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子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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媒子鸟-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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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嫣不客气地推开那个妖艳的女人,硬拉着我进了场子。她穿着条经过水洗加工泛白的紧身牛籽裤,膝盖上打了两个口袋状的深色补丁,上衣是件五颜六色的紧身毛衣,站在我对面,不停地扭身摆跨。丰满的胸部一颤一颤地在我胸前蹭动,我的脸烧得通红。她那几个舞姿在男人眼里极具挑逗性,而我身体里的血液恰恰不听指挥地奔涌而起,在迷乱的灯光里有了欲望。我大叫:“不行,真不行。”头也不回地挤了出去,到门外透气。

吴嫣跟了出来,不怀好意地盯着我邪笑。

“你也和别的男人没什么区别,你刚才冲动了。”

我不理她。

她抱住我的胳膊说:“逗你呢,我喜欢你的冲动,这说明你不是圣人也不是柳下惠,并不是坚不可摧的。也说明,我对于你还是有一定吸引力的。这一点让我感到满足和兴奋。今天高兴,就透露点也让你开心的消息吧。你进课题组了,用不了几天,正式批文就会下来。你说,你要怎么样来谢我。”

我诧异地听着这个意外又让我激动的消息。不可置信地看她,吴嫣,一个鬼灵精怪的女人。

“真的?”

“傻小子,瞧你的高兴样儿。”

吴嫣说,走吧,我送你回家,我把爸爸的宝马开来了。一辆银灰色的宝马在经过大雨冲洗的夜色里透着神秘和高贵的气质。

 车里流动着理查德。克莱得曼的钢琴曲《献给爱丽丝》、《秋日的私语》、《爱的纪念》、《蓝色的爱》……反反复复。我象从吵杂的集贸市场来到优雅的音乐殿堂,神思出奇不意地跳出夸张的喧哗浮躁进入宁静安逸的致远。

说实在的我有点细微的紧张,在这只能听到音乐和人喘息的狭小空间中特别容易让人想入非非。我坐在吴嫣的身后,从这个角度可以瞧到方向盘上那双细皮白肉的嫩手显见是养尊  
处优地没操劳过,指甲涂着暗紫色的甲油打磨的光滑珠润象五颗紫水晶在黑夜里折出幽幽的色泽。那双手悠闲地搭在方向盘上,中指有节律地敲动着。我一句话没说。工作这么久,第一次做档次这样高的小轿车,感觉和身子未免有些不且实际轻飘飘地悬浮,也许这在别人眼里很普通。不就是辆车嘛,公家车,拽什么拽。但看到吴嫣漫不经心的神态和娴熟的驾驶技术,内心深处还是有所察觉地酝生出某种猥琐的卑微。吴嫣也没讲话,她出奇地安静,象在思考什么却又想不出个所以然。空气里凝固着令人困窘的滞涩。

我说:“可以抽烟吗?”说完了,又有些后悔。

吴嫣说:“可以,但请把车窗打开。”想了想接着说:“呃,江北,我说句话,你可不能生气。”

“明知道我会生气干嘛还要说。”

“哼,你生不生气关我屁事儿,偏偏就说了。她摇了摇头道:“呵——也没什么,你,和我接触有什么目的?是谈恋爱搞对象吧又不象那么回事儿,这个我从你闪烁的眼神里瞧得出来。说俗点,是想巴结我老爸,可也不象,因为你始终犹豫着躲避我,不象其它的人跟在后面屁颠屁颠地献殷勤拍马屁拍。”

烟草凝和的气味游离着向上扩散弥漫,我轻轻地吞烟吐雾,喃喃地说:“你说过,江北,也就那么个俗人儿。”

吴嫣抬起手精致地捂着嘴角咳了咳回头白我一眼道:“好小子,有本,呃,不说这些啦。和你呆在一起,满自在没什么压力,心情也很放松。对了江北,以后别穿得这么拉塔。”

我低头瞧了瞧白旅游鞋上的淤泥和裤角的泥点子不自然地把头扭向外面的夜空。一小撮云彩在弯月面前搔弄着姿态萦来绕去。车很快就到了医院,我无心逗留,打开车门道了声晚安就要走。吴嫣叫:“江北。”回身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说:“你你,呃,我——咳——不会喜欢上你这个一无是处的家伙吧。”讲完了好笑道:“走吧,走吧,快走。”我迟疑着,身子刚出了车门,车打着转向灯拐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弯嗖地蹿了出去,就象离了弦的箭又象眼见着要被老虎舔到尾巴的兔子。

我低头抽烟边想心事边朝宿舍的方向走。前面有个人在路灯下缩着身子跳来跳去,象个顽皮的孩子在踩自己的影子。那不是小雷么。我试探地叫了一声。

小雷回过头惊喜地看着我问:“江大夫,这么晚你在干嘛。”

我笑道:“还真是你呀,这么晚你在干嘛?”

“我妈妈最近身子不大好,给她打个电话问候一下。”

“没事儿吧。”

“她说没关系,就是腰疼,老毛病啦,以前生活苦,累的吧。”小雷寻思了半晌又说:“可我还是不放心。”

“喔,为什么。”

“你哪里知道我妈那个人的脾气。她有病不是吃不消从来不看医生不吃药,就会死撑,硬挨,可犟了,三五头牛也拉不回来哩。唉,这也是生活逼的。“小雷显得无精打采。

“别担心,应该没问题。“

“妈这辈子吃尽了苦,哪里享过半天福,想想这我就难受。她怀着我八九个月大时,爸爸就和村里一个女人跑啦。你说天下有没有这样不负责任的爹。妈妈在外人面前没掉过一滴眼泪,她好强,泪水都往肚子里咽。我上中专的学费是她种果树赚的,果园离村里少说有四五里山路,她见天在果园里风晒雨淋,一个女人管理两亩果园真不容易,从开春打上头儿忙,一直到秋季收获。再一点一点地用小车推回村里起早贪黑儿地赶集卖出去,换那几个钱都化在我身上啦。哪一分不是血汗钱。江大夫,你知道我为什么上中专?中学时我一直在班里是第一名,我很用功,我得给我妈争气,我可以进县里的重点高中,一点儿问题都没有,我还想上大学,想过,做梦都梦过。但是看到妈妈佝偻瘦小的身子,不忍心再让妈受苦,我放弃了升高中的机会。”小雷低着头脚习惯地踢着路边的石子,声音有点暗哑,情绪起伏不定。

“喔,你现在也很好,上中专也不错,想学什么可以再进修或自学。”我恨自己空乏的词汇里找不出更慰贴的词来安慰眼前这个小女孩,她颤抖的语言软软地弹在我心里陷了进去,这是一个多么懂事和善良的姑娘呀。

“你瞧我,这是怎么了,我从来不在外人面前提家里的那点破事儿,都是妈那电话惹的,让我心里老不踏实,想找人说话。你烦了吧,江大夫。”小雷抬起小脸羞涩地笑着,眼角上悬着两颗晶莹的泪珠。

我当时只是出于本能,情不自禁地抬起手轻轻地照着湿润的泪水按上去,小雷身子向后一缩。我的手僵在半空象句只说了一半的话荡了荡跌落下来,两只手合在一起搓着说:“天冷了,快走吧。”

脸上微微发烫。

“江大夫,问你个私人问题,你会不会生气。”小雷不自在地低着头眼睛瞧着不远处的一盏路灯。

“说啊。”

“施芬娣到处造谣说你正死皮赖脸地追院长她闺女,还说了好多中伤你的话,说……你是势力奸诈的小人,让别人防着你……。”小雷象是费了很大的劲,总算把话讲完了。她掉过头直视着我的眼睛问:“这不是真的,是吗?”还没等我回答,她又接着说:“江大夫,我……”她咬了咬指甲象是鼓足了勇气说:“我很崇拜你,你知道吗?“

“喔。“

“米森教授那次来讲课,你的才华光芒夺目。医院里好多小姑娘被你迷死了。”她哧哧地笑了,觉得自己想到”光芒夺目这样好的形容词儿,是再贴切不过得啦。在她心目中,江大夫就是这样的人。

“我只不过是在背提前准备好的台词儿,有什么才华。呵呵,好了,你到了,回去暖和暖和快休息吧。“

小雷可爱地扬了扬下巴说:“我才不信呢。好,我走了。”苗条的身子象小鹿一样跳跃了几下便消失在黑幢幢阴暗的楼影里。

夜里我的梦中反反复复地出现那双水嫩的在方向盘上敲动的手指,指甲象一束紫金花散发出诱人的香味。那双手温热柔软,饱满的指尖在我手心摩擦辗转挠得我浑身麻麻痒痒地酥软。我的手沿着这双手向上攀岩,我说,艾艾你的手怎么这么热,这手象吴嫣的手哩。讲完这句话一阵心慌,发现艾艾俏丽的脸蛋上挂着两颗透明的泪珠珠,我替她擦努力地擦,却怎么也擦不去。泪珠象黑夜墙壁上两个可以泄出光亮的窟窿,在一团黑暗里以微弱的力量显示着不甘于屈服的命运。


第二章  
   
下午让小雷去李主任那儿打听结果,估计没什么问题。自己拿了本《多情剑无情剑》翻了几页,头发晕,脖子又疼。想想身体健康没病没灾时那是啥滋味,现在一点儿也体会不出来。
 
 
 
二个星期后,小女孩接上的半截手指开始变黑,象冬季慢慢枯萎的树枝眼睁睁地抽干水分迈入死亡。这是谁也没办法改变的结果,病情的发展也算没超出预想。至少我和曲凡生都有心理准备。

病号家属术前虽然千求万恳地说只要做手术就成,他们以为做了手术就有了希望。术后每天闭着眼睛为小姑娘祈祷,但实事仍然无法让他们接受。小姑娘的父母每天都直愣愣地盯  
着白纱布缠绕的手指出神儿,希望奇迹会垂顾一下可怜的孩子。等待的结果越来越明显,也越来越让他们失望。

后来的日子,那对夫妻简直连饭也没办法下咽,整日搭拉着脑袋以泪洗面。小姑娘有时看着自己的手指问:“妈妈,你别担心,我的手不象以前那样痛了,它是不是长好了?可妈妈它为什么变得黑乎乎的这样肮脏,等出了院你一定要用肥皂给我洗干净。”妈妈说:“好孩子,乖,你听话,它就会长得象以前一样结实。”走出病房拼命压抑的泪水象被拧开的自来水龙头夺眶而出。看到曲凡生也不象以前那样亲热,倒象见了仇人,面容上左右徘徊着股愤怒和懊恼。头不是扭向一边,就是瞪着小女孩那三个灰黑的断指发狠,意思是你们看,这就是罪证,你们做的好事儿,有本事就治没本事干嘛不让我们另谋高医,问几句话也是吱吱唔唔哼哼哈哈。倒好象小姑娘的手指是被大夫因为渎职而锯断的。

这天早上按老规距开例会,师兄手搭在我肩膀上说会后有些话要和我谈。李东明从我身边经过时自言自语道,年轻真好!眼睛笑咪咪地聚在一起,满有深意。我悚地身子一紧,从中领悟到些什么,虽然象烟花那么短暂,还是被自己灵敏地捕捉到了。象往常一样在简短的开场白之后,李东明又对上班迟到早退以及禁止药品提成的问题进行了强调。接着他干咳了两声使乱哄哄的会场归于安静,舌头舔着下嘴唇,手搭在肥厚的肚皮上逆时针转了二周,抬起三角眼扫了一下大家说,今天院委会定下了显微外科课题组人选名单。

心脏“扑通扑通”紧张地跳动,如果吴嫣的话代表了她父亲的意见,也极有可能是院委会的意见,就是说这份名单里会有江北的名字。我努力按压住激动的心情,怕不小心张口呼吸时自己那点破事被抖搂出来随着空气渗到别人的脑子里去。

周围一片肃静。虽然这算不得是件大事儿,但在宣布关系到个人荣辱前途的问题时,各人心里都有一本账,都有自己的小九九,啪啦啪啦地在看似平静的表面下沸腾。

是预料也出乎预料,名单里有我的名字。我应该兴奋的四脚朝天然后满面春风地对一些要求请客的人说,好好。但我却兴奋不起来,反而有种复杂的失望和负疚感。名单里没有师兄的名字,师兄走时还强作笑脸拍拍我的背说:“恭喜。”当他转身时,我注意到他的眼角旁有一小片湿润,他的身子比以前显得更佝偻猥琐,鬓角黑发里参杂的白发第一次如此醒目地戳疼我。

回到办公室,以“拾粪地”为代表的几个中年护士正兴致勃勃地挤在一块嘁嘁喳喳。

“你们瞧,我早就说过吧,那姓江的贼眉鼠眼儿的,本事儿还真挺大,先是把咱们小雷搞得晕头转向,现在吴大小姐也载在他手里了,你别说,他对付女人真有一套。我最瞧不起这号人啦。”

“老施,你小心点吧,人家现在可不比当初,这有院长大人撑腰那腰上还不是加了副钢板呀,你呀还是少招惹人家,别咬一嘴毛。“

“屁,我怕他,哼,谁不知道谁几斤几量。那小子也别得意得太早,狐狸尾巴早晚会撅撅屁股露出来哩,你以为吴大小姐是个省油的灯。我最替元涛不值,还整天当那小子知己呢,兄弟长兄弟短地管吃管住,这不,让人家给卖了自己还在数钱。”

她神秘兮兮地把头向人堆里凑了凑眼珠翻拉着说:“你们不知道吧,最确切内部消息,姓江的王八蛋这次之所以能得惩进课题组,都是使的媚术把吴大小姐降伏了,顶了元涛的缺,你们说他有没有人味儿。”

“啧啧——是够阴的……”

进门后我用脚踢着无辜的椅子,咬牙切齿啪啪地摔打着病历,胸口早就窝着恼火,摆出架式想和人干一架。其它护士觉得妙头不对一哄而散,有的人还笑容可掬地和我搭讪。“拾粪地”并不接火,她鼻子里冷哼了两声,轻蔑地白了我一眼,摇着水桶腰扬长而去。

那天晚上本来要约师兄出来聊聊,他借故有事左推右挡。我的心情更沉重,连师兄也信了别人的流言,以为是我费尽心机耍手段把他给踩下去。正巧吴嫣打电话过来说要我出去庆贺,我说,没空。便把电话撂了。似乎师兄对我的误解她应付很大的责任,可这又关人家吴嫣儿什么事儿,干嘛要和她发这么大的脾气。看来自己也觉得胜之不武,不怎么光彩。若不是凭了吴嫣的关系,今天的名单里又怎么出现江北呢。

师兄一直是自己在济南的支柱,这种情感是那种描述不清类似于手足之间的感情,是经过岁月淘洗和时间沉淀的,可我无意中却排挤了他。我很矛盾和苦闷,抽着烟在街头溜达。本来想事情成功后要和吴嫣撇清关系,以后凭自己的实力赢得别人的器重。还打算这件事情确定后,第一个要告诉艾艾,让她也跟着高兴一下。必竟这几个月来,我带给艾艾的希望和快乐太少,我倒底为两个人的未来做了些什么或者准备做些什么呢,自己越来越迷惑和困顿。

想到艾艾,身体产生了异样的反映,有股按压住的情感在突然的平淡之后再一次把我抓紧。她才是真正关心和无私地给予我爱的女人,只有在她的面前,我才是赤裸裸的,可以放肆地把头拱到那个软绵绵的女性怀抱里卖憨耍赖,孩子般任性地寻求安慰。最近这段时间也许因为忙,也许因为吴嫣的介入,我似乎在有意无意地在疏远她。想到这儿,连自己都吃了一惊。

以前若几天见不着面就会抱着电话不撒手,那种能够淹没一切摧毁一切的激情也被磨淡了吗?

时间和距离实在是个可怕的无形杀手!

我反复想我还爱不爱艾艾,结果是爱,绝对爱,因为我找不到不爱的理由。于是我想她,想听她甜蜜的声音,想闻她清新的气息,想亲她诱人的耳垂……想抱她要她温暖她……

我急不可耐地拨通了艾艾的电话。

“艾艾。”

“哼。”她用鼻孔出气。

“怎么不高兴?”

 
“问你自己吧,你还记得这世上有个艾艾。坏吧噢江北“

“你想不想我?”

“你是不是有了新的女朋友,不要我了,你知道你多久没给我来电话了吗,二个星期零五天?我犹豫了好几次差一点控制不住就给你去电话了。难道这份感情对于你已经成为一种负累或仅仅是一种习惯。我最近郁闷,情绪低落。觉得我俩之间赖以维系的那种信任和亲密在渐渐消失,你离我越来越远,远得没有办法把握。江北,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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