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打紧。”柳壬卿安慰她,接着便把注意力转向那杀手。“你是谁?为何要夺主青龙玉?”
那杀手没回答,双方僵持着。
过了一会儿,柳壬卿却倏地摇了摇头,说:“你走吧!告诉你的主事者,我柳壬卿随时恭候大驾。”
闻言,那杀手猛一抬头,眼神狠戾地盯着他。
“不相信我会这么轻易放过你?”他笑了笑,“青龙玉乃是我们柳家传家之宝,现在却因不实的传言而使众人争夺不休,但无论如何,我不希望青龙玉背负上任何一条血债,只希望这场风波能随着时间而平息。”
杀手低头不语,似在思考什么。
柳壬卿示意巧儿点开对方穴道,她先是嘟着小嘴不依,在他催促下才勉强解了他的穴。
“真是便宜了这家伙。”她一边解穴一边仍忍不住地抱怨,尤其是为她的宝贝香囊抱不平。
杀手恢复自由后,慢慢踱步至骏马旁,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柳壬卿听。“江湖传言,用主人的血祭玉,青龙玉便能发挥神秘力量。”他跃上马背,迟迟末离去,似乎还想说什么。
“小心了,这会儿不只是玉,恐怕连你的性命都有危险。”最后丢下这几句话,他双腿俐落地夹住马腹,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无稽之谈。”柳壬卿望着远去的背影驳斥,“柳家历代传下青龙玉,也没听哪个祖宗说过此事。什么神秘力量,说来说去,全都是那些贪得青龙玉之徒所用的借口。”
巧儿颇能理解他所言青龙玉负盛名之累的影响,不过,现在不是讨论青龙玉的时候,她关心的是他手臂上的伤。
“用青龙玉主人的血来祭玉?”水柔衣袖一挥,水面上的影像随即消失。
水上现影,是她独创的幻术,又称“雁度寒潭”,取其雁度寒潭,雁去而潭不留影之意。
方才,她便是使此幻术,观看到人界所发生的事。
“这什么意思,难道要杀了柳壬卿?”她将目光转向夫君,等待回答。
“没道理。”幻尊摇摇头。“十八年前,巧儿藉着青龙玉现光得以幻化成人形,当时并没有以血祭玉,换句话说,青龙玉现光,是自然而然出现的一股神秘力量。”
“但传闻不会空穴来风,或许真有这么回事。”她加快脚步,跟上了转身朝消尘居而去的夫君。
“或许。”幻尊赞同。“青龙玉乃上古遗物,究竟隐藏了多少秘密谁也不知道,除非……”他留个尾音,卖关子。
水柔向来以静制动,但这回青龙玉引起了她高度的兴趣,忍不住催促问道。“除非什么啊?你别把话说了一半吊人胃口,很扫兴耶!”
“除非真正一试。也许只要几滴血,也许非杀了柳壬卿不可,但也或许这是个讹传也不一定。”
说了半天,就是没人能确定事实真象,连万事万物皆无所不知的幻尊也无法做下定论。
“夫君也无法推算?”她有点讶异。普天之下,她还未曾听过有他不知之事。
“你当我是何许人物?就是玉皇大帝也未必知晓所有事情的答案。”虽然解不开谜,幻尊却不因此而发愁,依旧谈笑风生。
水柔想了一下才道:“姑且不论传言是真是假,倘若它一旦传开,想争夺青龙王的人势必越来越多,那么巧儿取玉就更加困难了。”从小看到大的丫头,如今一人只身在外仍不免让人担心。
“巧儿虽然迷糊,终究是我幻界之人,一般凡者绝非她的对手。”幻尊说到这儿,想起她使出幻术时的逗趣模样。“你也瞧见了,刚才她为救柳壬卿,机灵的诱开了杀手,‘梅瓣飘零’也使得有声有色,和平常三不五时出错的状况完全不一样。那丫头不是没能耐,端看她有没有心而已。”经过磨炼就是不一样,有长进了。
她点点头,“巧儿悟性极高,就是那脾气仍像个小娃儿似地。”老没有姑娘家的样儿。
“这也正是我让她多待在人界一些日子的原因。”
“哦?”她扬眉,意在等待夫君的下文。一直以来,她知道夫君这番安排别有用意,凭巧儿的实力,别说百日,就是十日、一日,也能顺利取得青龙玉,何必让她流连在人界,横生事端。
“巧儿太过天真、善良,让她多见点世面,看看外头的世界,对她是有好处。”他解释。
“说的也是,以巧儿那好奇的个性,就算我们限定她三日之内回来,她未必照做。而百日这么长的一段时间,到时她对人界早失了新鲜感,自然不会留恋。”水柔说到这顿了一下,脸上缓缓浮起一抹神秘笑容,继而又轻轻道:“但夫君的用意,真只是如此?”
沉默了一会儿,幻尊的笑意逐渐扩大。“哈哈哈,真是知我者水柔也。”还是让她猜中了他的心思。“的确,除了让巧儿到了人界取回青龙玉好保其命,另外见见事面、磨磨那骄纵的性子之外,我还想证明一件事。”
“什么事?”她是真的不懂,想问个明白。
“佛曰:不可说。”
当下水柔傻住。这……这是答案吗?
但幻尊始终笑而不语,看样子就是打算先卖个关子,也顾不得发妻在一旁恼怒生气着。
巧儿同受伤的柳壬卿才踏入大门,柳府上上下下已传遍少王受伤的消息,倒不是柳家耳目众多,而是她大惊小怪的嚷嚷,已成了最佳传声筒。
依着他的意思到后院梅居,扶着他坐定后,她立即忧心地挽起他的衣袖,只见他左手从手臂到手肘处一片血红。
“哇!伤口这么深,一定很痛喔。”说着说着,好像感同身受般,巧儿双眼顿时蓄着晶莹泪珠,迅速从腰际间取出一个小瓷瓶,撒了些粉末在伤口上。
“壬卿哥哥,你忍着点,一会儿就不疼了。”她一边安抚,一边忙着用手绢轻轻擦拭流出的血迹,当他还是个十来岁小孩一般。
柳壬卿静静看着她每一个动作,不愿出声打扰她天真且专注的神情,但这份静谧,却被闻讯赶来的容晴所打断。
“少主受伤了!”她杏圆双眼看到了他手臂上的伤口,不免感到惊诧,毕竟以他的功夫,想要伤到他不是件简单的事。
“不碍事,一点小伤。”他淡淡回道。
他并不是逞英雄,这伤对他来说,的确是小事一件。
但在容晴心中,少王武功虽不能号称天下第一,却也属上上之辈。他是怎么受伤的?
“还疼吗?”巧儿放下他的衣袖,轻问道。
他摇摇头,给了她一个笑容,但这并不能消除她自责的心。
“都是我不好,要是我下拾那散落一地的花瓣,壬卿哥哥就不会受伤了。”她咬咬下唇,懊恼得很。
“这怎能怪你?那杀手为达目不择手段,一次没得手,仍有第二次,搞不好还来个无三不成礼呢!”柳壬卿故意说笑安慰她,“别自责了,这不关你的事。”
容晴在一旁,约略听出个大概。想来是巧儿小姐孩子气个性,反倒害了少主受过。“巧儿小姐初到青州,人生地不熟,日后还是小心点好,以免让人代为受过。”她对少主因她而受伤这事颇不能谅解,所以说起话来,口气有点冷淡。
“我不是故意害壬卿哥哥受伤的。”巧儿怯懦懦地解释着。
容晴叹了口气,“无心之过不能当做借口,小姐这般行为,总是令人担忧。今日要不是有少主担着,下回可不一定那么幸运了,只怕下次少主就不只是受皮肉伤了。”
她此话一出,柳壬卿随即皱眉。他不明白平日和善、温柔婉约的她,今儿个说起话来怎么咄咄逼人。
他忍不住开口,“容晴,你这话言重了,巧儿只是无心之过,用得着这样说重话吗?”
“不不不。”巧儿一双小手直挥舞着。“容晴姊姊说的对,是我不好,都是我……”
“嘘——”柳壬卿用指尖点住她朱唇,制止了她的话。“这事到此为止,不许再说了。”
容晴讶异少主如此袒护她。
她本出自关心,却得此回应,心里难免不是滋味,但这感觉也只能摆在心里。碍于主仆关系,她只好柔柔说着,“容晴放肆了,少王见谅。”
柳壬卿朗朗地笑着,“本就小事一桩,大伙儿别放在心上就是了。只是一点小伤嘛,上些金创药就没事了。”他刻意的强调,就是担心巧儿心中过于自责而难受。
容晴点点头,再看了巧儿一眼后,转身就要离去。
“容晴。”他倏唤住她,叮咛道:“辛苦你了,这事别惊动娘。”
听到辛苦两字,容晴心里总算感到些许安慰。
“我知道。”回答完,她随即离开了梅居。这儿,是不需要她了,多个人只是碍眼罢了。
“容晴姊姊生气了,”巧儿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说道。
“她没生气,日后你们相处久了,自会明白她的个性。”柳壬卿解释。
“看得出来,容晴姊姊是个好女孩。”
他不再多说,把话题转向刚才回府路上一直思索的事。
“巧儿,刚才你在街上亮出的玉,可否让我瞧瞧?”
她笑笑,“那是一个老人家所送的,普通得很,没什么好看的。”言下之意,她是不打算拿出玉来了,而既然提到玉,此刻正是打听青龙玉的好时机,“倒是壬卿哥哥的青龙玉,真的没什么特别吗?那为什么他们抢着要呢?”
既然她不愿拿出玉来,他也不勉强,他只是对那块玉有点好奇,反正日后总有机会瞧个仔细的。
“青龙玉究竟有没有神秘力量我不清楚,但这块玉对我来说却是意义非凡。”柳壬卿回答她的问题。
“此话怎讲?”巧儿感兴趣地问。
他思索了会儿,便把幼时在暴风雪中误入梅林,竟感觉青龙现光,及后来时常梦见雪梅一事说了一遍。
“若要说青龙玉有什么力量,那就是引我与梅结缘吧!”望着她俏丽的容颜好一会儿,终究保留了梦中佳人那段情景未言。
原来,青龙玉早已将他和自己紧紧地系在一块儿,难怪这十八年来,她一直作着相同的梦,而现在,她更能确定梦中那不断呼唤着她的人影,便是他了。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她心有所感地幽幽道。
他跟着咀嚼,不解她为何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莫非,她知道他的梦境。不!他在心里暗自否决了这项猜疑,梦中佳人一事,他从未对人提及,何况她数日前才来到柳家,更是应当不清楚才是。
一会儿,巧儿像想通了什么似的回过神来,看向梅居四壁,眼里有着欣喜,“难怪这屋里尽是有关梅的字画。”
柳壬卿凝望她,漾开了笑容,未道只字片语。
“对了,青龙玉长什么模样呢?可否借我瞧瞧?”她眨着一双大眼,好奇着青龙玉的模样。
柳家的传家之宝青龙玉很少示人,但柳壬卿见她这般殷殷期盼着,实在不忍扫她的兴,便从衣襟里掏出垂在胸口的青龙王。
为仔细端详,她移近身躯靠在他胸前,执起玉瞧了一眼,随即惊呼,“这玉——”
“这玉怎么了?”
她始终低头看玉,因而忽略了他面容凝重的表情,待她抬头说话时,那表情已不复见。
“这玉……”她皱起眉头。“这玉……的确很特别。”她顿了一下,才打着马虎眼缓缓接口,同时细心地将青龙玉放回他的衣襟里。
男女授受不亲,意识到她这般不台宜的举动却不点破,他知道她这番行为完全出自率真和关怀,无关乎礼教。
而他就是喜欢她真情流露,毫不做作的纯真性情。
第五章
自从柳壬卿受伤之后,巧儿为了让他能尽速痊愈的安心休养,不再缠着他东奔西跑,而凑巧得很,接连几天,大雪下个不停,柳府里大大小小懒得走动,倒让梅居清静不少,所以大部份时间里,他们便待在梅居对奕、品茗,抚琴、论画。
这天一大早,好不容易雪势稍缓,巧儿兴匆匆地一边嘱咐春风张罗早膳、茶点,稍后送到梅居,一边先行往梅居而去。
由花影阁前的梅林小径出来,正是通往梅居和其他各处的转口,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她眼睛一亮,开心叫着,“容晴姊姊。”
害柳壬卿受伤惹得她不开心,针对此事,她心里一直觉得过意不去。
容晴乍见她,先是一愣,继而轻声道:“不敢,巧儿小姐还是直呼我的名字即可。”她本欲交代府里的丫鬟们,准备些酒酿让老夫人暖暖身子,怎知会在这岔路口遇见她。
听见她生疏的口吻,巧儿皱皱眉头,“容晴姊姊太客气了,莫非还在生我的气?”
若说容晴早忘了这事,那可真是睁眼说瞎话,但她心里可从来没有故意为难或是想和她作对的念头,刚才的回答,纯粹只是恪守主仆问的本份规矩而已。
“你误会啦!”容晴加上笑容,语气添些热络地说,“你是柳家的表小姐,而我只不过是柳家的丫鬟,只要叫我名字即可,喊我姊姊,我反而担当不起。”
她可亲的态度,总算让巧儿释怀。而既然只是些个礼俗规炬,那便好办了,反正她从不是个循规蹈炬之人。
“我从来没个兄弟姊妹相伴,好不容易和容晴姊姊投缘。”巧儿一边说话,一边撒娇似地轻拉着她的衣袖,“好啦!你就做我的姊姊嘛,这样,巧儿便多个人疼啦。”
她撒娇的本领实在令人鸡皮疙瘩掉满地,但这招委实打动容晴的心,就是想摆起脸孔拒绝,也装不出来了。
“巧儿姑娘别再扯了。”容晴轻拉下她的手臂,忍不住摇头笑道:“再扯下去,我这件衣衫就毁了。”
“那么姊姊是答应喽!”也不管人家究竟有无承诺,巧儿迳自下了结论,还讨好地说:“像容晴姊姊这等善良又能干的人,将来一定能嫁个如意郎君。”
女儿家的心事,最让人难为倩,容晴闻言,也难掩羞赧,低垂螓首掩饰羞红的双颊,“这事不是由我就可以决定的。”说完她速迷离开,以免场面尴尬羞人。
巧儿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里头高兴得不得了,这下真如自己所愿多了个姊姊,最重要的是她并没有生她的气,她心中的一块大石,总算落了下来。
一转身,她开心地朝悔居而去。
辰时已过,还不见巧儿踪影,柳壬卿开始想念起她来,不知她又让什么新奇的事给绊着了。
窗外雪势已停,却仍是白茫茫一片,柳壬卿独自坐在梅居等着,目光随意梭巡着四周,看到一幅卷起的画轴,含笑起身拿起卷轴赏看,画里正是昔日所绘的梦中佳人。
翠柳叶眉,一双秋水无尘杏眸,唇似丹朱、莲脸生波,桃腮带靥。那神情容颜无一不是巧儿的写照。只是画中之人有着几分朦胧婉约的羞涩,巧儿却多了一股朝气活现,因此神情中有着不同的风采。
想着,他脸上的笑意逐渐扩大。他一直认为,倘若不是那夜一时兴起绘下此图,她便不会出现在他的生活里……
他兀自沉醉在思绪里,殊不知身后已悄悄地出现了一个人影。
“猜猜我是谁?”巧儿轻手轻脚的从后靠近,顽皮地用双手捣住他的双眼,眼他玩着小孩们才玩的游戏。
他先是一愣,继而嘴角微扬,不着痕迹地卷起手中的画之后,才缓缓拉下覆在眼前的柔荑。
“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这般淘气。”柳壬卿笑斥,顺手把画放回了原处。
“好玩嘛!”巧儿撒娇着,一边跟在他身后,有一下、没一下的拨了拨筒子里的画轴。
柳壬卿先是没留意她的举动,后来才发现她的动作,不禁皱了下眉头,猜测着她是否看穿了自己方才的心思。
当瞧见她随意拿起一幅画准备欣赏之时,他忙按住她手,将画放了回去。
“巧儿,你来瞧瞧这画。”他失丁平日稳重神色,匆忙将她带离那可能泄漏自个儿心事的范围,心里头则不忘盘算着,得找个机会把那幅图藏起来才是。
巧儿任由他拉离原处,看着他从另一处拿出一幅画摊在桌上,对他这番异常的举动感到诧异,正打算探个究竟,却让桌上摊开的画转移了注意力,
“这是什么画?为何只有零落几朵梅瓣?这样不会显得太过冷清、乏味吗?”
柳壬卿含笑点点头,“这叫九九消寒图。”他细心地为她解说着。“是一幅以梅花为主�