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君怀麟是第一次出远门,来到了苏州这个地方,同行的,是他的义兄曲青,他的义兄是江湖中人,本来与他这种生长在山庄内的文弱书生是完全搭不上,只不过有一次,他的义兄受人暗算受伤,刚好晕在他的山庄前,他见此人受伤极重,自己又是菩萨般的心肠,见不得人受苦,立刻命人将他抬进山庄,好好的疗治他,结果曲青醒来后,为了感谢他的救命之恩,硬要与他结为义兄弟。他原本只是一介书生,不懂江湖之事,自然不晓得曲青在江湖上可是个响当当的人物,人称「快刀曲青」,有他的名号保护着,一些盗匪也不敢擅自闯进他们君家,所以受益的人反而是他。
他不懂这些,曲青却可能早已想到,所以才非要与他结为义兄弟,算是感谢他对他的救命之恩。
曲青是个性情中人,路见不平,就一定会拔刀相助,与曲青结为义兄弟后,他才对这个人渐渐的有些欣赏,总觉得这个人外表看起来粗枝大叶,但有些地方却极为细心。
曲青知道这是君怀麟第一次出远门,所以一路上对他照顾有加,一方面也让他开开眼界。
出发那日,曲青好意向君怀麟提议:「贤弟,你听过苏州的高家吗?」
苏州的高家对涉世不深的君怀麟而言,是十分陌生的,他摇摇头,「那是什幺地方,我未曾听过?」
「也对,贤弟你一来不经商,二来不学武,平时只知文人才子的声名,对于一些有名的商人以及江湖上的事,大概就全然不知了。」
「这个苏州的高家真的这幺有名?」
曲青点头笑道:「是啊,高家有五个兄弟,个个皆身怀绝艺,且每个都长得英俊非凡,再加上有绝世武功,所以自然是大大的有名。」
对于别人的长相跟武功,君怀麟并不感兴趣,只是随意的听着。
曲青又道:「高家老二高逸轩是现今的武林盟主,他今年办了场武林大会,大宴宾客,此人的经商手腕十分高明,还时常大开米仓周济穷人,他所办的武林大会,那热闹的景况,比君王大宴宾客还要惊人。贤弟,你想不想去开开眼界?」
君怀麟迟疑了一下,他从未出过远门,顶多是到城里应试,曲青的提议让他有些迟疑。
「贤弟,反正你就快与你表妹成亲,倘若成了亲,以后要出远门的机会就更少了。古人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司马公不也是走遍了大半江山,才写得出像史记这样的旷世绝作?」
方才的苦口婆心,都没有这段话来得吸引君怀麟,他终于点头应允:「好啊,大哥,听你这幺说,的确有可观之处,我们就到苏州去吧!」
于是从山西到苏州,一路上,君怀麟终于见识到这世间竟是如此的广大,他从未见过如此热闹繁华的地方,自己就像是乡巴佬进了大京城一样,看得眼花缭乱,只觉得以前的自己只是井底之蛙。
到了高家开宴那一日,曲青更是拉着他,要带他去看看苏州有名的高家到底是什幺样子。这一路上,他听曲青三番两次提及高家,提久了,他自然也就产生了好奇心,想看看高家究竟是何等气派,竟能让连皇宫都看不上眼的义兄,对它赞美有加。
初见高家门庭,他有些失望,因为那跟一般大富大贵的人所居住的地方一样,金碧辉煌,看起来俗不可耐,一直到他进了大门,走进内庭,他才大吃一惊。因为里面的摆设十分雅致,跟方才完全不同,想必高家的主人也是个有内涵的人,无形之中,它对高家的赞赏又加了几分。
因为曲青是江湖上有名的人,所以在高家的筵席上,他们的席位被安排在较前头。君怀麟跟着曲青,别人也对他礼遇三分,一直到入座之后,筵席上的山珍海味一道道的上来,他吃得不亦乐乎;加上在座的人都是江湖人士,生性豪爽,见到远道而来的秀才,在座的人敬佩他的文才,纷纷要同他敬酒。
君怀麟不好意思推拒,连饮了数十杯,酒极烈,不一会儿,他便有了几分醉意,正当他开怀畅饮的时候,高家的主人高逸轩来到这一桌敬酒,在座的人纷纷站了起来。
君怀麟平常在山庄可以说是滴酒不沾,现在一连喝了好几杯,猛一站起身,他顿觉头晕脑胀、一时腿软,眼看就要跌倒,有个男人伸出手臂抱住他的后腰,扶住了他。
君怀麟以为是曲青,不由得笑道:「大哥,多谢你了!」
他的脸转向扶着他的人,却发觉扶着他的人,剑眉薄唇,长相十分英俊。若他是个女人,被如此英俊的男人这幺一扶,只怕整颗心早跳出来了。
发现扶住他的竟是如此英俊的男人,君怀麟脸上莫名的红了起来,总觉得呼吸有些不顺畅,想必是酒喝多了的结果,于是他喃喃道:「这位兄台,多谢!我一时酒喝多了,所以才会如此失态。」
「你叫什幺名字?」男人问道。
他的手还是扶着他的腰,一点都没有放开的意思,而且手指还传来热意,像是抱住他的感觉。让一个陌生男人抱住自己的腰,纵然自己是个男人,还是会觉得有些怪异,虽然此人看来不像是对他有恶意。
君怀麟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他手往下推,试图要让对方放手,想不到对方在他腰上的力道反而加重、抱得更紧,几乎与他后腰相贴,他吃了一惊,脸立即涨红了起来,他可以感觉到对方的腰部靠着自己的腰,如果他的腰再稍微往后一点,一定会碰到对方的火热,这使得一股受辱的感觉突地涌上心头。
他知道自己长相貌美如花,猛然一看像似女人,有些性好娇美男色的人,也曾对他动过脑筋,都让他以智计逃脱,还反将对方一军,让对方再也不敢对他有所动作,想不到才刚到苏州高家,竟又碰上这种人,他不悦至极,酒顿时醒了一半,冷声地道:「请放手,我的酒醒了。」
对方还是没有放手的意思,君怀麟感到相当不悦,高家的主人高逸轩这时扯了一下那人的袖子,试图不让场面难堪,「三弟,我看这位兄弟已经可以站稳,你不必再扶着他了。」
高逸静的视线还是凝聚在君怀麟的脸上,他终于松了手,但是他看君怀麟的眼神,让君怀麟整张脸霎时变得铁青,他举起酒杯,与众人一同对着高家主人敬酒,但不悦的心情却一直往上攀升。
若不是知道在他身边的这个男人是高家老三,也就是高家主人的亲弟弟,他早就拂袖而去,但是既然在高家,岂可不给主人面子,所以他才忍住气。
眼看高家主人高逸轩在这一桌敬完了酒,移至别桌敬酒,高逸静却不知羞耻的挤进君怀麟身边的座位,而且还痴痴地看着他的侧脸。被一个男人这样盯着自己的侧脸看,想必任何一个正常男人都无法忍受。
忍住气,君怀麟不理会他,径自夹菜进自己的碗里,想不到高逸静却在这时用筷子制止他,「别吃这道菜,这道菜里加了许多醋,你不喜欢醋的。」
他不晓得这个人为什幺知道他不喜欢醋的味道,但是他那亲密的姿态,好象他们认识很久似的,让他十分不能接受,遂冷冷回道:「我喜欢吃有醋的菜。」
那人听他这幺一说,似乎吃了一惊。
「是吗?我以为你从来都不喜欢,我不可能会记错的。」
他是不喜欢,但是他不会对这个男人坦承的,君怀麟继续夹着菜,而且别人敬酒,他一律来者不拒,喝了五六杯后,身旁的高逸静用袖子制住他的酒杯,「够了,你酒量不好,不能再喝了,等会你醉了,会头痛得要命,我帮你喝。」
他跟这个人非亲非故,他凭什幺代他喝酒,看起来倒像在调戏他,君怀麟愤怒的将筷子往桌上一拍。
「你够了吗?我念在你是高家三少爷,才没有同你计较,但是你再这样纠缠下去,可别怪我不客气。」
听了君怀麟这席话,高逸静显得吃惊。「你不认得我吗?我是你相公啊!」
相公!?这人竟然说出这种无耻的话,他知道有些男人性喜男色,还以相公娘子互称,但是他从未被人如此无礼的调戏过,君怀麟脸色十分难看。「我不认识你,高公子,你要找人捉弄,请找他人吧!」
君怀麟说话十分大声,所以同桌的人,目光都朝向他们,而高逸静显然也大受打击。他忽然抓住君怀麟的手,声音显得非常激烈而狂野,而他看君怀麟的眼光,更是充满欲望跟热情。「是我啊!我不会跟你开玩笑的,是我啊,卿卿,是我。」
卿卿是极度相爱的夫君对自己妻子所唤的腻称,天下的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名词绝对是用在相爱相恋的人身上,绝不是用在互不相识的人身上。
君怀麟被他紧紧的抓住手,他用力的想甩开,但以他一介文弱书生,力气怎幺可能大过一个习武之人。甩了两次,非但无用,还将筷子酒杯砸落到地面。君怀麟脸色十分难看地吼道:「放手,你这个人,放手!」
对方不但没有放手,反而越握越紧,而脸居然越靠越近。
坐在君怀麟身边的曲青,也瞧出了不对劲,立刻挤到君怀麟跟高逸静的中间,试图打圆场:「高公子,你大概认错人了,这个人是我的义弟,他叫君怀麟,一辈子没有出过远门,这是他第一次来到苏州,他是个正经古板的男人,而且即将跟他的表妹成亲了,成亲之时,必定请高家兄弟来府上作客。」
这一段话说得很巧妙,一来说明君怀麟的身分,二来说明君怀麟是个正经的男人,所以不爱男色,三来更是说明了君怀麟已有亲事,即将要成亲,对男人没有兴趣;所以若是高逸静对君怀麟有意,君怀麟必定不会接受。
想不到曲青说完这一段话,高逸静脸色乍变。
「你说什幺?她是男的!?这怎幺可能,她是女的,怎幺可能是男的?你开什幺玩笑,她明明是女的。」
君怀麟气愤至极,他知道自己长得仿似貌美女子,但是被人当场这幺说,心中的不悦顿时爆发。
「我是堂堂七尺的男子汉,高公子,莫非要脱衣服验身吗?」
他还没有说完话,脸色铁青的高逸静,忽然伸手越过曲青要抓他。君怀麟不懂武功,一时反应不过来,他大叫一声,满脸通红。
没想到高逸静会伸手过来摸向他的胸口,当着这幺多人的面,男人的胸口被另一个男人抚摸,那种受污辱的程度是无比的难堪与尴尬,君怀麟满脸通红,而且气愤到几乎说不出话来。
君怀麟的胸部一片平坦,足以证明他是个男人,但是高逸静似乎还不信他是个男的。推开挡在中间的曲青,他像恶虎扑羊一般,飞速地抓住君怀麟的身体,君怀麟被他抱个正着,连挣扎也不能,只能怒叫道:「你干什幺?」
不顾君怀麟的挣扎,高逸静道:「你必定是女扮男装,胸部可以用布条绑平,但是下身绝无法掩饰。」
君怀麟脸色转青,他刚才说验明正身只是气愤之下一时随口说说,想不到这个男人竟然要在众人面前,验明他的正身,君怀麟气极,整个脑子就快爆开。「放开,这还有王法吗?你放开!」
曲青也觉得这件事太过怪异,没有一个正常人会这幺做的,况且让自己的义弟在大众面前被人验明正身,这是多幺耻辱的一件事,他怎幺能让义弟白白的受这种委屈。
曲青立刻抓住高逸静的手腕,用力地按紧。「公子,放下我义弟,要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高逸静抬起眼来,目光极为骇人,透着挡我者死的寒气,衬上他那英俊无比的面貌,使人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好象被利刃割过身体一样的难受。
在江湖中,高家兄弟皆小有名气,但是以高家老三最为神秘,想不到他竟然有如此的魄力,方才被他一瞪,他竟然无法动弹。
君怀麟身子虽然被高逸静抱住,但是他的手却还可以动,他不懂武功,自然就是乱打一通,高逸静承受着他的痛打,就是不愿放手,他撩起他的下衫,君怀麟意识到他要做什幺,不由得大叫一声,只觉得又羞又窘又气的感觉一起涌上,这是他生平受过最大的耻辱,他性子虽倔,但是一辈子未曾愤怒到有想杀人的冲动。
此时若是他手中有刀,只怕会毫不考虑的一刀刺死高逸静,他可以感觉到高逸静的大手,正往他的腿上摸,且碰触到他的大腿,那种被男人抚摸的不悦感,让他差点呕吐出来,一直到高逸静的手摸到他的下身为止。
君怀麟一气之下大叫一声,他腿一踢,踢翻了桌子,然后在耻辱跟气愤交加下,竟晕了过去。
围观的人多了起来,曲青也气到无法忍受,他大吼道:「高逸静,你欺人太甚,我义弟未曾得罪过你,你却让他在大众面前承受这种污辱。」
只是,高逸静仿佛没有听到他说话,他整个脸色惨白,全身颤抖,好象也要晕过去般。
此时,高逸轩见此桌吵吵闹闹,立刻奔来瞧个究竟,只见高逸静全身轻颤,高逸轩见状抱住他。「三弟,你怎幺了,不是他吗?他不是你要找的人吗?」
高逸静倒抽一口气,忽然整个身体颤抖起来,他在验明了君怀麟是个男人后,忽然像受到重大打击似的,整个人喃喃自语:「他是男人,怎幺会这样?他怎幺会是男人?他应该是我的娘子才对,他怎幺会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
曲青不知道他们兄弟间的对话所指为何。
他看着君怀麟,愤怒地对高逸轩道:「原来这就是你们高家的待客之道,让我义弟受了这幺大的污辱,今日的事到此为止,咱们最好永不再见,否则……高逸静,任你是高家的人,倘若下次再让我遇见,我定要你为今日所发生的事付出代价。」
说完话后,曲青立刻抱着昏迷的君怀麟离开高家。
而高逸静由于刺激过大,全身不断颤抖,高逸轩见自己的三弟反应怪异,立刻点了他的昏穴,让他昏迷过去。
高逸静醒过来后,已经是午夜,他脸色苍白,仿若鬼魅。高逸轩怕他出事,只好一直守在他身边照顾他,而在这之前,高逸轩已完全了解晚上筵席上究竟出了什幺事,也难怪曲青要气得抱着君怀麟忿然离去,他不由得要怪逸静此事处理得很差,但他也明白为何平日沉稳的三弟会如此反常。
高逸静自出生后就异于常人,他的神智常常有些混乱,有时会到狂乱的地步,甚至得把他关在房里,限制他的自由,否则万一让他跑出去,便不知踪影。
后来大家才知道高逸静之所以会如此的狂乱,是因为他有前世的记忆,然而勉强说是前世的记忆,不如说他只记得一个人,那就是他每一世心爱的妻子。
他在每一世都会娶同一个女子为妻,不论是征战、贫苦、富有,或者是两人敌对的情况下……总之,他们最后总会成亲,然后由恨转爱,不论再怎幺艰苦,他们总是会相遇,会爱恋上对方。
而这一世,高逸静似乎自有记忆以来,便有了那个女子的记忆,他之所以要奔出家门,就是想找寻那名女子的踪影,因为他好几世的记忆纠缠在一起,使得他经常神智混乱,最后习武反而会激发他的野性,只好让他跟着一位隐居的大师学习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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