意的话你根本抽不出什么是好烟什么是坏烟。”
“你这都做了什么假烟呀?”
“我这都是真货,哪有什么假烟!”
“都是明白人,邓老板何必否认呢。”
“我说兄弟,你不会是工商局派来的人吧?”
“吓,听口气邓老板好像有点怕工商局的人,既然如此,那何必办这个烟厂?”
“也对,你就是工商局的又能把我怎么样。好,那就老实说吧,我这什么烟都造,大中华、红塔山、白沙、长沙,等等,你要什么烟?”
“我什么烟都要,只要价格合适。”
“你放心,在别处你可能会讨价还价,在我这根本用不着,因为不会有谁比我开的价更低了。”
两人就价钱问题谈了一会,邓建民果然没说谎,开价很低,孙一夫心里算了算,觉得有利可图,便决定先买5箱长沙5箱白沙,当时就付了钱。邓建民马上就说打电话叫人来送货。孙一夫问:“你是不是想叫那个强迫你们让他们送货的黑道来?”
“咦,你知道呀,看来你确实了解一点这里的情况。对,就是叫他。”
孙一夫再问:“送一趟多少钱?”
“看你送什么货,10箱烟他大概要收3、40块。”
孙一夫立刻就把邓建民的电话挂了说:“我摔坏了脑壳,给他这么高的运费,不用他,我自己想办法把货拉走。”
马建民就好心地对孙说:“兄弟,不是我为他们说话,我其实也讨厌他们,但我老实跟你说吧,他们你是惹不起的,如果他们知道你不让他们送,你这货怕是出不了巨托镇,而且还会连累我。你是外来人,不懂这的规矩,算了,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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