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过户的好色一代男。”
姑妈说:“我的小姐,你以为自己是林青霞,40多岁还照样嫁的出?”
“拜托,人家年轻时候还有秦汉嘛,至少浪漫唯美一下,曾经拥有就好,一下子嫁给邢李塬,这刺激也够大的。”
姑妈最爱叫她“我的小姐”,碧朗念叨“我的小姐,你要小心啊,不要散光,否则一失足成千古恨。”
想想就睡着了,做了个皆大欢喜的梦,当然梦里面的男人潇洒漂亮的直逼中年周润发,那个人气很旺的香港明星,全亚洲的最佳情人。还有一双抑郁的眼睛,性感的嘴巴。碧朗小时候看过他演的《上海滩》,打一把纸油伞,在雪地里陪女孩子走,她迫于父命、凄美哀艳的和他诀别,真有“戚戚别亲爱,霭霭烟尘里”的味道。当时配上华语,甚是感人。
但是骤然醒来,却是因为他讲了一口《藏龙卧虎》里头的不清不楚的国语,诗意顿失。
当然这个香港人绝对不是周润发,他和碧朗说话一直用粤语,眼睛还不停扫射周围穿低胸露脐装的女郎,看对对方的胸围SIZE。据说港人好波霸型美女,有谚语云“胸前伟大黄金无价”,这种审美观透着露骨的委琐完全将人“物化”,似乎除去那那两跎肉就没有什么再可以吸引“力比多”在身上发作。陈有财先生也是苦出身,原来做街市小贩当街斩叉烧卖烧鹅,现在居然也有了3家酒楼,但是他的要求很是苛刻,要找个家世清白的女孩子结婚,有文化样子要好,年龄也不要太老。
这年头,有文化的放过洋的多少也要往30上靠,样子稍微标致的又认为自己倾国倾城,不见得会看得起陈生这点身家,希望傍住更大的码头。所以陈有财先生的爱情一直无望的蹉跎着,按他的说法,我并不是一个随便的人,不是人拣我、而是我拣人。听起来,不象是找终身伴侣倒象在菜市场拣菜。
碧朗想,随便也要讲斤两,比如人家林青霞姐姐就可以够资本做永远的东方不败,或者刘德华哥哥,年年号称25,穿着紧身麂皮裤子亮片上衣一点不觉得过分,和比自己小一轮的美少女照样搂着抱着谈情说爱。
所以世界是绝对不公平的。
陈有财先生出于职业习惯的谙熟,选了一间实惠的酒楼,里面人来人往大声喧哗夸张的吃吃喝喝,让人以为到了动物园。他看看菜牌,大部分要的都是今日特价,由于是做餐饮业出身,生怕输蚀,一斤基围虾少了一两马上看出来,带子不新鲜立刻吵着要换过,炖汤太老肯定是味精加多了——碧朗觉得应该自然纯朴,她特别穿“淑女屋”的衣服,以朴素见长的设计。是那种适合削肩窄臀平胸纤腰的女生的款式,还是白色,领子边有绣花,袖口有蕾丝花边,坐在那一言不发象足小家碧玉的作派,在陈先生宏大的声音衬托下,几乎有些楚楚可怜。她的耳朵在陈先生无休止的折磨下接近失聪,他的广东官话(粤语)是一种字正腔圆雄浑有力依靠胸腔振动发散到口腔僵上达鼻腔共鸣的语言,适合辩论或者宣传,所以碧朗明白,革命家——尤其是擅长于演讲的不少出在广东:好象孙中山、洪秀全、梁启超等等。
这种语言一开始就让敌人胆寒而后慑于威力会自动缴械投降。
所以碧朗在这次会面中基本处于失语状态,跟鲁迅先生一样处于“我已经无话可说。”的局面。其实就算鲁迅先生来了也一样,他是绍兴人,语言上倾向于内敛,所以广东官话一样可以杀的他片甲不留。
最后分手看的出陈先生对她挺有好感,因为他极度张扬了自己的自信。他还依依不舍问了一句:“陈小姐今年贵庚——30有么?”碧朗想自己总还没沦落到年老色衰的地步,觉得彻底伤害了个人自尊,女人的年龄和男人的钞票都是秘密,除非是有炫耀的骄傲才公开示人。
一刹那间,碧朗觉得所有的男人都是肤浅可笑无聊的动物,只恨不得马上组织义军将他们全部消灭干净,然后宣布说世界上开始由女人统治一切,女人可以象回到母系社会一样对男人大声呵斥为所欲为。
回到家里,碧朗躺在床上,开始反思自己的前半生,觉得自己既不快乐又没有纯粹悲哀,很盼望疯狂放纵的生活,但是寻思到最后,是放弃。尽管厌倦了体面的生活,但是却又没有足够的理由说服自己彻底沉沦堕落。
想到这里非常悲观,于是打电话给朱朱。
朱朱模模糊糊地说,我正在睡觉,明早打来 。碧朗说,刚九点就要睡?
怎么不呢,我现在辞职在家,建敏又去巴西了,我如果不睡觉只有在长夜中寂寞的渡过,睡眠不足人会迅速衰老,对于我来讲,比变成白痴更加可怕。
碧朗放下电话觉得寂寞,只好倒了一杯番茄汁,随手拿起一本屠格涅夫的「初恋」消遣时间,老屠的对白写的真好,可惜这是一种古典主义的爱情,爱情与文学一样都是理想主义式微的产物。
没想到过了两小时,朱朱又打电话来约她吃饭。
碧朗大声说,请我吃西餐,我害怕了上中餐馆,我现在已经被那里的嚷嚷声弄的半聋了。
2001年10月2日
朱朱约她去了一家叫“五月花”西餐厅,名字是好听,但其实是老美运移民的一艘船名。墙上钉着锚和鱼网,还有毕加索的画,裸体的女人,线条粗,尽是他腐朽生活的佐证,显得粗犷豪放不伦不类。
碧朗吃了一客牛排,因为心情不是太好,她望着窗外目光涣散。
吃掉了一客黑胡椒牛柳以后,朱朱惆怅的说:“那天走在路上,看见杜汶泽;居然还没有老,都40多的人了——好象还是老样子,清高。”
“有没有向你询问近况?”
“我跟他说,我要结婚了,欢迎他去参加婚礼。”
“他有说去么?”
“没有……他笑了一下,说,很好。然后说有事就走了……杜汶泽就是这样的,跟别人总是不太一样吧,是个不太爱凑热闹,不合群的人。”
朱朱有一点感慨:“这种人是审美型的人,离现实多少有距离。”说的时候,碧朗深有同感。
杜汶泽是朱朱与碧朗都曾暗恋的大学老师,是那时候很多女生喜欢的类型,纵然不是年少多金,但是才华是有好几斗的。人很儒雅潇洒,文章写的极漂亮,课上的很不错。那时候的女生除了物质享乐以外多少还是有精神层面的追求。
不过而今碧朗想这是不公平的,那时自己是学生,作为老师,他的知识阅历都要丰富,她们涉世不深过于简单,爱上他仅仅是因为一种不平等和距离造成的错觉。但在那时,他的确是一个非常诗意化的形象。所以朱朱一直怀念他,而且,朱朱对他的爱情因为只停留在精神层面,而得以诗意化的衍续,若顾是置换到了物质层面,也许很快就厌倦了。
朱朱是个对一切都很快厌倦的人。
碧朗记得第一次听他讲课,是坐在空旷的大教室里,他穿的是一身死黑的对襟唐装,那种黑是很难穿得好看的,一般人穿上就如打醮的道士,有点疯疯癫癫的味道,但他是不同的,他就象那个无法复制的时代带着古雅精致的况味,朱朱坐在碧朗的旁边,叹了口气:“他好有气质。”碧朗记得自己当时低下头拼命在记笔记,而朱朱则前所未有地专注。应该不是因为讲的内容,而是为讲课的人。
他讲明传奇,开篇就讲桃花扇,只有他那种人才讲得出那种盛世已过的颓靡与绝艳,借离合之情说兴亡之事,在那些小小的情爱纠缠里,还隐射着大的家国离乱。陈述那些死去的故事,他的语速是慢……再慢,好象并不是对着他们在陈述,而是一种自语,透着寂寞,一句一句叩在骨子里,留下清脆的回音。
这寂寞就象那个寂寞的时代,它的颓败是不可逆转的,带点宿命的味道,因为毁灭了所以有了美。
《桃花扇》里的巫弦和弹词都是盛世的余韵,它是一种别样的悲伤,克制而浮糜的。于是还企图追随年个时代的人只好隐遁。与世隔绝也许是一种最无奈的战斗姿态。
接着他叹了一口气,将手扶在讲台上。
——而当下的时代已经是处于一种飞快的速度中,变的粗糙庸俗,无法可资回味。
还有一次他讲到李渔的家班,是仅限于在自己家里演出的,或是限于好友的交游宴饮,很难想象那种情形:在西湖上,巨大的画舫上,优伶们妖姿要妙的歌舞,所有的一切犹如从这尘世抽离,是天上的歌舞。
西湖是个死去的地方,文人、妓女的故事在这里纠缠着,它们都无法和时间抗衡,只能惶惶的过去——所谓传奇是可怖的,它是属于死去的时空的东西,在流逝中面目全非,然后被复制的美仑美幻。
说话的时候,下面是如此安静。碧朗看见朱朱的眼里充满了幻想和狂热,杜汶泽的言语非常奇怪,这种自语充满了蛊惑性,象一个巨大的幻象。杜是一个多么奇怪的人。他的不快乐是那么明显,可是看上去他是一点也不阴暗,月白风清的。但他就象那个永远无法再触及的时代,有着很多前朝旧梦——梦里花落知多少的惆怅。
当精神上的崇拜到达一定的程度,朱朱开始行动。
通常女学生都容易崇拜自己的导师的,象许广平之于鲁迅,廖静文之于徐悲鸿,卡米尔之于罗丹……这种故事的结局很难预料,如果是悲剧,就只剩下多少恨 。但朱朱不是悲剧人物,她只是好奇,希望获得奇遇,就象到处乱碰掉进兔子洞的的爱丽斯。
有一天傍晚朱朱回宿舍,躺在她的床上冲碧朗说:“我今天见到杜了。”朱朱常亲密地叫杜汶泽为“杜”,弄不清楚旁人都以为是写“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老杜。
朱朱观察杜已经有很长时间了,她酝酿充分的情绪写了一封热情洋溢的信,预先守在通往学校食堂“陶园”的路上等杜经过亲手交给他。那封信热情洋溢到什么具体的程度不得而知,但朱朱一贯的风格是语不惊人死不休,绝对不亚于当下走红的“身体写作”女作家的文笔,或者就象沈从文对张兆和的宣言一样直接表白灵肉合一。可以想见朱朱象一个漂亮的剪径强盗,以一种胜利的招摇的姿态,认为她的劫掠合理合法等待她的对象束手就擒。
碧朗心里有点紧张,问到底杜有没有收她的信。
答案是没有。
朱朱说,太过分了,杜只是淡淡看了我一眼就走过去他怎么可以这么目中无人,朱朱说自己当时的感觉是很受伤害——他居然藐视我藐视我藐视我的爱情——这是对我的侮辱。
由于语气强烈,听上去比较象受了刺激的周星驰。
碧朗说:“何必生气,你只是自尊心受挫,并不是真的爱上他,爱这种词语形容你的当下感受未免太高尚。”
朱朱气愤地说,心理的伤害比肉体的更大,你有没有见过311失恋的那个女生,走路双眼无神骨瘦如柴神情凄恻,每天自己8点钟就去电脑房,现在猛攻英语达到骇人听闻的地步它可以让人神魂颠倒死去活来——都是因为师生恋闹的。最后声色俱厉地补上一句,这就是心理伤害的后遗症最佳例证,也可能是我日后的形象。
碧朗可以想象 一身绯红的朱朱跑过去的时候,她是弱小的,而杜是强大的,在这种淡淡的后面是一种多么笃定的自信。而且朱朱擦了CD334的唇膏,那是一种俗气艳丽的橘红色,在刺目的阳光下,令她象一个极端危险的致命诱惑。但是杜无动于衷,至少表面上是刀枪不入的。
朱朱觉得委屈:“我每天都看到他在通往陶园的路上徘徊,他怎么会不寂寞,他不需要爱情?”
碧朗只好翻白眼:“你真呕,人家不可以散步、锻炼身体、神游冥想,寂寞你的头!!”
朱朱的错误在于她夸张了自己的魅力,低估了杜的克制力。好象在电玩里的狙击手对自身形势估计不足导致最后的全盘崩溃,这时荧幕上跳出一行刺眼的蓝色字提示你的失败:“THE GAME IS OVER。”这种明显的失败使她自尊心明显受挫。
在以后的日子里还有不少小女孩作着同样的事情,甚至在信里大胆的写明约会的地点和时间,言语放肆热情。这是一个热烈张扬自己的时代,大家象五四时代追求自由平等博爱一样追求爱情,尤其是充满禁忌的爱情。当然她们都失败了,杜一律不拆信,也不去对号入座,这让他见面到她们免于尴尬,心里分外坦然。
杜汶泽还是独身,寂寞的,对他而言,寂寞应该是一种有深度的情绪和生活。
但是这关于寂寞的故事让碧朗想到了《聊斋》,年轻的道士住在荒凉的古庙里,夜里花妖鬼魅来探访,道士大喝一声:“孽障!”她们遂化作一道烟雾消散了,空气里是她们艳异的气息。第二日清晨,道士看窗下的花已经枯死了,道士觉得庆幸,自己不为所惑,修为又进一层——道士也是后怕的,花妖是好看的,花妖的气息让他差点变了她们的同类。
这是极端危险的。
在道士的个人体验里再美的花妖鬼魅都是孽障。
她们有毒。但又充满诱惑。
这个传说一点也不可爱,它充满了防御的姿态和决绝的悲哀,不象西方的童话是那么单纯的,尽管是花妖鬼魅也并非全是敌人,她们可以被转化为亲密爱人。
朱朱找到了放纵自己的理由,就是“失恋”,她的确是真的痛苦,由于太真实,使碧朗受不了,她放弃了和碧朗的所有活动,不跳舞溜冰看电影逛街,躲在宿舍里酗酒,听U2的狂噪的音乐,弄得艳光全无。
作为朋友,碧朗倒是劝朱朱,因为是在学校,不允许师生恋,所以杜也许有他的苦衷,这不可以代表他藐视你,你也不必以失恋自居,如果刻薄一点你就当他同性恋,终止你的自暴自弃的行为。
朱朱生气的说,是的,禁忌禁忌,我们被规定了小时候不可以爱自己的同学,长大了不可以爱自己的老师,工作了不要爱上同事——在学校办公室都不要谈恋爱;越封闭的场所越要彬彬有礼不要行差搭错,这样的话不如自杀,我就是要百无禁忌。
朱朱叫嚣的声音至少整层女生楼都听的见,大家想朱朱真是一个敢作敢为的烈性女子。
碧朗同意她讲的话的前半部分,然后说,爱上了你的同学老师同事,并非一件幸福的事情,只是因为空间狭小范的错误,很多人以为的艳遇通常会在双方彻底了解后以失败告终,这是因为空间狭小所导致的必然结果——爱情的开始是没有更大范围的选择类比,一旦视野开阔,将所爱对象洞悉清楚,就会冷静地放弃。
说这番话的时候碧朗觉得自己底气不足,如果换作自己会怎么样?她不是朱朱,可以随便发泄自己的情绪,她想,也许会伤心很久,尽管觉得有些人为爱自杀很矫情,但是的确爱情的摧毁力不可低估。
经过那次暴怒,朱朱再也没有和碧朗提过杜,甚至开始翘他的课,她形容自己极端化的感情:由切肤之爱导致了入骨之恨。
朱朱不甘之余很快找的到白领作男友,这种人从小就学习优秀品行端正后来又放洋出去,抢到好位置争着做社会的中流砥柱,对于他来讲,朱朱狂野的象布兰妮,可是又有一对滨崎步式稚气诱惑的大眼睛,身上刺青,肚脐上穿环,随时不穿内衣,和朱朱谈恋爱就是一场革命,随时随地掀起狂澜。充分满足他需求刺激的心理,一个循规蹈矩的男人常常是禁不起颠覆一切的诱惑,这意味着背叛所有的准则、制度与惯例。
这种爱恋的本质上简直象国父孙中山推翻满清政府一样带有巨大的挑战性。
男人都是酷爱革命与暴动,推翻旧制度走向新生活,一向是他们的集体姿态。
朱朱也很乐在其中,失恋的人通常希望新的感情疗治旧伤。碧朗有一次在学校花园里看到她,打扮的象光绪皇帝的爱妃,嘴唇涂的象红草莓,正在活色生香地吃冰淇淋,男友爱怜地看着她,觉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